魔色生香（生子）上——北棠墨

“嘘……这话可不能随便说，只能在心里想想，若是被人听见，告到陛下或者其他两位皇子那里，可是小命不保啊！”队长惊醒地看了看四周，制止他们的话语。

“怕什么！有时候，我倒很同情四殿下，觉得别的皇子根本没有资格与他相提并论！如今皇位都已经是他们的囊中之物了，为什么还对四殿下赶尽杀绝？”那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却不顾队长的反对铿锵有力地说出了这些憋藏在内心许久的话。

他从未见过四殿下，但是关于四殿下的事情却听了不少。

混血，性格矛盾，在尔虞我诈的宫廷中飘摇毫无定所，尤其是罹天死后，境地更是一落千丈。排挤、暗杀有如家常便饭。

“唉，算了，我们毕竟只是外人，走吧。”队长叹息，带领他们离开。

魔夜目光变得柔和，目送他们远去。思量良久，魔夜慢慢踏上了自己宫殿的台阶。

一切都是那么熟悉，长廊、石桥、明湖……

心中无端地静下来，一片澄澈。远离了所有的尘嚣，所有的喧哗。寂寥、落寞，也都散落天涯。这，是不是就是母亲的气息？

转过走廊，明明灭灭的灯火忽然从窗口传出来，魔夜一惊，是谁？难道自己走后，离夜殿里还有人？

身形慢慢移动，魔夜终于从窗格的缝隙看见了里面的人。

风岚？

魔夜看着风岚的侧脸，内心一阵无力，都是因为他，才让岚姐姐的半边脸被毁。

风岚露出来的脸是清秀可爱的，但是隐藏在暗处的侧脸，却是可怕的——上面布满阴枭的划痕，还有火烧过后的烙印，跟她另外的半边脸对比下来，十分吓人。

魔夜喃喃地唤了声：“岚姐姐。”，却没有上前相认的勇气。

风岚在屋子里收拾着，幻想着魔夜殿下会有回来的一天。到时候，她就可以再次侍奉魔夜殿下了。

身为宫女，风岚别无他求，有一个很好的主人，就是她一生修来的福分了。魔夜待她极好，但是他自己的境地却是每况愈下。她只是个小小的宫女，根本不能为他做什么。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其他妃嫔为了其他皇子的皇位之争想要害魔夜的时候竭力阻止，哪怕是拼尽性命。

魔夜殿下无亲无靠，在宫廷中就像大海中的一滴水，免不了被吞噬。尽管罹天先皇对他宠爱有加，但是，失去母亲的疼爱，魔夜殿下其实是非常孤单的。

抬手抚摸着自己被毁的半张脸，风岚没有丝毫的后悔，相反，她的嘴角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笑。

幸亏自己当时机灵，才没有让灵妃将那一碗毒药尽数灌到魔夜殿下口中，不然，就算陛下最后舍命施用上古秘法，也不能救活魔夜殿下。

用半张脸换取魔夜殿下的命，很值得……

忽然感觉窗口有异样，风岚将手从脸上放下，侧头脱口惊呼：“谁？”

魔夜闻言，快速地躲藏起来。

他不能和她见面，不能打破这里的宁静……

风岚来到窗边，推开窗子，四下望了望，没有人。

难道是自己听错了？明明听见一声低呼：岚姐姐。

只有魔夜殿下才会这样叫她。

失望地低下头，风岚自嘲地笑笑，肯定是自己太想念殿下了，才会疑神疑鬼。

等她关上窗户，魔夜才从藏身处出来，对不起，岚姐姐，日后有机会，我会来带你走的。

眼里的柔情一瞬间退却，魔夜毅然转身，时间不早了，必须赶快找到魔烬。

刚才看见风岚让他想起了尘封在记忆中那极远的往事，从而也提醒了他——父王救他的时候就是在密室！

魔烬会不会也在密室呢？

【058】 密室

果不其然，魔烬此时正在密室里潜心研究父王留下的书卷。

周围一片寂静，旁边的夜明珠闪烁着柔和的光，照亮了三尺见方的书桌。

帝王的冠冕被他扔到一旁，长发就那样随便地散落下来，别有一番随性的英气之美。

看完手中的那一卷，魔烬放下笔，松了口气，伸展懒腰，漆黑如夜的双眸泛着魔族特有的邪性，只微微一笑，便凝固了笑容。

自魔音那次救走凡界的那个小姑娘，他就没有了妹妹的消息，虽然暗地里派金銮保护，但是金銮毕竟是外人，到底能不能尽心尽力，根本没有保障。

况且，上回金銮禀告的时候闪烁其辞，若是魔音有什么三长两短，他定让金界的人一起陪葬！

想虽这么想，心中还是有些忐忑不安。

长身而起，魔烬踱到窗边，看了看外面的夜色，心中慢慢平静下来，心思便想到了那个身处绝境的幼弟。

带着些微的愧疚感，魔烬有些无奈地摇摇头，然后回到桌旁，拿起一卷《魔族奇功》看了起来。

武功虽然也是上乘，但还是不如死亡之光。想必父王毕生研究的死亡之光的书卷，就是被魔夜拿走了吧。

没有死亡之光就不能驾驭魔兽貔貅，不能驾驭魔兽貔貅，日后若是三界反了，就很难与之对抗……

忽然密室的门发出轻微的响声，只是一瞬就又悄无声息。

魔烬抬眼看向门口。

不可能是风，以他的耳力，自然听出了渐行渐近的脚步声，还有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是谁这么大胆，竟敢闯到密室来？

魔烬脑中闪现一个名字，是他吗？知道密室存在的人少之又少，知道密室开关方法的人更是别无他人，除非是他……

地上若隐若现的影子逐渐拉长，一道颀长的身影拐过阴影，风神如玉的面容在淡淡夜明珠的光芒映照下，宛若天人。

“魔夜！”尽管魔烬心中已经猜到是魔夜，但真的见到是他还是忍不住惊呼出声。

他胆子还真大，居然敢潜回魔界！

魔夜微微一笑，如和煦春风弥漫开来，没有再向前走，就那样随便靠墙抱胸，侧头斜斜地看向魔烬，如同墨汁浸染过的瞳孔泛着讽刺的光，魔夜缓缓开口：“皇兄好雅兴……”

魔烬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也微笑接口道：“彼此。”顿了顿，魔烬再度说道：“你果然还活着。”

只是魔烬心中感慨万千，魔夜身为混血儿，总是带有这种矛盾的感觉，既有魔界的邪性又有白界的圣洁，本来漆黑的眸子因为有了内心的一丝柔软反而更加吸引人。

“哦，不，应该叫……陛下……才对。陛下应该早已料到我会回来才对。”魔夜将狭长的眼睛一眯，如冷电般投向魔烬。

“不错，我料到你会回来，但，不是以现在这种方式出现。”魔烬放下手中的书卷，向后面的软榻一靠，慵懒地看着魔夜。

虽然有阴影挡住一些，但他看得出，魔夜的气色不是很好，呼吸难掩的急促。

忽然他的视线停顿了一下，魔夜的头发……魔夜的头发竟然是半白半黑！

“也对，陛下定然认为我会以阶下囚的方式出现吧？”魔夜察觉到他的目光，丝毫不以为意，伸出左手摆弄着一缕白色的发丝，没有看魔烬。

魔烬但笑不语，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忽然目光直视魔夜，他开口：“你竟敢回来，不怕死无葬身之地吗？”

“怕，当然怕了。只不过，陛下的棋下的不错，我不得不回来……”魔夜的身躯一紧，表情也变了，让人捉摸不透。

“失去了灵珠，你竟然还能活下来，果然令我刮目相看。”魔烬却避而不谈清初的事。

“过奖。如陛下所愿，我已经回来了，不知陛下下一步准备怎么走？”魔夜再次恢复双手抱胸的姿势，看着魔烬。

【059】 相互试探

“朕的棋已经走了，就看你想怎么走了。”魔烬的目光中透着深意。

魔夜心中一震，的确，他在死神之渊看到魔音和清初在一起就已经明白了魔烬的棋路是怎么样的。

避开魔烬的眼神，魔夜苦笑一声，说了另一句话：“我知道，其实你是恨我的。”

“不错，我的确恨你。”魔烬老实承认。

“若是没有我，你恐怕早已登基称帝了，中间也不会出现这么多曲折……”魔夜的身躯仿佛颤抖了一下，话语也止住，整个密室忽然陷入寂静之中。

两个人仿佛都想到了很远的往事，只有夜空里的风从刚才魔烬没有关的窗户吹进来，翻飞了一桌上的书卷纸张。

“现在我也算是如愿以偿了，这个皇位，其实，我是不想要的。”魔烬忽然开口。

“这倒让我吃惊了，陛下若是不想做皇帝，何必做那么多事……咳咳……”魔夜轻声咳嗽起来。

“……”魔烬看着强忍咳嗽的魔夜，心中一动，果然没有了灵珠还是不行的吧，他的身体肯定前所未有的虚弱……这个念头只是一瞬，魔烬不动声色地直起身子，回答了魔夜的问话——

“为了我想守护的……”魔烬的表情变得柔和起来，这跟他魔性的脸庞有些不符，但还是让魔夜怔住了。

“是音儿吧……”说起这个异母妹妹，魔夜也露出了宠溺的笑容，然后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有想要守护的人，真好。”

“不错，是音儿。”魔烬没有听见魔夜后面的那句话，仿佛提到魔音，他就泯灭了所有的其他恶的念头，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神色，“我为了音儿什么都可以做，她是我这一生中唯一想要守护的人。”

“其实，你们兄妹也算是对我极好的了……”魔夜感慨，“只是，若是再这样下去，怕是魔星和魔焰会对你们下手……所以，你才会悚然惊醒，适时地服从魔星，做了他的傀儡皇帝……”

魔烬一震，随即笑道：“你明白就好。”

魔夜的手指不易察觉地握紧，看着魔烬说道：“这次我来是为了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事？”魔烬看见魔夜的手指不自禁地痉挛，心中的那个强烈念头又冒了出来。

杀了他，或许可以换取魔星更大的信任，这样音儿和自己的立足之地就会更安全一些。

“魔音在死神之渊，是……是金銮逼她的……咳咳……”魔夜不再掩饰，捂着胸口剧烈地咳嗽起来。

魔烬的手指紧了又松开，他看着咳得喘不过气来的魔夜，心念急转：“他说的到底是真是假？若是真的，那金銮可真的触动我的底线了……而魔夜为何要告诉我这些，难道他想用魔音来牵制我吗？”

“你如何知道的？”魔烬已经站起身来，怒视着他。

“我刚从死神之渊回来，魔音和清初都在，我让子墨好好照顾她们，你不必担心。”魔夜拭去嘴角的血丝，喘息道。

魔烬没有说话，像在思量事情的急缓，只是眼神紧紧锁住魔夜，像要通过这个方法看穿魔夜。

“如今，三界恐怕也会趁着我们抢夺皇位而蠢蠢欲动，不知皇兄可有万全之策？我不想父王打下的江山就这样土崩瓦解……”魔夜改口，叫了声皇兄。

然而手却是不敢松懈地紧紧按压着胸腹，身体不住得发抖。他的身体快到极限了，接连苦战，再加上失去灵珠的庇佑，内伤越积越重，必须确认好这件事才可以安心离开。

“这件事我早已想过，你不必担心，毕竟魔界的兵力还是很强的。至于、至于……”魔烬沉吟着，不知该如何开口。

“至于什么？”魔夜勉强问道，他的眼前已经阵阵发黑，定神珠的功力早就失去效用。

“至于守护神兽的事，如今，各大神兽都在沉睡确实是一个很好的筹码，但是若将来它们醒过来，我们魔界恐怕不是对手。”魔烬不再犹豫，说了出来。

他也不怕魔夜认为他是趁机想要得到死亡之光的秘笈。

“皇兄难道不知道、紫界和……金界的神兽已经醒过来了？”魔夜却没多想，侧重点放在了另一处，他眼里闪过焦急的光，这样重大的事，金銮和紫尘居然没有禀告，可见他们早就想反了。

【060】 昏迷

“什么？！”魔烬更加吃惊，他看着阴暗里的魔夜，魔夜故意将脸藏在暗影里，他看不出来他的表情如何。

“呵……”魔夜自嘲地笑起来，“我还以为皇兄早就知道，还特意派两大神兽取我的性命……原来，是我错怪皇兄了……咳咳……”魔夜咳出大口的血来，身躯摇摇欲坠。

“魔夜，你没事吧？”魔烬下意识地绕过桌子上前两步，想要查看魔夜的伤势。但走了两步忽然想起了魔夜莫测的性格，于是顿住脚步，担忧的目光更深。

魔夜将身躯紧紧倚靠在墙壁上，随意地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接着刚才的话说道：“蓝罅可以收为己用，如果皇兄手段再高明些，其实也可以收拢金銮……只怕皇兄是舍不得，所以，还是利用蓝罅来收拢紫尘……倘若，金銮、金銮够聪明，他见蓝罅和紫尘都臣服于皇兄……就应该放弃反的念头……老实的辅佐皇兄……”

“舍不得？”魔烬仔细地听着，没有忽略这个词，他挑挑修长的眉毛，看着魔夜，静待他解释。

不过，没等魔夜开口，他自己就明白过来，眼神一瞬间变得雪亮：“你是说让朕利用魔音？！”

“不错，联姻。”魔夜赞赏地点点头，但随即又摇头，“只不过，皇兄你定然是舍不得的……所以只能走第二步棋了……”

“是，朕是舍不得。”魔烬恍然开口。真是旁观者清啊，他一直在想怎样才能稳固皇位，换取安宁，从没想过这一步棋。更何况，他潜意识里一直想要好好保护魔音，所以，这招险棋根本没想过。

至于利用蓝罅和紫尘，他早已想过，碍于蓝罅只认魔夜，所以迟迟没有实施。

如今，魔夜亲自开口让他拉拢蓝罅，意思就是同意授意蓝罅将对魔夜的恩情转向效忠魔界吗？

“我知道皇兄无意于皇位，对于宫廷争斗还是心存憧憬，但是，但是、如若自己不争取，魔星和魔烬……会……会对你们不利的……我怕到时候……你们会落得我这个下场……”魔夜再度开口，声音却渐渐低沉下去。

“那你呢？”魔烬愣了半晌，才问道。

“我？”魔夜反问，然后扯出一个虚弱的笑容，“我向来追逐自由，什么皇位，我从来都不想争，只是你们都认为我想，所以强加在我身上，我是最小的皇子又如何，难道礼法不能改吗？”

“你这样想？”魔烬诧异地看着最小的弟弟，眼里的光却越发柔和。

“其实，有段时间我也恨你……咳咳咳咳……”魔夜想起往事，有些激愤，咳嗽了半晌，他才慢慢开口，“你们越是不想让我登上皇位，我就越是反抗；你们越是不想我活，我就越是要活，而且要好好地活着！……咳咳，但是，魔音跟我说了你们的苦衷之后，我不再恨你……谁都是身不由己的……”

魔烬目光复杂，心中早已翻起汹涌大波，刚要开口再说些什么，视线却凝固了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