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倾旭阳 下+番外——渊石

小一极快地静下心来，安静地阅读。

宋石战战兢兢坐在他对面，那柔软的坐垫此刻全然就是一个针毡，让他坐立不安，周围近乎死寂的安宁，让他心绪难安，度秒如年。

其实才过了两分钟，宋石却觉得过了许久，他忍不住怯怯地小小声问道：“小一，你要不要喝些什么？”

小一恍若未闻，正当宋石要再次开口的时候，他终于施施然舍了他一个无波的眼神，摇了摇头，然后像从来没有被打扰过一样，继续垂头看书。

那才是老板最大的情敌！宋石瞪着书的眼神赤辣，恨不得将之烧成灰烬。

紧跟着，察觉到什么似的，宋石扭头，看见来人之后，脸色一变，饮恨般暗骂，苍天无眼，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快走快走！

来人哪里了解他的苦逼而焦切的心声，他端着三倍咖啡，仪态端正地坐到了宋石旁边的座位上，放下手中的托盘，这才不疾不徐，笑意盈盈地打招呼：“宋石先生，小一公子，真是稀客。”

宋石暗自呻吟不断，嘴里却乐呵呵道：“阿树。”

小一撩了撩眼皮，不咸不淡地恩了一声，垂眸翻页。

黎树跟了唐旭两年，更不堪的场合都经历过，他丝毫不觉尴尬，动作优雅地将咖啡从托盘上端下来，放到各自的面前。

“谢谢。”宋石道谢。

黎树微笑：“不谢。”

小一干脆地直接无视。

黎树也不在乎，默不作声地饮啜一口，转头对宋石道：“我有些话想要对小一公子说，不知道宋石先生可否行个方便？”

宋石当下就挂了一滴冷汗在额角，连咖啡都忘了端了，自动灭灯，逃窜的没影儿了：救命啊，情敌相见，狭路相逢，这个世界太缘分了啊！

“我想小一公子应该不介意跟我聊一聊的。”黎树一手温柔而强硬地放到小一的书上，便不再动。

小一目光疏懒地打量着那只骨骼分明，白皙柔嫩的手，心道保养得真好，但是比不上我家的天生丽质：“你说，我听。”

黎树笑了笑，肯定道：“你现在跟旭哥在一起。”

小一抬头，面无表情地盯着他，轻飘飘地吐字，道：“明知故问，废话箩筐。”

黎树笑容扩大了些，显得有些刻意，他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我从旭哥身边离开了。”

“哦。”小一继续翻页，“与我何干？”

黎树道：“那天晚上的第二天清晨，徐管家通知我，我可以谢幕了……尝尝这种咖啡，我亲手磨的，旭哥最喜欢的。”

小一顺从地端起杯子，抿了一小口，毫不掩饰自己的嫌弃：“苦，难喝。”

黎树一愣，淡淡笑了起来：“个人口味不一样，但是吃苦是难以避免的，尤其是在旭哥身边。”

小一皱了皱眉：“有话就直说。”

黎树顿了一下，也不再拐弯抹角，温柔地放下杯子：“我只是想说，无论你将在旭哥身边呆多久，都改变不了他喜新厌旧的事实——这似乎是他们那个层次地位的人的通病。”

那只猪头……小一撇嘴：“与我无关。”

黎树露出恍然的表情：“你现在还不曾喜欢他。”

小一垂头，遮去不悦的表情。他性格狂妄自傲，除了小X，他不喜欢其他任何人干涉他的生活，他浑身是刺是雷，黎树显然已经踩到他的雷点了。

黎树轻轻哼笑一声，道：“虽然很霸道，有着上位者们都有的傲然，但是得承认的是，旭哥确实是个很有魅力的人。”他不知道小一心里的不耐，自顾自地说着，“最初的时候，我也是迫于无奈才成为旭哥的情人。”

“那时，谁不知道唐门年轻的掌门的心，就是夏日变幻莫测的天气，换情人如同换衣服一样。我以为自己的情人生涯过不了多久，结果竟然一做就是两年多。”

小一显得不耐：“你是说日久生情，你喜欢他，被他的魅力捕获。”

黎树一僵，蓦地笑了起来：“或许吧……但是这不重要了。”

小一道：“你想说什么？”

“我只是想要劝告你，给你一个忠告。”黎树理所当然道，“看得出来，你曾经也是来历不简单，你现在依旧很骄傲。但是，爱情这种东西最是捉摸不透。”

小一讽刺勾唇，了然道：“你是说我会喜欢唐老贼？”

“……”黎树无语凝噎，不无羡慕道，“这件事情得需要你去不断自问，我并不了解。但是旭哥对你十分宠溺纵容，我，还有我所有的前任，无一不是对他有所畏惧，缩手缩脚。”

小一道：“你要是喜欢，就自己去争取。”

“那感情不足以让我主动接近危险。”

啰嗦聒噪跟老太婆似的，小一已经不仅仅是烦躁了。

黎树视若无睹，道：“旭哥能宠爱你多久，如同我，好歹还有一个书吧，如同你，连自己的事业都没有，你现在还年轻……”

小一嗤笑一声，不理会他，蹙着眉，自顾自将杯中的咖啡一饮而尽。

黎树问道：“既然不喜欢，为什么还喝？”

小一摆摆手：“我喜欢的东西很少，大多都是靠习惯。”他说完，不理会黎树略带困惑的表情，偏头唤道：“出来吧，宋小贼。”

无声无息躲在墙后的宋石一惊，想起那双诡异的眼睛，乖乖地走了出来，抓头干笑：“我其实，刚好路过。”

蹩脚。小一鄙夷撇嘴，放下书：“走了……”他笑眯眯地转向黎树，“阿树是吧，这本书就麻烦老板你了……这个书吧，很好，唐旭真富有啊。”

他平淡地陈述着自己的认知，宋石惊出了一身冷汗：这这这，这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

小一转身，扬长而去，宋石连忙跟上。

路上，宋石按捺不住好奇心，问：“黎树跟你聊了什么？”

小一目不斜视：“我们没有掐起来，你是高兴，还是失望？”

宋石哈哈道：“自然是高、兴、的……”话意未尽，已然自动消音，冷汗顺着脊背汩汩而下。

要倒霉了。宋石苦逼地想。

车内又是一阵如死的沉默。

小一偏头，突然出声道：“你是个……近渣者，是么？”

疑问的腔调，却充满了肯定。

宋石眼皮一跳，脑袋突突地疼：这件事情一定要上报！上报！

Ch.34

“老板——！”宋石拉长的声音显得十分沮丧，万分哀怨。

唐旭真想赏他一个狠辣的肘击，揉揉发疼的眉心，如他所愿地问：“怎么了？”

宋石压低了声音，鬼祟道：“小一刚才和阿树见面了？”

咔嚓——唐旭手心一痛，垂眸看去，只见他手中握着的笔已经被他折断了，他定了定神：“怎么回事，具体一点。”

语气中透着他未曾察觉的急迫，还有咬牙切齿，这让宋石有一种老板随时可能顺着电磁波爬过去把他海扁一顿的错觉，他不由吞了吞口水：“就是出去转悠的时候，正好路过阿树的书吧……”

唐旭压抑着莫名的怒气：“你是司机吧！不会注意一点吗？不会避开吗？”

宋石委屈得滑稽：“路线都是小一指定的，天可怜见，他们没有掐起来，虽然小一脾气不好，但是黎树的性格你也知道，所以两人看起来氛围还是挺好的。更加幸运的是，没有把你先前的情人全都挖出来。”

“……”唐旭仔细回想了一番，貌似他的情人，有一小半集中在11区。唐旭忍不住暗自腹诽：太小了！11区真是太小了！

宋石似乎感受到他绷住的神经，在那端安抚道：“我已经查过了，好消息和坏消息，你要听哪个？”

“坏消息。”

宋石不无幸灾乐祸道：“坏消息是，你的那些非11区的情人，有不少人留在了11区发展。”

“……”唐旭蓦地出了一身冷汗，他怒气蒸腾地迁怒宋石，恶声恶气地问道“好、消、息、呢！”

宋石惋惜道：“好消息就是，原来11区的也有不少人离开了，总体一合计，人数还是少了的。”

唐旭心头一松，展颜笑道：“不愧是嘲风。”

宋石淡淡道：“少了两人。”

唐旭：“……”

唐旭深吸一口气：“那跟没少有什么区别？”

宋石理直气壮道：“积少成多，这一点反过来也是成立的。”

唐旭磨牙：“宋石！”

宋石立刻识趣地转移话题：“呃……小一离开的时候说了一句话，他说你很富有。”

唐旭心头一跳，命令道：“说清楚。”

宋石回答：“他说书吧很好，你很富有……我总觉得别有深意的，虽然他说的时候，神色很平静。”

唐旭眸色一闪，沉默不语，良久他道：“我知道了——我还有一些事情交代，告诉小一和徐叔我今天早点回去。”他顿了顿，强调道，“记得不要再带小一瞎转了！”

宋石立即求救道：“但是他根本呆不住！”

“你不会想办法吗？”唐旭反问，想了想道，“徐叔知道，库存里有一个楚少送的游戏仓，翻出来让他打发时间，小孩子都喜欢这个。”

“我知道了。”宋石长舒了一口气。

唐旭放下手机，揉了揉脸颊，这是他头一次发觉，原来庞大的风流帐是会给他带来麻烦的，善恶到头终有报，不是不报，时辰未到。

现在……

唐旭接通内部电话，对秘书道：“让刘源来找我。”

没一会儿，总裁办公室的敲门声便响起了。

“进来。”

门刷地一声打开，包裹在精美西装中的男人插着口袋，懒懒散散地晃了进来，一屁股陷进沙发里，抱着头：“老大。”

房间里的光线并不十分刺目，但是这个男人却带着硕大的墨镜，没有摘下来的意思。

唐旭见怪不怪：“天狼佣兵团的事情怎么样？”

刘源有些讶异地坐起身子，与佣兵团的交易已经稳定，老大早就不过问这件事情了，这次为什么心血来潮？

唐旭了然，解惑道：“秦天秦二少，知道么？”

刘源点点头：“啊，秦刃将军的无用的二子，现在在11区——”他说着，若有所悟，“我们要收敛低调些吗？”

唐旭颔首：“最近确实是需要低调一点，但是与天狼佣兵团的交易暂且保留，因为秦二少提出了所谓互惠互利的合作。”

刘源好奇道：“什么合作？”

唐旭不屑轻笑一声，淡淡吐字道：“他说，要利用特权，开辟新的航道。”

刘源蹙眉思忖了一番，他既为唐旭的得力助手，很快便疏通了其中关节，否定道：“我不赞同，这是危险的合作，已经不仅仅是不能独立运作的范畴了，这条线上的主动权可以说完全在他手中，要是他心怀不轨，这条线就完了。”

唐旭哂笑一声：“我知道，这只是个探路石……七线的详细情况，只掌握在我们手中。”他别有深意。

刘源恍然大悟：“我会把忠心得力的人调走的。”

唐旭摆手：“不用。”

刘源大惊：“为什么？万一惹火自焚……”

唐旭抬眉，似笑非笑，轻飘飘道：“有危险才有挑战。”

刘源嘴角一抽。

唐旭霍然从座椅上站起，拍拍衣服往外走，道：“没什么事情的话，就这样了，我相信这会是个有趣的活动。”

刘源跟在他身后：“老大您最近春光满面，是不是有喜了？”

唐旭脚步一顿，额角青筋直冒，阴森森一字一顿道：“你才有喜！你才害喜！”

刘源：“……”我不是这个意思啊，老大你这是来自哪个星系哪个时代的思维方式啊！

可怜的百口莫辩的刘源耷拉着脑袋跟在老大后面，神情十分抑郁，气压很是阴暗，就像犯了错的小孩子一样。

“嗷——”刘源突然失声叫道，他捂着鼻子，连退好几步，不明所以地看突然停下脚步的老大。

外面一圈员工眼神惊疑不定，在看到老板之后，立刻眼观鼻鼻观心，认真工作，为了公司倾尽心力的一丝不苟摸样。

唐老大在刘源打草惊蛇之后，猛然转头，恶狠狠地瞪视了刘源一眼，无声警告道：不许跟着我！

刘源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立刻识趣地停下来。

唐旭见跟屁虫终于被摆脱了，虚咳一声后，若无其事地往外走。

员工们倒是乐于见老板自己早退，唐旭消失了一会儿之后，便有一茬没一茬的聊了起来，办事聊天两不误。

没人知道，在视觉死角处，他们的老板正在实行偷听偷窥之实。

“你们看到过没，市场部小陈订婚的订婚戒指。”

一女员工立即羡慕嫉妒恨道：“哦——想不看到也不成啊，小陈一早来就四处炫耀，恨不得闪瞎别人的眼。”

“恩，那钻石分量很足。”

“谁知道是不是真的！”

“咦！”立刻有人嘘声道，“好浓的醋味哦！——不过，订婚戒指这种东西应该不会有假，那可是象征着恒久、忠贞的爱情呢！”

“切——又不是结婚戒指。”

“现在也不是古代那个假冒伪劣产品横行霸道的时代了好吧！”

钻石戒指啊……唐旭托腮，若有所思，然后他大咧咧地从死角处冒了出来，一点不怕员工们心脏病突发，去市场部遛了一圈。

那钻石确实很耀眼，但是……

哼，太小家子气了！唐旭暗哼道，雄纠纠气昂昂地离开公司，顺道去珠宝会所转转。

“唐先生！”导购小姐热情而有礼道，“不知道唐先生需要什么样的珠宝首饰呢？”

唐旭迅速将柜台上的戒指扫入眼中，然后目光灼灼地盯着导购小姐，道：“我要一款百米之外也能戳瞎人眼的钻石首饰。”

“……”导购小姐笑容一僵，愣了几秒后，讪笑道，“唐先生，您请先稍等一会儿。”

十分钟后，在会所经理和导购小姐的恭送下，唐先生昂首挺胸、心满意足地从金碧辉煌的会所里离开了。

他心底难得有些亟不可待，风风火火地开车到家，徐子华还未来得及说话，他已经化作一阵风从老管家身边刮到了楼上。

“小一！”

“嘭——”门被他踹开了，映入眼帘的不是小一，反而是个笨拙的机械——游戏仓。

唐旭兴冲冲地冲到游戏仓前，本想把小一唤出来，但是却在靠近按钮的那刹那，呼吸一窒，顿了动作。

透过透明的强化玻璃，可以看到小一含笑的恬静面容，——造化钟神秀，小一这个人，便是造物主对动静相宜的完美诠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