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紫衣看着他,没答话,虽然刚才那些录音里许多东西他都听不懂,不过重点还是能听得分明的,那是十七岁到如今的漠寒,时间不长,也都是琐碎乱七八糟的小事,却忽然让他对眼前这个人有了新的认识,原来漠寒并不是习惯当好人的家伙,只是死心眼做他以为对的事情,久而久之憋极了就很喜欢玩游戏,还特别喜欢一个人玩,随即他就变成时不时拿一句囧死人的话堵住旁人的嘴,怎么说呢,这个人即理想又顽固,永远给别人与自己划下一道界限,从来不肯轻易越过去。
不过谢紫衣从一开始,就在那条线内。
“你喜欢过别的人”
“啊?”
“在我之前……”
“等等,那不是喜欢,对,就是觉得她是个不错也合适的标准,而且……”漠寒从张口结舌里猛然醒悟,“遇到你之前,喜欢这个词是字典上的,遇到你之后,发现标准啥的统统都是废话……咳,等等我忘记你不知道字典是什么!”
漠寒苦恼抱头,难道要他去转古文研究专业?再苦思冥想秦独岸没有来的话,谢紫衣是怎么知道那些事情的,九州又在跟他说什么,慢着!
“九州,你做了什么?”
“你以为?”
“你太没有下限了!”居然擅自偷他的录音收藏。
“下限是神马,可以复制吗?”
“……”
漠寒彻底趴在那里,怎么办,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包括当初的纠结,谢紫衣可能全部听到了,他正沮丧间,脖子上一痒,本能的伸手抓住,谢紫衣也没挣开,只是问:
“你就没有什么想跟我说的?”
“有!”漠寒一下子抬头,“灵华公子的卖身契到底在哪里?”
“……!!”
“你到底看中他什么,死活都不肯告诉我!酆都教芩教主喜欢他很久了你不是不知道,一个杀手而已……”
谢紫衣不悦的打断他:
“我怀疑就是叠恨楼传出我与湛罗真人是一个人的事。”
“那你就抓着那张卖身契不放,灵华公子的确武功挺高,可万一不是叠恨楼重要人物怎么办?”
“有筹码,总比没筹码好。”
“真的?”漠寒怀疑。
“你以为?”
“你心虚的时候,右手小指都会轻微的动一下。”
“……”
于是当天晚上皇帝重金聘请来的叠恨楼杀手,偷偷摸摸潜近窗下时,就听到里面相当低沉压抑,但是对当杀手习惯的人来说,立刻明白是啥的尴尬声音,呃,他该不是摸错门了吧。
这个杀手被自己惊悚了,国师跟他徒弟是这种关系?
等等,好像他徒弟还是一个玩家吧?
=O=果然舒朝的国师没有不敢做的事情(……喂喂不是这么论证的)
“你还不肯告诉我卖身契在哪里?”
只有低低的喘息,没有答话。
“就告诉我,不行吗?”
“……丢了……唔!”
“耶?”
杀手默默坐在窗下,话说,他真的没摸错地点吗?
第一百二十二章:有时候
在漠寒看来,某个晚上最愉快的时候听到窗外有轻微声响,当然是随便拉了件外袍裹上就愤怒无比的抽出剑(实际上剑就在枕下),剑光是他习惯的迅捷如虹,好像不知道什么时候起,驾驭这种极快的速度,并使之随自己的意向任意转折就是一种享受,但血花绽放后,只有忆山在掌中微微轻吟感到快意时,漠寒却从来对这没兴趣,更别说事实上躺倒在地化作白光的杀手,实际上干了一件该被雷劈的事情。
重新关好窗户,漠寒已经垂头丧气,虽然他控制得很好,没有一点鲜血沾到身上,不过这个美好的夜晚也泡汤了。
“是谁?”
过于低沉的声音还是暗哑的,不过却不像刚才那样含糊,变得清晰起来。
“大约是哪个脑子坏掉的家伙,派来的杀手吧,一般般的武功,甚至不能让我升一级。”漠寒在有智商的时候脑子还是可以的,“如果不是派来刺杀我的人,将我看得太低,就是那个收了钱却派杀手来的组织故意放水,不想得罪国师呢!”
“哼,叠恨楼。”
“你这么肯定?”漠寒好奇,穿黑衣,蒙着脸,武器是一把弯刀,一点特征都没有,本来也是,杀手如果能够被人看出来路,那还有啥可混的。但奇怪的是谢紫衣刚才根本就没有出去,甚至不可能撩开床上的幔帐往窗外看一眼,江湖上能够派遣杀手的地方多了,就那么巧会是叠恨楼?
“什么时候来的?”
“不知道,刚才……”漠寒有点尴尬,话说不下去了。
然后刚才来不及想到的疑惑也全冒出来:
“你说丢了?什么时候,怎么丢的?”
九州里有类似司空摘星这样高绝的神偷么,能从谢紫衣手上将东西偷走且不被发现,这是神话吧!但如果不是被偷走的,如此重要的东西……价值千两黄金的卖身契,大意弄丢这种事只有黄山宗宗主上官瓴素才有可能这么老糊涂吧?
“这下完了,不管是敲诈酆都教还是要挟叠恨楼都没指望!”
谢紫衣静默许久,才说:
“如果你还记得的话,蜀地山崩的时候……后来我发现它丢了,已经是第二天清晨,想来山上山下因为洪流早已面目全非,何况并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丢的,就没有再回去找。”
“真是太可惜了!”漠寒喃喃。
得值多少间客栈,多少个菜包子,多少个馍馍啊~~
这时依稀响起轻微悉索的穿衣轻响,然后帐幔被撩开。如果不是被汗水侵染的长发还湿漉漉的散着,半松半掩穿上的白色中衣下还隐约有暗红色的淤痕,完全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谢紫衣并不喜欢漠寒身上有杀意,或者别的血腥气,不过完全不用他说什么,漠寒根本就没再过来。
两个人的神情都是平静的,漠寒在擦拭忆山上的血迹,大约是努力不让自己抬头,然后就推门出去,钦天监虽然不是太大的地方,现在的皇帝对国师也十分畏惧,不过这里的NPC人前人后都不敢有一丝轻慢,更别说只是他弟子半夜里喊杂役要热水这种小事。
虽然还有暧昧的气息流淌的周围,但炽烈的一切都在逐渐冷却。就好像被他们暂时忘却的理智又尽数回拢似的,其实每次都是这样,就算没有任何人打扰,最后他们还是会躺在一张床上,安静的睡着。但只是挨着,却并不拥抱,也不距离彼此太近,那是一种默契的刻意。
只因为无论是他还是谢紫衣,都避免有这种习惯,要知道醒过来看不见另外一个人,或者某一天后,再也不存在那个人的话,那会是很麻烦的事情。
这世上,唯有习惯,比背叛更可怕,更能伤人心。
漠寒每次清晨下线的时候都会跟谢紫衣道别,并不用他去喊,似乎只要他爬起来,无论睡得多熟,谢紫衣也会立刻醒,可能是武林高手的敏锐感觉吧,然后听完漠寒的低声话语,通常他们不会多说什么,但一定会握住彼此的手,静默数秒再放开。
将每一次离别当做最后一次,久而久之,就算真有那么一天,也没有丝毫遗憾。
所以梁爽的改变,长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在学校里开始忙乎实习与毕业论文的秋天,他在人堆里本来就不扎眼,现在更是不说话就察觉不到他存在,学校给中文系的实习分配是去几家写字楼做文秘,还有有些地方的档案管理,对梁爽来说是不太符合他理想规划的,不过他还是去了,他总不能跟商学院的一起进大企业营销部实习吧,所以除了陈墨以外的人,都觉得梁爽改变是因为这些职业女性比较多,过度约束言行,让本来就和气的好好先生风格活脱脱被一板一眼的严肃传染了。
“咳,这叫职业道德,男人嘛,有事业就会有不同认知啦!”
陈墨人前都这么调侃,背后差点追着死问:
“受刺激了?失恋了?脱胎换骨了?被外星人绑架了?其实你不是我好哥们阿梁吧!”
“……”梁爽是想翻白眼的,不过还是忍住了,毕竟知道陈墨是为他好,于是还得苦心安慰他,“真啥事也没有。”
“难道真跟我找的借口一样,别糊弄我了,现在的女人就喜欢你这种看起来不花心却会哄人的类型。”
“喂喂,谁不着调了?”
“那你在人前一副严肃,笑不露齿模样是啥意思,装稳重?”
“停,够了丫你别乱用形容词!”
陈墨完全不理,搭上肩就侃:“呐,这天下何处无芳草,推开门啊到处有,别死心眼了,我知道谢紫衣长得不错,可能性格也对你胃口,但你不觉得你品味不对吗,谢紫衣他武功高,然后呢?在现实里这是什么优点?呃,长成那样可以去当明星,但娱乐圈多黑暗啊……”
“你越扯越远了!”
“怎么,我就不信你没想过假如他是现实中的人,多好!”
梁爽有点哭笑不得,其实他真有无数槽想吐陈墨,不过最后还是说:
“你以为我还在做梦的年纪?”
“我就给你分析下,这有错嘛,就当科幻小说怎么了,我们脑电波会到九州里存在,联想下,NPC到现实里也有可能啊,但——”陈墨找了半天措辞,还是摇头,“他完全没有能在现实中生活的能力,或者说,他在九州里武功那样高,到了现实里这种落差他能受得了吗?”
“所以,我从来就没想过!”梁爽将陈墨搭上他肩的手扯下来。
“咳,我就这么一说啊,他要是喜欢你,真心的话,难道不该为你考虑,不该想这个可能吗?”
梁爽闻言,盯着陈墨,眼神很古怪,后者给他看得心发虚。
“阿梁?我说错啥”
“没,我只是想到网上看到的一句名言。”
“哈?”
“别整天抱怨父母不能给你什么,想想你为父母做过啥。”
陈墨傻眼,直到梁爽走出去好远,才回过味来。
爱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除了父母之外,别人没有义务因为他爱你就要为你付出,就要将自己陷入危险与不利里。即使他那么做了,也不是他“应该”做的事,这么一想,把爱与喜欢局限在这种逻辑里,果然奇怪啊!
“擦,阿梁这家伙,丫怎么不是女的……”陈墨喃喃自语后,又忍不住耸肩,“算了,就是女的,太熟了也不会来电,青梅竹马相守一生那是小说电视剧里的,真正的青梅竹马不分男女大多只能做好哥们,谁要彼此太了解呢,像哥这种高大威猛的形象,是一定要保持的,青梅竹马是最破坏这种形象的存在!”
陈墨又抓了抓头发,总结出重点:
“所以说,太理智太清醒的人去谈恋爱,一谈就很疯狂,但他们偏偏又维持着理智与清醒去判断一切,我辈凡人大约永远不会懂了,擦,哥明天就去实习单位物色个拍拖目标!”
顺便他也在心里哀悼下,看来他是没能力将死党拉回正常世界了,唉,也许啥也不操心,某天梁爽就会突然想通来个移情别恋吧,天晓得!
很多玩家除了九州之外的生活,都是一成不变的,如同一潭死水,无波无澜,不对,应该说即使在九州里,被卷入惊天动地大事里的玩家也是极少数,更多的人在游戏里只是想换一种活法,有开心的,就有不开心的,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舒朝大军在收复了三分之一的失地,无力再战,因为那边光明正大的亮出了前朝旗号,九州系统提示阵营立场后,许多投靠官职军职无门的玩家,纷纷去投奔,全想捞个100级以上的身份混混,加上原来就潜伏的前朝NPC,想一举剿灭短期内是根本不可能了。
舒重衍如何觉得不甘心,漠寒跟谢紫衣都没兴趣知道。
只要湛罗真人与舒重衍觉得朝野上下在他们掌控之中,爱怎么折腾是他们的事情,他们最近最好奇的一件事是狄焚雪来京城了,但是却没来找,反而住在一家客栈,而且用的还不是他最爱的那副算卦老头模样,一身青衫宛如翩翩佳公子,走在街上回头率十成十。
每天去梨园听戏,还就只听一场,然后就走。
“难道黄历告诉他,要他连听十天戏?”
漠寒百思不得其解跑回去跟谢紫衣说,他们还没琢磨出味来,六扇门总捕快上门求见。
多大的胆子啊,还真是一个月以来第一个敢踏进门来的人。
出于这种敬佩心情,漠寒说啥也端端正正摆出个“被奴役”的徒弟样,出门迎,然后恭恭敬敬敲门,将他引入屋中的小厅,没把人晾外面苦候,谢紫衣也没特意刁难,呃,装高深莫测不说话算不算?
“国师大人!”
六扇门总捕快宫慕言长相还是跟狄焚雪颇有几分相似的,光凭这点,就算他说啥不好的话,估摸着谢紫衣也不会直接让他变白光,何况宫慕言还算是个会察言观色的,落座后没有拐弯抹角,张口就问:
“素闻国师大人与黄山宗狄掌令为好友,可否与我解惑?”
谢紫衣与漠寒全都一怔,还是漠寒出声敷衍:
“呃,武当一脉功法重心境,不长于算卦解命,宫总捕怕是找错人了。”
“那等龟甲铜板,妄揣天意,岂非可笑。在下要问的是——”
宫慕言倘若不那么古板严肃,眼神又厉如锥的话,肯定是京城偶像,要武功有武功,要长相有长相,可惜他虽然声音谦卑客气,语气却咄咄逼人,“狄掌令与在下,到底有何关系?”
“……”
漠寒与谢紫衣互相交换了个古怪的眼神。
系统规定的事情,好像不能说。
宫慕言等不到回答,居然出乎意料的点点头:“即如此,在下懂了。”
说着居然起身要告辞了,漠寒囧得没办法,难道九州最近都流行此时无声胜有声吗?还没反应过来要“代师送客”,就听宫慕言说:
“华凌道长,可以的话,能请你不要出门闲逛吗,固然道长武功过人,天下第一,奈何宵小太多,宫某维持京城太平甚是艰难。”
“呃,我……贫道一定注意!”
漠寒扶额,居然被六扇门总捕快善意提醒啥时候能滚出京城,不要再找麻烦……
宫慕言很有风度的告辞,退后,当然他出房门前不留下最后一句就绝对完美了:
“当然宫某从来没有好奇过为什么狄掌令一来京城,六扇门的点心就会频频失窃。”
谢紫衣:……
漠寒:……
口胡,这跟“我才不会告诉你,其实我已经知道绿豆酥被偷是谁干的”有啥区别!
“你出去一趟告诉狄焚雪,让他给我收敛点,觉得好吃就绑架六扇门的点心厨子去!!”
“可是!”漠寒无辜摊手,“我刚才还被警告别出现在京城大街上呢!”
“这……”
“所以六扇门绿豆酥继续被偷也不是我跟梁先生的责任,对吧?”
第一百二十三章:千里不留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