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受难记（卷三）——截雨

“苍骸，听清楚了？这下知道你又要换到那个地方了吧。”雪灵转过身，面对先前还站于他背后的苍骸，“你家的血脉还真不错，背信弃义这一招都用得挺顺的。”雪灵意有所指的话让苍骸立刻就明白了他是在责怪渊炙背弃前言，不同意以一换二，同时也将这把怒火烧到了曾对梦赫背信弃义的自己头上。无奈之下，苍骸暗自叹息。看来有些错是犯不得的，一旦错了，怕是永远也没有挽回的机会。

“渊炙。”对于满脸愤恨又显得异常委屈的雪灵，苍骸看不下去了，他上前一步越过了雪灵，站在了最前面，“凭我的身份难道不足以用那两人换之！？”

“你的身份？”渊炙对苍骸的话嗤之以鼻，“你还以为你是神猎族的主人吗，呵，一个叛徒竟跟我说什么身份，真可笑。”

见到此刻渊炙的态度，苍骸皱了皱眉，不悦道：“就算现在神猎族的主人已是渊冥了，但我至少还是你们的父亲。”

“父亲？”渊炙说这两个字时不由自主地提高了声调，脸上的表情也显得有些怪异，“我不记得我有父亲。至于小冥，他是个小傻瓜，才会把你当父亲那么多年。”

“你恨我？”

“恨？谈不上。我对你没感情，你于我，跟陌生人没区别。”

“照你的意思是怎么都不肯二换一了？”

“不是我，是全族的意思，你们说是不是？”

渊炙的话音才落，站在他身后的神猎族大军便齐声附和了起来，那整齐划一的巨大人声震得苍骸一阵头疼。他无奈地走到雪灵身侧，拍了拍他的肩：“我尽力帮你了，不过，行不通。”

“帮我？为什么？”

苍骸苦笑。今天还真有意思，不管是和渊炙说话还是和雪灵说话，他们最先的反应就是疑问。

“不为什么，自我打算背叛神猎族的那天起我就会帮你，这是必然的，我对你的感情还需要我慢慢地跟你说明吗？还有……”苍骸的表情轻松了点，似乎在开一个不足为道的玩笑，“我的自尊让我觉得以我一个换那边的两个是理所当然的。”

苍骸的话让雪灵沉默了许久，终是叹了口气：“走吧。”他抓住苍骸的一条胳膊，满脸警戒地朝两方阵营互相对峙的中空地带走去。

“那我们也走吧。”渊炙推着被绑住的翠兰也朝雪灵他们走去。

“你放开我，我不去，族长，别用苍骸换我，他们根本已经不在乎他的命了，他们会耍诈的！”翠兰声嘶力竭的叫声在这片空旷寂静的天地间荡漾开来。

“闭嘴！让你说话了吗。”渊炙的一手立刻扼住了翠兰的脖颈。的确，正如翠兰所说的，他们是会耍诈的，本来他和渊冥商量好，一旦苍骸换到手，立刻用“追日弓”射杀翠兰，毕竟是奸细，怎么可以轻易放过呢。想到着，渊炙扼住翠兰脖颈的手又加重了几分力，他有些生气，不是气翠兰多话，反正他也不怕雪灵知道，毕竟雪灵此刻没有选择。他气的是渊冥的妇人之仁。本来他是提议先给翠兰下毒，然后再和灵狐族交换人质，回到灵狐族的翠兰就会因为在三天内得不到自己独门毒药的解药而全身溃烂而死，可是渊冥却不同意，只因为从小到大翠兰一直侍奉在他身边。而渊冥今天不来阵前的原因，众人只以为是渊冥想给他这个刚刚恢复身份的人一个立功的机会，实际上却是因为渊冥不想亲眼看见翠兰被自己的手下射杀，更不愿意在发生这样的事情后面对雪灵。

渊炙看了看站在自己对面一脸紧张又愤恨地瞪着自己的雪灵不由得觉得他有点可笑，难道他真以为阵前出尔反尔以一换一的点子完全与渊冥无关吗？哼，真不知道渊冥喜欢这个雪灵那一点。

“渊炙！”雪灵抓着苍骸手臂的手狠狠地施了一把力，“你放开她！”

“放开？”渊炙瞥了一眼似乎下一刻就要向他扑过来的雪灵，不由得笑了，“好啊，反正我也没想杀她，只是她太多事了，不知道怎么怪怪做人质，总要给点教训。”

见渊炙放开了扼住翠兰脖颈的手，雪灵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族长！你不可以……”

“闭嘴！”翠兰还想说什么，但却被雪灵用两个字生生截断。

“可是……”

雪灵摇了摇头，看着渊炙身边一脸担忧的翠兰，道：“兰姐姐，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要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没有谁会比我更想杀了苍骸，但是现在，我必须把他还给神猎族。就算他们会耍诡计也好，就算他们根本不在乎苍骸的命也罢，可是我在乎你的命。”

在雪灵说完这番话后，人质的交换终于得以继续顺利进行，只是那时雪灵并没看见在他身边的苍骸在听见他那番话后，眼中复杂的神色和藏在阴影中的脸上所拥有的落寞神情。

当苍骸终于站到了渊炙身边，翠兰也被推进了渊冥怀中。

“兰姐姐，你没事吧。”雪灵一边为翠兰解着身上的绳索，一边笑着。可是他的喜悦还没有维持几秒，一支箭便破空而来，就在所有灵狐族的人都还不及反应时，雪灵立刻张开了结界。可是雪灵没有想到的是这支箭的威力竟然大得惊人，他的结界只是稍稍让箭头偏离了原来的轨道，于是，原本该刺进翠兰心脏的神箭便刺进了她的左肩。直到此时反应过来灵狐族众人才心有余悸地倒吸了一开口凉气。

“一等医疗官，带翠兰到阵后营地疗伤。”

“是。”一名身着黑色斗篷的老者跑了过来，扶起翠兰就打算离开。只是刚走了几部，翠兰又甚是不放心地回头交代了一句，族长，你要小心这个渊炙，他和渊冥不同。

“我知道。”

听到雪灵口中吐出这三个字，翠兰这才放心地随医疗官离开。

“呵呵，天真的很，你以为那么简单的结界可以挡得了‘追日弓’射出的箭？难道小冥喜欢的就是你这份天真？”渊炙看着雪灵缓缓道，“好了，现在人质的交换结束了，我们来进行其他的事情吧。”

只见渊炙将手抬高挥了挥，原本清明一片的四周突然起了迷雾，那迷雾缓缓地向着两队人马的方向扩散开来。

“是毒！清心咒，所有人快念清心咒！”雪灵的一声急吼，让灵狐族阵营所有的人都念起了清心咒，顿时，青绿色的光芒围绕在每个灵狐族的人的周身。片刻后，所有人似乎都没有中毒的迹象，可就在所有灵狐族的人都松了一口气的时候，雪灵却喷出了一口鲜血，极致的鲜红在纯白的雪地上异常刺眼。

第十五章：局1

“族长！”

“小灵！”

灵狐族众人的惊呼声和苍骸的惊呼声不约而同地响起。

“我，我没事，”雪灵的声音明显地比方才虚弱许多，“这毒……”

见到此刻由于虚弱而跪倒在地的雪灵，渊炙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这毒的滋味不错吧。我特意调制的毒，清心咒会有用吗，你也太低估我了。”此刻的渊炙心中甚是得意，这毒可是他精心调制的。要知道能杀死神族的毒和凡界的并不一样，它需要注入自己的神力，每一种可致命的毒药都必须是以损伤和消耗元神为基础的。虽然这样的毒炼制起来也相当费神，可是能看到雪灵现在的这副样子，渊炙还是很开心的。毕竟他们除了是天敌外还是情敌，所谓情敌见情敌分外眼红嘛。

“如果清心咒没用，那他们……”雪灵顿了顿，模模糊糊间似乎明白了什么，“这毒只对我有效？”

“嗯，算你聪明，猜对一半。要单针对你制毒太难，但只针对族长血脉有效的毒就比较容易了。”

雪灵想了想笑了。渊炙的话不错，两族虽从存在那天起就是天敌，但是种种迹象证明他们根属同脉，不然死后他们也不可能能在两族内转世，而不是仅在原有的族里转世。虽然不清楚原因，但这却是不容否定的事实。而拥有族长血脉的人，相同的属性就更多，比如一般神器无法让灵狐族的族长死去，一般术法也无法让神猎族族长死去，他们的死法大多相同，不是死在日月神剑刺穿心脏的情况下，就是死在损伤元神的毒药或是损伤元神的高级咒术下，另一种则是一直不进食，慢慢地将元神耗尽。既然族长这一脉，两族的相同点如此多，那么只要对自己的血液与元神进行研究，只要用自己试毒就不难制出只针对族长血脉的毒药。

“下这毒是你的主意，还是……”一句话尚未说完雪灵胸口的血气又一阵翻腾，幸好这次的涌动不算太过厉害，鲜血只是从雪灵的嘴角缓缓地溢了出来。

渊炙仿佛知道此刻的雪灵想要问什么，他看着此刻显得非常虚弱的雪灵，嘴角勾起了一丝嘲讽的笑：“这毒是小冥让我带来的，你说对你下毒是我的主意呢，还是他的？”

“……”雪灵的双眼死死地瞪着渊炙，他害怕渊炙说谎，可是渊炙的表情却不像说谎，所以那一刻雪灵茫然了。冥要杀我，为什么？

雪灵想不明白，的确是他说的，从今往后势不两立，你死我亡。可是，至少，至少雪灵希望杀他的人可以是渊冥而不是渊炙，他希望渊冥亲手杀了他，而不是让渊炙对他下毒，让他慢慢的耗尽元神而死。

雪灵想问为什么，可是他张了张口却发现自己问不出口。我在害怕。雪灵在心底嘲笑着自己，他居然在害怕渊冥打算杀了他，然后攻下灵狐族和渊炙双宿双栖。雪灵觉得现在的自己很龌龊，因为他怀疑渊冥，怀疑渊冥对他的感情，否定彼此间无论立场如何都不变的信任。他居然擅自地对渊冥产生怀疑，他无法原谅这样的自己，无法原谅。

“啪。”在局势这样严峻的情况下，雪灵突然抽了自己一巴掌，皮肉拍击的声音异常响亮，让所有人都吃了一惊。

“你在做什么！？”苍骸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他立刻冲到了雪灵身边抓住了那只正想再打下第二个巴掌的手。

“没什么。”雪灵看着抓住自己手臂，有些愠怒又有些心疼的苍骸，浅浅地笑了。

看见这样的雪灵，苍骸皱了皱眉，缓缓地松开了他的手臂。

“解药。”苍骸走到渊炙面前，打断了渊炙眼神复杂地对做出惊人之举的雪灵的打量，“毒雾刚起的时候你硬塞我吃的就是解药，没错吧。”

“是没错，不过我可不想给他。”

“拿出来。”

“我说了不想，你没听明白？”渊炙挑衅地睨了苍骸一眼，“再说，没解药他一时半会儿也死不了，大不了难受点罢了，你急什么？”

“……”

“心疼了？”渊炙嘿嘿地笑，“要给也不是不可以，只不过……”

“你的条件是什么。”

渊炙依然笑着，只是这笑容里有一丝难以察觉的不同。别人虽然看不出，但渊炙心里明白，那是他自己的挫败感，毕竟他原以为不会那么顺利的事却一点点朝着渊冥预计的方向发展着。渊炙再次抬高手做了个手势，这让已经吃了一次亏的灵狐族族人异常警惕，可是这一次并没有什么毒雾，只有一个神猎族的士兵将一把剑交到了苍骸手中。

“日濯剑。”苍骸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剑，立刻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他说，“你要我死？”

“呵呵，你真是好笑，明知故问有什么意思吗？”

苍骸一手握着剑柄一手握着剑鞘，伫立许久。

“怎么，不想死，还是怕了？”渊炙脸上笑得淫邪，口气倒是难得严肃，“只是你不死，你旁边那位就活不成了。”

苍骸看了看渊炙，他突然意识到原来他除了渊冥之外还有另一个儿子。而这个儿子现在正站在他的对面逼他死，这就是渊炙，他的大儿子。可苍骸一点也不难过，他甚至有些高兴。够狠，够毒，够阴险，这才是他苍骸的儿子该有的模样，而渊冥太过纯良了。可是，当苍骸这么想的时候他却没想到他错了，他主观地忽略了方才渊炙对雪灵说的话，又或是他认定了渊炙说的话只是为了刺激雪灵而编出的谎话，所以他根本没想到今天的局面会发展到这一步全是他认为太过纯良的那个渊冥谋划的。他太不了解自己的儿子了，无论是渊炙还是渊冥。他不了解渊炙是那种不屑为了刺激情敌而编织谎言的行为的，他只会在渊冥身边争取，实在不行的时候，哪怕是再强暴渊冥一次他都不屑去编故事，他也不了解渊冥是那种平日里安静纯良，暗地里却异常执着，认死扣的人，他的责任心很重，可一旦他认定了某个目的，他便能不择手段。虽然苍骸不了解自己的儿子，可是渊冥却能了解自己的父亲对感情的那份执着，而且他也太了解雪灵了。所以这个在渊炙看来有很多漏洞的局，却让不知情的人慢慢陷了进去。

“苍骸，我不要你救！”雪灵急急的声音让苍骸将注意力转移到了他身上。苍骸对他笑了笑，他知道，雪灵并不是担忧他，而是不想让渊冥死。其实渊炙说对了一半，他是不想死，死了之后他拿什么来占雪灵心中的一席之地——对于现在的雪灵，他苍骸不过是个与爱无关，与恨甚深，杀之而后快的仇人罢了。

不过他不怕死，如果他的一死能换来雪灵的活，他又何惧死亡？只是他觉得有趣，当初他用这把剑杀了梦赫，如今他也要死于这把剑下，莫不是梦赫来报仇了？

苍骸在众人含义不同的目光中拔出了日濯剑，那熠熠的光辉让众人着迷。

“不，你不能死，你绝对不能死！”就在苍骸准备将剑刺进自己的胸膛，而众人还在恍神的时候，雪灵已经徒手抓住了日濯剑的剑身，锋利的剑刃在瞬间就隔开了他嫩白的肌肤，血沿着剑身一滴滴地渗入雪地。

苍骸看着他，没有开口，他的手既没有松开剑柄，也没有再用力让剑尖离自己的心脏再近一分。而雪灵在说完那句话后也没再开过口。两个当事人沉默的对峙让不明真相的众人除了一起沉默外什么也做不了。

“他为什么不能死？”直到渊炙幽幽的声音传来，这阵异常诡异的沉默才得以终止。

小冥，我们想知道的答案出来了——那个未知的协议，不只是让雪灵不能杀苍骸，而是苍骸不能死，绝对不能死。

第十六章：局2

渊炙不相信方才自己听到的一切，他和渊冥曾无数次地猜测过苍骸用了怎样的方法保自己一命，却没料到这个可能性。渊炙的心彻底乱了，即使平日里他再怎么冷静，可这一次却关乎渊冥的性命，这让他如何是好。

当初他和渊冥的计划是在这次人质交换中除掉翠兰，严子墨和苍骸。可如今这计划却出了纰漏。虽然翠兰可能无法死在追日弓下，这一点渊冥早已告诉过他，所以他并不担忧。因为渊冥说过翠兰一定会死，所以他相信渊冥一定有什么后招。但是渊冥中了“逐情”

之毒却是完全出乎了他们当初的料想的。在制定今天的计划前，他和渊冥就想过，无论是因为什么雪灵不能杀苍骸，只要苍骸是自杀的，一切都不该成问题。可如今……

说起来，渊炙之所以会知道渊冥中了“逐情”之毒的事，那还得从渊炙问雪灵为什么苍骸不能死的时候谈起。

那时，雪灵因渊炙的问话陷入了沉默，他无法回答，因为他不能让神猎族的人知道，直到现在，哪怕是已经决定了要与渊冥兵戎相见的现在，他，灵狐族的族长仍是舍不得渊冥死。如果让神猎族的人知道了他的这个弱点，那他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灵狐族陷入不可逆的劣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