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百联无趣地在他旁边呆了一会,脚跟有意识地往书房那走了。
他走到书房,有几个人在书房边阳台上聊着天,一见到他,其中一个,他自小到大都在一个特殊班学习的二世祖就手里夹着烟直接戳他脑门,“就你闹腾,光找外人闹腾,闹这么多年还不松下手,你当我们闲得慌啊?”
说着时,拿着对讲机往楼下看的另一个人唉哟唉哟地凶喊,“再给我找,找不到活的,拖个死的出来也成。”
许百联知道他讲的是苏高阳带来的后头消失了的那几个兵,好脾气地朝着戳他脑门的同学笑了笑,跑到栏杆边往海那边看,说:“别闹那么大啊,是部队的人,弄得不好怕不好交待……”
他这么一说,拿对讲机的管安全的他同学气得就要拿脚踹他,被旁边另外一人拖住,拉扯着他说:“别踹,踹什么踹,就他那身板,禁得你踹吗?”
管安全的人本来就让苏高阳带着人轻易上了岛,觉得面子里子都丢光了,许百联还说了句这么火上加油的话,当下简直就是气爆了,口不择言地说,“我操他妈,你惹的事还不够多?要不是你什么破床都要上,早几年老子就轰了那帮孙子,哪还会让他们欺负到家里来?你见着男人的鸡巴就腿软,要不是有个像样的老子,死哪里都不知道,我瞧不起你……”
他气得眼都红了,说的话大声得恐怕楼下的人都听得见。
许百联摸摸鼻子站在一边,不声不响的,也不反驳,就是一句话也不说。
书房的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开的,这边声音一吼完,有道声音不轻不重地响起:“李烟海,还有什么要说的?”
刚刚吼的人一听,眉头一皱,推开拉着他的人,拿着讲对机匆匆下楼去了。
李昱泊只淡淡看了眼身高与他齐平的苏高阳一眼,就把视线转到了另外的人身上去了。
他眼睛只一扫,其它人都找了各种理由下了楼,只余下了许百联对着他笑。
李昱泊知道夏时季向来只跟许百联最亲近,某个方面,夏时季是把许百联当亲弟弟那般照顾着,他知道夏时季是肯定不愿意别人当着许百联的面说这些话的。
私底下怎么说管不着,但当着面说,那就是找死。
但刚才的人都是他手底下的人,他心思略微一动,就要开口先道下歉……
“我没事……”他还没开口,许百联就微笑着说,一向平和带着点闪烁柔光的眼睛还是明朗清净,“他在生着气,说话不好听点正常。”
说着他也觉得好笑地笑了下,看着李昱泊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不在意。
李昱泊领会,点了下头就要带苏高阳下楼。
苏高阳一直站在旁边,脸色说不上难看至极但离好看也相差甚远,他一字不落把话都听在了耳朵里,从第一句话开始到现在,他的心口就一直钝疼钝疼地在起伏。
他从来都知道这边的人不喜自己,也跟别人一样把他们的关系当笑话一样私底下说,但他以为许百联一直都风光无限,这个人的身份背景加上在音乐界的地位,就算被人说,也不会像今日所见一样地这么毫无脾气地忍受着难堪。
可现在见到这样的场景,许百联笑得越若无其事,他就越觉得身上疼痛,就像被人撕着他的头皮血淋淋地把脸皮揭下来那样地疼,且无地自容。
他知道他不能把所有责任都揽在身上,但此情此景,他没法有一点点的感觉良好。
李昱泊在走,许百联也跟着往前走,到了楼梯的转弯处,夏时季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拉着许百联停了下,抱着许百联的头压在自己的肩窝处悄悄说,“等着我收拾那李烟海给你看……”
许百联笑了,笑容里有丝孩子气的天真高兴,长手也挂上夏时季的肩,修长白皙的手指在半空中晃啊晃地悄悄回应着说,“回头你要是阴他,也让我上去踢几脚,刚刚他说的话可气着我了……”
夏时季鼻子里“嗯哼”着答应了,许百联受了点委屈,让他因为许百联没用生着的气也消了,这时见李昱泊停下了脚步盯着他们,他白了李昱泊一眼,接着说:“那我回去接着睡了,合约是谈得差不多了,现在苏高阳一时半会的也不会跟我们闹翻脸,你想怎样就跟他怎样……”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又补充道,“记得别吃亏就是。”
“哦。”对此,许百联只轻哦了一声,抬起头来去看也停下在看着他和夏时季的苏高阳,在对上眼神的那刻,他觉得头好像有点疼痛了起来。
他好像确实太任性妄为了点,很多事情太依赖于随心所欲的直觉,把这几年的纠葛在脑海里过了一遍,一路看来,他的忠于欲望确实在其中添了不少的乱。
鉴于李昱泊那个人越来越冷酷的眼神,作为他另一半的夏时季拍了拍许百联的脑袋,就又溜回他的卧室继续回头睡大觉去了。
许百联坐在送苏高阳离岛的车上,莫名地头更疼了,他开着车在路上飞驰了一阵,要过海时才把车速降了下来,然后才去看旁边坐着的苏高阳。
“他们呢?”许百联拿了瓶水喝了口,笑了笑问。
“在别处,”苏高阳知道他问的是他带来的部下,他们离岛时,岛上还一派兵荒马乱地在抓人,他顿了顿,闭了闭眼睛说,“他们还有别的任务。”
这句话本来是要隐着不说的,他带兵出来,尤其是带手下的尖锐兵出来,不可能只执行跟人谈判这样的任务,不过原来不说,不了解他这方面的许百联也不会知晓什么,但苏高阳在此刻却不想隐瞒许百联,先前许百联笑得一点脾气都没有的脸还刻在他脑海里让他疼痛着,这种时候,他容易暴露出更多的自己。
“哦。”许百联轻应了一声,车子又开了一阵,他带着思索的表情微撇了点头看着苏高阳说:“你带人过来摸地形吗?”
他不是太懂军事,但他不无知,春夏镇周边好几十处无人的小岛,有时候还会有军队过来演习,自从岛屿可以私人买入拥有之后他们这个镇买了好几处,但都不是离曾经演习过的岛屿,怕的就是这些军队的人要是搞起了私密演习,把人的良宅当成了自家花园。
苏高阳一说那些人有别的任务,他就知道军队演习又要开始了,前头部队先来了,而苏高阳正好要谈事,带着人先来狐假虎威了一翻。
这可真是顺便。
还顺便摸他们的底……
苏高阳没有否认地看着许百联……
许百联无奈地笑了,自言自语地说,“这下可好了,你还真是不招人喜欢,我们最讨厌被人恐吓了。”
“他们平时也这样对你?”
车这时开到了船上,要过海,许百联坐在车上看着海面平静且淡然地说:“肯定会有人说,不单只我被人说,他们做错了什么事,我也会说他们几句,说得不好听,打一架骂一场就好,我要是在外头被人欺负了,出面的也是他们……”
他说得随意,扭过头看苏高阳的眼睛也很平和,“没你想得那么严重,再说,我这几年确实有点不像样,但他们骂得再狠,我要做的事,没谁不帮,在国外照顾你的时候也如此,刚刚骂我的李烟海还因为我要帮你,为了探点有用的口风,连着几个月的请人吃饭喝酒……我不是没脾气任他们骂,而是我觉得被朋友骂几句该忍的得忍,以后我要是死了,会送我一程也就是这些人,苏高阳,你知道吗,我是生活在这里的人,我身边生活的也是这样的人,个个都有棱有角有自己的脾气,觉得不高兴不痛快也会抱怨,但最后会帮我的人也是他们,在做事的也是他们,他们明明觉得像你这种人不能轻易放走,但还是让我送走了你,你真的以为以你在军队的位置,在私底下做的那些事,还有你爸那边的关系,我们就不能拉你下水?”
轮船在海面平静地往对岸驶去,许百联放低了椅背,打开车窗让海风吹进车里,半躺着看着海平面淡淡地说:“不管你是谁,但凡你现在总共做的这些事,已经是会要把你往死里拉了,你从一开始就算计我们的事,无论怎么算,你都是我们的死对头,别以为我不太懂就不清楚你的意图,刚开始你想让我爸下台,也不想让我们这边的人把我推上去继续我父亲的后路,你一时之间摸不清我们的底,任由我们有一腿的流言满天飞,断死了我的后路,也让我爸在蜚短流长受人议伦,论杀伐决断,你从头开始就没对我手软过,后来你要跟我说感情,我当是场好玩的玩笑,你是丝毫也怪不得我分毫的……”
阳光射进了车里,苏高阳看着许百联那张面目干净,气质出众的脸,觉得他在阳光里就像个透明人一样,他怔忡地看着许百联,突然一向清明的脑袋有些迷糊了起来。
“可到底我跟你这种人不一样,你说喜欢我,我不上心但还是上了心,欠了你的人情,总想着要还了才好,”许百联睁开了眼,看着苏高阳平静地笑,“觉得你是个不错值得尊重的人,该维护你的还是维护着你,要不然,你以为凭着我们,就真拉不下你一个人?”
苏高阳听了皱起了眉头,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一会,他伸出手摸上了许百联的脸。
那是一张真没受过什么生活困苦的脸,在刺眼的太阳下,显出细微的绒毛的脸更是让人不难想象他是在怎样的温室环境里长大的。
苏高阳真是觉得自己什么人都见过一二,碰上许百联,就乱了太多分寸,越看越觉得拿不准创见……
“你喜欢我。”过了一会,当手在他的嘴唇上摸索了一阵后,苏高阳这么宣布着。
“确实是,”许百联笑,眉目间却是淡薄,“但这却是最后一次了,以前你利用我,我也利用你达到了不少目的,谁都不欠谁,但这次,如果还要再见面,不想反目的话,我们最好谁都要管束着自己点,我不认为妥协是无止境的,关系太乱了,时间长了是谁都厌倦。”
“嗯。”苏高阳应了声,过了几秒平静地问:“你们知道那年你爸被查的事情是我做的主?”
许百联笑,手放在车窗上支着脑袋闷笑了一阵,然后伸出手揉苏高阳那有些刺手的不长的短发,“你不是终于见到夏时季了?拿到你想要的东西了?还不明白他的胆大包天?”
苏高听听了扬了扬眉,许百联不知道,事实上的事情永没有那么简单,或许论起手段来,李昱泊夏时季他们确实可以拉他下水,但要讲起真格的,夏时季这派这样的人,在他们当中为主的那几个人眼里,那是绝对闭着眼睛从这个世界上永远消失才是最安全的。
他现今把事情压下来,以后不知道还要承受多少压力,但许百联想不到这层面上,他也永远不会主动去说。
这世界,永比许百联要以为的残酷得多。
一个环境的维持,也从来都不是容易的事,在这点上,所幸李昱泊要比谁都再清楚明白不过。
这次他们都退后了一步,双方都承担背后的压力,维持表面的和平。
是赢是亏,还是得接下来接着博奕。
苏高阳回到基地,听完部署之后才参加了他们那几个人的会议。
那几个人都拿到了苏高阳从夏时季那里拿到的资料,看完之后几个人的会议显得有些沉重。
苏高阳也跟着沉重,沉重完,自行拿棋盘演练,把要除掉的人摘掉,换替补的人上去。
他手一挥一拔的,看得旁边的人触目惊心,其中一位不知道处理过多少官员的人都哑着噪子说,“这可是老领导啊,动他跟咬老狮王的脑袋一样……”
“您有更好的办法?”苏高阳抬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之间的头,“多少资产全在国外,敛了这么多财还是这么大的胃口,现在还要换着他儿子上阵,您就任着他这么风光?”
“你爷爷跟有穿一条裤子的交情……”有人迟疑地道。
“要不然,我会让老头子往死里打我出门?”苏高阳解开了军衣上面的那颗扣子透了口气,捏了一下鼻梁晦涩地道,“证据都拿到了,动手吧,都查了好几年,别找什么借口了,怕出事的话,后面的事我来负责……”
为首的那位这时吐了口气,“算了,这次我出头吧,也就我能出面能有最大的胜算了。”
说着,几个人神情一敛,就可能出现的问题商量对策了。
苏高阳管不得他们行政那部份的事,他不能越权,只在需要他能出面干预的情况里做他的事,于是这次会议相关的绝大部份事情轮不到他管,只坐在一旁默默静听着。
在会议结束,悄然离开的路上,苏高阳突然想起自己得多久才能见到许百联。
从海边小镇离开时,许百联并没有流露出太多感情,他只是在阳光里微笑着说再见,好像自己并不在他心上的样子。
明明举止却透着几分脉脉温情,那个人眉目之间还是薄情一片。
他总归最后会是我的,别的管不了,我活着一天,他就有一天会是我的,苏高阳这样想着,他自己太长远的未来有无数变数,但对于感情,他还是想着要拥有在怀里的好。
他见惯了太多没有温度,只有一个人拥有回忆与想像的感情,从一开始,他都没想过也让自己成为其中一员。
他要的,得真实拥有,那才算数。
许百联从维也纳飞回来,刚下机,就见到了一个颇为“面熟”的人,还伸手帮他拿行李。
到了车上,许百联摘了脸上的墨镜,淡笑道,“我得回家。”
他前段时间被打包空投到了维也纳,然后在昨天之前,才被得知可以回国。
他在网上查国内消息,蛛丝马迹都没有,小心翼翼问他母亲,他母亲也只是轻描淡写带过话,让他在学院好好听他们院长的话,争取多做点贡献维持教授的名头,免得败坏了学院带给他的名誉。
刚一下飞机就见到了苏高阳,见到那张因为平头显得脸棱角更加分明刚毅充满男人味的脸,一点贼心也无,只是想着回去见见他母亲。
他爷爷父亲生日过后就是他母亲的生日,先是他在镇上错过爷爷与父亲的生日,然后他被打包到了国外错过母亲的,几个人生日统统全错过,第一回国的时间要是跟苏高阳去厮混,那简直就是太不像话了。
“送你过去,”苏高阳看他一眼,这才看着车前面,嘴上淡淡地说:“这几天哪天有时间?”
“嗯?”
“接你去吃饭。”
“好啊。”许百联应了,撇了下嘴,玩味地笑了一下,说:“最近出什么事了?”
苏高阳这时把车开到了高速路面上,“前段时间护着蕾蕾的前辈落了马,底下乱,听说出事的源头是出自李氏集团这边,怕人怪得你头上,所以送了你出去。”
许百联听了讶异极了,“昱泊竟然答应替你们出面?”
苏高阳听着他的口气瞥了他一眼,许百联则接着看着他的侧脸狐疑地说:“你们真合作了……”
他觉得不可思议,口气有些惊讶的叹息。
苏高阳听了一言不发,抿着嘴开车。
许百联的心当真是偏,偏得过于厉害,从头到尾,口气里都只维护着那一边。
苏高阳觉得这是正常,但无法阻止心里的不悦。
事到临头,真的与这个人面对面的能在一起,他想要的比认为可以拥有的还要多。
他想要许百联为他多想一点。
或许感情是自私的,再理智,也想占据喜爱的人心口最重要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