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窍之余孽(再世为妖)下——山掩

作者:山掩  录入:09-26

严泽锦的第一反应,是瞿谅。瞿谅这厮还躺在医院里,但是不排除他还咽不下这口气,又或者有人要为他出气?

宋离庭说这事儿可能要严泽锦先帮忙查着,一定要找到人,他自己匆匆结了工作,让秘书顶着,飞了回来。

瞿谅的态度很微妙,他说:“不见了?不是和别的野男人跑了?这顾晓晟在圈子里可是个名人啊。一天没男人都不行的。”

然后他一笑,无视宋离庭愤怒,挑衅地说道:“其实跑了也没啥。不过如果真是我要动什么手脚,一定把他往死里整。你现在找也晚了。”

宋离庭很多年没有想揍人的冲动了,他深吸一口气,只是说:“不是你就好。”

瞿谅听到这个话,脸色变了变。这点细微的变化,没有逃过宋离庭的眼睛。宋离庭断定瞿谅一定是出了力的。

严泽锦的人整天都看着瞿谅和瞿谅的人,可是却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宋离庭每天都心急如焚。

顾晓晟消失的第五天,终于有人联系宋离庭了。一个年轻人的声音,说发现一个穿白色的单衣的人在野地里冻着,就带回了家,现在正准备往镇上医院送。那边像认为顾晓晟是神志不清走失的,一个中年男人抢过手机还数落宋离庭,虽然这娃儿不太正常,也要好好看顾。

这已经是和邻近省的交界处了,发现顾晓晟的是一个小卖部的老板一家。开年老板开着自己的三轮,第一次去镇上进货。他们村村口有两间小卖部,村里年轻人过年都回来了,开年没两天那些零食就没货了,店里平时摆着的,那些小年轻又都看不上。老板自家孩子也刚好放寒假回来,陪着老爹去进货,远远就看到远处到了个白影。老板说是谁家的丢的垃圾,他儿子不信,说谁家垃圾扔这来了?

儿子往山里边一指,那是一个废弃了的小煤矿。老板说,也是,寒冬腊月的谁往这来啊。还没说完,他儿子就跳下车,跑了过去。

这才救了顾晓晟一命。

儿子把自己羽绒服脱了包住顾晓晟,让老爹坐到后面扶住顾晓晟,自己哼哧哼哧地踩三轮。

原先,这家的舅舅,也是这样的。

小卖部老板娘一见顾晓晟就开始抹眼泪。她爹妈盼了好多年,才盼来一个儿子,又聪明又懂事。可是当年就是一心要上大学,一心要进城。十八岁那年没考上大学就疯了。整日嘴里念念有词。家里守着他半年,终于有天跑出去了便没再回来。直到现在这老板娘都想着这个弟弟,这个她家原本唯一的希望,不知道在他饿了知不知道吃饭,冷了知不知道加衣,有没有欺负他,碰上好心人了还是碰上歹人了。她见到流浪汉总是能帮就帮,也期望有人在远处,能帮助她弟弟。十几年过去了,她也不相信她弟弟可能已经去了的。

儿子给顾晓晟手机充上了电,揪了热毛巾给顾晓晟擦拭,又跟他妈说:这大冷的天,也不知道饿了多久了,这冻得都快成冰条了。咱得送他去医院。

充了十分钟的电,就开机了,手机里全是宋离庭发过来的短信,这家人就打电话过去了。这才联系上人。

宋离庭在电话那头险些抓不住电话,只是不住的说谢谢,马上就去接人。最后严泽锦也没敢让宋离庭开车,老宋这样,怕是陷得深了。

宋离庭赶到,当即就给顾晓晟办了转院,听着医生说着顾晓晟的情况,只觉得一阵阵发虚。外伤,肺炎,冻伤……最后,医生有些尴尬地说宋离庭说:不排除被怎样怎样了的可能……宋离庭只觉得脑子轰地一下就炸了。

这手法,这情形,都让宋离庭想起了一个人。

宋离庭狠狠地掐了下自己手心,让自己平静下来,他问:有没有被用药的痕迹?

医生说:那地方的伤,被处理过了,手臂上有几个针孔,有可能。要看进一步的检查。

宋离庭让严泽锦撤回了盯着瞿谅的那些人。他说,总有人会付出代价。

严泽锦觉得,其实宋离庭比他更适合混x社会。

第四章

顾晓晟在医院里一天一天好起来,宋离庭没问他出了什么事,顾晓晟也没说。从顾晓晟醒过来那天起,两人就只当是久别重逢。只是顾晓晟特别抗拒扎针,有几次都让针头断在手臂上,后来每次扎针宋离庭都在场,这才好些。

顾晓晟快出院了,宋离庭回家里收拾东西。从前两人关系好时,在家里不少地方都放了些东西,这会儿,最好还是先收起来。床头柜里有,厨房里有,厕所里也有,书架上也摆着……宋离庭最后收拾客厅,客厅里的放得比较隐蔽,顾晓晟顺手把那些东西塞进了沙发靠背和垫的缝隙里。宋离庭摸出润滑,又伸手摸出来几个套,最后却被一个插在角落的东西吸引了目光。

一切都得到解释了。

宋离庭在卧室里又找到两个。他把三个小东西摆到严泽锦的面前。严泽锦先是困惑,继而吃惊,最后和宋离庭一样怒了。

“窃听器?你在家里发现的?"

宋离庭点头。他想了一整圈,这半年他家都没有什么访客。除了他自己,经常出现在他家的人只有顾晓晟和严泽锦了。还有一个人来过一回,就是陈乔那个时候的小情儿,还借着由头在他家每个房子里都找了一圈。一开始的书房,宋离庭是跟着的,所以书房里没有。后来宋离庭去接电话……草,当时就该直接把人轰出去,什么身份,也敢在宋离庭的地方乱晃?

宋离庭悔得想杀人。

就说这回出事,怎么能这么巧?他才说要和顾晓晟去注册,结果立马就出了这档子事。这已经不是拿顾晓晟泄愤了,这分明就是给宋离庭找不痛快,这分明是想要顾晓晟死。

陈乔这是想和他撕破脸了。

陈乔也是憋屈。他以为这一直都是他和宋离庭之间隐秘的游戏,彼此心照不宣的斗法,谁知道,谁知道是这么个结果!他心心念念这么多年的人,就给这么个声名狼藉的烂huo给勾走了,就这么个玩意儿搅浑了他的游戏。

陈乔憋屈。

陈乔想不明白他哪里比不上顾晓晟,不不不,把顾晓晟拎出来和自己相提并论都是污了自己。

陈乔一直以为宋离庭是有底线的。可是他宋离庭的底线到底在哪?都愿意在下面让人干了,他宋离庭的底线到底在哪?结婚?结婚?宋离庭你他妈脑子里是有粉红色的幻想在过童话般的生活么?

陈乔一直以为他和宋离庭是一样的,是互相了解对方的,不能在一起是两个人默认的选择,他俩起码也是最合衬的灵魂伴侣。可是,这么十几年下来,陈乔这回才明白,根本没有这回事。

宋离庭已经不是那个宋离庭了,可是,他陈乔这么专注的十几年,要怎么算?

是顾晓晟毁了这一切?还是他动不了宋离庭,又放不下自己这么些年来的过去?其实这些都没必要细细纠结了,陈乔说动手就真动手了。对付个顾晓晟,真跟对付只小蚂蚁一样。玩得他半死不活的,才是真的痛苦。

陈乔还没玩够。

至于玩什么?宋离庭总会知道的。陈乔笑了,关了电脑上的视频。啧啧,还别说,顾晓晟真是个极品啊。

严泽锦把放窃听器的那个小子找到了,亏得他做了这么大的事还敢在外面招摇,严泽锦不费吹灰之力就把他揪出来了。严闯吓了吓他,就什么都招了。东西是陈乔让他放的,他和陈乔就赌着好玩他们一晚几次。

严闯肃穆问道:他们一晚几次?

那小子的脸委屈到扭曲得像是个苦瓜:什么啊,那玩意儿都不出声儿,我在床缝还有沙发里都放了。陈乔说安的地方不好。

严闯挥了挥手,让人把他带下去了。东西是好的没错,不可能收不到声的。宋离庭回想了一下,那阵顾晓晟正怪异着,在家也不出声,两人也不怎么做。这小子把东西都安在那么隐秘的地方,不靠得极近是听不到声音的。而陈乔也不可能一天到晚地守在那头听他们墙角。但是宋离庭肯定,求婚那天,陈乔肯定是听到了。

宋离庭正想着,严泽锦进来了。严闯要说的已经说完了,和严泽锦打了招呼就出去了。

严泽锦说:陈乔早年跟过梁向原,你知道么?

宋离庭错愕。陈乔狠他是知道的,但是他从没想过陈乔也是混的。

“他不是最近和朱四闹太厉害,被朱四整进去了么?再说,梁向原多年轻,是陈乔跟他?”

严泽锦点头,说:“我也在想这个,陈乔退得早。梁向原接手时又年轻。现在那边是一盘散沙,怕是都在陈乔手底下了。陈乔要整顾晓晟真是太容易了。”

严泽锦顿了一顿又说:“对了,陈乔据说也一直没放下手来。是管这个的。”严泽锦用手边的一张牌随意刮了一下桌面,宋离庭知道那个动作指的是药物。

“知道了。麻烦你了。”宋离庭本身不混,但是因为和严泽锦走得近,多少是知道一点的。

“说这个干嘛,他都欺负到头上来了。你有想法了么?”严泽锦问。

宋离庭点点头,说:“有。我今天先回家了。”

顾晓晟一个人在家。

宋离庭回家就换了夏天的睡衣,家里门窗紧闭,都有二十多度了。顾晓晟缩在沙发里看电视。宋离庭见顾晓晟的鞋摆在门口,知道顾晓晟今天出门了。

顾晓晟见宋离庭回来了,一怔:“这么晚了?”

宋离庭点头,走过去搂顾晓晟。顾晓晟缩了一下,僵在宋离庭怀里,只说:“我去做饭。”

宋离庭摸了摸顾晓晟的脑袋,强迫顾晓晟和他对视,但是看着顾晓晟一双泛着水光的眼,最终什么都没说,放手让顾晓晟去厨房了。

宋离庭走过去帮顾晓晟择菜,说:“你今天干啥了?”

顾晓晟低着头,只是定定地看着手边,并不说话。

顾晓晟去医院了。

顾晓晟在医院外的公交车站坐了一下午,最终什么也没做,发了一下午的呆又回来了。

顾晓晟很怕。顾晓晟一个人待在家里,脑海里都是那时的情形,怎么都甩不掉。那种粘腻的,充满汗水,充满怪异味道的感觉,怎么都甩不掉。顾晓晟想洗澡,他在克制自己,因为他知道一切都只是心理作用,其实什么也没有。

宋离庭把顾晓晟扳过来,说:“晓晟,你不是有好朋友么,怎么不去找他们玩儿?”

顾晓晟这才听见宋离庭说话,眼睛重新聚焦:“啊?”

“要不把他们叫到家里来也成,周末可以大家一起聚聚啊。”宋离庭说,“那个是不是叫越什么的,你和他不是挺好的么?”

顾晓晟点头:“哦。”说完这个,顾晓晟就转身走了出去,把厨房让给了宋离庭。

宋离庭看着顾晓晟的背影,真的忧心起来。他不怕对付不了陈乔瞿谅,他怕他对付不了顾晓晟。

第五章

顾晓晟吃了饭又在看电视,一直看到深夜。

宋离庭叹气,好几天都这样了,宋离庭抢过遥控器关了电视,说:“晓晟,该睡觉了吧。”

顾晓晟抬头,语气里都带着恳求:“你去睡吧,我白天在家睡了,现在睡不着。”

一直都是这么一句说,宋离庭抓上顾晓晟的手腕,只说:“晓晟,你心里要是有什么不痛快都可以告诉我。”

“没有。真没有。”顾晓晟干笑,想挣脱却挣不脱,不由得开始慌了,眼圈也开始泛红。

顾晓晟眼看着要崩溃,宋离庭松了手,转身给顾晓晟倒了一杯红酒。顾晓晟三杯倒,比吃耗子药还灵。

顾晓晟分了两口喝下,胃里就开始烧了起来,顺带着脸上也开始暖了起来。顾晓晟把酒杯递回给宋离庭,眼巴巴地看着,示意还要。宋离庭又给他倒了一杯,顾晓晟一口干了。一杯又一杯,顾晓晟一个人干了大半瓶。终于,顾晓晟咧嘴对宋离庭笑了。顾晓晟晕了。

宋离庭把他拖到床上,顾晓晟发出些类似呜咽的声音,睡着了。早知道这么简单,一开始就应该灌他酒的。

顾晓晟又梦见顾慧了。还是高三那年。他回家,刚好碰上顾慧一家三口晚饭后去散步。那时的顾晓晟算不上幸福,一直都是这么眼巴巴的看着那一家三口的。有回顾慧在顾晓晟的书包里发现了封情书,大发雷霆,最后歇斯底里:你这算是怎么回事?你这么耽误人家姑娘算是怎么回事?说了要学习要学习,你怎么不学好呢?你别害了人家!

那是唯一的一次。顾晓晟想回嘴:别人塞我书包里的,我能现在还回去吗?她给我塞的情书,我都不知道这人是谁!可是顾晓晟又隐隐觉得,顾慧不是在骂他,顾慧只是在怜惜她自己。

最后顾慧说,你别害了人家。顾晓晟当时真是如同堕入了冰窖。是啊,顾慧是受害人,那他就是罪犯了。他和他生物学上的父亲,都是罪犯了。

他和顾慧,不是爱与被爱的关系,而是,受害人和陷害人。

他顾晓晟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所以才如同被诅咒一般,怎么努力,都不得幸福。

可是那年的顾晓晟,还有希望。他想,只要我离开这个地方。这个世界总会有我的一片天。只要我努力,总会有什么是真正属于我的。

那年的信念是如此的卑微和薄弱,却支持着他走了下来,却让他误以为,外面的世界广阔无垠,也许只要他暗自快乐,老天爷就不会发现,不会收回。

宋离庭被窸窸窣窣的声音吵醒,以为顾晓晟做梦,于是开了床头灯。顾晓晟哭湿了大半个枕头。

宋离庭把顾晓晟那边的枕头抽出来,把自己这边的移了过去,两人挤在一个枕头上面。顾晓晟还没有醒。宋离庭伸手给他擦眼泪,才擦了两下就眼泪止住了,顾晓晟迷迷蒙蒙地睁开眼,带着鼻音对宋离庭糯糯地说:“宋离庭,我膝盖疼。”

宋离庭坐起来,给顾晓晟揉膝盖。

很多人都不相信有一些伤的后遗症会有多严重,起码顾晓晟从前就不信。顾晓晟最烦的就是有人为了一点小病小痛哼哼唧唧。可是自从他倒在煤粉路上这一回之后,常常就会觉得冷,全身关节都疼。那种钝疼很难形容,可是又不是一直都在,每回持续的时间却很长。不是不可以忍受,就是会让人很心烦,让人想起那痛就心生怯意。

宋离庭给他擦眼泪的时候,他就醒了。意识到自己也许是在哭,怕宋离庭问他为什么哭,所以告诉宋离庭他膝盖疼。宋离庭的手掌温度比他的膝盖高多了,刚放上去的时候确实很舒服,可是揉久了,也没什么作用。

顾晓晟说:“没事了。你赶紧睡吧。”

宋离庭躺了下来,和顾晓晟紧紧挨着。他说:“顾晓晟,出去散散心吧。”

顾晓晟说:“嗯。”

“想去哪?我们一起去。”

“嗯。”

“找个能领证的地方。”

“……”顾晓晟偏头,“不要。又不是办家家酒。”

宋离庭也不说话了,那一张纸确实根本不能证明什么。两个人在一个陌生的地方,玩这家家酒干嘛?这一纸婚书附带而来的权利和义务,其实,只要两个人关系好,真的什么都不算。那张纸在很多时候,保障的是双方分开之后的利益。

很多时候大家选择去外面领证,很多时候只是在表明自己的态度和决心。可是呢,时间到了,该分开还是得分开。只是,宋离庭仍然觉得“我想和你在一起一辈子”这个讯息其实更加重要。就算分开,也只是“我努力过了,我没有成功”的遗憾。

不过既然顾晓晟说不要,那就不要吧。

周末到了,宋离庭以为家里会有客人的,结果问了顾晓晟,顾晓晟只是盯着电视机,说,没有啊,叫人来干嘛?宋离庭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顾晓晟在家里待了一个月,不和人联系,也不出门。宋离庭的无力感愈来愈强烈。看着顾晓晟活得像是个行尸走肉,要靠酒精才能睡着,这真比凌迟他还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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