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ove，once lost遗落在列宁格勒的爱 上——clairekang

伊戈尔正在父亲床边打盹儿，米凯尔在另一个角落的凳子上睡觉。佩佩推门的声音惊醒了伊戈尔，伊戈尔警觉地问：“谁？”

看见佩佩，他疲倦地笑道：“还没时间去找琴呢，你不要这么心急。”

佩佩由怀中拿出碳烤的面包递给伊戈尔，伊戈尔说：“外卖啊。”

门再次响了，一位陌生人进来，身着黑色西服，带着帽子，帽檐压得很低，看不清脸。伊戈尔和佩佩同时站了起来，伊戈尔护去自己父亲床边，佩佩上前一步道：“先生睡下了。”

对方回头，门口进来了第二个黑衣人，跟着第三个，第四个，他们就像从墙壁缝隙出爬入的蚂蚁大军一样，不多时整个屋子都被他们塞满了。米凯尔迷迷糊糊醒了，一睁眼看见一屋子的人，吓得惨叫，可声音还没出来，离他最近的黑衣人就捂住了他的嘴。领头的人向伊戈尔走去，佩佩挡在两人中间再次说：“先生在休息……”

一位黑衣人上前一步，要将佩佩押去了一边。佩佩举起手臂档对方朝他伸来的手，对方一肘子砸去佩佩脸上，随后抓住佩佩的衣领把他拖去了对面墙角。那位带头人来到伊戈尔面前说：“我奉命逮捕维萨笠翁 莱尔琴科和他的儿子伊戈尔 莱尔琴科——你们涉嫌窃取情报及勾结国外组织……”

“国外组织？”伊戈尔见父亲已经醒了，一边握住父亲的手，一边问：“你们的命令书呢？”

“维萨笠翁先生逃亡法国后，与其妹夫摩纳哥佩勒格林纳亲王交往密切，佩勒格林纳家是早年支持营救沙皇计划的主要策划人之一。最近本国反对党活动频繁，原因是他们突然得到了某座外来机构庞大地资金资助，据可靠消息，这笔资金来自法国和摩纳哥边界地区，然而运输渠道尚不明了。”对方看看虚弱地睁着眼的老莱尔琴科说：“莱尔琴科先生，您逃离西伯利亚已十年，为何会突然回到自己祖国？祖国杀害了您全家，剥夺了您的地位与荣耀，您还一如既往地爱着他，想要回到他的怀抱之中么？”

什么狗屁理由，父亲回来只不过是为了自己而已。伊戈尔慢慢扶父亲坐起来，并冷漠地看着对方。对方被伊戈尔的眼神激怒了，看着他说：“小莱尔琴科，你才是这次事件的主要中间人，对不对？你打着买卖艺术品的幌子周转资金，让国外大笔资金流入我国，以此援助地下党派推翻政府，以报政府当年迫害你们家族之仇。你和瑞典皇族贝尔南多特联系频繁，贝尔南多特窝藏前沙皇家族直系亲属人尽皆知，甚至还帮助他们推翻当局政府以报亡国之恨。更何况，”对方看看父子两人：“当年你们之所以能逃出西伯利亚，也是通过前沙皇亲侄子奥列格，将你们运至摩纳哥。奥列格宁不惜暴露身份甚至丧命也要救你们父子逃出生天，你们和前沙皇家族的关系，还不是一目了然吗！你们的计划，还不人尽皆知吗！”

伊戈尔低声对父亲说：“胡扯，不要理他。”

对方一扬眉毛：“这十年来沙皇家族脱逃成员四处奔走勾结外党，想要推翻当局政府重新掌权，你们也是参与人之一，是不是？他们到现在还成立所谓的‘流亡政府’，封爵封后，称其后代为王子大公，这难道不是希望有一天重获势力的最佳证据么？你们莱尔琴科家受前沙皇家族成员如此恩惠，现在就算要你们付出性命，也毫无怨言吧。”

老莱尔琴科颤抖着声音：“大家不会让你们如此信口雌黄，人们都看着呢。”

“大家？谁是大家？”对方露出疑惑地表情，随即恍悟道：“您说加加林元帅，是不是？”

伊戈尔和父亲大惊，连角落里的佩佩都抿了抿嘴。老莱尔琴科害怕地说：“你们知道他也……”

“尼古拉 奥列格诺维奇 加加林元帅，谁能不知道他呢，我国的军事天才，百战百胜的英雄，人人爱戴的人民公仆。”对方俯身看伊戈尔的脸，伊戈尔的脸冷漠得有些带笑，对方幽幽看伊戈尔的眼睛，鼻尖和伊戈尔的鼻尖挨在了一起。他压低嗓子说：“只是啊，大家都不知道，他竟然还是奥列格 米凯尔耶维奇 罗马诺夫的独生子，沙皇尼古拉二世的亲侄孙。”

对方直立身子，吩咐身后黑衣人：“都带走，随从也带走。”

伊戈尔不让黑衣人碰自己的父亲，黑衣人也像招呼佩佩那样，一肘子打去伊戈尔额头上。伊戈尔刚刚一直很冷漠，可他突然暴跳了起来，同对方扭打在了一起。老先生和米凯尔吓坏了，看着几个黑衣人围成一圈用脚死命踢倒地不起的伊戈尔；佩佩努力想要拉开那帮人，于是佩佩也被踹去了地上。很显然当局只对莱尔琴科父子感兴趣，佩佩和米凯尔的生与死都是“一不小心”就能成就的事实；旁边一位黑衣人拿起一根铁杆要将佩佩砸死，佩佩在一片混乱中居然看见了那根铁杆，一把抓住杆子，倒转过来，朝那人刺去。

老先生喊道：“伊戈尔！”

伊戈尔还想打，佩佩则痛苦地蜷在地上，用惨白的脸对着眼前这帮黑衣人；清白的脸衬托着鲜红的血，对方被佩佩看得直发麻，向后退了几步。老先生再次劝伊戈尔：“儿子，别打了，我们打不过。”他抬头对黑衣人说：“我们跟你走，我们跟你走。”

伊戈尔愤怒地喊道：“爸！”

“一个人斗不过一个政府，”老人颤巍巍地站了起来：“我们是艺术家，不是粗人。”

伊戈尔气得说不出话来，他发现黑衣人正在抓佩佩，怒骂道：“他不相干，别碰他！”

那黑衣人正和佩佩对恨，佩佩一点儿不害怕地盯着对方，对方来兴趣了，突然伸出手捏住佩佩的脸庞凑近看。他突然发现了什么，惊喜地说：“还是个小美人啊……”佩佩气得不顾一切给了那人一拳头。那人一躲，脸上挂着低俗地笑容，反手拿起自己的橡胶辊，劈头砸去了佩佩头上，佩佩闷哼一声，倒去了一片血泊中。

再醒来时，几人已经在车上了。车外是一片黑暗，不知道要上哪里去。佩佩头上的伤口包得乱七八糟，伊戈尔静静地说：“还想扎个蝴蝶结，不过衬衫太短，绕个两圈的，剩出来的部分太少。”

佩佩这才发现伊戈尔的毛衣领口处没有露出衬衫领子，他坐起来，对面的老先生虚弱却慈祥地说：“孩子，真没想到会把你也卷进来，我已经听伊戈尔说了，你是伊芙身边的人。”

佩佩微微点点头，他迷茫地看看窗外，伊戈尔说：“大不了又回西伯利亚。”

“可是先生的身体！”米凯尔惊呼：“先生的身体怎么能再次回到那种地方！”

“是他自己要回，”伊戈尔看看父亲：“刚才是他说要跟着走的……也是他主动回来被抓的！”

“老爷还不是为了见您！”

“来个电话我不就回去了，明知这里危险还来，难道要再次牵扯上大公让他救您？大公已经为您失去了父亲，这次您又要他为您牺牲什么？就因为他喜欢听你拉琴，他就该为艺术牺牲生命么？父亲啊，不是每一个人都和你想的一样，很多人没有艺术也能活得很好，他们不怕缺你拉琴。”

老莱尔琴科则答道：“人类在历史的车轮前永远是渺小的，你不可将生命看做如此地庞然大物。生命是廉价的，然而理想是崇高的。我们已经经历了地狱，回头看去，当时的痛苦，现在是多么巨大地财富。如果这辆车正在前往西伯利亚的途中，我即可放心安睡，因为我知道，那只是从前诸多困难中的一个，而我已经克服了它。”

“您是克服了它，只不过是在老婆儿子死光了、朋友也为你死了的情况之下。”

米凯尔举起手掌要扇伊戈尔，伊戈尔灵巧地躲开，继续骂道：“父亲，您怎么这样懦弱呢，您就不懂得反抗您的命运么？您总是退而求其次，一再说只要能拉琴，地狱也能成为天堂。可是母亲是这么想的么，哥哥们呢，您前妻呢，奥列格大公呢？你凭什么让他们赔上性命成全懦弱地您继续拉琴？你说得倒轻松，回到西伯利亚也能拉琴，是，是可以拉琴，但我必须起早贪黑地劈柴打渔，挑水种田，米凯尔必须拖着六十几岁的身躯，在四面漏风地木屋里为您更衣做饭。还有佩佩，”伊戈尔说到佩佩一阵心疼，他内疚而担心地看去佩佩，佩佩对上了他的眼光，给与了一个无比安心而温柔的眨眼，伊戈尔更加难过了，梗塞地说：“还有佩佩，和他什么关系呢？”

“一些事情不是我能控制的，我能做的，只有我能做的事，其他事情都是上帝的单排。”父亲平静地说：“我对你母亲的内疚一天也没有消失，我也日日思念安东尼亚和你三个哥哥，希望哪怕能在梦中见到他们，可是这些思念和内疚都传达不到他们那里。我想用自己的生命交换奥列格大公的性命，可惜我没有这项权利，这是上帝才能做的事；我更是担心年幼的大公，可他不需要我为他做任何事，他是如此坚强地孩子。我只能将我的内疚和痛苦留给我自己用，而我只懂得拉琴，只能这样使痛苦诞生一点价值。儿子，我们每一个人都只能做自己能做的事，只能对自己负责。你也只需要照顾你自己。如果你不赞同我的选择，你可以在此时此刻跳下这部车，你或许死去，但也可能生存，这是你的选择，是上帝的安排。我很可能眼睁睁看着我的儿子在我眼前死去，就像你三个哥哥那样，可是我无能为力，这也是上帝的安排。就像你说的那样，我选择了懦弱和退缩，因为我只懂得拉提琴，我不懂得反抗，更不懂得生存。可是如果上帝依旧希望我再活一段时间的话，我就再多拉一阵琴。你说我不负责任，你是对的，可是我有什么权利、又对谁负责呢？我是名弱者啊。”

老先生转头看佩佩：“孩子，我莱尔琴科对不起你，如果你现在要走，我就算用这具无甚用处的躯体为你挡子弹也会帮组你逃走。你还年轻，还可以做很多选择，你应该坚强地活下去，做一名强者，不要像我这样。你告诉我你的决定，我会尽我所能帮你。不过我太弱小，只怕我帮不上你什么忙。”

佩佩看看老人再看看伊戈尔，向伊戈尔投去了求救地目光，希望伊戈尔替他解围。伊戈尔赌气不说话呢，佩佩不得不鼓起勇气对上老人的目光说：“……老爷吩咐、让我帮忙照顾您……”随后他浅浅地搁上自己的眼皮，慵懒而心不在焉地看着晃动的马车地板，仿佛生死于他没有太大干系。

这话出口，别说伊戈尔和他父亲了，连米凯尔都被感动了，于是佩佩脸再白也不可怕了。老人慈祥地朝佩佩招招手，问他：“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佩佩迟疑片刻，答道：“丹尼尔 佩佩。”

“你几岁了？”

“二十一。”

老人看着男孩安详地目光和质朴地气质，点了点头。车停了，几人以为目的地到了，哪知伊戈尔和父亲被押送上了一辆破旧而颠簸地小木板车，两人勉强坐在车边檐儿上，伊戈尔看着车下的米凯尔和佩佩，紧张道：“他们呢？”

“你认为这车还能坐几人？”

佩佩和米凯尔像奴隶一样双手绑在一起、用长绳拴在车边沿儿上跟着车走。乱石路无比颠簸，伊戈尔拼命扶住父亲，扶着扶着他气就消了，这下他觉得自己刚才的话说过火了。看来父亲也有一样的感觉，父亲握着他的手，两人一直摩挲着彼此的手给予温暖。天逐渐亮了，四周原来是荒芜地平原。天亮后不久就开始下雨，沥沥淅淅，下午时分更是来了几场磅礴大雨，伊戈尔和老先生分了一张雨布，佩佩和米凯尔在大雨中艰难地行走，佩佩伤口处血流不止，整张脸都花了。伊戈尔努力探出手去握佩佩的手，终于握住佩佩的手后，他突然发现佩佩早已解开了绑他双手的绳子，只不过象征性握着而已，这样好走路多了。伊戈尔惊奇地看佩佩，佩佩眼睛里进了血，脸上涂着泥，脚下还一跌一绊，可佩佩还是抽空对他做了一个痛苦而温柔地表情，这个表情很无奈但是很从容；佩佩知道伊戈尔担心他，佩佩正在回应伊戈尔的担心。

黄昏时分，马车进山了，山路陡峭，米凯尔实在爬不动，终于跌去了地上。马车没有停下来，被反绑着的伊戈尔愤怒地用头撞看守，逼迫他们停车，这显然是无用的。看守们好不容易压住伊戈尔，随后指示驾车的人加速；驾车的人拼命挥鞭子，米凯尔跌倒爬起跌倒爬起，不多时就再也站不起来了，佩佩想扶他，可是看守不让。于是佩佩也愤怒了，他用那张沉默地脸靠近看守，随后伸出双臂，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掏出了看守腰间的配枪。其他几名看守赶紧上前抢枪，场面混乱，伊戈尔也跟着他捣乱；最后结果是人仰马翻，所有人都跌坐去了地上，木板断成了几截，马干脆趴在地上不走了。

老人一日下来滴水未进近乎虚脱，伊戈尔向对方讨水，对方撒了尿装在杯子里拿来让老人喝。伊戈尔的腿已经被打瘸了，也真的没有力气打了，可他依旧无力地反抗着；最后带头军官觉得这帮人太折腾了，他反而给了老人一杯水。现代社会，非用马车折腾人，一开始伊戈尔以为这是当局折腾人的把戏，后来才发现这个地区的人，来来往往当真就用马车，马还算好的，更多的是驴子和骡子。他们在一处村落歇脚，村子里连自来水也没有，井水干涩，伊戈尔勉强喝了些，剩下的都让佩佩给米凯尔擦伤了。佩佩自己的脚也走坏了，头上的衬衫更是散了个干净。伤口狰狞，伊戈尔怕路上扬起的灰感染伤口，想找点东西给佩佩包扎；那群看守看出了他的意思，就用擦马布去绑佩佩的伤口，布上全是马尿，佩佩疼得直吞口水，但为了面子，他硬是不皱眉头，整张脸顿时生硬得近乎滑稽。

第二天一整天大家都在山里走，今天天气又是大晴天，走到山顶时烈日当空顶头暴晒，十月底了，人却热得拼命喝水。伊戈尔直到黄昏时分才想起佩佩是只小吸血鬼，果然不出他所料，佩佩就快给晒化了，难怪佩佩今天一整天都闭着眼睛。那之后佩佩就没有再睁开过眼睛，晚上睡觉时米凯尔尝试用节约下来的水为佩佩冷敷，他突然发现佩佩额头上有淡淡地红斑，他眼睛不好，赶紧叫伊戈尔来看，伊戈尔随即检查了佩佩暴晒于太阳下的身体部位，发现佩佩的额头脸颊，还有肩膀和手臂上，都出现了珍珠一样的水珠。他还惊恐地发现，佩佩已经看不见了。

第三日，看守们嫌米凯尔走得慢，最终答应由佩佩背着他走，可是佩佩还不能看东西，走烂石路不方便。伊戈尔干脆下了车牵着佩佩走，换了米凯尔上车陪老莱尔琴科。伊戈尔腿瘸了，佩佩用肩支撑着伊戈尔，伊戈尔则拉开大衣为佩佩挡太阳，就像上次在海边那样。佩佩坚定地迈着步伐，非常相信伊戈尔带的路；他们两人互相拥着，搂着，支撑着彼此，伊戈尔很久没有这样感动过了。他们经常出现亲密地举止，伊戈尔不断埋头亲吻佩佩的额头，佩佩更是在伊戈尔某一次埋头时“一不小心”仰头吻了伊戈尔一下，只不过没有对准嘴巴，这让两人尴尬不已。

佩佩身子骨细瘦如柴，勉强支撑着比他高大的伊戈尔，走得像根快被压折的棍子。伊戈尔和老人看得心如刀绞，那些看守却越来越开心。他们用路边的芦苇瘙佩佩的胳肢窝，还将绳子的一头拴在马尾巴上，一头拴在伊戈尔手腕处，让马跑Z字形。黄昏时分佩佩扛不动伊戈尔，跌去了地上，伊戈尔和佩佩差点一起被拖。那天晚上，检查了佩佩身上珍珠一样的水泡情况之后，伊戈尔对佩佩说让佩佩逃走，因为佩佩会在天上走路，等着大家都睡着了，佩佩可以从屋顶出去。佩佩一开始不愿意，可是伊戈尔告诉他，这是让你去搬救兵，佩佩迟疑很久，有了答应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