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君(上)—— 徐笙

作者:徐笙  录入:09-23

虽然提名尚未公布,秦在与李之檀都是本次环亚电影节最佳男主角的热门人选,李之檀不在场,此时的秦在无疑风头更劲。

秦在。

明知道五年后的今天,他依旧站在他所热爱的聚光灯之下,已经站得更高,看得更远,但是容颦还是毅然决然地回来了。是为了深藏多年的梦想,为了深藏多年的疑问,或许也是为了再真真切切地看他一眼,然后,不遗余力地忘记。

爱他吗?

自然已经不了。

恨他吗?

……或许也不。

李之檀在容颦身后看了很久,情绪完好地掩在睫下。

茶烟袅袅,节目接近尾声,播放起了由秦在创作的《双雄》的主题曲——《永夜》,容颦刻意将音量调轻了。

壶盖微微顶起,容颦忙将茶壶自炉上取下,斟了两杯茶。

李之檀走到容颦身边坐下。

瘫在沙发上的容颦有些意兴阑珊,轻轻打了哈欠,“危机公关做得如何?”

李之檀没有立即回答,整理了茶几上乱放的杂志,道:“我只是过去让陈妈做了点夜宵。”声音较之前多了一丝疲倦。

“为什么?”这回轮到容颦有点诧异。

李之檀把杂志放进书橱里,淡淡地道:“试着改变一种习惯,其实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

容颦摸摸鼻子,不可置否地笑了笑。

李之檀自书橱边上走过来,高大的魅影倒影在桌前,道:“而且,你的表演会比我的电话更有说服力。”

Chapter02 当爱已成往事

(一)

经过重重排检,林家安终于进入了剧院的后台。正要敲响容颦化装间的门,李之檀竟从里面走了出来,林家安一时难以接受现实,却又因为之前的狗仔职业病,不由得在下一刻想到了五年前容颦和秦在的绯闻。

李之檀一见是林家安,便笑道:“你是林记者?”

刚刚脱离助手生涯的自己居然被冠以“记者”大名,更重要的是这话竟出于李之檀之口,林家安是绝对的受宠若惊,连之前李之檀爽约的事情都忘了得一干二净,目瞪口呆了片刻才道:“李先生,你好。”

“容颦还在卸妆,”李之檀含着温文尔雅的笑容,“上回真是抱歉,我旧疾复发,临时离场,一定添了不少麻烦。”

这番话倒轮到林家安发傻了,立时诚惶诚恐起来,学着老乔的模样配上一个大大的笑脸:“不、不麻烦,您的身体重要。”

“容颦很中意你给他拍的照片,”李之檀笑道,“我也十分喜欢。”

“真的么?那太好了。”得到正面赞赏的林家安激动得双眼放光,面色微红,又有点窘迫地伸手抓抓头发,真挚地道:“嗯——李先生,关于工作的事情,我非常感谢你。”

“不必谢我,这个机会是你应得的,相信自己。”李之檀友好地拍拍他的肩膀,为林家安打开门,“他就在里面。”

说是化装间,其实远比化装间宽阔整洁许多。林家安第一个感觉便是,这多半是靠了李之檀的功劳。毕竟,在娱乐圈这样的事情不足为奇,而且,更重要的是,容颦担当得起。

进门之后是大约十平方米的接待区域,由一块粉红骇绿的土气布帘子与里面的化装间相隔开。李之檀请林家安坐在接待区域的圆桌边上,稍稍寒暄了几句便出去了。

化妆间里很安静,只能听到绒布帘子里面簌簌的衣料摩挲声,或者是玻璃与桌面轻碰的声音,以及偶尔的撩拨清水的声音。自还清违约金之后,容颦便单打独斗至今日,自由之身自然没有专人化妆师,排练到了这个钟点,卸妆自然只能靠自己动手。

一坐下来,林家安便闻到了空气飘荡着的一股子清香,再一看,圆桌上的放了一只装了清水的塑料水杯,里面插着一株栀子花苞。

明星的生活是多么悠闲,反观自己,唉……

林家安不禁有些失落。

如今不比往年,国内各大影视杂志竞争极其激烈,但《片场》也不必出此下策靠子刊挖掘明星的绯闻博取读者们的关照。

正暗叹世风日下,只见容颦已划开帘子一角露出半张脸庞来,他指尖夹着一支烟,声音迷离而幽缓,道:“做一个君子来为我点烟吧。”

林家安愣了一愣,只觉一粒小石子击打在心上,复又弹开了,一下一下跳向远处去,唯留下“硿硿”的声响;又仿佛是大喜临头不知所措,好不容易定下心神,竟又是镜花水月一场空,尽是怅然若失。正要摸索着找打火机,却又忽然想起来,自己是不抽烟的。讪讪地停了手,林家安再抬头一看,帘子已被拉开,容颦坐在里头,左腿搁在右腿上。他垂下浓长的眼睫,似有几分自嘲之意,衣袂一晃,火舌一舔,已然径自点上了烟。

日光灯下,两支修长的青白的指夹住一根细长的烟,尖端一粒火星,忽明忽灭,血红的,仿佛狐精怨恨飘忽的眼。

“你错过了一个机会,”容颦轻吐着烟圈,眼睛迷离如水,他并没有看着林家安,但也不知望向何处,“要是你帮我点上了烟,或许我会喷一口烟到你眼睛之间。”

林家安顿时哑然。

这……这分明是《蝴蝶君》里的台词。

还真是个戏痴!

容颦忽然笑了一下,整个人瞬间脱离了角色。他弹掉烟灰,站起来,“家安,我们走吧。”

刚想叫住他拍一张照片,他已经走了出去,林家安只得匆匆收拾了东西,急忙追上去。

冰冷的走廊上,容颦站在李之檀对面,不知说着什么,李之檀只是包容地笑了一下,随手拨了拨容颦额前的发。容颦仿佛不吃李之檀那一套,犹皱着眉说着什么,李之檀说了几句,倾身在他鬓角一吻,又拍拍他的肩膀,动作熟极而流,异常亲密。

出于职业本能,林家安下意识地就要举起照相机拍下这个独家镜头,却在按下快门的那一刻生生止住了,只迅速定了定神,装作若无其事地走上前去。

李之檀笑道:“我先送你们去吃饭。”

林家安顿觉不好意思,还未开口,容颦便出声对李之檀道:“那你呢?”

“我还有些事情。”李之檀边走边说,又扭头朝林家安半真半假地道:“你可别为难容颦啊。”

林家安下意识地用力点点头,“我不会的。”下一刻才反应过来今天根本没有采访,只是为了感谢容颦与李之檀向《片场》杂志社举荐自己,如今他已经调到本部,且颇受器重,不必再作以花边新闻为主的子刊《片场Special》了。

李之檀居然坏笑起来,乜斜了眼睹了睹容颦,居然有几分幸灾乐祸的味道。

容颦没有看他,勾勾嘴角,仿佛有些不屑。

晚饭在一家西餐馆解决,容颦问道:“你方才为什么不拍?”

林家安挺直腰板,呆了呆,一双圆溜溜的眸子直视着容颦,唇上沾着意粉里的肉汁。容颦忍不住一笑,把餐巾推给他。林家安立即擦嘴角。容颦用食指横在鼻下,侧过脸对着窗外,轻笑着道出一个词“coconne”来。林家安一听愣了一愣,又见玻璃上花枝下容颦忍俊的模样,心觉断不是什么好词儿,也就不问了,只是埋头苦吃。

“是四月,五年前的四月。四月是残酷的季节,这是艾略特说的,地上溅起混合着雨水味道的腐朽气味,蝴蝶又开始在残香中起舞。”容颦淡笑着,这样开场。林家安却在这样的描述之中,不自觉地坐直了身体。

“离开的时候没有多想,其实到底是被冲昏了头脑,”容颦抽了一口烟,将那辛辣的迷醉含在了口中一会儿才慢慢吐出,仿佛在回味彼时的凄酸,“你知道么?当时包里只有四样东西,Passport必不可少,剩下的是环保餐具,单程机票和一张VISA卡。”说到这里,容颦侧头一笑,“不过很快,那张卡也被冻结了。”

自始至终,容颦的语气都十分平淡,并且一丝一毫也不曾提到秦在。

林家安突然想到登在了《片场Special》上的流言,试探地问道:“那之后呢?”

容颦经他一问,笑容未敛,只缓缓反问道:“在你看来,这是真的,还是假的?”

林家安被他看穿了心思,不好意思起来,伸手摸摸鼻子。可见容颦却未有生气迹象,专注地看了容颦几秒,道:“我觉得,是真的。”那眼里有蠢蠢欲动的同情。

此时,侍者端来蓝起司和红酒,容颦微笑示意林家安享用。林家安出于礼貌伸出手去,浅尝辄止,甚至皱了皱眉头,他显然不喜欢这种浓郁辛香并带有酸腐气息的发酵食品,或者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容颦的答案。

容颦让半截烟灰落在洁白的餐盘里,扬起眉来,对此事供认不讳,“对,是真的。”

林家安顿时同情泛滥。容颦倒不觉得有什么不适,至少发自内心的同情要比嫌恶与厌弃来得要好,且好得太多了。

当一个人落魄的时候,同情是最消受得起的福分。

容颦深吸一口烟,笑道:“是我自己选择的,与人无尤。”

孤身一人抵达大洋彼岸,一个个模糊而陌生的面孔,高耸入云的林立高楼,车水马龙的繁华大道……回忆起来,真教人晕眩。那不断翻卷而起的声浪,仿佛又要袭来,容颦蜷住手指,忽然又觉得无助与绝望开始吞食他的心,就仿佛那一日。

容颦阻止自己再想下去。

林家安对容颦的了解也实在有限,但还是不禁犹疑起来,大概是不敢相信的了,“那么那些杂志上面写的……”

容颦的眸子望定他,又徐徐喷出一口烟,笑答:“他们?他们自然没有大胆到当面问我。”

(二)

林家安对容颦的了解也实在有限,但还是不禁犹疑起来,大概是不敢相信的了,“那么那些杂志上面写的……”

容颦的眸子望定他,又徐徐喷出一口烟,笑答:“他们?他们自然没有大胆到当面问我。”

在这样的目光下,这样的言语中,林家安不由得面上涨红,嘴唇徒劳地张了又张,又不知道如何解释,左右为难,进退维谷,最后只好用干巴巴的嘴抿出大大的一个讪笑,真是把一切菜鸟尴尬时候的情态实实足足地演了一遍。那两枚不对称的酒窝倒是十分可爱,流露出一派少见的天真来。

只可惜,林家安似乎挑选了一个并不适宜天真的职业。

容颦按灭了烟,背脊还贴在椅子背上,摇了摇杯子里的酒液,慢条斯理地饮起来。酒液在杯中月下,好似流动的红色水晶,又像被时间冲淡的恨。容颦的眼睛斜斜望着栏杆外的湖面,据说远在杭州的西湖是白素贞的眼泪化成。

一个人能有多少恨?

然而恨,也是需要感情的。

黯然地垂下睫羽,嘴角却勾起了一丝弧度。

林家安情不自禁地举起相机,将容颦此时的情状记录在案。拍完了又觉得没法儿用在杂志上,可又觉得实在是……无法割舍,仿佛是被什么东西给迷了魂了。这样想着,脑海里突然钻出一句话来:任是无情也动人。这句话本来是用来形容蘅芜君薛宝钗的,可是容颦并不无情,相反,他或许是太多情了。林家安望着容颦,居然有些失神。

容颦仿佛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之中,酒液回转,却如鲠在喉,或许是一段回忆,是当年和秦在一起的甜,还是海外漂泊打拼的苦,或许愁闷抑郁之后,总有拨开云雾现红轮的时候。

也不过几分钟的时间,一瓶酒见了底,容颦是有些醉了,呆呆地靠在椅子背上,两颊仿佛涂了一层薄薄的胭脂,一颦一笑,淹然百媚。容颦嗜酒,林家安是知道的,方才用饭前李之檀还特地让他看着容颦,切莫让他醉了。林家安一看这哪里是嗜酒,分明是渴急了要酒当水来牛饮,不,鲸饮。可又没有劝住,不,是根本没有劝,林家安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只想着,等容颦醉了,便把他送到李宅。

“没想到现在世道这样坏,《片场》已经沦落到报道他人的私生活来笼络读者。”容颦的语气里有一丝原本并不该有的哀切,指间的烟再一次被点燃,一张脸又陷落在袅袅的烟雾之中,仿佛硝烟战火之中的名贵瓷胎,曾经粉碎,如今重修,里头不变的却是一个青烟似的古老传说。

林家安十分认同,只因还靠着《片场》的名声过日子,不敢有什么怨言。即使是《片场Special》这样的八卦周刊,一周的销量也属同类刊物之中的佼佼者,不过有块名为“片场”的金字招牌。

容颦仿佛特别爱笑,现下一双醉眼更是美得吸人魂魄,仿佛春水里浮起点点桃瓣来,“你怎么不问我与之檀的关系?”

林家安自然而然想到剧院的走廊上,冰冷的灯光之下,两边是古旧的墙壁,两道修长的剪影在那里轻声细语,那种旁若无人的亲昵,这样和谐自然,昭然坦荡。

一个殷殷相望的眼神,便胜却人间无数。

“有这么明显么?”容颦失笑。

林家安回过神来,嗫嗫嚅嚅,却如实地答道:“的确令人嫉妒。”

“你呢,可有喜欢的人?”容颦笑问。

林家安如实回答:“有。但是,她仿佛不喜欢我,我大约没机会了。”十分颓唐失落。

“喜欢与否,永远只有自己知道。”容颦道,双眼望着他,“你未必没有机会。”

林家安不语,自我失落在还未开始的恋情中。

容颦将两张票放到林家安面前,道:“这是两张贵宾票,只要还在演出时段,无论哪一日来看都可以。”

“谢谢。”林家安安心收下,似乎隐隐有了希望。

容颦被送回李家老宅的时候,不知悲喜地笑个不停。

事先习惯性地准备了醒酒汤,一直暖在壶里,没想到真的派上了用场。

李之檀无奈。

容颦无意识地把玩着凉被上的流苏,腮晕微酡,像只桃子,嘴上恍惚发笑,气喘吁吁,已经醉得不行了。李之檀将他安置在凉榻上,替他除下鞋,取了热毛巾撒上花露水,轻轻擦试他的手肘和太阳穴。微微醒转的容颦斜乜着眼睛望着李之檀,睫下潋滟波光,尽是缠绵不尽之意。

“你这样笑,要用大红宽袖遮住了才好。”李之檀低低嗔怪。

容颦还是咧着嘴巴笑,牙如榴颗,眉眼弯弯,汪着明晃晃的月光。笨拙地捉住耳边带着花露水香味的手,放到唇边孩子似的撅起唇如樱颗,快而羞涩地轻轻一碰,又是一阵呆笑。

李之檀心生怜爱,他明白容颦的心意,只问:“今天快乐么?”

容颦撇着嘴,眼睛上挑,费力地想。紧接着望住李之檀点点头,轻轻咳嗽了两声,又咧开嘴笑了。

半夜醒来,身边却是空凉的。

月色如昔,如瀑般流落进来。

书房底下透出光,李之檀轻轻走进去。

容颦坐在藤椅上,发如春云倾泻而下,指间夹着一根燃到一半的烟。他观看者调至无声的录像带,眉间笼着迷离如梦的月色,专注而陶醉。

(三)

秦在身上有着陌生的CK one summer的味道,现在只剩下了些淡淡的后味,清冽的雪松夹着几丝幽幽的麝香。

卢朗的目光自然而然扫到他微微开启的领口。那小麦色的肌肤上昭然而示的红痕,是胭脂般颓靡香软的颜色,明艳,嚣张,不可一世,且惟恐人不知。

卢朗在心底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弯腰去取大号粉底刷与遮瑕膏。

之前在片场与肖导打了招呼,他身上便是这款CK one summer的味道。

原来,圈子里的传言是真的。

推书 20234-09-23 :重生之小爷不伺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