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个月,发生了两件大事。一件来自江湖,话说洛家堡的大公子和两年前的二公子一样,离家出走。她那刁蛮的妻
子一气之下回了娘家,这件事可闹得轰轰烈烈。我听到这件事,从这些老人的絮叨中出来,还是有些好笑的。别看这
些百姓卑微,茶余饭后总喜欢八卦一下天下大事,权当作劳动之后的消遣。第二件事,就是青国的皇帝驾崩,三皇子
继位,改年号元武,封五皇子青城为亲王。此后,两国关系急剧恶化,边疆的局势很紧张。从这样的闲谈中出来的消
息,不知道有几分是真的,但是大致可能如此。说完之后,各家回了各家,洗洗睡了。明天又有明天的事情。天下大
事,原本不是这些小老百姓操心的事情。他们关心的是田地的收成如何,那家的孩子长得怎样,这才是正事。
作为一个男人,这样的日子是颓废的,萧条的,没有追求的。但是我甘之如饴。
想到这里,我站起身来。老奶奶和老公公已经回来了。我是不会做饭,所以见我坐在门口,老婆婆抱歉的看着我。
“孩子,老婆子马上去做饭,你等等啊。”说着,放下东西就去了厨房。
我跟着去了厨房,“奶奶,我学着做饭也好,以后你们回来就可以吃饭了嘛”。我带着撒娇的语气。这跟面对这父皇
是完全不同的感觉。
“你一个男孩子,以后会有女人给你煮饭,学这个做啥,还是去等着。”
我会有女人?这个问题我从来没有想过,好像自然而然的就相信,我不会有女人。真是件怪事。
可是,我要是会做的话,我可以做给父皇吃。想到这里,我自嘲的一笑,也许根本没有机会。
吃完饭,老婆婆拿出红纸还有剪刀,开始剪纸,纸上下翻飞,剪刀灵活的剪出不同的花纹,圆形的图案,四周是蝴蝶
以及瑞兽,中间是一个大大的喜字。看起来精美极了。
“奶奶,剪这个干嘛?”我不解的问。老人又拿起令一张纸开始剪。
“河湾那的王屠夫嫁女儿,我们没什么好送的,剪点纸给人家送去,也不显得寒酸。就图一个喜庆。”老婆婆的脸上
露出慈祥的笑容。
“那您教我好不好?”
“真是的,这孩子。以后要是谁嫁给你,一定有福气了。”说着教我剪纸。我学剪的第一个图案,就是喜字,大红的
喜字,端端正正。这样的红色,让我有点难受的感觉。
老婆婆没看见,也就继续跟我絮絮叨叨。
“孩子,最近可别去佛光寺转悠,听说陛下要到佛光寺祭祖。闲杂人等一律不准入内,说不定明天就有人来戒严,给
你说一声,免得你不知道。”
“什么时候啊?”我故作轻松的问到,可是听到父皇要来,我还是忍不住心跳加快。拿着剪刀的手有些颤抖。
“听说是三天后。问这么详细干什么?反正你好好的呆在家,我和老头子还是要去卖馄饨。”说着,不放心的看了我
一眼。
“没事,奶奶,你放心,我保准好好的。”我信誓旦旦。
可是,心中却颇不宁静。晚上翻来覆去也睡不着。眼前闪过那个鲜红的喜字,然后更加的辗转。
于是,我准备,去看看。
父皇,我以为自己可以做到只是在远处守着你,可是,我却颤抖着想要再靠近一点。真的,只是看你一眼。不会让你
看见的。尽管我知道,也许看着一眼,会让我心痛到无以复加。
可是,爱情不就是这样飞蛾扑火,自投罗网吗?
第三十八章
爱,让人痛,可是,爱上你,偏偏无法舍弃这份痛楚。想着要去见一面,就算是千山万水,仿佛也不是那么困难。几
曾何时,爱到了这个份上,不知不觉,违背所有的坚持。
我清楚的感觉到,我已经不是以前的惜辰,仿佛有什么从灵魂里开始蔓延出来。偏激,过分,以及身上的刺,开始慢
慢消失。历尽红尘十六载,方才有了一点大彻大悟的感觉。才发觉,愈是毫发无伤的活着,愈是欠人良多。
我和着小沙弥爬墙的方式,爬进了佛光寺,手被墙上的带刺的藤蔓划出了一条血丝。我疼得缩了缩手,将伤口放在口
中吮吸了一下,然后继续爬。终于稳稳的落地。
罪过罪过,佛家圣地,就被我这样扰了清静。我双手合十,念了个阿弥陀佛。但转念想,佛祖连他们寺院不受清戒的
沙弥也原谅了,应该不会为难我才对。此时天已经泛白,据说父皇今天要来祭祖。我卯时不到,就起了床。可是好好
的准备了一下。准备找一个不太容易被看见的地方,躲起来。
“谁?”一声讶异。我见小沙弥站在不远的地方,手里拿着水桶,正从井里面打水,洒在了地上。看我来了,不解的
看着我。
“原来是你?”小沙弥的头上光溜溜的,八个戒疤,排列整齐。“你来干什么?”
“我来给佛寺送一点香火钱,还有一些东西”说着,将手里的包袱打开,拿出准备的东西。
小沙弥也不是吃素的“怎么可能,要是送香火钱的话,怎么不走前门,何况,今天陛下来佛光寺,到处都戒严了,你
是如何进来的。“我一听,这个小子可不好蒙混。也只好说出了一半的实情。
“不瞒小师傅,在下主要是听闻陛下举世无双,却从未目睹过陛下的圣颜,想要瞧瞧看,我保证,看一眼就走。”我
只得低声的求着。
“这可不行,住持吩咐过了,要是有闲杂人等进来,一律遣回。”我见这小沙弥不上当,心里也甚是着急。
“要是小师傅不让我进去,我就把你翻墙出佛寺的事情告诉你们的住持。”我无良的威胁着。
“你……”小沙弥脸上有了一丝的无奈和倔强,最后还是妥协了。
“谢谢小师傅。”我会以一个甜美的笑容。
“别,小师傅小师傅的叫了,我的法名——戒色。”
“噗——戒色。你还这么小,哪里知道什么叫色?你师傅真取得出来。”我忍不住大笑,前仰后合。
许是被我笑得尴尬“你难道就知道什么是色?”小和尚不服气“你看起来也不过十六七岁,也不过比我大一两岁而已
。”
我故作高深的说道“佛曰:不可说,不可说。阿弥陀佛~”可是心里又是另一番想法,我今天来不就是来见我父皇的
,他可是天下最“色”的人。
和戒色的一番闹腾,将原本有些沉闷的心情散去了一些。听到戒色的名字,我还是忍不住想笑。仔细看,这小沙弥长
得白净,五官也甚是好看,若是还俗,不知要迷倒多少人。可怜只是伴了青灯古佛,不过以他不安分的性格,说不定
日后也有还俗的可能。我天马行空的乱想。
“哎,我说你。回回神儿。这是僧舍的后院,主持还有师兄弟们都去大雄宝殿恭候陛下了,陛下辰时才到,不过你想
见到陛下,恐怕不太容易。”
“怎么说?”我急忙问。
“你知道陛下次来祭祖,只是会去两个地方,一是大雄宝殿,一是宗庙佛堂,而且有很多的人。大雄宝殿周围空旷,
而宗庙佛堂只有皇室的人和看护的僧人才能去。你哪里能见到陛下。听我一句话,回去吧。见或是不见,有什么要紧
。”戒色一脸不解。
“你不懂”,我苦笑。见或者不见的意义是不一样的。见了,也许是了却一桩心事,看看他忘了我之后,是不是过得
好一点。不,其实这只是借口,是因为我想念了,所以不顾一切的想来看一眼。
“好吧,我不懂就不懂。你又见不到,来了也没意思。”
“你带我去附近转转,好不好,我自己去看看。就算见不到也是好的。”我面带恳求之色。
“你这样子,倒像是来见情人的。”小沙弥摸了摸头,嘀咕。“我可没闲心理你,要是,在师兄们回来之后我还没打
完水,我会挨骂的。”
“你可想好哦,偷偷出寺院的惩罚和挨骂比起来,哪个更严重?”我斜斜的看着他。
“真是输给你了,好了,跟着我吧”说完撂下水桶,前面带路。
一个和尚,论什么输赢,我腹诽。
佛光寺是今国最高规格的寺院,年代久远,而且规模宏大,藏经阁里珍藏的佛经是云和大陆之最。而建筑上的壁画更
是精美绝伦,更加难能可贵的是,这里历史上曾经出现了三位得道的高僧,最后坐化留下舍利,至今任作为国宝,供
奉在八角舍利塔内。而今氏王朝的陵墓设在佛光寺附近,佛光寺里面的佛堂,供奉着牌位,常年不息。
我跟着戒色的步伐,匆匆的走过。五脊六兽,筒瓦红墙,再精美也敌不过心中的急切。正是由于所有的人都去了大殿
,所以到处都没见着一个人。
“戒色,你怎么没去大殿?“我出声小声的问。
“我被处罚了嘛。别问为什么,我不想说。”
这个戒色,一点也不像个和尚。我悄悄的白了他一眼。
此时,我们蹲在大雄宝殿侧面的一个花坛边。前面是高耸的红漆柱子,巍峨庄严。殿中缭绕着佛香,诵经之声绵绵不
绝。
“你要是想看一眼的话,只有在这里了,等会儿陛下要经过这里,人很多,你应该不容易被发现?说完就要全身而退
。
“等等——”小和尚纠结看着我:“你又怎么?”
“佛堂在哪里?”
“你管这个干什么?我才不会告诉你佛堂在大雄宝殿的右后方。”说完,留下错愕的我。
这个孩子,是不是太聪明了一点。“谢谢啊,我不会出卖你的——”我感激的看了他一眼,然后专心的等。此时,心
中有忐忑,有不安,有很多很多的感觉,在缭绕的佛香中一并散作虚空。
辰时,诵经声骤停,大雄宝殿的僧人陆续的走了出来。远处的台阶上,渐渐出现了一个身影,玄黑的,气宇轩昂的,
在阳光之下,闪着耀眼的光芒。我低着身子,手指在花坛的边缘紧紧的握住。
我的父皇,没有我,你终于回复到君临天下的模样,这样的变化,我该高兴的,真的很高兴。我咧开嘴,无声的笑。
可是,为什么,我的眼泪,沾湿了衣裳。
原来,爱,就是这样,让人哭笑不由人,甜到心扉,痛断肝肠。
本来看一眼,也算是不负此行,然后安静的回村,默默的想念,可是,人心都是贪婪的。从父皇进去大雄宝殿之后,
我久久的伫立,好像只要靠得近一点,就好了。
我知道里面要进行什么仪式,所以应该会有很久。那,我去佛堂看看,不是说没有人吗?父皇来的时候,我就离开。
我如此的想着。
推开佛堂的门。很惊讶,里面非常干净,一尘不染。前面供奉的是今氏王朝各代的帝皇以及皇后的灵位。下面三个棕
囧囧蒲团,中间,竟有一个人跪着。
“你来了。”说得很平淡。甚至连头都没有回转。本来想要溜的我,立马打住。走到了他的面前。
“你知道我是谁?”我惊讶。
“我知不知道你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知道你是谁吗?”他转过头来,我才看见,他的眼睛,居然是失明的。
这僧人看起来并不是很老,面容也相当的和善,若不是失明,想必也是清俊异常。
这样的问题,让我真还愣在当场。说实话,我还真不知道我自己是谁了。除了惜辰,除了辰惜,我从来不知道我是谁
。
“那么,你能告诉我,我是谁吗?”我在他身旁的蒲团跪下,虔诚的问。面对着今朝的列祖列宗,我静静的想要知道
回答。
“你自己都不知道,何况是别人。不知道有不知道的好处,知道了,反而乱了。“那人说的蹊跷,仿佛冥冥之中,指
引着什么涵义。当我想要再问你的时候,听到外面的声音。
这时出去的话,定要当场抓住。我有点着急。
“去后面吧。“僧人淡淡的说道。然后起身,打开了门,不偏不倚。就如同一个正常让你一样。
我躲在层层帘幕之后,静静的听着,父皇的声音。
“看起来你还不错?”
“托陛下的福,戒空一切都好。”
“无论如何你也是我的皇兄,在这里还习惯吗?”皇兄?我心里一震。那个人,是父皇的哥哥?
“在这里住了将近二十年,所有的一切都习惯了,戒空只是一介僧人,不敢高攀。”
只听见有人轻轻的跪在蒲团之上,压出嘶嘶的声音。然后必定是焚香,叩头。外面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们再也
不会说话。
“今天我来,是为了一件事。”父皇的声音,有种凌厉的压迫感。
“若是天下之事,就不必了说了”僧人的声音平和,有着佛家特有的包容。
“当年,你不是也有这样的想法与抱负,怎么,如今瞎了眼睛,就不敢了吗?”
“瞎了有瞎了的好处,瞎了的人有时候比没瞎的人看得更清楚。”僧人叹了一口气“这天下之争,终于要开始了,戒
空只求陛下,千万莫要滥杀无辜,这苍生有什么罪过。”
“罪过?他们的罪过就是没让朕好过。”听到这句话,我的心也是一紧,父皇过得并不好吗?
“陛下已是天下之主,何来不顺心?”僧人恬淡的声音在这样的佛堂异常的庄严,似要承担天下的罪责。
“朕的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空了,找不着了”。
“其实只要陛下认真的去看,去等,会找到的。”僧人劝慰。
“朕不能再等下去,朕需要什么来弥补,否则,朕会发疯。”那一瞬间,我的心狠狠的抽痛了。我能清楚的感觉到父
皇皱起的眉头,浓浓的失望。
僧人不再说话。等到有人推门出去。我才从后面走了出来。眼前之人,竟然是我的皇叔。
“去找他吧。你是他的劫,也是他的孽,更是他这么多年唯一的所有。更重要的是,你能阻止他。”
“你的话,是什么意思?”这僧人说话,句句玄机,我却不得其解。
“今国和青国估计这两天就要下战书,战争之前,会祭祖。如今陛下亲自来,怕是要亲征。这云和大陆,又要一片血
腥了。”僧人一脸悲悯,人间万物,苍生何辜。
我一听这话,还了得。我呆愣了片刻,作着激烈的天人交锋。我是真的能阻止什么吗?还是,其实我害怕真的面对什
么?此时的心中一片乱麻。本以为可以不见,哪晓得世事难料。
“再不去,恐怕他走了吧。”听见这句,我哪里还停的住。双腿不由自主的向外跑。听见僧人飘渺的声音,在这佛堂
回荡——我佛慈悲,我佛慈悲,弟、子愿虔诚静修,化解这双生之罪孽……
什么意思,我真不明白,只是,很久以后,当我明白这一切的时候,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
这世上,谁也逃不出命运的摆布,只是,我们总以为自己做得了主。
身不由己,奈何天?
当我冲出佛光寺的时候,远远看见父皇已然装备得当,玄黑的衣袍,火红的盔甲,大队的人马,军旗烈烈。如火如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