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渊下意识的叫了停,然后质问一个家丁是谁要他们打的。
那家丁点头哈腰的回话说:“是老爷。”
沈渊皱眉,这才问,“为什么?他是谁?”
“他是咱家的灾星”那家丁贼眉鼠眼的往纪瑾瑜那里瞄,“几年前弄来的,平日都是挺好的,最近不知怎么要往外跑
,还没出府呢,就被捉了回来,老爷说他是要泄福气,便让我们打他给个教训,只要还有口气就行。”
灾星这个词映在了沈渊的脑海,他已经十七了,这灾星的事这几年也听了不少,自然是懂的。
在他眼里灾星是养来的,到了年纪就嫁给他做男妻,给个名分以外什么也不需要,然后,顺理成章地赶走。
下贱,卑微,连个买来的奴隶都比不上。
对于纪瑾瑜,沈渊突然有了种富贵人家天生的傲气,便打心眼里瞧不起他了。
既然是灾星,那定不是个女人了。
哑巴,傻子,男人。
这些东西和在一起,仅存的那点前些日子的兴趣也全没了。
沈渊走到他面前,看着倒在地上不停地咳嗽甚至嘴角涌出血丝的纪瑾瑜,风轻云淡地说了句:“真可怜。”
那种语气充满了嘲笑,沈渊也的确大笑了两声,离开了众人的视线。
没人说什么,他是他们的少爷,将来就是他们的主子,沈家的唯一一个儿子,万般宠爱于一身,却也是理应有这些傲
气的,那些骨子里有着奴气的奴才,便随着主子低声笑,然后继续殴打倒在地上的人,直到他晕死过去,被拖回了那
间阴森森的园子。
纪瑾瑜是听到那句可怜的,咬了咬嘴唇,把泪水忍了下去。
不能哭。
绝对不能哭。
至少在他面前不能哭。
他不可怜,可怜的是这些自认会有晦气的人们。
纪瑾瑜那天被拖回去后就受了风寒,身上疼,皮肉疼,身体里也疼。咳嗽不止,想拿杯水喝却连水都没有。
纪瑾瑜就侧头看着窗外的天空,把想要逃出去的事悄悄的藏在心里,希望哪天真的可以逃出去。
两年过去了,纪瑾瑜却始终没有逃得出去。
挨过打,打得他躺了好久。受过辱骂,连下人都瞧不起他。
可他始终没有哭,不能哭,不能认输。
然而终究是两年过去了。十五岁了,已经十五岁了。
那天晚上纪瑾瑜坐在院子里坐了一夜。
泪水流到流不出来,没声音,始终没有过。
嫁灾那天,成亲的仪式和大户人家真的在娶亲进门没什么不同。
纪瑾瑜坐在轿子里,要被人从后门被接出去,再由从正门给抬进去。
隔了十年,纪瑾瑜再次看到了门口的街道,形形色色的人群——内心说没有感觉是完全不可能的。
沈渊面无表情的打开轿门要接纪瑾瑜下轿的时候,纪瑾瑜却像疯了一样撤掉了盖头,推开他要从这里逃出去,企图跑
到大街上。
沈渊反应过来后一个顿步反手抓住了瑾瑜的手臂,然后扯了过来狠狠甩了他一个巴掌。
纪瑾瑜惊呆了,手轻轻捂上已经被打的发红了的脸颊,眼神闪烁着什么,黯淡了下去。
然后他的盖头又被沈渊附了上去,粗鲁的拉着他下了轿子。
拉着他走的时候沈渊感到纪瑾瑜的手不停地在抖,耳边似乎还有抽泣的声音。
一瞬间就燃起了无名的火,手上的力道又加重了一分,连着自己的手也有些疼痛。
纪瑾瑜踉踉跄跄的跟着走,好多次都险些绊倒。
然而墨阳城里,确实没人会对这个“新娘子”的做法有什么看法的。
男妻,越不吉利娶进门就越会收晦气,纪瑾瑜如此正好符了墨阳的风俗,也满了大多数的人的意。
况且自古以来男妻要在婚礼上逃跑,已经是很正常的事了——再说也跑不掉,权当是个小插曲,或者当是个笑话看了
。
然而,就在沈渊要领他跨过门槛的时候,一个人的声音响了起来。
“哎,大伙说,刚才这新娘子掉了盖头的时候,那张脸像不像边上贞宁城那纪老国舅夫人年轻的时候?”
沈渊一愣,便转头看去。
贞宁城在这边是有名极了的,说是当时皇上下的圣旨,指了名要纪国舅他家的女儿做皇后——纪小姐生的漂亮,又天
资聪颖,据说和纪夫人年轻时一个样子。这事儿在当时可是传成了一段佳话,就连现在,皇上那也是时时宠着,纪国
舅自然也平步青云的当上了大官。
纪瑾瑜听到也愣了,似乎异常激动。他不停的想向往说话的人那里跑,开始试图甩掉沈渊抓着他的手。
沈老爷这时候在门口大声道,“怎么可能,这可是我从远县专门买过来的,和老国舅扯不上关系!你们可别瞎说!”
人们的议论声依旧不止,沈老爷只好招呼起来把宾客往府里拉上席坐。
沈渊皱了皱眉头,把纪瑾瑜扯到了怀里,阴狠狠的说:“别给我惹麻烦!不然,我让你连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纪瑾瑜不自觉的抖了一下,隔着红色的盖头看不清眼前的人。
然而他是怕了。他也是从那时候突然真的开始害怕眼前的人的。
那种样子让他从心底生出寒意,连眼泪都惊的流不下来了。
他点了点头,不再有任何动作。
沈渊这才低哼了一声,把纪瑾瑜扯进了礼堂。
第三章
纪瑾瑜点了点头,不再有任何动作。
沈渊这才低哼了一声,把纪瑾瑜扯进了礼堂。
拜堂,进酒。
期间纪瑾瑜没再做出什么“过分”的反抗和动作,沈渊这才觉得还算是颇为顺心。
送入洞房的时候纪瑾瑜也老老实实的让他抱着,然后被粗鲁的摔到了床上。
沈渊把纪瑾瑜的盖头挑开,看他的脸。
纪瑾瑜终是哭了的,只是没声音,他不知道而已。
沈渊十九岁,早有了妻室,光是小妾就有了三个,他倒是还没见过洞房哭的——虽然纪瑾瑜是早就哭了,不过穿着大
红喜袍还吓的颤抖,连哭都不敢出声瞪大了眼睛看他的样子倒有些好笑。
纪瑾瑜十五岁,倒不是什么国色天香的美人,沈渊不是没玩过那些馆子里的小倌,就纪瑾瑜这张顶多算得上清秀的脸
,给他他都不要,何况纪瑾瑜他今儿个脸上画过胭脂扑过粉,被他一哭,完全花成了一片。
在门口闹的时候还没看清楚,这下看了个清楚倒是有些反胃了。
犹豫了一会,沈渊大步离开了卧室。
——若要他今夜在这里,在这人旁边睡觉,不如让他死了还快一点。
纪瑾瑜不明所以。他知晓有人要他今夜在房里要乖,可没人告诉他这“夫君”走出门了还要怎么乖。
纪瑾瑜默默坐在床上,找水擦了把脸,把盖头拿到手里玩扯起来。
他是在书里看到过的,自己虽不是女子,也应是要等“夫君”回来才是。
然而问题是——
沈渊老早就被他的小妾扒了衣服正厮混在一块,纪瑾瑜三个字老早就忘到了脑后。
云雨过后,柳玉儿笑嘻嘻的搁沈渊怀里,用手在他胸膛上打转,问道:“相公今晚真是要在奴家这过夜~?您那个,
嘻嘻,您那个刚娶过门的夫人可就要被晾在那了哦~”
沈渊闻言呿了一口,捏了捏柳玉儿的腰侧,故作严肃道:“怎么,你区区一个人妾竟要管为夫的事?”
柳玉儿笑嘻嘻的又把身子贴了上去,娇滴滴的问:“奴家错了,相公要怎么责罚奴家才是?”
沈渊压着嗓子在柳玉儿耳边道:“你瞧着不就知道了?”,继而翻身压下,又是一夜春宵。
纪瑾瑜坐在床上不敢睡,昏昏醒醒,一天没吃东西,肚子饿到已经没了感觉,头晕的发胀,眼睛也有些难受的干涩。
好不容易见了窗外有了鱼肚白,才晓得天要亮了,沈渊怕是不会回来了。
精神一放松,眼睛便怎么也睁不开了,只穿着衣服就倒在了床上,蜷缩在一边。
沈渊却是这时候一脚踹开了门。
看到纪瑾瑜睡着了,他立刻没有了好气。
先把床上系的板板整整的帘子扯了下来,又是把好不容易才闭上眼睛的纪瑾瑜给拉起来弄醒了解他衣服。
纪瑾瑜吓了一跳,脑袋反应不过来,看到沈渊拉他衣服才清醒过来害怕的往里缩。
沈渊有些生气,本身就烦躁,被他这么一弄更是气急,一边扯一边骂:“你当本少爷真是要对你做什么!你再动下试
试看!像是谁稀得操你似的!”
纪瑾瑜闻言吓了一跳,一愣神的功夫,就被扒了个干净。
沈渊把叠在一旁的被摊开给纪瑾瑜盖上,这才坐在床边清了清嗓子。
“你听着,一会要是有人来问醒了没,你就慢点吱声……”想了想又觉得不对,沈渊才叹了口气道“得,要是有人问
,我吱声,你在床上待好了别动!听见没?”
纪瑾瑜点了点头。
沈渊这才满意的说了声:“还算是聪明”,继而又开始打量纪瑾瑜,觉得似乎少了点什么。
半晌,沈渊皱了皱眉,有点勉为其难的勾了勾手指:“你,靠过来。”
纪瑾瑜不知所措的睁大眼睛看他。
沈渊无奈,靠了过去,轻声说道:“别动,闭上眼睛”。
闻言,纪瑾瑜刚闭上眼睛,就感到耳边有些悉悉索索的声音响起,接着有什么东西伴着呼吸声抚上了他的颈侧。
“……”。沈渊轻轻用舌头舔舐着纪瑾瑜的耳朵和脖子,然后用牙齿轻轻地磨,再吻下去,留下红色的印子。
如此往复。
纪瑾瑜觉得奇怪,很痒,却又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不自然的,他的呼吸加重了,脸也变得通红。
沈渊也算是“久经沙场”,自然是立刻就发现了纪瑾瑜的反映,他嫌恶的一推,纪瑾瑜的头就狠狠的撞在了身后的墙
上,然后又被粗鲁的塞回被子里。
“呸!”沈渊用手背蹭了蹭嘴,似乎刚才是碰到了什么恶心的东西,“你别以为怎么样,要是本少爷不这么做,一会
儿怕不好解释!反正你也不会说话,到时候有人问,你也不用点头摇头,就杵在那就行了,听到了没?”
纪瑾瑜缩在被子里,勉强点了点头。
沈渊刚说完话,就有丫鬟来敲门问话。
沈渊瞥了纪瑾瑜一眼作为警告,然后把自己衣服扯掉,又披在身上坐了起来说了句:“进来伺候”。
那丫鬟应了一声就推门而入,端着水盆沾湿了绢子给沈渊擦脸,到了纪瑾瑜的时候,她刚把纪瑾瑜扶了起来,沈渊就
拦下来了。
“我来就行了,你出去吧。”
“是,大少爷。”那丫鬟偷偷瞧了一眼“昏昏沉沉”似乎还没睡醒的纪瑾瑜,就退了下去——纪瑾瑜脖子上的红印自
然是都看见了的。
沈渊挑眉,猜到这丫鬟不单单是来伺候的,定又是他爹娘弄来查看的眼线。他顺便瞅了一眼还不敢动的纪瑾瑜,笑着
跟他说了句不错。倒是给纪瑾瑜吓了一跳。
两人整理了一下衣衫就去前厅里给沈家人拜安了。
纪瑾瑜要见的人不算多,只有沈渊的爹娘和他的妻妾,看了一圈才知道自己这个顶著名头的灾星也算是个妻子,可惜
没人把他放在眼里。
跪着给早茶的时候,沈渊爹娘看着纪瑾瑜脖子上的那星星点点倒是挺满意,其他妻室看着倒是没说什么,只有柳玉儿
在那边小声跟沈渊笑。
沈渊象征性的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刚回到新房,沈渊那几个妻妾就全跟过来了。
柳玉儿跟在最后,瞧着她几个好姐姐要怎么教这个为人妻子的男人“礼仪”。
“纪瑾瑜是吧,这名字倒是不怎么顺耳的。”为首的是沈渊的正妻,看着纪瑾瑜就突然来了一句,“我呢,是正妻,
楚月莲,我的这两位妹妹呢,皆是平妻,而你呢,是灾星——嗯……算是个男妻,自然地位就是要低了些,平日见了
是要叫姐姐的。”
这时柳玉儿突然笑道:“好姐姐,你忘了,他是个哑巴,叫不了的。”
另外的女人们也跟着笑了,楚月莲接着说道:“你虽然是个哑巴,不过礼仪也还是要有的,自古男人三妻四妾,我这
另三位妹妹呢,都是做妾的,你虽算做妻,不过还是要尊我这三位妹妹为姐姐,你虽不会说话,可礼仪确是要在心里
清楚的,听懂了没?”
纪瑾瑜点了点头,却把目光撇向了一边。
这下子可好,那群女人立刻生气了,边上的人也开始跟着嚷嚷,说纪瑾瑜是瞧不起她们姐妹,说着,就要家丁过来掌
嘴了。
沈渊正是在这时出现的,只看了一眼,便问,“都围在这里做什么呢?”
一群女人立刻乖得像猫一样围了上去,柳玉儿说道:“相公,月莲姐姐正在教瑾瑜礼仪呢,可纪瑾瑜他瞧不起我们,
姐姐说要掌嘴的~”
楚月莲瞪了柳玉儿一眼,便要解释。
沈渊笑了一下,捏了捏柳玉儿的脸,说:“你呀,就是喜欢挑起事端”。接着又转头看纪瑾瑜,道:“既然过了门,
是要教些礼仪的,若是他瞧不起我的妻妾——掌嘴也是应该的。”
说罢,笑了一声便甩了甩袖子,转身离去。
沈渊刚一走,得了准可的女人们立刻换了脸色,家丁直接挽起袖子就狠狠地打了纪瑾瑜的脸。
“啪!”声音大得吓人,纪瑾瑜只觉得头晕目眩,便倒在了地上。
那家丁兴许是为了在主子面前示好,竟直接把纪瑾瑜拉起来力道不减又是两巴掌,直打的纪瑾瑜吐了口血出来。
柳月儿这才叫了声停,跑去楚月莲身边挽着胳膊道:“姐姐好了~你看他那个样子可别打死了~您用不着跟他生气,
您说是吧?”
楚月莲倒是吃这套,摆了摆手叫停,说道:“好妹妹你就是心软。”便头也不回的领着一帮人走了。
纪瑾瑜摸着已经肿起来的脸颊,看到他们完全消失在了视线里,才颤颤巍巍的走回了屋子里。
他不知道为什么女人们要打他——他什么也没做——只觉得人心可怕极了,他什么也不知道,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能
否活到二十五岁然后被送出府。
——虽然他也晓得男妻即使到了二十五岁被送走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好心的还可能给几两银子,让人远走他乡也好
讨个生活。不好的,出了门就可能被活活打死,再也看不到第二日的太阳。
可好歹,好歹是能出去的吧……
还有那日提到的纪国舅……自己那是太小虽记不清楚,但爹娘的名号却还是记得的……若真是他爹娘的话……只盼着
有一日能接他回家才好……
他不想呆在这里,真的真的不想。
他们凭什么这么做……
还有那个沈渊……
他是男子,他不应是他的妻的……
第四章
纪瑾瑜虽然有些消极,但是日子还是要过的。
沈渊讨厌他,自成亲那天往后便不曾来找过他,只单单派了个丫鬟搁这里守着,名义上算是来伺候他的。
可就算瞎子都看得出,伺候什么的根本都是空话,纪瑾瑜甚至还要去“伺候”她。
丫鬟叫彩珠,长得漂亮,听说以前就是伺候沈渊那个最喜欢的小妾——柳玉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