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朱无可奈何,也陪他坐在了地上,掏出一根烟刚想点燃,高文就吼道:“别抽了,抽得我一身烟味,被小书闻到了
不是更加生气!”
老朱被他说得一愣一愣,嘴里叼着烟,打火机的火苗差点烧到他的手:“你还指望着……指望着回去啊?”
高文心里莫名一酸。
“乖宝宝,你现在是烟酒不沾,听话得不得了。你那弟弟倒是比你爸妈还厉害……”
从老朱口里说出的看似恭维的话,自然不会是真心的,高文无从反驳,只能由他。
“……真是脑子进水了……”老朱总结道,悻悻地把烟塞回口袋。
“你别说了啊。”高文终于忍不住了,“我叫你来是帮我的,你还一个劲地落井下石。”
见他如此颓败,老朱也不忍再说什么,拍了拍他的肩膀。高文已觉得这比什么鼓励的话都来得有用。
“再给你次机会,你还想不想做姜语文?”这个问题老朱曾经问过,此时再度问起,似别有深意。
高文琢磨着,按那时“大师”的说法,之所以会变成姜语文,是车祸后强烈的求生欲望,但若在理智下,若再有次机
会,该如何抉择?
“如果不做姜语文,这段日子的事就不会发生了,对吗?”高文似在问老朱,又似在问自己。
“你想他发生吗?”
“能只过到上个星期吗?”高文浑身上下都透着无辜。
老朱再次被他说愣:“想得美,当你菜市场买菜呢,还讨价还价!”他起身拍了拍灰尘,“这样吧,看你这傻样就知
道你想回姜家。但现在马上回去你又拉不下脸,干坐着也不是回事。我们先随便逛逛,一起吃个饭,我再送你回去,
你看好吗?”
高文想了想,也只有这样,便应允了。
回到姜家,已是晚上了,害怕面对姜语书,害怕看到他冰冷的眼眸,可若是逃了,那就太没种了。接连鼓了好几次气
,他敲开了家门。
“回来啦,小文,累吗?”姜妈妈依然热情,又是帮他放书包,又是拿水果。
高文在客厅里吃着水果,胆怯地朝房门紧闭的卧室瞅了眼。
姜妈妈一边看着电视,一边问道:“小书怎么没和你一起回来?他忙什么去了?”
“他还没回来?”高文惊疑道。
“没有啊,他比你早出来?这孩子,不知道去哪玩儿了,也不打个电话回来说声。”姜妈妈碎碎念着。
分开后他没回家?那去哪儿了?高文匆忙抹干净嘴:“我去找他。”
第19章
天色已晚,玩乐的孩子逐渐散去,游乐器械上空荡荡的,冷冷清清。阴沉的夜空中不见半点星光,街角边原本有盏路
灯,可已经坏了,整条街上唯独这一块是漆黑的。
姜语书躺在长椅上,手枕在脑后。那天也是这么一个夜晚,但那时的路灯还是亮着的。
进大学之前,一切似乎都还那么美好,哥哥总是很温和,什么都依着自己。可自从哥哥认识了林瑞之后,他失神皱眉
的次数便多了。
那天突然和林瑞吵起来,夹在中间的哥哥一定很为难吧?
“害我找那么久,原来躲在这里。”姜语文微微笑着。
“我没躲,光明正大的。”姜语书坐在跷跷板的一头,也不怕成人的体重把它压坏了。
姜语文蹲在他身边,轻轻握住他的手:“还生气呢。”
哥哥的手又暖又软,面对他那柔和的脸庞,再多的怨气也会烟消云散。“你喜欢他?”姜语书突兀地问道。
“不,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你还帮他说话。”
“别孩子气了。他……终究是个外人。”
“他喜欢你。”
“你想太多了。”
“你总是对的,我总是错的。”
姜语文笑了,天上明月都不及他笑容皎洁清澈,姜语书不由得痴了。
“你喜欢我吗?”姜语书直白地问道。
“当然喜欢,你是我弟弟啊。”
“那你爱我吗?我要的不仅仅是喜欢,你知道的。”
姜语文眼中的光芒黯淡了些,他迟疑了一下:“当然爱,你是我这世上最爱的人。”
“今天是平安夜。”
“是啊,平安夜。以后我们每年的平安夜都要一起过。不止是圣诞,所有的节日,都一起。”
姜语书心中一荡,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冰冷的空气,睁开眼,依旧是坏了的路灯,漆黑的游乐场。
其实他说得如此勉强,又怎么可能听不出来呢?只是一厢情愿往好的方面去想。所以,当他不愿继续下去的时候,他
就消失了,连挽留的机会都不留下。
尽管昏暗,还是能看清哥哥寻来的身影,但姜语书明白这不是哥哥,而是高文。
他站在一边,呆呆地望着,既不说话,又不敢靠近。
“你来干什么?”姜语书哑着嗓子问道。
“回去吧,妈妈……你妈妈担心你。”
“你回去过了?你回去干什么?”
“别这样……”高文痛苦地拧着眉毛。
姜语书伸了伸懒腰,缓缓起身,径自回家。
“所以你后悔了是吗?”寂静里,高文的话穿透耳膜。
姜语书猛地顿住,肩膀微微一颤。
“你说你喜欢我,现在后悔了,是吗?”
“我不是对你说的。”依旧是冰冷的声音,冷漠的语气。
高文心中又酸又苦:“是啊,我就知道……只是……好快啊……”
忽然姜语书言语中有一丝慌乱和急切:“我想过很多种可能,我都可以接受,可我怎么都没想到你居然是高文……”
“有什么好多说的呢,反正结局都不会改变。”反倒高文冷然,淡淡地讽刺着。
是啊,现在无论说什么都无济于事。
黑暗中,两人相顾无言。
一个人空着的时间变多了,闲来无事,姜语书就拉着大钟打球。说是打球,他也总是在球场上跑两步便站在一旁发呆
。一开始大钟还总特意逗他说话,可次数多了,也懒得理他了,由他神游太虚。
姜语书扒在球场的铁丝网上,视线落在一旁打羽毛球的女生身上。
“你行啊,球也不打尽看女生。”大钟玩累了,便来打趣姜语书。
“打你的球去,别来烦我。”姜语书懒懒道。
“呀,我好心陪你还嫌我吵。”大钟夸张地叫道,“喂,我说,你跟你哥是怎么回事?最近都不见你们在一起,以前
不都是孟不离焦,锅不离盆的吗?”
“没什么,就像你看到的那样。”
“哎你这人怎么那么没劲呢?我好好问你呢。”
姜语书低头沉思着,下定决心般开口:“我没有办法原谅自己。”
大钟眨着眼睛,没听懂他指的是什么:“你在说哪件事?”
“就是我哥车祸的事。”姜语书低声道,“要是那天我不和他吵,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这事也过去好一阵子了,你还念着?”
“我本来以为哥哥醒了,就什么都过去了。可是……可是我怎么都没想到,有些事情是翻不过去的!后果比预想的更
可怕!更突然!是我心存侥幸!是我太天真了!”焦躁的情绪不断漫延,淹没了姜语书。
大钟见他微微失控,不由得担心:“小姜,你哥已经醒了。先不说你们为什么吵架,现在他健健康康的,能蹦能跳的
,你还自责什么呢?”
姜语书表情扭曲了一下:“这叫我怎么跟你说呢……”
艰难地组织着语言,断断续续把高文的事告诉大钟,直听得大钟目瞪口呆。
“世上还有这事?”大钟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你不是编故事蒙我吧?”
姜语书白了一眼:“我再跟你重申一遍,我哥的事我是绝对不会拿来开玩笑的。”
“那……那你准备怎么办?”
姜语书摇头:“什么怎么办?自作孽,不可活。当初,我哥还昏迷的时候,我就想,如果他这辈子都醒不了,那我就
陪他一辈子。现在……你说得对,能蹦能跳总比躺着好吧……”
“怪不得开学以后我看到你哥就觉得他怪怪的,哪有失忆成这样的。不过见你和他在一起挺开心的,我还为你高兴呢
。”
“什么话?以前我跟我哥一起不开心吗?”姜语书不满道。
“有点不一样……”
“放屁!”
“唉……小姜,你每次跟我说你哥的事情,都能把我吓个半死。”大钟感叹,“上次和我说你爱他,后来又和我说他
出车祸醒不过来,现在又……你们俩还真能来事……”
“我也想过太平日子啊。”
“那这高文……你恨他吗?”
姜语书稍稍活动了下腿脚,向场上的同学招了招手,示意要球,像是在对大钟说,又像是自言自语:“要是那天我不
和他吵,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第20章
这幢楼鲜少有人进出,冷冷清清的,不比学校里别的楼人来人往的。高文走在走廊上,静地能听到清脆的脚步声,他
一间间门号找着,终于走廊的尽头的房间找到了林瑞。
“你跑那么偏僻的地方来干嘛?”一进门,高文就抱怨着。
“这里安静。”林瑞头也不抬,继续忙着手上的事。
高文环顾了一下,这件房间有点像模型陈列室,但堆了不少杂物,又有些像仓库。他好奇地去看那些玻璃柜里的大型
模型,以船舶和建筑为主,各种材质的都有,有些虽然旧了,但个个精致逼真,直看到他啧啧称奇。
“别东看西看了,你有什么问题快问。”林瑞站在一张超大的工作台旁,上面堆了些木板、设计图和一些工具,现在
他正准备开工制作一个新模型。
高文凑过去一看,大致是一个船模,惊叹道:“哇,你会做模型啊?这里哪个是你做的?”
“这里放的都是以前别人做的,我做的在楼下呢。”
“难吗?看上去很好玩的样子,我可以学吗?”
“你以为是七巧板还是搭积木呢?”林瑞知道他是个没耐心的人,把他的一时心血来潮也不当回事,“你的问题呢?
问吧。”
高文翻出习题,指了指书本:“这个、这个,还有这个。”
“看不出来,你倒还满认真的。”
“我……不想挂科嘛……”虽然说不愿意承认,虽然说也许听者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但是总是隐约惦记着,答应过
的事。也或许,只是不服输得想逞一下强。原本碰到不会做的题,直接问姜语书就行了,现在只能求助他人,“我先
去问了徐磊,结果他也不会做。”
“你问的人也太错了,他能比你好得到哪去?都是需要扔回炉里重造的。”林瑞找出纸笔,开始写算。
“你说话也太刻薄了吧,你这种脾气怎么交得到朋友?你看你老是一个人呆着,你不无聊吗?”
林瑞瞥了他一眼:“那你来找我干什么?”
“因为你没有把我的事情告诉小书,我非常意外,所以从那个时候开始,我觉得你这人其实还挺不错的。就是要改改
脾气,别老板着脸就更好了。”高文理所当然地回答着。
似乎不习惯从高文嘴里听到赞美的话,林瑞愣了会才道:“他知不知道还不是早晚的事……”
提及姜语书,高文的情绪当即低落,他盯着桌上的设计图转移注意力:“你玩这个多久了,看上去好专业。”
“初中时候开始的。”林瑞忽然想到了什么,又说,“姜语书也会做。以前我在这里做模型的时候,小文经常来帮忙
,然后……所以……你明白的。”
高文不屑道:“总是他缠着他哥哥,还老骗我说关系有多好……还反过来说我骗他……哼……”
“你又怎么知道他们关系不好了?”林瑞奇道。
“出事那天他们不是在说分手吗?”
“谁跟你说那天他们在说分手的?姜语书?”林瑞愈发奇怪。
“大钟。难道不是吗?”
“他又能知道些什么?”林瑞想了想,又道,“不过你硬要说分手,也可以。那你知道小文为什么要跟姜语书提分手
吗?”
“什么意思?”
“那个时候,学校和外国高校搞交换学生项目,学期两年,系里有一个名额,本来想安排姜语书去,结果他考虑都不
考虑,就拒绝了。但是小文认为这个机会不错,不应该那么草率。那天……”回想起那天情形,林瑞也是神情复杂,
“小文约我出来打羽毛球,也是想问问我有什么好办法能劝他。姜语书也叫了大钟打球,说是打球,其实是不放心小
文和我在一起。我就对小文说,如果劝不听,那就态度强硬点。你刚也说了,我说话刻薄,所以你应该能猜到我说什
么了吧。我当时也没想到,后来小文居然就……”
高文低头拨弄着设计图,看上去像是在看图,事实上什么都没看进去,面无表情地说:“你说这事,又是想告诉我什
么呢?”
林瑞沉默着,手中的演算没有停止:“这道题你这样解……”
解完题目,差不多也到了吃饭时间。最近高文都是一个人吃饭,早就闷得慌了,于是叫上了林瑞。林瑞犹豫了半天,
最后还是一起去了。
两人刚在食堂买好饭坐定,林瑞如坐针毡地轻声道:“我就知道不应该和你一起吃饭,害死我了。”
“干嘛?和我吃饭那么委屈你吗?”高文后知后觉道。
“你往你左边后面看。”
高文闻言朝那个方向寻去,看到了姜语书和大钟。姜语书本直勾勾地望着他们,高文一扭头,他便收回了视线。
“他能和大钟吃饭,我就不能和你吃饭了?”高文愤愤不平。
“我跟他的结哪有那么容易解开。”
“你怕他做什么?”
“我不是怕他,只是遇到小文的事,他容易偏激,我不想自找麻烦。快吃,吃完快走。”
反倒高文无心吃饭了,再回头望去,姜语书和大钟已经吃完准备走了。大钟粗糙地用手背抹着嘴,姜语书见状拿出纸
巾,递给他一张。高文轻哼了声,用筷子戳着饭,莫名其妙地不爽着。
“又怎么了?”林瑞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