掠影——旒碧

作者:旒碧  录入:09-09

这样的含之,是真的符合“纵情恣肆”的,可自己,似乎并不希望见着他这样的一面。

“谢霖,你不喜欢这儿吧?酒也不喝。”那一日酒到酣处,容含之拈起酒杯,扬唇浅笑,眸光中腻着异样光芒,“其

实放松点也未尝不好。至少,这里的酒够醇,音乐够美,可以稍疏愁肠。”说完后便趴在桌上不省人事。

谢霖苦笑着取下容含之手中的酒杯,转过头却见柳烟等三人已收拾好准备退出去,忙唤住她们,吩咐她们去雇一辆马

车来。

“玉郎爱你么?”素衣突然定住脚,轻声问道,“玉郎虽喜欢来我们这里,但他从不碰我们,至少不曾像别的男人那

样轻侮于我们。我们都感觉得到玉郎的寂寞,也许他在这里求的,不过是酣醉一场和轻柔的丝竹声罢了。”

“嗯?”谢霖略微诧异。

素衣笑笑:“很不可思议吧?来我们青楼妓馆,却不求肉体的欢愉,但玉郎就是那么独特的人物啊,他曾说过‘我的

身体要留给此生最爱的人’,说话时神色寂寥如雪,凉得人心惊。公子若是他所爱的人,请不要辜负他。”

“他哪里会爱我?”谢霖喃喃,一瞬间也恍惚起来,“再者,我和他俱为男子,纵使相爱,亦是收不到好结果的。”

“爱是无关性别的。”柳烟也折回来,柔声道,“爱上一个人,也许是宿命使然,然后便再也不能忘。”

“请公子务必对玉郎好些。”素衣敛襟跪拜,然后便随着另外两人离去。

“素衣,你心有所属的人,是否就是含之?”谢霖目光灼灼,似是感叹。

素衣脚步一顿,却并没有转身,只是低低说道:“公子心知就好,不必告诉玉郎。他一直以为我爱上的是旁人,还纵

使衷心祝福着。”

谢霖应许下来。接着小心抱起容含之,细细打量他细致的眉眼,那样白皙的肤色上染上了朵朵酡云,依然是惊心动魄

的美,整个雁都都无人可以与之媲美,可偏偏在酒醉时依然皱着眉头。谢霖伸手准备抚上他的脸颊,想要抚平他眉心

的褶皱,却听见怀中人软腻的低语流泻出来:“岚扬。”低语中融入了深切的依恋与哀伤。一句话就浇熄了谢霖所有

的热度,他板起脸,面无表情地抱着容含之下楼登上马车,朝端北王府驶去。

可才进入马车没多久,容含之却挣开了眼,眼神清明澄澈,哪有半分酒醉之人应有的模样?

“你没醉?”谢霖诧异,“那你刚才……”

“只是看你兴趣缺缺,所以耍了个心眼罢了。”容含之弯弯嘴角,流露出几分狡黠来。

谢霖愣了愣,方又问道:“那素衣姑娘的话?”

“我一直都知道。”容含之掀开马车的帘子,极目远眺,神色平静淡漠,“只是她不愿我知晓,我便装作不知晓罢了

,何苦叫她为难?她是个好女子,只可惜沦落了风尘。那些烟花女子多是可怜人,有太多的身不由己。不过也好,这

样过几年之后总可以积攒出一笔可观钱财,免得困顿一生。贫贱之时,爱与幸福都是奢望啊。”

“贫贱夫妻也是有可以相濡以沫的,”谢霖不解,“他们也是可以获得足够的爱的。”

“那不是爱。困苦之时相濡以沫并不难,这只是人的群居本性。真正的爱情,必须是建立在富足之上的。”容含之淡

淡道。

“富足之人亦是可以因为寂寞而和某人在一起,不是么?”谢霖凛声,“所以万事无绝对。”

容含之一颤,收回目光,将视线投注到谢霖身上,半晌低笑一阵,喃喃:“那这世上,便没有爱了。”说完便合上眼

,倦极似的靠在马车壁上,硬生生地堵住了谢霖即将说出口的反驳的话。

不过能说什么呢?说世间情意绵长、真爱永存?自己都未曾如此坚信过,又怎能坦然说出口。何况这般苍白的浮华语

句,说出来又有什么说服力?只是徒增无力罢了。只是不忍心,仅仅只是不忍心见着容含之落寞的表情,便不由自主

地想要安慰他。想要看他微笑,看他微笑时眼眸的灵动深澈和神色的慧黠生动,像极了诡计得逞的小狐狸;亦喜欢听

他近乎无赖的狡辩,明明是强词夺理,却可以让人不愿反驳,甘愿一笑置之。

当今的章帝,也是无意识地疼宠他么?还是,真如他自己所言,是在他身上寻找回忆的影子呢?若真是如此,那人该

是如何的绝世独立,才能让谢君曜这般冷漠的帝王牵肠挂肚,却又能忍住将其攥在手心严密控制住的念头?自己这个

堂弟,真会爱上其他人吗?

“谢霖,你呢?”容含之忽然轻声唤道,“你能保证此生只爱一人,只忠于一人么?”

谢霖思索良久,终于缓慢地摇头:“大概不能。”

容含之淡淡一笑,神情中混杂着得意与哀伤,低喃着叹息。这时谢霖又突兀地又增加了几句:“可我知道,我若真爱

一个人,心中便只有那个人了。纵然那人与我相距天涯,纵然我陪在其他人身旁,我也依旧只会爱那个人,至死方休

。”

“是么?”容含之眸中闪现出一抹极淡的光芒,但转瞬间又熄灭了,“是呀,你不一样,你不属于这个污浊的雁都,

虽说是王爷,但你的心始终与边境的辽阔相连,可我只是挣扎在这个小天地里的蝼蚁,命不由己。”

“那随我一道走吧?”不知为何,听出了容含之话语中的酸楚后,谢霖冲动地脱口而出这句邀请。说完后既恼恨于自

己的莽撞,又忐忑地等待着对方的回答。

“我?”容含之挑眉冷笑,仍未能掩饰住眼中一闪而过的惊诧,“我走不开的。我是容家的独子,早失了任性的资本

了。”

虽早已料到这样的回答,但亲耳听到后谢霖仍不免失望。他静默地垂下眼,微蹙起浓黑的眉,似要压抑下体内暗涌的

波涛,重回以往的平静如镜。果然,没有期待,就不用承担期冀破灭的痛苦啊。

15.

中秋夜,月华如洗,明旷的月光柔和地覆盖了整个宫城。皇家宴上,章帝谢君曜高坐,他举杯遥祝群臣,而其身侧坐

着两个明艳的少女,神色娇憨天真的是皇后洛青妍,神情安静平和的是昭仪容瑶,这两名少女都微垂下头,但眼波不

时地睃过下面的众人。

“景园,含之。”谢君曜朗声,“你们分别与自己的妹妹去后园叙叙旧吧。”

上将军洛景园是个面容严肃的青年,闻言立刻站了起来,领旨谢恩,但容含之却迟迟未有行动。认真看去,竟发现他

已趴在桌上睡着了,洛景园一怔,旋即又一丝极淡的笑意出现在了他俊美冷漠的脸上,为其增加了几分温度。

“含之。”洛景园俯下身,轻声唤道,同时握住容含之的手腕,轻一发力便拦腰抱起了他,旁若无人地朝后园走去,

而群臣似乎也已习惯这样的场景,连眉毛都不舍得扬起来一下,当然,只除了谢霖。

“荥阳侯,这……”谢霖压低声音,询问坐在身旁的上官岚扬。

上官岚扬笑笑:“含之经常在宴会上睡着,这时景园总是这样做,我们都习惯了。”

“是么?”谢霖怅然若失。

“嗯。含之是很任性的,偏偏我们每个人都可以包容他,他就更加肆无忌惮了,包括景园,在敌军和我方中间,他‘

冷面龙将’的名号是多么出名,可在含之面前,他也是温柔细心的。”上官岚扬的笑容明亮,缓缓道来。

“冷面龙将”、荦朝上将军、“平宁四杰”之一洛景园,十六岁初战便独身擒住叛军首领,十九岁带兵一万扫平周围

四国的十万联军,长驱直入对方大营,神出鬼没仿若鬼魅,光是名号就足以威慑敌营。虽说近四年长居雁都,但处事

之决绝冷漠、治世之冷醒亦足以为人所称道,获得了“冷肃若神,用兵如魔”的美誉。

而“平宁四杰”中的其他三人──上卿沈冀及他的二哥豪商沈然,谢霖的二弟“长信侯”谢戎,都不以武艺见长,所

以,洛景园又被称为四杰中的中流,荦朝的护国良栋。

“端北王,容我向你介绍一下诸人吧。你久居边境,难免不熟悉这里的人。”上官岚扬微微欠身,恭敬地说。

“好。”谢霖漫不经心地回道。

“毓南王谢君卓。”上官岚扬指着那个清秀安静的男子,柔声,眼底也浮动着温柔的光。

“我知道,君卓和以前相比没变多少。”谢霖瞥过一眼后淡然接口。

“那是上卿沈冀。”谢霖错眼一看,是一个文质彬彬的优雅男子,他旁边坐着个面容和他类似但笑容讥诮的男子。

“那是他的二哥沈然。”

“那那个身着玄衣,看起来很漠然的人是谁?”谢霖指着沈然兄弟不远处那个面容冷若寒冰,一举一动却又风流潇洒

的人问道。

“他是唯一的异姓王‘霄隐王’洛玮,他本是沈冀的异母弟弟,但因为他的生母只是一个歌女,所以一直不受待见。

但章帝很赏识他的才能,封他为王,不过虽说他的性格轻佻随意,但总体上还是很好相处的。”

“他不该姓沈么?”

“洛玮随母姓,”上官岚扬浅笑,“谁愿意和几乎算是抛弃了自己的父亲同姓呢?”

“哦。”谢霖颔首,再抬头时发现章帝谢君曜已失了踪迹,又想起有几份机密文书要呈递给他看,便对上官岚扬说了

句抱歉后就离开了。

16.

容含之从睡梦中醒来的时候,触目所及便是一身明黄。仔细看去,章帝谢君曜正饶有兴味地盯着他上下打量,见他醒

来,就悠悠开口:“睡饱了?”

“嗯。”容含之站起身,也不行礼,反而优哉游哉地四下张望。

“别望了,昭仪看你累了,就先回去了。”谢君曜没好气地截住他的视线。

容含之一惊:“怎么可以?我好不容易才可以见一次妹妹。那景园呢?”

“被我打发去和皇后叙旧了。”

“诶?”容含之拖长了语调,很是不满这区别待遇,于是嘴上又没遮拦了,“皇上,你是不是无聊啊。明明忘不了舞

阳侯,却还硬要娶我二妹为妃。”

谢君曜的脸色立时黑了下去,语气也阴沉可怖:“谁说我忘不掉他?”

“你能忘掉么?”容含之无惧地回瞪回去,坚定地问道。

谢君曜不回答,只紧紧盯住容含之俊秀的脸,半晌微微一笑,伸出右手捏住他的下颔,迫使他的脸抬起,同时唇也重

重覆上容含之的唇,辗转蹂躏良久才放开。

“怎么?欲盖弥彰!”喘息甫定,容含之冷笑着,缓缓解开自己的外袍扔在一边,又松开里衣,“你永远不会碰除舞

阳侯外的男人吧?”

“谁说不会?”谢君曜吻住容含之的脖颈,一种强烈的不适立时从心底深处泛起,他只能怏怏起身,却正好对上容含

之得意的笑脸。正忿忿不平中,忽听得太监奏报说端北王求见,谢君曜心情突地大好,马上搂住容含之纤细的腰身,

同时朗声:“准。”

于是谢霖一进门就看见这样一幅香艳的场景:衣衫不整的章帝怀中是仅着里衣的容含之,容含之脸色绯红,嘴唇也是

不自然的红肿,松开的颈口处还有一处暧昧的印记。

忍住心里的疼痛,谢霖将文书呈递上去后便欲退下,这时谢君曜淡淡开口:“谢霖,替我送清远侯回府。”

原本一直挣扎着的容含之听到这句话后一愣,偷眼看向宛若石雕般面无表情的谢霖,可谢霖只是拾起他丢在地上的外

袍,替他披好便抱着他离开了,一路上任凭容含之怎么说话都不理不睬,最后容含之也发怒了,干脆也一言不发,两

人便在这诡异的沉默中各自回府了。

17.

“岚扬,你说说,谢霖究竟有什么好气不过的?”三日后的傍晚,容含之对着突然前来探访的上官岚扬抱怨道,“这

男人也忒小气了。”

上官岚扬只是意味深长地笑。他想起宴会上端北王看见景园抱起含之时脸上的震惊和恍惚,那般的心念系于一人,当

然不能忍受这人窝在其他人的怀里,接受他人的爱抚,更何况,市井之中关于容含之以色取宠的流言早已沸沸扬扬,

任何人看到那样香艳的画面,都会产生联想吧。只要是稍微在意一点对方,含之都不该让端北王看见这一幕啊。

“含之,你先告诉我,你是怎么看端北王的?”

“怎么看的?”容含之迷惑,“只是觉得不一样,和所有人都不一样,会想不自觉的靠近,靠近之后却又想拼命逃开

,很矛盾。”

是的,谢霖的笑容里永远有温暖内敛的光芒,他的双手温暖干燥,他的怀抱让人安心,但他身上有与自己格格不入的

气息,说不清到底是什么,但可以确乎感觉到差异的存在,感觉到隐约的危险气息。

上官岚扬无奈地苦笑:“含之,我们所有人都在不自觉地包容你,所以你不知道你的任性也是会伤人甚深。端北王很

在乎你,你不必怀疑这点,”顿了顿,又道,“这段时间我、景园、洛玮有些公事要离开雁都,你要保护好自己,不

许再生病了。”

“我不可以去么?”容含之可怜巴巴地黏上来,“你忍心把我一个人孤零零地扔在雁都?”

“又来这套,可是这次是真的不行,含之。”上官岚扬摇头,“待我们十天后回来,莺云便该出嫁了,之后要成亲的

,恐怕就是我了吧?”

容含之怔了怔:“可是毓南王……”

“他了解的,我与他之间相隔千山万水,要和他在一起抬过困难,当年章帝都只能无奈放弃了舞阳侯,更何况我,”

上官岚扬黯然,“他是王室子弟,天下人都看着,哪容我恣意妄为?”

“那你就爱我吧,我又不是王室子弟。”容含之嬉笑着挽住上官岚扬的手臂,“反正你也习惯于宠我了。”

上官岚扬叹息:“含之,我俩一起长大。在我心里,你一直是与莺云一样,是我割舍不下的存在,我可以溺宠你,但

绝不能爱你了。”

“我就知道。”容含之撇撇嘴,悻悻地走到一边,强笑道,“不过你真爱上我的话更伤脑筋了,天下不知有多少女子

会感叹痛失玉郎呢。”

上官岚扬却还是忧心忡忡的表情,说道:“含之,不要去招惹端北王了,答应我,好么?”

“嗯。”容含之低头讷讷,“我听岚扬的。”

上官岚扬温柔地微笑,抬起手臂抱住容含之,有一颗泪从颊边滚落,在容含之背上晕染出一小处水渍,他张了张嘴,

无声地吐出几个字:“抱歉了,含之。”

对这一切,容含之浑然未觉,他只是静静地闭着眼,倾听者上官岚扬平缓的心跳,祈望着这一刻更长些。

推书 20234-10-24 :深蓝帝国之彼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