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隐忍
【我要你今生今世都要归我九族之内。】
流景看着傅天眼睛里边瞬间迸发出的炙热,竟有那么一刻的失神。那失神的原因却是流景从傅天的眼中看到的不止是说出这话的狂妄,更是那份毫无遮掩的认真。
“傅天,你不想和我回去?”不知道为什么,流景突然觉得有点疲惫,没了心思再去想那赌局,只正色的看着傅天,幽幽的问着。
“怎么,你怕了?”傅天一听流景这话,气势上也就不再那样的凌厉,他感觉到流景细微的变化,却说不好,到底变化再哪里。
“你赢不了我的。而我,并不想逼你。”流景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带着点同情,看得傅天直呕血。
他堂堂启月教教主,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毒圣月灵,杀人都不曾会眨一下眼睛的傅天,居然被个武功只能用三脚猫来形容的男子用这样的眼神看着。
那是同情,是怜悯,是仿佛俯视一般的慈悲……
怒气升起,傅天竟忘了要掩饰,惑人心神的凤眼眯成一道危险的弧度,嘴角倾斜着上扬成邪魅的冷笑,下一秒,掌风已经顺着流景的脸侧划过去,劲道之凌厉,竟然生生的断了流景耳畔垂下的发丝。
流景的动作几乎是出于本能,也该万幸他这份本能,不然断掉的可能就不只是一缕青丝了。眼角瞟见那徐徐下落的发丝,流景心中一惊,傅天不是在开玩笑,刚刚他身上展露的杀气并不只是警告。
有了这样的认知,流景突然觉得无措,他从来不曾想过,傅天真的会想杀了自己。瞪着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已经几步窜到自己面前的人,脸色已经变得有些苍白。
傅天因为气愤几乎没有控制自己身上的煞气,在流景还发愣的档口,人已经趋近了流景的身前,伸手卡住流景的脖子,力道不轻,两人的耳朵里都清楚的听到骨骼被压迫的声音。
流景的指尖使力插进自己的掌心,鲜血瞬间流泻而下,也只有这样,他才压住了那股本能的挣扎。只拿一双含着浓重雾气的眼睛直直的看进傅天的眼睛里边。
两人对视的姿态有些诡异,流景眼中是越来越深刻的悲凉,傅天眼中却是越来越重的嗜血阴冷。
流景的脸色已经由白转青,眼睛里也从清明变得有些涣散,喉咙里是因为窒息和压迫带来的辣痛,终于还是没有忍住,一丝微弱的呻吟从牙缝里泄漏出来。
“呃……”
傅天耳朵里听到这声音,突然像数九的寒冬当头泼了一盆冷水,眼睛里的血丝急速的散去,虎口的力道减轻,直到完全松懈,而流景则因为脱离,直接瘫坐在地上,不住的咳嗽起来:“咳……咳咳咳……咳……”
傅天看着流景一手撑住地面,一手捂着胸口不住的呛咳,苍白的脸颊上,只有眼睛被水润的通红,想低身去扶他,却在半路停了动作,自己刚刚,差一点就……杀了他!
“流景……”傅天突然不敢挨近流景,只低低的唤着流景的名字,声音低而且轻,像是害怕会吓到地上那个还没有完全恢复过来的人一样。
“咳咳,我没事儿,你扶我一把。”流景低着头,并没有去看傅天,心里却是百般滋味。刚刚傅天卡住自己喉咙的时候,嘴角是冷笑,眼中是嗜血,而那深里的东西,却是一种憎恨和恐惧。
流景即使是喝醉了,神志却从未这般的清醒过,傅天的确是对自己下了杀手,可又不是对自己,他到底在憎恨些什么?又在恐惧些什么?
流景第一次看到这样强势的傅天,第一次看到这样脆弱的傅天,也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真实的傅天。
流景恍然大悟,他从来都不曾真正了解过傅天……
傅天听了流景的话,带着点莫名的小心靠过去,伸手扶了流景起来,坐到座位上,然后又立刻松了手,下意识的站到离流景比较安全的距离,垂着手只站在那里,不动也不说话。
“傅天,我喝醉了,走不动,你带我回房间休息。”流景看着这样的傅天突然有些害怕,不是害怕傅天会再次做出伤害他的事情,而是害怕自己在不经意的时候做出了什么,让傅天受到伤害。
流景觉着自己的直觉不会错,傅天并不是恼怒了他说话,肯定有什么是自己不知道的,却又被自己无意中打破的,关于傅天一些并不美好的回忆。
傅天看了看依旧瘫在桌上的沐清寒,又拿眼角瞟了下依旧脸色苍白的流景,眉毛第一次死死的皱了起来,最后还是没有反驳,挨近流景几步扶了他起来,两人出了傅天的房间,去了那间只有流景住过的厢房。
半路的时候看到粽子正和颜萧不知在为什么争争吵吵,粽子见了流景这般虚弱,还不时的轻咳,吓得直接把傅天给推了开去,抱着流景的胳膊就开始嚎:“皇上,您这是怎么了?您别吓粽子啊!”
“松手,朕没事,刚刚喝酒呛了一下而已。朕现在要去休息了,你少来打扰朕,还有,清寒醉了,你想办法把他送回去。这里有傅天就成了,下去吧。”流景这话虽然是和粽子说的,可眼睛却一直看着站在身侧不远处的傅天,按理说,以傅天的武功,断然不是粽子一下子就能把他推开的,而且以傅天的个性,也绝对不是能容忍粽子对他推来推去的,可刚刚,粽子只是稍微用了点力气,他就松开了扶在自己胳膊和腰上的手臂,
流景不觉得自己一个大男人被另一个大男人扶着有多舒服,甚至以往,傅天对他毛手毛脚的时候,流景还会觉得很别扭,会提醒傅天注意举止行为。但今天,当傅天一点点的迟疑都没有的松开了自己的手,流景心中却是那么空落。
什么时候呢?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已经习惯了傅天的霸道,又是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已经习惯了傅天的怀抱?
粽子有些呆愣,皇帝今天竟然没有喝多?这怎么可能呢?皇帝的酒量没人比粽子更清楚,但是事实就是事实,此时的流景,虽然严重带着点红润,却的确没有任何酒醉的症状,特别是那眼神,完全就是皇帝本人,而不是那借着酒精没事出来遛弯的“另一个流景”。
“皇上……”粽子心里还是放心不下,开口想说自己来侍候,却被流景一抬手止住了话头:“去看看清寒。傅天,扶我回房。”
这次,不止是粽子诧异了,连颜萧都一起张开了嘴巴就没再合上。
傅天那是什么人,从来都是强势霸道,为所欲为,今个儿却和个猫儿似的,流景说什么,他都二话没有乖乖的照做。
粽子和颜萧一起扶着跌到地上的下巴,目送傅天和流景往院子后边的方向走进去,很久很久,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傅天一直低着头,心里转着无数的念头,此时让傅天头疼的并不是自己差点失手杀了流景,而是自己竟然在流景面前失了分寸,泄露了杀机。
这是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情,傅天的隐忍与流景不同却也相同。
相同的是,这隐忍都是因为外在的环境所迫,或者说是保命的本钱。而不同的则是,流景的隐忍是修炼出来的,而傅天的隐忍则是骨子里本能。
就是在最最疼痛的十年里边,傅天从未曾因为任何人,任何事失了这份本能,可今天,就因为流景的一个眼神,自己就完全失去了对情绪的掌控。
傅天其实很明白,为什么流景的一个表情一个眼神就能让自己彻底愤怒,因为他最不容忍的不是被人轻视,也不是被人鄙视,而是被人怜悯。
那是他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的,那样慈悲的眼神会让傅天觉得自己是个可怜的人,而他最不需要的就是被人可怜,或者说他最害怕的就是被人可怜。
这种情绪其实很矛盾,很说不通,却是傅天的死穴。放做旁人最他如此,也许还不算什么,偏偏今日这人是他司徒流景。
傅天觉得自己第一次如此的混乱,毫无理由的,不敢去和流景对视,甚至有些诡异的想着,刚刚如果真的杀了他就好了,总好过自己难受。
熟悉的房门被流景只手推开,已经变得黑沉的夜晚,听得清楚那木头折子里“吱呀”的声音。
傅天有心事,流景看得明白,想问,却又胆怯。
傅天按着流景的意思,把他扶到床上,等流景坐稳了,傅天就抽出自己的手臂,转身想要离开,因为他实在不敢保证,会不会真的反悔一手掐死流景,虽然他并不觉得有何不可,但他要的结果并不是这样简单的就置流景于死地。傅天有些完美情节,会想要结果也是自己预测好的,是能够完全被自己所掌握的,这样,心里才觉得满足和安全。
“傅天。”流景没拦,只是低声的叫了傅天的名字。傅天没回应,却还是停下了要离开的脚步。
“我没事,并不很疼。”
“下次不会了。”傅天半晌才给了流景回答,说完就大步的离开。
流景坐在床边,看着傅天的背影,突然觉得心里很疼,初春的江南,浑身却冷得无法自己……
第七十一章:角逐
傅天踱步回房的半路和正连拉带拽,搬弄沐清寒回房间的粽子以及被粽子硬拉去帮手的颜萧打了个正面,颜萧松了沐清寒一侧的肩膀迎过去:“庄主,您……”因为粽子在场,后边的话,被颜萧生生给咽了回去。
倒是粽子更激动,一看来人是傅天,也不管沐清寒这会儿完全就是靠着他的支撑才能不和地面亲密接触,依着颜萧的动作也撒手松开沐清寒直奔傅天就过去了:“你……你怎么在这儿啊,皇上呢?皇上呢?你把皇上自己扔屋里了?他喝多了你不知道吗?你怎么能这样啊!!!你个不负责任的坏人!!!”说完就听“碰!”的一声,沐清寒直直的扑倒在地上,三人一起朝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头上同时升起三道黑线……
“沐将军!!!”这次倒是粽子第一个反应过来,甩了傅天一个大大的白眼,赶紧跑回去把沐清寒给扶起来,又招呼颜萧过去帮忙。
“我现在没空,一会儿再回来和你算账,哼!”粽子冲着傅天咋呼的喊了一句,就和颜萧一起扶着沐清寒往后院的厢房送回去,留着傅天一人站在空荡的院落里边不知道该往哪里走。
傅天有些头痛的扶额,长长的叹了口气出来,如果流景和粽子一样,这么的直接,这么简单就好了。
“傅天。”傅天正发呆的空档突然听见流景的声音在身后不远处响起,身体不知为什么僵直了一下,然后才不露痕迹的换上一张标准的笑容转身:“怎么不好好休息,跑出来做什么?”
流景没有回答,只是一步步,很小心翼翼的走近傅天,待到两人脚尖都要碰到脚尖才停下来。
流景毕竟还是在长身体的年岁,个头上始终被傅天压得死死的,这时候也就只好抬起了头,认认真真的看进傅天的眼睛里边,也不说话,就那么看着,太过于接近的距离,旁边房间里映出的点点烛光把傅天的脸照出一道斑驳。
流景有些迟疑的把手伸出来,慢慢的附上傅天没有被烛光照到的那半边脸颊:“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你笑起来很好看?”声音很轻柔,像是怕会打扰到什么似的。
傅天感觉到从流景指尖传递过来的,略带冰凉的体温,嘴角的笑意更深:“是吗?”
流景直觉的点点头,视线始终看着傅天的眼睛,复又摇摇头。
傅天不解,流景又伸出另一只手附上傅天另外半边脸,像是叹息一样的说道:“如果眼睛也一起笑就更漂亮了,傅天,你好像,不快乐。”
傅天的笑容就那样固定在了一个有点不自然的弧度上,突然的,伸出了一只手遮住了流景的眼睛,像是害怕流景还会再说出什么似的,另一只手快速的揽住流景的腰,嘴唇倾覆上他的。成功的阻止了流景后边要说的话。
傅天用的力气太大,几乎已经不是亲吻,反而像是一种啃噬,流景感觉到从嘴唇上开始蔓延开来的疼痛,那疼很直接,那痛却格外的沉重,像是要确定什么一样,流景微微张开了嘴巴,傅天的唇舌便毫不犹豫的深入进去,再无一丝的迟疑。
“皇……上……”粽子的声音响起,这后一个字意外的拖出了长长的音阶,惊扰了两个像是在用唇舌角逐的人。
粽子和颜萧把沐清寒送回房里之后,颜萧就直接闪人了,粽子则是迫不及待的往流景的房间里边赶过去,结果屋子里边除了浓重的酒气,完全空无一人,粽子有些气急败坏的跑出来寻找,流景定然是醉了的,这个时候的流景,粽子不敢想象他会去哪里,也不敢想象他能做些什么出来,只想着赶紧找到人,在房间周围看了一圈也没有找到半个影子,只好依着心里的直觉原路返回来,果然看见流景那在夜色中格外显眼的白色衣袍,就一边跑过来一边喊了一声,可等他看清了眼前的状况,真相一巴掌把自己给拍晕过去,然后告诉自己,这一切都只是幻觉而已。
皇上和傅天……
流景听到粽子的声音,有些迟疑的放开傅天,转过身,就看见粽子和吃了苍蝇一样大大的张着嘴巴,瞪着眼睛。
“粽子。”
“我不在。”粽子直觉的回答完,咽了一口唾沫,转身就跑的没了影子。
流景皱了皱眉毛,傅天却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流景顺着傅天的笑声回头,这次,却发现傅天的笑意意外的映进了眼睛里边,刚刚还很纠结的心情也就这么明朗了起来。
“我送你回去休息。”傅天自己笑够了,就错过流景的身子,往流景的房间走过去,流景在傅天身后跟着,虽然那种压在胸口的沉重清浅了许多,却还是有什么梗在喉头,咽不下去。
两个人进了房间,傅天这次没急着离开,往流景的床上一坐:“过来,让我抱抱你。”
流景站在傅天面前不远的地方,偏着头想了想,突然觉得这情景有些莫名的熟悉。想了一会儿,没什么记忆,倒是好像想得太过于用力,头有些疼痛。
那疼痛很迟缓,并不剧烈,但不太舒服,流景下意识的皱着眉头看着傅天,意识却一点一点的涣散开去。
傅天看着流景皱了眉毛,然后像是在努力压制些什么,不说话也不动,正想去拉他一把,谁知道流景的动作却快了一步,往旁里一闪身,再抬头的时候,眼中却换上了另一种神色:“朕还站着,你不行礼就算了,还稳稳当当的坐在朕的床上!大胆!信不信朕灭了你的九族!”
傅天张了张嘴巴,一双漂亮的凤眼眨了两下,心里转了几个心思,这,又是什么情况啊?随即也就想明白了,怕是那陈年的女儿红的后劲儿上来了,到了现在,傅天也算是看出了个大概,基本上只要流景嘴上开始嘟囔出那句“灭了你的九族。”差不多也就代表这人不再是自己熟悉的那个清冷淡漠的流景。
刚刚在自己的房间,大概是因为自己那一下子把流景的酒劲儿给压了回去,这会儿怕是又要来了。
可这次,傅天却更加的想要确定,这看着像是另一个人的流景,到底会做出些什么事情。故意一般的干脆直接半个身子都斜躺在了床上,拿眼神挑衅着眼神开始变得凌厉的“流景”。
“傅天,你可知道,这龙床不是谁都可以爬的。嗯?”出乎傅天的预料,流景突然压低了嗓子,一边往床边走过来一边勾着嘴角说了这么一句。特别是最后那一个“嗯”,音脚高高的上挑,带了无限的婉转。
“流景,你喝醉了,倒是的确可爱。”傅天也不是吃素的,继续那话刺激流景。
“这话应该说你自己,既然你那么想要,朕今个儿就成全了你。”流景最后一个字说完,人已经趋近傅天的跟前,甚至拿两条手臂将傅天整个人都控制在胸膛和床铺之间,俯了身子,居高临下的盯着傅天姣好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