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荷包挂着笑,她倒不想为难小小,便拿了个浅蓝色长衫,扔给葛清幽,葛清幽接过,自是忙忙换下,生怕这衣衫被夺了去似的。他何曾如此狼狈过?
换好衣衫,葛清幽才跳下了车,随着小荷包进了酒楼,还不忘故意笑给陆小小看。
陆小小只当没看见,轻身一跃,坐上驾车的位置,拍拍马股,道:“得儿……驾。”那车便缓缓走了。
葛清幽本就是个风liu相貌,如今穿上干净长衫,的确越发衬得容貌秀美,眉是青峰聚眼是横波转日光下看来,既有柔秀美更兼英气逼人,一刚一柔在他身上溶到一处,却不觉得唐突。
葛清幽、小荷包一进来,不少人都看直了眼,小小手脚利落,将马车停妥当,此刻竟就跟在他二人身后,他们三人端的是男的俊、女的美,想不叫人看直了眼都不行。
小二忙回神,道:“三位,这请,几位的朋友已点好了菜了。请!”
陆小小最先抢了个座,他宁愿和谭寺文坐在一处。
葛清幽、小荷包二人也入了坐。
陆小小先道:“朱大哥,你们都点了些什么。有酒吗?”
谭寺文:“没有。”
陆小小笑问:“那有什么?”
谭寺文:“饭。”
朱漪罗眼睛一笑,她的眼神如三月春雨般,她道:“点了些简单的,一会再去找家客栈,今晚就在这暂休一晚。”
陆小小可怜兮兮道:“朱大哥。要坛酒吧……没有酒,吃的也不香嘛。”
谭寺文道:“不行!”
葛清幽奇道:“为什么?”
葛清幽只不过想听谭寺文多说几个字而已,走了两日路,谭寺文说的话,不超过十句。
谭寺文眼珠子一动不动,看着葛清幽。
葛清幽转头看着小荷包:“喝酒有时的确会误事,还是少沾为妙。”
陆小小笑道:“是,说的是。”
葛清幽又道:“聪明人喝酒只会把事情办的更好,我才应该少喝酒。”
陆小小又笑道:“这话说的真好。”
朱漪罗突吟诗道:“临川忘海一楼春遥谷桃花千百寻,这么美的小镇,没有桃花,可惜。”
陆小小叹道:“朱大哥这么喜欢桃花,我们就把这梨花镇,改成桃花镇吧。”
朱漪罗道:“我惋惜此处没桃花,就算将名字改了……也还一样。”
小荷包笑嘻嘻着,少女的笑比晚霞还要美:“那……等以后我们还能在这里相聚时,就在这附近种满桃树,不就行了?”
葛清幽频频点头,笑说:“那可真是极风雅的一件事了。”
小荷包拍手:“你就负责抗树,种树,栽树,我们就负责赏花就行了。”
葛清幽一怔,才笑说:“种桃花树本就是超凡脱俗的一件雅事,我自是甘愿做此娴雅风韵之士。”
陆小小搔搔头:“娴雅的公子,你既然如此有学识,不如这样,我们比一比,如何?”
小荷包方要问,却见小二已将一道青菜端上来,小二笑着介绍:“这菜叫青橄炒肉,味道好着呢,几位慢用。”说完,竟还偷偷瞄了眼葛清幽,心里琢磨:他面皮这么白,又美又俊,到底是男是女啊?
葛清幽看的明白,心里只恨不得把那小二的眼珠子挖出来。脸上却温和淡雅,他问道:“若是陆兄弟有雅兴,在下愿闻其详。”
小荷包这厢夹了一口菜,放在嘴里嚼了一下。:“一般,哪里有他说的那么好吃。”
朱漪罗微微笑了一笑,小二说的话如何能信?在他们眼里有钱的就是大爷,能把大爷留住在是本事,菜好不好,就是厨子的事了。
再听,陆小小又“好”的叫了一声,看看只顾着吃东西的小荷包,坏笑着说:“小荷包,别吃了,来,你来当公正的,好吗?”
小荷包不悦:“你们玩你们的,管我干吗,我都饿死了。”
朱漪罗已经细细端起碗,吃鬃饭,谭寺文压根就没看他们,吃的很香。
葛清幽虽然肚子空空,他却着实想再小荷包面前炫耀一番,他也道:“姑娘,在下和……”
陆小小生气道:“叫我小小,一不许叫兄台二不许叫大哥三不许叫陆兄,你这么客气的唤我,我怕会吐死。”
葛清幽改口道:“好,好,姑娘……”
小荷包截口道:“不许叫姑娘,叫小——荷——包。”随后笑的趴在桌上。
陆小小和小荷包一唱一和,一搭一演,好生抢白了葛清幽一顿。
葛清幽看了看谭寺文和朱漪罗,他们二人漠不关心,静静的吃饭。
他心里那个气啊,又没胆子说什么。只道:“小小,请你说说看,我们比什么?怎么个比法?”
陆小小哈哈一笑,道:“我们比报菜名吧,四个字的都算,一次说一个就好了,赢的人嘛……”他忍住笑,道:“赢的人,小荷包亲一口,输的人,小荷包要真的打一巴掌。”
葛清幽听罢,面色才沉了沉。他本只是想要炫耀,反正输赢无所谓,如今一看,陆小小还是要整他。他敢赢了陆小小吗?
小荷包脸也沉了下来,她道:“陆小小,你别欺人太甚了。”
陆小小努嘴道:“随便啊。反正我又没逼着葛清幽跟我比,他要是怕输的话,就算了呗。”
小荷包一着急,竟道:“要是莫姑娘在的话,早就……”忽然,她咬着嘴唇,慌忙噤声。
谭寺文停下筷子,陆小小也真的愣了好半天,小荷包说的对极了,芊芊若是此刻在身边的话,陆小小的耳朵铁定遭殃。
陆小小竟展颜又一笑:“到底比不比,姓葛的,快点,别磨蹭。”
葛清幽叹口气,哎。挨的耳光就挨了吧。将来,总有算账的时候。
葛清幽随即道:“网油鱼卷。”
陆小小:“燕窝四字。”
葛清幽:“抓炒鱼片。”
陆小小:“三鲜瑶柱。”
葛清幽:“芙蓉大虾。”
陆小小:“龙井竹荪。”
葛清幽:“桂花干贝。”
陆小小:“金钱吐丝。”
葛清幽:“凤凰展翅。”
陆小小:“炸鸡葫芦。”
葛清幽:“桃仁鸡丁。”
陆小小:“鸭丝掐菜。”
葛清幽:“肉末烧饼。”
陆小小:“龙凤柔情。”
葛清幽:“鸡沾口蘑。”
陆小小:“凤凰趴窝。”
葛清幽:“宫保兔肉。”
陆小小:“dang参品竹。
小小”品竹“二字方落地,只见拟头小二笑呵呵的托着个盘子走了过来,他放下盘。将两碟菜轻放在桌上,道:“酥皮鸡、蘑菇清炖鲫鱼。”
这两道菜色泽不错,看着就令人食指大动。
小小拾起筷子夹了块鸡肉,塞进嘴中,发出“恩恩”的赞扬之声。
小二赔笑了一会,转身就去忙别的了。
葛清幽见小小已经开吃了,便极不情愿的道:“我是想不起别的菜名了,小小,你赢了,我服输。”
小荷包闻言,瞪大两眼:“你怎么搞的?这么快就服输?我都知道好多,像:辣椒茄子清蒸鲤鱼……诺……刚刚还有一道青橄炒肉呢。你真是笨。”
葛清幽顿觉脑袋里嗡嗡作响,他笑嘻嘻道:“教训的是,我真是个木鱼脑袋,若是你同小小比这一局,必定是你赢。”
谭寺文冷笑,朱漪罗噙着微笑低头吃饭。
陆小小笑道:“跟我比这一局?那她赢了就自己亲自己,输了就自己扇自己耳光?哇……你小子好毒!”
葛清幽恨不得手握大锤,将小小砸成粉末!
他忙笑道:“我一时说错了话,再说,小荷包一向大方,不会计较这点芝麻琐事。”
陆小小哼了一声,只冲小荷包笑:“来,亲哥哥一口,然后,再赏这小子一耳刮子。”
小荷包因听了葛清幽的一番话,心里很是受用。
她笑容满面,连嘴巴也没擦,抱着小小的脸狠狠亲了一口。小小一张脸即刻全是油渍。再回个身,竟是轻轻摸了下葛清幽的脸。
谭寺文虽然头都没抬,却忍不住“扑哧”笑了一声,陆小小气道:“你这木头,吃你的饭,少吭气。”
陆小小随即瞪眼道:“你那也叫巴掌?”
葛清幽愣了一会,他只觉得小荷包摸过的地方如春水涟漪般,丝丝甜蜜。
小荷包笑道:“对呀,这就是我的巴掌,你刚才说,要真的打一个耳光,我的耳光就这样。”
陆小小吃瘪,一张脸登时有些难堪,他又不好意思的看了看朱漪罗,朱漪罗却对着窗口看,好像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小小方要再开口。忽听外面锣鼓喧天、拨桡齐响。
街上的行人“呼啦”一下,都往一个方向跑去,此刻,这酒楼里也有不少坐不住的客人也抬腿来到街上,跟着众人一块走。
葛清幽、陆小小二人向外张望,街上是男女老幼、推搡不止,好不拥挤。
小荷包本来就喜欢凑热闹,她“竲”的站起身子,忽又忙坐下,一双眼忍不住偷偷看了看朱漪罗的脸色。
小荷包道:“也不知道外边怎么了?”
朱漪罗叹道:“到哪都不太平。”
小荷包道:“没关系,哪里不太平,只要有我们几个在,肯定荡出所有不平事。”
她装出一副大侠的样子,殊不知。她自己就是个到处惹是生非的主,哪里有她,哪里才不太平呢。
这时,光头小二兴冲冲跑进来,他脸上冒着兴奋的光,比他的光头都亮。
他一进门,便直奔掌柜而去,掌柜正拨着算盘,见小二一脸请求神色,只皱了两道浓眉,随即两人唧唧歪歪不知说些什么。
一位高瘦的客人高声问道:“小二,说什么体己话呢?外面怎么了?”
小二回头道:“客官,外面可有一件好玩的事,有人竟在东街摆擂台。这么个麻雀小镇,头一回遇见这么个阵势。”
又一浅衣男子问道:“摆擂?有意思,有意思,他是比文还是比武啊?”
小二又道:“说到这才叫奇呢,他们是五个人一起摆擂,听人说,打雷的还必须是个文武全才的才行,五个擂主呢,一个比诗词歌赋,一个比对对子,一个比丹青绘画,一个比器乐拉弹,一个比功夫,要我说,这小镇上哪有这般人才,他们要空等一场喽!”
那客人先顿了顿,才道:“太不公平了,先别说这镇上无此全才,纵是有也未必能赢,他们五人必是各自精于一种本事,那打雷的如何能有胜算?天下间还有这样摆擂的,真是匪夷所思,让人摸不着头脑。”
小二笑道:“我也是听别人讲的,兴许也不全是,客官,若想看热闹的话,可要快些去,要不早就没地方给你站了。”
那客人一身布衣书生装扮,说的话也带着几分呆气,想必是想露两手,可惜,又不会武,便发发牢骚了。
天下读书人,都是文人相轻,所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可一旁的掌柜却是吹胡子,瞪眼睛的,自家小二竟把客人往外赶?
小二浑然不觉自己惹的老板不高兴,仍道:“还有,比武擂的是个汉子,个子不高,却敦实,哪里像南方人。他比武却比的花样了,擂台竟是好几十个大酒坛子,我长到现在,头一遭听说还有人喜欢在酒坛子上打架的。”
:“这群人不会是疯子吧?”此话一出。
众客人顿时哈哈笑起来,笑的差不多了,一个一个的还不是把银子一掏,付了账都跑出去看那擂台。
掌柜满面含笑,恭送一个个客人离去,而后,一个眼色狠狠剐了剐小二,小二哪还敢再提出去看热闹一事,吓的一溜烟忙去擦桌子,收拾碗筷。
酒楼里楼上楼下,只剩小小、朱漪罗这一桌人。
小荷包咋舌道:“你们听到了么?还有这么摆擂的?”
朱漪罗低头沉默,谭寺文停了筷子,将碗放在桌上,看了眼小小。
陆小小、葛清幽都觉得这事奇怪,他们二人嘴上虽未说,眼神交汇时,却是心照不宣。
陆小小道:“朱大哥,我出去看看。”
小荷包忙道:“我也去。”
朱漪罗:“小荷包,你是可以去,不过要答应我一件事。”
小荷包急道:“什么事呢?朱大哥,你放心好了,我再不惹麻烦了。”
朱漪罗:“不许踏上那擂台半寸。”
朱漪罗的话永远不多,语气永远都不温柔,可她却把每个人洞察的一清二楚,沈砚石爱她、敬她,更加把她当知己,男人和女人间也可以是朋友。甚至是战友。
小小终于明白为何习老大那么重视朱姑娘了,原来感情就是这般折磨人,忘不掉,放不下,恨不来,怨不得,只夜夜窒息你的胸口,只晚晚扰乱你的清梦,习老大不知独自一人度过了多少这样的夜晚。
一边是豪情干云兄弟手足一边是儿女柔情肝肠寸断,习小雕只能把情刻在血肉中,成全兄弟,他只要大哥好,他只要朱姑娘好!便是拼了xing命又如何?
陆小小心中还是忍不住替习老大不平。
小荷包此时道:“我对天发誓……”
朱漪罗笑说:“不必如此,只要跟着小小就行了,不许单独行动。”
小荷包连忙答应,一边站起就要走,一边去拉小小。
小小眯眼道:“等等,葛清幽,要不要一块啊?”
葛清幽刚刚才吃了几口饭菜,见了陆小小的表情,立即放下碗筷,笑道:“好,我正也想看看是谁如此嚣张。”
三人结伴竟不走大门,直接跳窗出去,往那人多的地方一路探下。
梨花镇东大街口被围的是里三层外三层。
只见一片黑压压的脑袋都使劲向前仰,小孩爬上房顶看,大人就一个个插缝站好,挤来挤去,踮起脚尖,拉长脖子,恨不得飞到前面去。
最当前,搭的是六尺高台,台上铺着羊皮毡毛大毯,当中一个虎堂大折扇屏风,屏风前五把红漆椅子,椅子最左边立着个凹木架子,架子里依次放着纸张书册、砚台豪笔,侧挂古筝琵琶,台子右侧却是用那几十个三尺来高的酒坛累成,高四层,将个台子占去大半,最右便是两个大雷战鼓,架的高高的,今日这擂台端的是好大的排场。竟把整个街口生生横断开来。
底下不时有人欢呼,高叫不断。
:“出来吧,刚才不还在这吗?”
:“人呢?怕什么。今天反正没人敢上台。出来。”
再过一会竟是众人异口同声,举臂高呼:“出来!出来!出来!……”
台上此刻只剩下十余位黑衣短打的后生,都乖乖的站好,有些虽然面上很是生气,却也不敢回嘴。若是等一会他们主人知晓了,必是一顿责骂。
方才那五个擂主已经说明了一番他们的来历,此五人都是从江南一带而来,至于再详尽些的,并未提及,他们自半年前,从南北上,再而下西南,大大小小摆了三十几场台子,期间也碰见过文武双全的主,可每个都没能赢了擂台。不是文采差了些,就是输了拳脚功夫,今天恰巧在梨花镇歇脚,就抱着无谓的态度,随便摆了一场,此五人从南摆到北,竟未输一局,底下有人听了,连连摇头,直说不信,有的深信不疑,把这五人当成天兵来看。却说方才五个擂主在台上站了片刻,又坐了好一会,只看见偶尔一些个秀才书生想跃跃欲试,岂料,他们一个个的又望望那酒坛子,便都叹着气,站好继续看热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