煌夜沁雪 上——小三黑

自萧垨十三岁后便被放逐至这听兰苑，独自生活，美其名曰：磨练。

所幸还有一个老嬷嬷，两名丫鬟随旁伺候着，萧垨原本的小日子过得也算清闲，只是偶尔被哥哥姐姐们嘲笑一番，经常被老夫子说教一通，诸如此类……

但萧垨到底是怎么意外身亡的？这一点，凌雪到现在还没弄明白。

“萧垨，明天你哥哥就要回来了，你准备表演什么才艺？”

小萝卜头稚嫩的嗓音响起在耳畔，凌雪猛然回神，反问道：“才艺？表演？”

萧煌夜回家来，为什么他要表演才艺？

特么的又不是皇帝老儿巡视后宫！

凌雪闷闷地腹诽着，暗中握拳：他跟萧煌夜果然是命中相克！

传说中，凌家出了一位千年一见的少年天才，不但武功不凡，更是聪明机智，多才多艺！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更是不在话下！

但请注意“传说”两字，通常这后面跟着的内容，都是要大打折扣的！

武功不凡？

凌雪悲凉地远目，那套被凌浩然吹得天花乱坠的飘雪剑法，其实他只会摆一个起剑式……

至于琴棋书画这些玩意，他倒是会弹一两首曲子，但据说跟弹棉花差不多，让人听了昏昏欲睡，颇具催眠之功效……

至于诗词歌赋？

他更是羞愧地低下了头，虽然大字基本识得，但如何排列组合，还真是为难他了！

唯一一次溜出了一句“床前明月光，地上鞋两双”曾让凌浩然老泪纵横，气到内伤……

“是呀，是呀，要是被王看中了，没准还可以随行入宫呢……”

小萝卜头一脸向往地说道。

凌雪默默地撇过头，心底对萧煌夜的厌恶再次飙到顶端！

你丫好歹也是白帝国的王，不好好地待在王宫里面，没事往萧家跑什么跑啊！

激动之余，凌雪倒是忘了最重要的一点：自从一百年前，白帝国大改革之后，白帝王均为每八年选举一次，所以菡萏城的王宫，更多时候，并不为各界帝王喜爱，他们更热衷于回自己原本的家族。

萧煌夜在位五年间，一直保持着良好的回家习惯，每月十五返回萧家，待上两天……

所以两人的碰面，是无法躲避的……灾难。

“入宫？很好玩么？”

凌雪站起身，拍拍屁股，随后将还赖在地上的小萝卜头拉起身。

小家伙得意地笑道：“当然好玩啊，据说王宫可好看了，比萧家还漂亮！”

“……”他讨厌漂亮这个词！

“萧垨，你打算……还是跟以前一样弹琴吗？”

半晌，耐不住寂寞的小萝卜头再次问道。

凌雪趴在桌前，懒懒地打了个哈欠，乌黑大眼骨碌碌地转了一圈：弹琴？或许是个不错的选择，总比斗蛐蛐好点……

“可是主上好像很不喜欢你弹琴……”

不等凌雪回答，小萝卜头又自顾自地摇摇头，一脸地为难。

真正的朋友，便是会舍身处理地为他人着想。

所以看着小家伙这副模样，凌雪还是比较欣慰的，至少……萧家也有可取之处。

“萧垨，为什么你一点也不急呢？”

“船到桥头自然直，急也没用，我先趴会，到吃饭时间了，你再喊我……”

“萧垨，你别睡啊……呜呜，你这个大懒虫！”

第四章：相遇

凌雪见到萧煌夜的时候，他正好睡在听兰苑的围墙上晒太阳。

翠绿的紫霄藤爬满了整面围墙，打着圈儿垂挂下来，浅紫色的花蕊，芳香袭人，一身素白衣衫的少年就这么安静地躺在花丛间……流哈喇子。

徒然，少年翻了个身，可惜他却忘了自己身处“险境”，这一翻，便直接从墙头滚了下来……

萧煌夜孤身一人前来听兰苑，原本是受了母亲的嘱托，来探望一下他这位比姑娘家还娇弱的弟弟。

对，萧煌夜不喜欢萧垨。

两兄弟也并不亲和，其原因……

倒也并非萧王义那边现实——所谓希望越大失望越大，萧煌夜生性冷漠，对任何人，都谈不上喜欢。

萧家乃是大家，萧王义身为一家之主，其骨子里透着凉薄的天性，凡事掂量算计，利益熏心倒是事实。

而如意夫人，作为萧王义十八房小妾中目前最得宠的三夫人，自然也不是什么单纯善良之辈，至少……一个母亲，为了让取得丈夫的欢心，能果断地抛弃自己的小儿子，整整三年，都不曾来探望一眼！这般铁石心肠，又岂是一般小妇人能做得到的？

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的萧煌夜，纵然惊才绝艳，聪慧过人，却也养成了如今冷酷淡漠的性子。

所以在看到自家亲弟弟从墙头摔下来的那一刻，萧煌夜很平静，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看着凌雪落地然后呲牙咧嘴地坐起身……

如意夫人为何突然让萧煌夜来探望萧垨？

这个问题很简单，因为萧垨刚满十六岁了，已然具备了随行入宫的年龄要求。

每一年，白帝王都会挑选部分符合要求的人才入宫，磨练一段时间后，再从中挑选适合的人选，纳入吏、户、礼、兵、刑、工六部。

历届白帝王，八年一选拔，很少有人能连续胜任，于是每一任的白帝王都会竭尽全力地挑选对自己有利的人选入宫。

萧煌夜在位五年间，白帝国可谓是风调雨顺，国泰民安，蒸蒸日上，最初的几次内乱亦被他以雷霆之势迅速铲平……

这次萧煌夜回萧家，趁着这大好时机，萧王义更是有意要从众多子嗣中挑选几人送入宫中就职。

而如意夫人，便是从丈夫口中探得口风，想要先下手为强。

这俩夫妻的心思，聪明人一点就通。

萧煌夜虽然没有直接反对，但他心底岂会不清楚萧垨有多少能耐？

公平竞争的话，萧垨根本就不是其他几个兄长的对手。

但即是母亲的要求，他稍微配合一下，也未尝不可。

萧煌夜如此想着，神情一如既往地淡漠。

刀削似地剑眉之下，一双格外深邃又黑白分明的眼眸淡淡地注视着少年，见到对方大大咧咧地站起身，拍了拍屁股，转身便要走，顿时……剑眉微蹙。

记忆中那个爱哭鼻子的弟弟，似乎变了？

但毫无疑问，变得越发没有家教，不懂礼仪了。

见到兄长，居然目不斜视，假装没看到！？

凌雪这边刚转身，忽然愣住，直觉得背后一阵寒气逼人，他后知后觉地转身，默默地注视着这个不知道从哪里蹦出来的家伙……

是个二十出头的青年，身材挺拔，穿着一身银色轻甲，双手负立身后，视线继续往上，很快一张冷峻的脸庞映入眼帘……

凌雪呆了呆，视线集中在对方眉宇间，竟是一朵紫色六重莲印记，顿时喷了……

这谁家的孩子啊，居然在额头刻了这么个喜感的纹身？

徒然，寒气暴涨。

凌雪神情扭曲地抿着嘴，强迫自己别笑得太过分，随后，摸摸鼻子，状似漫不经心地道：“你额头那东西挺漂亮的。”

说完，少年挥挥手，准备回屋去了。

这步子刚踏出两步，就被人拎着后衣领提了起来！

“啊……”

凌雪惊呼一声，被迫对上了萧煌夜沉静如水的黑眸，顿时一僵，暗道：这家伙到底是谁啊？！

正在此时，一道惊颤的声音响了起来。

“王、王、王——”

“汪汪汪？”

凌雪诧异地挑了挑，心说道：小萝卜头你咋结巴了呢？

听兰苑大门前，萧罗波正一脸激动地指着萧煌夜，满脸涨红。

凌雪瞥了眼小萝卜头，直觉得脑袋突然一片空白，隐约间，还有阵阵轰隆声……

这家伙是……萧煌夜！？嗷，坑爹呢！

第五章：预谋

萧煌夜在听兰苑待了近半个时辰后，翩然离开了。

凌雪纠结地望着天花板，闷闷地吐出两字：变态！

“王不是变态！”

趴在门框上的小萝卜头立刻回头，坚定无比地反驳道。

凌雪转头，修眉微挑，笑道：“不是变态，他能一声不吭地在这坐上半个时辰？挺尸也没他那么专业……”

该死的萧煌夜！摆什么架子装什么大尾巴狼啊！还真把听兰苑当成他自个的家了！说来就来，说走就走，连个招呼都不会打！又不是哑巴，不吭声吓人干嘛！害他以为……自己露馅了呢。

凌雪长嘘一口气，动了动僵硬的腿脚，跳起身，就往床头奔去……

小萝卜头一看，顿时急了，连忙追上去，一把抱住凌雪的后腰，喊道：“你现在不能睡！”

“不是没事么？”

“再过半个时辰，就到了主上要求你们集合的时辰了……”

小萝卜头心急如焚，面上还得耐着性子把人哄住。

凌雪这脾气，他这些天算是摸透了，说穿了，就是一懒猪！嗜睡的懒猪。

稍不留神，这人就跑去睡觉了，每天早上还特喜欢赖床！

照理来说，凌雪跟萧垨两人的性格可谓是天差地别、南辕北辙，稍有点眼识的人，很快就能发现异样，偏偏萧垨情况特殊，听兰苑里几个下人异常“本分”，除了做好自己内分的工作外，根本不曾和这位主子过多交流……

而与萧垨算得上熟稔的萧罗波还只是个七岁的孩子，心智尚未成熟，故而凌雪重生一个月后，萧家上下，依旧没有一个人发现真正的萧垨已经消失了。

这一切，对凌雪而来，或许是一种幸运，但对萧垨来说，也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这个问题，凌雪也只有在彻夜难眠时，才会偶尔地惆怅、感慨一下。

但至今为止，他依然没有忘记自己的初衷。

倘若“金蝉脱壳”计划成功的话，他安然无恙地摆脱掉凌家的包袱后，便会前往他梦想中的自由之城……

白帝国自由之城，自百年前，建立起来的一座特殊城池。

传说中，自由之城在通往另一个崭新世界的门户，那个世界充满了无数的未知与冒险，很多向往自由，不愿被世俗禁锢的年轻人相继踏入自由之城，结伴组成佣兵团，前往新世界冒险……

这些事，在凌雪很小的时候，曾经听人提起过，但后来，那个人被赶出了凌家。因为凌清长老说，凌家不需要一个诱拐未来家主的不轨之徒。

凌雪长大之后，已经记不清那人的面孔，但却牢牢地记住了自由之城四个字，甚至于那个地方成了他唯一的信仰与寄托。

所以——

什么才艺大赛，他根本就不想参加！

随行入宫，成为六部一员，也绝非他的愿望。

更何况，他那么讨厌萧煌夜！多跟那个死面瘫呆上一秒，连呼吸都变得困难了！

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利索地不出席，这样一来，萧煌夜即便有心“袒护”这个弟弟，也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如此偏心吧？

他可是白帝王啊，处事不公，还不得被人留下把柄……

思及此，凌霄笑眯眯地转头，伸手揉了揉小萝卜头的脑袋，柔声道：“小萝卜，你想让我去丢脸么？”

萧罗波无辜地眨眨眼，心说道：这明明是出风头的大好时机，怎么会是丢脸呢！

见这小鬼头一脸倔强地瞪着自己，凌雪深吸一口气，决定出狠招了。

“你要是真把我当朋友的话，就别逼我，我根本就不想去出丑！”

虽然欺骗少年纯洁的心灵是一件很可耻的事情，但——

大丈夫能屈能伸，能攻能守，能光明磊落也能……卑鄙下流！

凌雪默默地说服自己，而后悄悄地掐了把大腿内侧，挤出两滴眼泪，无比心酸地看向萧罗波，吸吸鼻子，哽咽道：“小萝卜，我知道，你一定会不忍心的，所以，我们还是找个狗洞躲起来吧？”

“……你，真的是萧垨吗？”

萧罗波一脸呆滞地反问道，显然还没适应凌雪的卑劣手段。

凌雪心中一愣，面上一如既往地淡定，道：“如假包换。”

“可是……”

“我们是朋友吧？”

不等对方说完，凌雪立刻截下了话头。

萧罗波毫不迟疑地点点头。

凌雪得意地咧嘴，继续道：“既然是朋友，就该为朋友两肋插刀，所以……我们不去献丑了！”

“垨儿，你这是在干嘛呢？”

突然想起的女声，意外地打断了凌雪的计划。

他迟疑着转头，眯眼看向不知何时出现在房门外的绝色妇人，右眼皮狠狠一抖。

第六章：女人

试问萧家目前最得宠的是哪位夫人？

这个问题，就连萧家主宅内的烧火丫头都知道，三夫人如意眼下风头最盛。

如意夫人，出生名门，知书达理，才貌双全，十六岁嫁入萧家，次年生下萧煌夜，是为萧家第三子，其后四年，萧垨诞生……

两个儿子，一个极其优秀，一个极其废材，但萧煌夜的光芒显然掩盖了萧垨带给她的“瑕疵”。

作为一个女人，如意夫人可谓是聪慧至极，堪称所有女子的典范。

但作为一个母亲，她无疑是失败的。

凌雪不喜欢如意夫人，这一点，毋庸置疑。

一个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和恩宠权势，能狠心抛弃自己亲骨肉的女人……他无法不讨厌。

凌雪从小便失去了母亲，但在他临死之前，他依然爱着自己的母亲。

可惜重生在萧垨身上之后，从旁人口中得到的点滴信息，却残酷地向他揭露了这个女人狠毒的本性。

淡金色阳光拂照在如意夫人身上，她优雅从容地笑着，态度熟稔而亲昵地唤着萧垨的名字……

凌雪不动声色地拉开了萧罗波，没有上前，只是静静地伫立在原地，望着对方堪称绝色的脸庞，一脸无辜地重复道：“我不想去表演。”

如意夫人闻言，神色微滞，显然，她根本没有预料到，自己不争气的小儿子竟然会顶撞她。

“小少爷，你怎么可以这么跟夫人说话呢！”

如意夫人尚未开口，倒是她身后的老婆子教训起人来了。

凌雪不以为然地挑了挑眉，那姓容的老婆子仗着自己是如意夫人乳母的身份，向来不把下人放在眼里，态度嚣张跋扈得紧，但她现在居然对萧垨也这般无礼……

毫无疑问，这一切，都是如意夫人默许的。

或许在这个女人眼里，萧垨甚至比不上她身边的一个听话的下人。

意识到这一点，凌雪对萧垨这位生母更加反感了。

然而，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个道理，凌雪是明白的，所以就目前为止，他不会轻易地顶撞对方，甚至于连一丝一毫的厌恶都不能表现出来。

在得到自由离开萧家之前，他必须乖乖地……装孙子。

就像他在凌家那十六年一样，努力地扮演好一个角色，如此简单。

“父亲大人并不希望看到我，不是吗？”

凌雪微微垂目，一脸黯然，低声道。

闻言，如意夫人目光微闪，精致的眉轻轻蹙拢，心中一阵迟疑，但旋即下定了决心，笑容再度浮上唇角，移步上前，走到了凌雪面前，软声道：“垨儿，煌夜终究是你的兄长，你该相信娘亲，娘亲是绝对不会害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