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曾逸这回脸是彻底白了,说话更加气若游丝,拉着付小宇的手:“我不是跟你说了,别告诉我妈。这不是没死人呢吗
?”
“你的意思是等你咽气儿了我再通知?” 付小宇瞪他,“何况……你妈来,你怕什么?”学校才怕呢好吧。
魏曾逸仰面,绝望的叹气:“她不来,大家都能活得好好的。她来,甭管是谁,准得死两个。”
付小宇皱眉头看着魏大少:他实在理解不了,“妈”这种生物,在魏大少脑子里是怎样一种形象。
——
魏曾逸住院住的快发霉了。第三天就无聊得满病房蹦跶。
在他的强烈坚持下,付小宇很到位的向王老板转达了学生的意思。目前看来伤情无大碍,学生本人又这么坚持,于是王
老板决定,等军训结束后再议这次教学事故的解决办法。家长暂时不通知了。
付小宇挂了电话,魏曾逸在一旁长舒一口气。付小宇攥着电话手心直冒汗,心想:小子你可别坑我。付小宇严重怀疑,
刚才跟王老板的通话是被录音的。如将来有任何由于未及时通知家长而出现的问题,付老师是直接第一责任人!
余辉从窗口洒进来,黄金似的铺了两人一身。魏曾逸看着付小宇问:“你紧张什么?”
付老师诚实的回答:“害怕。”
魏曾逸笑了:“怕什么?怕我跟小说里似的,一口血喷出三米远,满腔热血洒绿营,最后死不瞑目的指天:‘啊,想我
一世英名,居然死在自己的枪下……’”
付小宇一拳狠狠捶过去,在某人胸口两厘米的地方停住。魏曾逸下意识捂胸口:“别闹别闹,好不容易忘了疼,被你一
吓又想起来了。”疼啊……
“你要真一口血喷三米,被抬走的就不是你了,是我!”付老师恨恨的说。
“为什么?”
“我晕血!”
魏大少没良心的靠在窗户上呵呵笑:“难怪,那天看你脸,估计比我都白。唉,那我呢?没人救我了?”
付小宇瞪他一眼:“都血喷三米了,你还不死?救什么啊?浪费国家医疗资源!”
得,真狠。魏曾逸心想。“那天吓坏了?”凑过去认真的问。
逆光,在魏曾逸脸上形成暧昧的阴影。付小宇注视着,没说话,随后又偏过头去看窗外。
唇覆上来,还是蜻蜓点水,还是短短几秒。
“你是不是觉得我真不敢告你性骚扰?”付老师正色问。
“没。”回答得真诚,“我只是觉得你需要。”需要一点小动作,来让你安心。
“魏大少难道对谁都这么有求必应?”付老师语调缓慢,抑扬顿挫。
魏大少居然很认真的想了一会儿:“到目前为止,好像只对你……”后面的话没来得及说出口,付老师霸道的勾住了他
的脖子,唇被封住。
不是触碰,是真正的吻。
魏曾逸无意识的闭眼,手抚上对方的腰际,渐渐收紧,整个人被他带进怀里。顺水推舟般,一双臂顺从的环上了他的脖
颈。
理智什么的,溃不成军。
28
教学事故后第七天,在魏曾逸本人的坚持下,他回到了军训基地。其实医院里吃得好喝得好,生活条件也比军训基地强
百倍,但魏曾逸还是回来了。理由有三:
一,无聊。魏大少是血统纯正的“一小时不说话会死星人”。堂堂军区总院,看不出一点儿国家医疗资源紧张的局面,
病床空得很。魏曾逸在享受了单人间良好待遇的同时,也发现其实病友是多么重要的存在。
二,恐怖。第一天晚上,魏曾逸疼痛未消,在漆黑的病房辗转难眠。深夜,小护士突然推门进来,灯也不开,直奔魏曾
逸右手边的空床说:“来,醒醒,打针了啊。”魏大少脸色铁青的看着她的背影,喉头发出一声无意义的呻吟。小护士
闻声转头:“哦,你在这儿呢。”说罢阴森森的露着一口白牙,手持凶器一步一步向魏曾逸走来……从此,付老师每天
都不得不等到怕鬼的魏大少睡着,才得以脱身。
三,疲劳。待魏曾逸同学能够正常喘气说话后,王老板就代表校团委来了,亲切慰问。王老板走了,余老板代表教务处
来了。余老板走了,李老板代表学工办来了。李老板走了,何副院长代表经管学院来了……被枪托戳进医院已经够丢人
了。如果再因此成为了教学事故典型范例,面见校长作汇报——魏曾逸开始后悔自己怎么没死在靶场。
以上,魏曾逸同志逃命一般,非回军训基地不可的官方理由,陈述完毕。
林洛阳跌跌撞撞的冲进宿舍,抱着魏曾逸梨花带雨:“大少啊,你可回来了啊!那天付小宇来拿衣服,我以为他给你收
拾遗物呢啊!”
魏曾逸突然觉得沈萱很厉害,第一眼就看出了林长安的“诱受”属性。
方豫凑到魏曾逸身边:“其实某人昨天还在你遗物里扒巧克力来着。”
林洛阳怨恨的看着方豫:“盗墓是一项高雅的文化性体育运动!”
魏曾逸向两人摊手:“那好,上贡吧!鄙人今天正好头七。”
方豫笑着装没听见。林洛阳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一遍魏曾逸:“你还是早死早超生吧。”
付妖孽慵懒的靠在门框上:“哟,都头七了?这肉再放可就不新鲜了。”指挥道,“快,拖后厨去,今儿晚上加菜!正
好明天拉练,晚饭好好补补。”
“明天拉练?”宿舍里一群人怪叫起来。
“通知通知!都听好了!”付老师敲着门喊,“今天的晚操练取消,夜班取消,大家好好休息。晚餐时间照常集合。明
天早上3点集合,拉练,15公里。”
底下再次怪叫一片。有人纠正:“付老师,3点不是早上,是凌晨!”
付妖孽嫣然一笑:“对不起。那2点总是了吧?明儿早上2点起床!”
——
傍晚在食堂遇到王佳依和吉言的时候,王姑娘捂住嘴,指着魏曾逸惊叫:“你活过来了?”
一句话问得魏曾逸很想朝盘里那块豆腐撞上去。
吉言问:“你没事啦?听说你那枪走火了,子弹直接穿胸,血喷了那么老高……”吉言比划着自己一米六多的身高。
魏曾逸进一步深刻体会了“人言可畏”,看了林洛阳一眼。林洛阳叫起来:“不是我说的!”
佳依姑娘柔声细语的补充道:“他就说你上救护车时基本断气了而已。”
魏曾逸微笑着对两位姑娘欠身施礼:“让二位大小姐挂心了,鄙人这次不小心,没死成。下次一定注意,一定注意。”
说罢抓过林洛阳的头就往汤筒里淹。吉言忙拦住:“别别别,等我俩盛完汤再淹!”
一位教官路过,王佳依和吉言叫道:“董教官好。”董教官点点头,面无表情的看了魏曾逸一眼,走了。
“J情!这里面一定有J情!”王佳依和吉言两人窃窃私语。转头对魏曾逸说:“我俩一直觉得,我们董教官和你们李教
官,关系非比寻常!从你出事儿,他就没正经笑过。刚才看你那眼神,都是咒怨的!”
魏曾逸被说晕了:“什么什么?J情?”
吉言神神秘秘的:“你们经管的男生和我们学院的女生训练场地差那么老远,他俩一休息就往一块儿凑。就你住院前那
个晚上,女生那边开篝火晚会时,你们李教官还跑来凑热闹来着!”
王佳依点头道:“没错,小李子还坐他腿上来着!”
魏曾逸苦笑:沈萱完全不用担心后继无人。
吉言意味深长的看着魏曾逸:“所以说,他现在估计恨死你了。”
魏曾逸无辜:“他恨我干吗?”
林洛阳很同情的拍拍魏大少的肩膀:“因为你是导致李教官离开军训基地的直接原因。”
魏曾逸惊讶:“李教官走了?去哪儿了?”
林洛阳摊手:“那谁知道。大概,回部队降职处分了呗?”
——
“不该你管的事情不要管。”付老师抬头,“唉,北斗七星看得好清楚!”
魏曾逸笔直的站在队伍最后,看着前方的队伍一个个离去,拉练正式开始。“可是那是个意外,根本不是他的错。”魏
曾逸说。
付小宇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不说话,抬头继续望星星。
“即使我声明,完全是我自己失误,与他无关,也不行?”魏曾逸还是不放弃。
“军队有军队的规矩,你无权插手。”付老师一盆冷水泼下来,“你要明白,这世上很多事,不是你逻辑上说的通,就
可以办得到的。”
“你又想拿理智和成熟来教育我?”魏曾逸不服。
“你要是不想听,我可以永远闭嘴。”付小宇转身去跟随大部队。
魏曾逸突然拉住他:“如果是唐然,他会怎么做?”
……
“他会打电话给他那个当大校的干爹,直接把人保出来。”半晌,付小宇淡淡的说。
魏曾逸松了手,看着他。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突然问起唐然,但是现在知道差距了?”付老师直视他的眼睛,“你告诉我,除了你的喜欢,你的
正义,你的逻辑,你还有什么,能够真正用来解决问题?这次这件事,谁的错也不是,但我还是希望你能从中得到一些
教训。”顿了一顿,“如果不能解决麻烦,那就安心做好你的本分,至少不要惹麻烦。”
——
那天拉练结束后,林洛阳是单脚跳着被付小宇拎回来的。正在宿舍里看军事理论的魏曾逸吓了一跳:“这拉练还真上山
下海了?”
付小宇把林洛阳丢到床上:“那路平坦得很!前后15里路就那么一个坑,就让他踩进去了!”
林洛阳呲牙裂嘴的说:“您的意思是,这整个拉练中唯一的危险地带,就让我中奖了?”整个拉练不过30里路好吧。
魏曾逸嘲笑:“你个倒霉孩子。”转身找行李,翻出一瓶红花油给林洛阳。
林洛阳冲付小宇瞪眼:“也不是哪只乌鸦嘴,刚出发就在那儿唯恐天下不乱,‘唉呀怎么全是柏油马路啊,一点儿坑坑
洼洼的都没有,这叫什么拉练?’”
付小宇靠在对面的床上:“我心里不平衡。当初我们军训时可是爬土坡钻小树林来着。你们这一代,太娇惯了!”
魏曾逸白眼:“付老师,别忘了,您也是八零后。”
“你四舍五入还算九零后呢!”1987,四舍五入1990。
魏曾逸黑线:“头一回听说这么四舍五入的。”
付小宇突然妖孽的笑了:“想听你们唐然师兄的故事不?”
魏曾逸有些意外付小宇居然会主动提起唐然,林洛阳很显然感兴趣的很:“讲讲。”
“他的身高,对外官方数据一米八。”付小宇说。
“不可能!”林洛阳说,“他比魏少看着矮一截呢。”
付小宇点头:“官方,官方数据。精确数据是174.5厘米,四舍五入175厘米,再四舍五入180厘米。”
魏曾逸瞪眼:他怎么不四舍五入到两米呢?人家姚明多不划算!“你们这群学经济的,就会搬弄数据。国家的泡沫经济
都是被你们四舍五入出来的!”魏大少不齿。
林洛阳捅捅他:“你好像把咱俩也骂进去了。”
魏曾逸一瞪眼:“骂你而已。我要退学!”
啊?付小宇和林洛阳都诧异。
“我要去参军!”魏大少突然气呼呼的。“我明白了,天大地大,还是军权最大!”这是魏大少被付老师教育过后得出
的唯一结论,也是从此次事故中获得的唯一教训。
付小宇再一次觉得自己这老师当的真失败。
从此,林长安同学光荣成为了病号队伍中的一员,和魏曾逸开始了闲散的见习生活。
再次见到王佳依和吉言,两位姑娘正性质勃勃的用早饭剩下的馒头蹲池塘边喂鱼。
这个池塘就位于食堂后门处,没什么浮藻,但是水很浊,魏曾逸一直不知道原来里面还有鱼。谁知馒头屑一丢下去,扑
棱扑棱的冒出一片,生猛的很,还都好大的个头!
林洛阳也很惊讶:“我还以为这个池子是专门用来对训死的学生毁尸灭迹的。”
两位姑娘瞬间回头,一脸鄙视的瞪着林洛阳。魏曾逸小声说:“你破坏了人家姑娘对小动物的怜爱之情,活该。”
王佳依恨恨的把手里最后一块馒头丢出去。吉言则起身抱怨:“我俩刚惦记着喂肥了捞来吃呢!被你恶心死啦!”
魏曾逸:……现在的姑娘是都怎么了= =
话说池塘里这几条食人鱼居然最终未能跳脱上餐桌的厄运。军训汇报演出的前一天,晚饭里居然出现了红烧鱼块!
林长安讨好的瘸到两位姑娘桌前:“你看,这鱼还是被煮了嘛。”
吉言姑娘哀怨的望着盘子里的鱼,端起盘子,把鱼全拨给了林长安:“你自己吃这毁尸灭迹的鱼吧!”说罢气呼呼的走
了。
林长安端着盘子哭丧个脸。魏曾逸同志无比同情的,拿出筷子,把自己的鱼也夹到他盘里:“多吃点,吃鱼治脚伤。”
汇报演出当天,付小宇甩着一打稿纸走到病号们面前,身后跟着一位白净的小男生:“你们谁一会儿上台,替他把这份
军训学生代表发言稿念了。”
魏曾逸记得这个白净男孩:05届怪物班的好学生。友好的问:“你怎么了?”
白净男孩不好意思的指指嗓子,声音沙哑着:“鱼刺。”
林长安心里幸灾乐祸的仰天长“笑”:老子终于翻身了哦哈哈哈~
发言稿一指哮喘男,哮喘男突然开始抚胸口,呼吸困难。
付小宇眉头一拧,稿子递给魏曾逸。魏曾逸掐着脖子开始咳嗽。
发言稿直接拍在了正在仰天的林长安脑袋上:“你去!”
“啊?”林长安笑不出来了:怎么到自己这儿,就连个回旋余地都没了呢?
“这是政治任务。”付老师教育道,“咱院长好不容易抢来这个露脸的机会。可不能让别的学院趁机拿了去。你不是高
中还做过广播站嘛!一会儿就说一句“大家早上好”,然后照着念就行了。”
于是林长安同志就这么哆嗦着被推上了礼台——一半瘸的,一半吓的。
林长安站在台上头有点儿晕:这跟广播站能一样吗?广播站是对着台机器,你在机器面前剪脚指甲都没人在意。眼下,
这上千双眼睛刷刷的往林长安身上一扫,林长安就开始脑供血不足了。
付小宇在台下看着他着急,拿口形比划着:就当你在广播站!就当你在高中做广播!
林长安挂着个死板的笑容脸都快抽筋了。闭上眼睛:镇定,镇定,就当在高中呢,就当下面的全是机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