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子墨曾经常也是常在风月场合出入之人,哪里看不出杜方鹏眼色,却只能闷着一股气在心头,面上和气道:“哪里哪
里,杜老板请坐。”
落座之后苏子墨命人布菜,待酒菜齐备后便道:“杜老板,昨日是我疏忽没有请到杜老板,今日略备薄酒,招待不周,
还望杜老板莫要见笑。”
杜方鹏见他说话极是客气分明,与听闻中那个纨绔子弟全然不同,略有诧异,却更是心痒,便也客气道:“哪里,色香
味俱全的,苏公子已极是上心了,杜某早听说天香楼菜品乃是一绝,倒要多谢苏公子款待。”
酒过三巡,苏子墨停杯欲说正事,杜方鹏却又给他斟满道:“杜某今日与苏公子一见如故,借这美酒聊表心意,还请苏
公子莫要推辞。”
苏子墨又饮一杯,杜方鹏又劝他满上,才又问他:“闻听苏老爷染恙,杜某俗事缠身,也不曾登门拜望,不知令尊可有
好转?”
苏子墨道:“劳杜老板挂心,家父已有好转;杜老板。”
杜方鹏打断他的话,又道:“却不知这道鱼为何名,甚是味美。”
……
杜方鹏一直顾左右而言他,只与苏子墨对饮,绝口不提订货一事,苏子墨数杯酒下肚,再忍不住,打断杜方鹏道:“杜
老板,我今日尚有一事,需与杜老板商谈,还请杜老板斟酌。”
杜方鹏哈哈一笑:“苏公子请说罢。”
苏子墨正色道:“便是关于绸缎货源一事;苏家与杜老板一直有合作,这次邀杜老前来桐城,亦为此事,昨日或是误会
,杜老板将货与了秦老板,我意与杜老板再订一批上等绸缎,需近日里要货,不知杜老板意下如何?”
杜方鹏摸着下巴道:“这。”
苏子墨道:“杜老板放心,这价钱好说,可在以往的价钱上再加上几分,绝不让杜老板难做便是。”
杜方鹏见他双颊微红,双眼黑亮,像星子一般,眯缝着眼看了好一会,才道:“不是不可以……只要……苏公子答应杜
某一事。”
苏子墨道:“杜老板请说。”
杜方鹏将微胖的身体倾过来一些,一边伸手想要摸上方子墨脸颊,一边低声道:“只要苏公子陪杜某一晚,要多少货,
杜某也卖与苏公子。”
“砰”一声响,苏子墨一拍桌子站起来,一把揪住杜方鹏前襟,一拳打在杜方鹏脸上,仍不解气,砰砰又是几拳砸了下
去,直打得杜方鹏惊声惨呼,不多时一张胖脸便如馒头一般肿了起来。
苏子墨将他放倒在地,又补上几脚,怒道:“你这个不讲信义的王八蛋,将主意打到本少爷头上来了,睁大你的狗眼看
清楚了,或再惹上本少爷,便打断你的狗腿!哼!”他再不顾躺在地上呻吟的杜方鹏,怒气冲冲推门离去,背后杜方鹏
充血的眼里一片怨毒。
第 4 章
苏子墨回家也没说缘由,只说这生意是谈不成了,只能换别家购货。
苏伯私下里派人去天香楼打听了,便未将事由告诉苏明寒,只安慰苏子墨说加紧寻得新的商家便是。
果然,几日之后苏杭一带的绸缎商都陆续拒绝了供货与苏家,眼看时间紧迫,苏子墨正一筹莫展之际,从邙山镇回桐城
交帐并取货的卢掌柜却带来了一丝希望。
卢掌柜言曾有到店中购买绸缎与绣品的客人提及过,距邙山镇往西南约六百里的永济城中有一家丝绸商,是专为京城各
绸缎铺供货的,其东家将田地都租与农户种桑养蚕,自家有作坊缫丝、织造、染整,并不依赖每两季的蚕丝收购;因此
若是能从那家丝绸商手中购得原绸,一方面应能解眼前之急,另一方面以后的货源便也有了落处;只是途经的伏龙山一
带不甚太平,时有匪贼出没,需得万分小心。
苏子墨与苏伯商议之后觉得可行,若租上马车,这一来一往大抵半月可回,到时染坊与绣庄再赶赶,应该是可以及时交
货的。
苏伯本来要去,苏子墨却不愿他受这劳顿之苦,坚持要自己前往,苏伯虽担心,却又想让他出去见见世面,学些东西,
也是好的,便也让了,只是担心不知如何与苏明寒说。
苏子墨亦是担忧,但纸总是包不住火,他仍是将这事与苏明寒说了,隐瞒了与秦正言与杜方鹏一事,只说是去看看新的
货源,对苏家也是好的。
苏明寒心中明白,虽极是担忧,但如今自己已成这样,不知还能看着子墨多长时间,所以总是要放他出去闯的,况且如
今自己尚在,便是买不到别家的货,凭着自己的人脉,总也可以解决问题,不致让事态不可收拾;想到这些,他只细细
叮嘱了苏子墨许多事宜,才挂着心让苏子墨出了门。
苏子墨便在染坊中挑了几名年轻力壮的伙计雇了三辆马车同往济州城。
此时晚春时节,气侯十分怡人,沿途更是风光无限,距永济城越近,风土人情与桐城越是不同;苏子墨却不及好好赏玩
,一路紧赶慢赶,甚至有两日错过宿头而宿在荒郊,与那些伙计一起学着升火烤东西吃,这般日子,很是苦累,他却也
更能明白自己的父亲从前是如何的辛苦,许多时候来要替自己收拾闯下的破烂摊子;这般想着,心中更是急切,恨不能
立时便到了永济城。
然第四日在伏龙山下,却遇到了山贼。
苏子墨一行已经很是小心了,出门时挑选的也都是人高马大的伙计,这些小伙子们也当真是十分忠义,个个手持棍棒护
着苏子墨,没人逃跑。
然而山贼有十数人,个个拿着明晃晃的大刀,将他们连人带马车围在中间;这些平日里只是靠力气吃饭伙计又哪里抵得
过,当一个山贼的刀砍在护着苏子墨最紧的那名伙计肩上时,苏子墨被迸溅的鲜血吓得闭上了眼,全身直哆嗦,直到那
名伙计吃痛站不住,倒下时将他压在地上,他才清醒过来,将那名伙计扶起靠着马车坐着,才上前两步大叫道:“停!
停手!停手!不要打了,别打了!别杀他们!”
一名看上去像是山贼头头的大胡子哈哈笑着停了下来,几步走到苏子墨面前居高临下看着他道:“细皮嫩肉的公子哥儿
,你在叫喊什么?”
苏子墨见他一身黑衣,身形魁梧,脸色黧黑,一双眼却如铜铃一般瞪得似要落出眼眶子来,黑眼珠子极小,提着雪亮的
刀,浑身煞气,看着时分怕人;苏子墨情知是真的遇上了杀星,自己与这些伙计的性命全揣在自己怀里,又看到自己衣
襟上和手上沾的那名伙计的血,他还是鼓起勇气道:“你们不过要财,拿……拿去便是,不要伤我们性命。”
这时几名伙计已经被绑在一处,有两个山贼在马车里翻找了一遍,只找出些装着衣物的包裹;又将那几名伙计身上的碎
银与铜板都搜了出来,恭恭敬敬捧到那大胡子面前道:“大哥,只找到这些。”
那大胡子一巴掌将两人扇得似!辘一般转了个圈,好容易站好,都捂着脸看着那大胡子,大胡子骂道:“直你娘的脑袋
长驴脖子上去了,这么个有钱的小白脸杵在这里,钱当然在他身上。“说完就要动手来扯苏子墨衣襟。
苏子墨往后一缩,将怀里的银票递了出去:“都在这里了,你放了我们吧。”
那大胡子将银票拿在手中仔细数了数,又是一阵狂笑:“今天又遇上肥羊了,这几天合着该老子发财,兄弟们,绑起来
!”
苏子墨大惊:“我已将银票都给了你,为何不放我们?”
大胡子看了他一眼道:“直你娘的,你既然这么有钱,老子便将你绑了,让你家里拿更多的银钱来赎!放了你?放了你
岂不是放了老子的钱袋子。”
苏子墨情知今日是不能脱身了,怕也无用,只得放低了声音好言道:“这位大王,你将我的伙计都放了吧,他们都是贫
寒人家的孩子,家里没有钱来赎的,就当放他们回去给我家报信,求你。”
旁边一喽罗怪声道:“大哥,放他们回去通知官府怎么办?”
大胡子骂道:“直你娘的,老子还不知道吗?”他回头问被捆得粽子一样的苏子墨:“小白脸,你家哪里的?”
苏子墨道:“桐城。”
大胡子声音顿时高了起来:“桐城的?直你娘的,老子倒不怕了,你们几个回去告诉小白脸的家里人,拿一万两钱子来
赎人,不然老子剐了这小白脸;敢报官老子也剐了他!”
一个年纪稍长的伙计看向苏子墨道:“少爷。”
苏子墨皱眉道:“还不快去?李齐的伤也拖不得,快些抬他走,回去告诉“苏伯”拿银钱来!”他加重了苏伯二字,只
怕这几个伙计不懂,直接告诉了他病重的爹,让他忧心,使病情更重。
几名伙计忙忙的抬了受伤的李齐便跑。
苏子墨看他们跑得远了,忧心不已,还不及回头,便被一个山贼一脚踢在身上:“快走,大哥和弟兄们要回寨子了。”
苏子墨险些跌倒,还不及站稳便被两个山贼拿布巾蒙了双眼,一路拖着,跌跌撞撞在山林里穿行。
第 5 章
不知道走了多久,当终于停下来时苏子默已经一身是伤,摔的,被树枝挂的,被草叶割的,被人揍的,一双腿也灌了铅
似的沉重,衣袍被刮破的不成像子,耳中听得那一声“到了”,他再支持不住,摔倒在地,任身后那山贼怎么踢打也起
不来。
那大胡子往大门走了两步,对那个踢打苏子墨的手下道:“仔细着点,这小白脸就是白花花的银子;也给老子关地牢里
去。”
那山贼才停了手,拖起苏子墨便走,一路上地也不平,大小石子硌划得苏子墨阵阵生疼,不由得痛呼出来,那山贼骂道
:“娘的,喊什么喊,到了这里给我老实点儿!”
苏子墨咬了牙不再出声,耳边听得门响,那山贼竟直接拖着他下了阶梯,只跌得苏子墨浑身发疼眼冒金星,想要挣扎着
起来走,那山贼却又劲扯了他一下,他闷哼一声又摔了下去,右脚的脚踝立时扭了,痛得钻心。
终于被扔进地牢时苏子墨连动一下的力气也没有了,眼上的布巾被取了下来,那个山贼将牢门锁上,大声说了句:“老
实待着。”便转身走了。
苏子墨躺在地上,半晌动弹不得,地牢里微弱的光亮让他看不清周围,耳中听得一阵声响,有人到了他身边:“你怎么
样了?”
苏子墨吃了一惊,扭过头去看着那人:“秦正言!!”
秦正言亦十分吃惊:“是你!”旋即又道:“你怎么也会被抓进来?”
苏子墨道:“那你呢?又是如何到了这里。”
秦正言苦笑道:“我去蜀中,结果是昨日遇上这帮山贼。”
苏子墨闻言倒笑了:“你倒不如说是赶着去永齐城切断那家货源吧?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你也栽在了这里;我可是听闻
你秦老板曾拜过武馆,怎的没有跑得出去?”
秦正言伸手去想扶他起来:“苏公子,我看你对我的误会着实太深;我去蜀中只是访友而已;况且便是我能跑,我那些
下人又怎么办?算了,如今还活着已是万幸了。”
苏子墨想挣开,秦正言似是没有受伤,又习过武,被关的一日一夜里早将力气养了回来,也不理会他的挣扎,将他连拉
带拽扶着坐起来,却牵动他脚踝的伤,他不由得呲了呲牙,秦正言立时察觉:“苏公子,你受伤了么?”
苏子墨深吸了口气,咬牙道:“与你何干?”
秦正言无奈:“苏公子,如今咱们两人坐在同一条船上,处境相同,你对我的敌意大可收起来,想办法如何逃出去才是
紧要。”
苏子墨哼哼了两声,虽觉得他说的有理,却不愿答他话。
秦正言也不勉强,伸手又去扶他道:“那边有些干草,坐着不会这般凉,我扶你过去。”
苏子墨闷声道:“方才把脚扭了。”
秦正言摇头道:“怕是不止吧?我是怎么样来的我可是记得清楚得很,身上的伤口现在还痛,你会比我好多少?”
苏子墨道:“你要扶就扶,不扶我就躺这里也一样。”
秦正言摇了摇头,扶着苏子墨的肩,苏子墨不出声地伸出手抓住他胳膊,两人慢慢挪到有干草的墙边坐着,秦正言又道
:“等等啊。”他扯了几下,把一边的干草堆到苏子墨背后:“这样应该可以了。”
苏子墨心里一暖,发觉得这人也不是那么可恨,他到底也是知道感激的,便低低道了声:“谢谢。”
秦正言笑道:“秦某还真是荣幸,能得苏公子这声谢。”
苏子墨怒道:“你当我真是那般不知好歹的人么?”
秦正言立时止了笑:“是我误会苏公子了,先给您赔个不是可好?”
苏子墨又哼哼了两声,脑中有些昏沈,不再说话。
秦正言也觉着有些累,挨着苏子墨坐下,一起靠在墙上,闭上眼休息起来。
时间过了许久,地牢中仅有的那点光线也越来越暗,苏子墨歇力忍着身上各处传来的痛楚,加之这地牢里充斥着一股十
分难闻的气味,更另他觉着难受,那身伤痛的发作也令他发冷,再坐不住,缓缓往地上倒去。
秦正言听得声响,凑了过来:“苏公子,怎么了?”
苏子墨说不出话来,只抱着自己的肩头发抖,奏正言察觉他的不妥,又靠近了一些,将他扶起来靠在自己身上,觉得他
仍是抖得厉害,索性张开双臂把人抱在怀里,苏子墨昏沈中往他怀里又靠紧了些,秦正言在黑暗中弯了唇角,抱着他又
开始养神。
当地牢中终于完全暗下来后又过了许久,外面终于传来声响,人有走了进来,苏子墨想要爬起来,秦正言将他放到地上
,一把按住,低声道:“别出声,别动。”
苏子墨吃不准他要做什么,但此时也选择了相信他,便依言不动。
那人将一支火把插在一旁,嘴里骂骂咧咧:“一群人吃酒喝肉让老子来侍候人,呸!什么东西!”
他走到牢门前,把两碗饭胡乱丢了进来,吆喝道:“吃东西了。”
那两碗饭被他这么一扔,都翻倒在地,秦正言听出这声音不是昨日送饭的那个,叹了口气,抬起头,对他道:“多谢,
不知可否劳烦你给我一碗热水,这位公子病了。”
那人闻言骂道:“娘的,什么狗屁毛病,还敢烦老子拿水,活得不耐烦了?”
秦正言放低了声音好言道:“这位兄台,秦某敬你是条好汉,今日承兄台之情,秦某必定铭记于心,无论财物,秦某他
日必定加倍奉上。”
那人骂道:“娘的,这小子是你什么人?”
秦正言道:“并不相识,不过同为天涯沦落人,秦某昨日也同他一般惨淡,今日见他这样,甚是不忍,劳烦你了。”
那人知道牢里这两个是肥羊,倒是动了心思,骂骂咧咧走了出去,不多时提了罐热水进来,砰一声放在牢门口:“水拿
来了,小子你最好记住你说的话,否则老子不会放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