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太子建成 上——云彦卿

作者:云彦卿  录入:10-02

“辛苦你了,无忌。”李建成站起身,他动作略显急促,声音倒依旧温雅,“我现在便拟封回信,麻烦你再带与世民。”

他现下心中焦虑,父亲在朝野之中尚有同道之人支持,就算被羁押在大牢内,身份关系还是在那摆着的,看守之人不会拿他怎样。倒是世民与元吉,一个容易冲动,一个年小尚未懂事,颇令人担心。

长孙怔了怔,正欲颔首跟上,便听那斯斯文文的刘政会出声道:“大郎不可。”

李建成停了动作,有礼道:“刘司马有何见教?”

“我虽未见此信内容,但观大郎与这位……”刘政会将目光转到长孙无忌身上,长孙立即道:“在下长孙无忌,刘司马唤我全名便好。”

“观大郎与这位长孙小兄弟的言辞举止,怕是郡公于洛阳出了麻烦吧?”刘政会虽是疑问句式,但语气却是笃定的。

“确是如此。”李建成答道。

“那便不能让这位小兄弟再回洛阳,那无异于虎口投食,有去无回啊。”刘政会肃容道。

“司马此话何解?”李建成疑道。

“莫忘了,宇文化及那一干人此刻也在东都。”刘政会摸着胡须,幽幽道。

李建成何等聪明,初时拿到信件,担忧父亲及两个弟弟的安危,一时失了阵脚,此刻刘政会出言提醒,他便立时醒悟过来。是了,若是叫无忌回去,怕是会立即被宇文化及那些人堵个正着,于营救父亲他们百害而无一利。深深吸了口气,李建成一揖到地,诚恳道:“多谢司马。”

刘政会连忙扶起,“不敢当不敢当啊,大郎也是情急,否则不会想不到这点。”

长孙无忌也是聪明的,虽则赶路疲倦,但脑子还能使,此刻也回过神来,不禁问道:“若是我不能回洛阳,郡公那边可怎生是好?”

“不提父亲,现下我这儿也是自身难保,宇文化及向来猜忌多疑,二郎反应虽快,难保那宇文化及已知晓了风声,恐怕他一路尾随你,明日便可到我这李府了。”李建成又坐了回去。他静下心来,思虑便愈发周密,“到时若我的反应不能合他的意,怕是在皇上跟前,也要参我一本。”

长孙无忌急了,他自幼长于舅父高士廉家中,诗书才华倒是不缺,谋略军事却非其所长,此时听闻李建成话语,道是李建成不敢出手相助,便有些变了颜色。

“大郎若是害怕,我长孙无忌也懂几分功夫,劫也要把郡公劫出来!”

李建成闻言颇觉几分无奈,“无忌你怎的如此冲动急躁,我何时道过害怕?”

他将长孙拉至坐榻旁,按着他坐下,又将米酒递与他,温言道:“你也别直挺挺站着了,坐下歇歇,且听刘司马可有什么妙计。”

长孙立时目光灼灼地盯牢了刘政会,直看得刘政会一张淡定的面皮都快挂不住了,咳嗽了两声方才苦笑道:“大郎真是高看在下了,为今之计,不过先守后攻,大郎心里头怕是已有腹稿,又何必推到在下身上。”

“哪里,建成年纪尚轻,怎比得过刘司马足智多谋。”李建成笑道。他唤道:“邓武。”

“属下在!”邓武不知什么时候进的花厅,站在厅角落中,沉声应道。

“明日天气不错,不若你随我出外狩猎吧,正好绮罗缺几条皮子做围脖儿。”李建成言语中十分欢悦。

“是,属下这便去准备。”邓武俯首,“大郎还有何吩咐?”

“唔……”李建成沉吟半晌,又补道,“明日若是家中来了客人,也不好慢待,叫那些奴才手脚勤快些,伺候好了,免得客人嫌弃咱们不懂待客之道。”

邓武应下了,见大郎再无吩咐,静静退了下去。

待邓武离开,李建成转身对刘政会道:“明日冬狩,也要烦劳刘司马多借几匹马来了,建成兴致来了,怕是要傍晚方归呢。”

“何不带上在下?在下年纪虽大,但于骑马射猎一道也颇有兴趣。”刘政会笑眯眯地回道。

“那自是应当的。长孙呢?你奔波了许久,明日还是留在府里歇息吧。”李建成看向一脸疲倦的长孙无忌。

长孙无忌听了这许久,还没摸出门道来,他知大郎无缘无故提出打猎必不是心血来潮,但其中深意却着实不懂,此刻只得老老实实道:“一切听凭大郎安排,但求大郎给个明白话。”

“我看你啊,是倦怠过甚,才会这么转不过弯来。”李建成笑着叹了口气,解释道:“若我没猜错,明日宇文化及的人必会在此,我与其被他堵在府里百般诘问推诿,不如外出狩猎,晾他在府里,给他一个不治常检,荒色嗜酒,畋猎无度的李建成岂不更好?”

那宇文化及是何许人也,长孙无忌也明白。那斯善于在主上面前溜须拍马,而李渊又总与他唱反调,他便想借着机会除去李渊,而李渊最大的帮手便是居于河东的李建成,他自然要来看看李建成的境况,好再拟计划下手。

“如此,宇文化及必会放松对大郎的戒心,以后大郎再有动作便顺利得多了!”长孙无忌恍然大悟,他揉揉眉心,苦笑道,“怕是脑子真坏了,竟连这都想不明白,方才心中对大郎尚有疑虑,还请莫怪才好。”

李建成笑了笑,道:“无碍的。”

“这是守,接下来攻又该当如何?”长孙无忌稍稍放下心来,抿了口米酒,问道。

“攻也需得不动声色,现今皇上身边俱是宇文化及之流,要想救出父亲,得寻个可靠之人代为周旋方可。”李建成眯起眼来,他思索了一会儿,道:“萧瑀如何?”

“萧瑀?”长孙无忌听过此人,登时皱眉道:“那不是萧皇后的亲弟弟么?”

刘政会怔了怔,却是感叹:“大郎果真眼光过人,萧瑀是个好人选啊。”

他见长孙似是不知的模样,便解释道:“萧瑀虽是萧皇后的亲弟,但他自幼以孝行闻名天下,且善学能书,骨鲠正直,因其姐的缘故,在皇上面前也颇有些分量,想必郡公入狱,他也有诸多不满,此事寻着他,可就是成了大半了。”

“此话言之尚早。”李建成摇摇头,“端看明日是否能将宇文化及那老狐狸瞒混过去了。”

14.化险为夷

第二日,宇文化及果真来了。

邓武按着李建成的吩咐将宇文化及引到堂上,吩咐婢女们摆上蔬果,又唤来几名貌美的女子演奏乐曲。

宇文化及见这几名女子身材曼妙,身着纱制的半袖,白皙的肌肤若隐若现,不禁目光迷离起来。他身旁的扈从不着痕迹地碰了他一下,他始才想起自己所来何事,轻咳两声以掩饰方才的尴尬。

他端起酒爵小抿一口,目光还停留在那几名歌姬身上,道:“有客人自洛阳来,主人不出来迎接,还将客人独自晾在堂上,这是李府的待客之道?”

邓武不慌不忙答道:“回宇文少卿,我家大郎出去狩猎,晚些时候才能归来,临去前吩咐邓武若有客人来,先好生招待,待他回来再赔不是。”

李家人善骑射,喜欢狩猎,这一点宇文化及早有耳闻。只是在这时候还有心情出去狩猎,是刻意还是无意,若是刻意,他必是已经知晓洛阳之事,此时出去是要躲他;若是无意,这李建成未免也太欠考虑。

他瞥了邓武,见他面色沉静,没有不对劲的地方,便将酒爵往桌案上一放,力气颇大,喝道:“都什么时候了,世子还有心出去狩猎,丝毫不关心唐公死活吗?”

邓武被他的大声呵斥吓住,怔了怔,始才问宇文化及说,“少卿此话怎讲?郡公不是受召带着二郎四郎去洛阳面圣吗?此时大概已在回来的路上了吧。”

宇文化及见他脸上惊恐的表情不像是装的,想来李家的人还不知道李渊被羁押的事,要不然他的嫡子也不可能还欢欢喜喜地出去狩猎。思及此,他稍稍安心,待李建成回来,试探试探其口风,再回洛阳与父亲拟定计划。

“唐公发生了什么事,我与你说有什么用,还不快快去寻世子回府。”

邓武急忙应了,唤人去寻猎场寻李建成,出去时还被门槛绊了一跤,惹得宇文化及与他的扈从哈哈大笑。

说是已令下人去寻,结果等到傍晚时分人还没有回来,期间宇文化及也询问了几句,都道正在寻,请少顷切莫着急,弄的他几次发火,若不是父亲宇文述一再嘱咐他要观察仔细,他真想拂袖而去。后来等的不耐烦,索性就看起饮着酒看起歌舞。

天色渐暗,邓武便匆匆进来,道是大郎狩猎归来。宇文化及便站起身来,跟在邓武的后面。

李建成刚从大门进来,抬眼望见宇文化及,便拱手笑道:“宇文少卿久等,有招待不周之处,还请少卿恕罪。”

他宽大的鹤氅上沾着些许杂草,长靴底部也沾染黄泥,是从野外回来不假。

宇文化及与李建成是见过面的,不过都有李渊在场,他总是很乖巧地立于李渊身后,问他时才答上几句,偶尔侧目而笑,很知礼数,听闻其为人也与李渊一般宽厚老实。此刻却是宇文化及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看他,见他面如白玉,笑起来的时候,眉眼弯弯,好似天上弯月,五官俊秀,与李渊那老匹夫无一点相似之处。

“宇文少卿?”李建成唤道:“这屋外寒风刺骨,不如我们进屋谈罢。”

宇文化及回过神来,轻咳一声,道:“唐公得罪主上身陷牢狱,世子还有心思外出打猎?”

“什么?”李建成骇然,“家父身陷牢狱?我可从未听闻。”他又转过头去刘政会,亦言无所听闻,便又说道:“少卿是不是听错了?”

宇文化及敛起神色,板着脸道:“我与唐公一同在洛阳宫中赏灯,发生了什么,我难道还不清楚吗?因我与唐公交好,特来通知世子,世子不领情,还要怀疑我?看来我是白跑一趟,这便回去洛阳罢了。”

他说着就往外走,李建成急忙拉住他,面上显出讨好的神情,“是建成无礼,请少卿莫要责怪。还请少卿进屋再做详谈。”

那握住手腕的双手骨节分明,冰冷的指尖贴在皮肤上别有一番感觉。宇文化及反手一握,略一颔首,算是同意了。

进了屋,歌姬舞姬都已撤下,婢女们重新温了酒送上来。宇文化及便把当日发生的事与李建成将了一遍,只是省略了自己溜须拍马最后还顺水推舟的部分。

“情况就是如此,世子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李建成皱了眉,好一会儿方才舒展开来,笑道:“少卿莫要担心,家父与主上是表兄弟,主上不过一时生气,气过了便好。少卿特地赶来相告,实在是多谢,恰好今日建成与刘司马猎得几块好皮子,一会儿用过饭,便叫下人拿上来与少卿挑拣,算是谢礼了。”

宇文化及一瞪眼,显得对他的回答不满意,实则心中暗暗高兴。“父亲在狱中受苦,世子先前不知,不知者不罪,现如今知道了,心中却没一点儿担忧,可谓不孝。对待自己的父亲尚且如此,今后你继承唐公爵位,这河东的百姓怕是要叫苦连天。”

李建成脸上却还是无所谓的神情,饮过一杯酒,酒水润了粉色的薄唇,淡色的眼瞳在烛火的照耀下宛若琥珀,叫宇文化及看痴了。

“人生在世,不及时行乐可怎么行,至于百姓,与他们一席之地可供生存就好。少卿多虑了。”

宇文化及一拍桌案,呵斥他说,“正因为有你们这样的纨绔子弟,才使得百姓生于水火之中,我明儿一早便赶去洛阳,在主上面前参你一本。”

他气急,站起来就往外走,李建成也跟着站起来拉住他的衣袖,劝道:“少卿莫走,我与刘司马约好明日再去狩猎,听闻少卿精于骑射,建成想见识见识。”

宇文化及甩开他的手,怒道:“跟你在一起,怕是要辱没我的名声。”说完便甩袖离去。

“宇文少卿……”

李建成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又回到食案前盘腿而坐,面上尽是讥讽之色。

“大郎,”长孙无忌道:“你说他会不会真的去主上那儿参你一本?”

李建成摇摇头,“他倒希望我终日沉迷狩猎,莫管洛阳之事才好。他若真去参我,主上首先是叫我注意品行,到时候万一我改过自新,他宇文化及又得好一番忙活,吃亏的事,他宇文家的人是不做的。”

刘政会也赞同李建成的说话,道:“明日我便派人去与萧瑀联系,让他尽快将郡公救出。”

李建成与他俩坐了一会儿,就有丫环来唤,说是夫人要见他,这夜里夫人要见他,必定是已经知晓洛阳发生的事情。

他随着丫环往夫人的卧房走去,夫人沉疴在身已多年,在他的印象中,能如此陪伴窦夫人的时间已不剩多少了。这十年中大大小小的事情皆有改变,而人的生老病死却无法更改,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敬爱的母亲离去,烦闷之情郁郁于胸。

窦夫人靠在隐囊上,见他来了,拉着他的手让他坐在自己身边。她虽已四十多岁,云鬓却还是乌黑,她问建成道:“我方才听人说宇文化及来过了,可是你父亲在洛阳出了什么事?”

李建成垂下头,长长的睫毛遮过眼瞳,他实是不愿夫人重病间还为别的事操心。

窦夫人知道他心中所想,轻叹一声道:“我虽是一介女流,然早年跟在周武帝身边,长于宫中,到底见过些世面,朝堂上的事也略微了解。你说与我听,说不定还能出些主意。”

说起来,他的母亲倒是一位奇女子。据说她刚出生时发长过脖颈,到二三岁时发已长过身体。早年她跟在北周武帝身边,周武帝与皇后不和,暗暗疏远,她劝武帝说:“四周边静,突厥尚强,愿舅抑情,抚慰以苍生为念,但须突厥之情,则江南、关东不能为患矣。”武帝欣然采纳,那时她也不过六七岁。

后来长到婚嫁年龄,因她聪慧刚毅,又有绝美之貌,提亲的媒人几乎踏破门槛。后来外祖父在门外设雀屏,说谁能一箭同时射中屏上两只孔雀的眼睛,便把女儿嫁给他,众皆不能。而后父亲李渊一弓双箭,同时射中两只孔雀眼睛,适才将她娶回来。

窦夫人的目光温和地注视他,李建成轻叹一声,把事情经过全部告知与她。

她垂下眸子想了想,道:“萧公虽是朝中重臣,然前两次主上远征高丽,他上书劝戒惹怒主上,如今主上与他已是疏远。朝中多数人都站在宇文父子那一边,其余的人也明哲保身,大约也不想淌你父亲这趟浑水,以萧公一己之力,怕是不能将你父亲救出。”

“建成知道很难,但是朝堂之上没有信的过的人。”

“官员之间办事需要打点,那宇文父子更是爱财如命,若有足够的银两与他们,他们大概就不会为难你父亲,毕竟主上并不是想处置他,不过是惩戒罢了。只是我们李家家底不厚,儿你要抹下脸来,问你父亲平素交好的人那儿去借了。”

窦夫人这般深思熟虑,李建成自愧不如。“母亲放心,这事儿儿子会办妥之后,便交给可信赖之人带到洛阳,交给萧公。”

“不,”窦夫人否定道:“你亲自去一趟。”

李建成一怔,随即明白了窦夫人的意思。

从窦夫人的房里出来已是深夜,他负手站在回廊上,明月从云后缓缓飘出,清冷的月光洒在他身上,他抬头望月,眼眸如深海一般深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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