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谦从角落的阴影里冒头,就看到了一个三进的院子,虽然没有什么奢华的装饰,却显然是个殷实之家,此时正值新春之际,各门上都挂着大红的春联,屋檐下则吊着雕花的灯笼。
杜谦心说,这就是光头的家了啊,他看在眼里,竟有了些许亲切兴奋之感。
光头的家境似乎不错啊~杜谦心里稍稍放下了一些,原本还担心他会吃苦呢!
然而就在他这么想的时候,却见一道大门被“咣!”的一声打开,王可修浑身挂着霜雾的从门外进来,背上却扛着一只大黑熊。
他本来就高出别人许多,再扛着一头巨大的黑熊,门的高度就完全不够了,进门的时候他不得不将身子弯的极低,几乎是爬着进来的。饶是如此,一进门他第一时间就是对着院内大喊:“娘!大哥,大嫂,俺回来了!”
“嘭!”光头喜悦的将猎物摔在院子中间,满脸期待的看着屋里,就好像圆满完成了作业等待着表扬的孩子。
杜谦注意到他的衣服前襟上破了一条爪子撕裂的口子,虽然没有见到血迹,却让人有种触目惊心的感觉,几乎能够想象到他力搏黑熊时候的凶险。
然而回应他的却是一阵不耐烦的开窗声,只见一个鬓发凌乱的妇人探出头来眯着眼睛斥责说:“瞎喊啥?饭在锅里,自己去吃!”
“哎!嫂子。”王可修有些讪讪的摸了摸自己的光头,答应着往厨房的方向走去。这时候却见一个穿着黑棉裤、黑棉袄的老妇人从一旁的厢房里走出了,一边走一边系着腰带,看着王可修就说:“修娃回来啦,受伤了么?”
“娘,俺没事。”光头立刻来了精神,乐呵呵的指着地上的黑熊说:“俺昨晚找半夜,才找到个熊瞎子睡觉的洞,把它猎回来啦!”
“好好。”老妇人笑眯眯的看着地上的黑熊,说:“我修娃就是有本事,娘给你热饭去,你来。”
刚刚的场景让杜谦皱起了眉头,他没有让光头发现自己,悄悄的跟在光头身后进了他们家的厨房。
和普通人家的厨房一样这里黑黢黢油腻腻的,不过案板和灶台倒还打扫的干净,王可修的娘向灶膛里添了细柴,将存的火种引燃,又掀开锅盖看了看,叹了口气说:“昨晚给你留着肉呢,结果你没回来,你嫂子就给隔壁的你张婶端去了,如今只剩下一罐粟米饭和一些山野菜团子了,娘帮你热一热。”
杜谦看到光头舔了舔嘴唇,似乎对失之交臂的肉很是憧憬,却又憨厚的笑着说:“没事,能吃饱就成。”
热好了饭,王可修的娘却突然从袖子里抽出一块肥肉来,塞进粟米里端给了儿子,像做贼似的说:“来,快吃,快吃,莫给你嫂子知道!”
杜谦看着光头欢喜的就着肥肉大吃那粗糙的粟米,心里不由得泛起酸来:这个傻瓜,果然是在哪里都会被欺负啊!
光头才吃着饭,就听见外面有人泼水的声音,随后他那嫂子尖着嗓子喊叫的声音就传遍整个院落:“吓!这么大一头死熊摆在院子当中,大过年的多不吉利,小叔子你也真是的,赶快挪到后面去,皮子也快点收拾好了,人家段掌柜的可等着要货呢!”
“哎,俺这就去。”王可修三口两口的吞了剩下的饭,一抹嘴就应声跑了出去。杜谦跟过去一看,只见那女人披头散发的提着一只铜质的脸盆,叉着手,一脸厌烦的说:“跟你说过多少次,别老是俺呀俺的,咱们如今搬进城里,已经是城里人了,你还这么粗俗,可丢咱家的脸了!”
“哦。”王可修答应着,重新将黑熊甩上肩膀,扛着去了后院。只见后院里码着小山一样高的柴火,都是劈得整整齐齐四棱四角的,他将黑熊放在空地上,摸出一把小刀来准备剥皮。
杜谦看了下四周没人,于是便从地下现身出来,按捺下心中的激动,从喉咙深处挤出一声:“光头!”
25.爱情宣言
见到杜谦,王可修高兴得呵呵直乐,伸手就往他肩膀上拍,结果大手透体而过,这才想起了杜谦是“鬼”,不好意思的憨笑着缩了手。
过了见面的热情之后,两人突然相对无言,王可修只知道傻笑,而杜谦也不知道怎么了,没看到人的时候明明很想见,见了面却期期艾艾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光头,你……最近过的好么?”好容易挤出这么一句。
“挺好的。”光头很不给面子,就回了三个字。
这时候却见后院的门被推开,王可修的嫂子迈步进来后院,见他还站在那里就立刻把眼睛一瞪,说:“小叔子你还站着干什么,我们供你吃供你穿,你也要稍微干点活的吧?总是偷懒怎么像话!”
光头答应了一声,偷偷看了杜谦一眼,又连忙蹲下去给黑熊剥皮,他嫂子则在翻了个白眼之后,从柴火堆里拾起一抱柴回去了。
杜谦瞥了一眼那离去的身影,忽然起了心思,于是便过去蹲在王可修的身旁问他:“光头,给我说一下你家吧,我可是第一次来,还什么都不知道呢!”
“说啥?”光头一边手下不停的剥熊皮一边问。
“就说,你家里有几口人,人均几亩地,地里几头牛啥的。”有了话题,杜谦就开始满嘴跑马了。
王可修很老实的挨个回答:“俺家有四口人,俺娘,俺哥俺嫂子和俺。原来有四十亩地,三头牛。不过现在没了,嫂子说要搬来城里住,所以俺哥就把地和牛还有原来的房子都卖了,在城里买了现在的这个房子。”
“你娘身体好吧?”
“嗯,除过阴天下雨的时候腰腿疼之外没啥毛病。”
“你哥是干啥的?”
“以前俺们都是种地的,现在他给人抬轿子,每天一大早就出门,可辛苦了。”
……
杜谦就这样明目张胆的打听光头家里的情况,而光头也耐心极好的有问必答,不过貌似光头的世界观与普通人不一样,杜谦觉得自己打听到的讯息始终是与事实根本隔了一层。
光头手脚很是麻利,不一会儿一大张熊皮就被割了下来,又砍了四只熊掌,被剥了皮的黑熊看上去有些触目惊心,杜谦心中泛起不适,却也没有说什么,他并不打算立刻就回去,见光头还有的忙,于是便告诉他自己先离开一下,晚上再回来看他。
杜谦才沉入地下,没走多远就遇见了那位刚刚指引自己过来的鬼卒,这鬼卒笑着问他:“大家初来炎云城,可愿随小的四处游览一番?”
杜谦正有话要问他,于是便欣然同意了。
那鬼卒说:“我们这炎云城,最有名的便是万马集了,有不少客商不远万里赶过来买马做生意。”说着便将杜谦引到万马集处,只见一圈巨大的原木做木栅围成的场地,绵延足有十几里。
场地里分割出十几条街,每一条街都是人潮涌动,熙熙攘攘。
最外面是几条街酒楼林立,乃是卖吃食、百货的街道,沿街有小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四处飘散着酒香、茶香、饭菜香。
而再往里面的几条街,则是一圈圈的马市。马贩子们往往带着上百匹好马,将它们圈在栅栏里,自己则坐在木栅的顶端招呼往来的顾客,那些穿着不同服侍的外地客商们则绕着栅栏,对一匹匹马评头论足,又跟马贩子讨价还价。
那鬼卒对杜谦说:“此处虽热闹,但也无趣,最有意思的却是咱这万马集最中心的地界,那里的每一匹马都是日行千里宝马,价值都在千金以上。有时候甚至还有异种灵驹出现,引得无数人疯狂竞价,不少身怀异术的修行之人也会来凑热闹呢!”
杜谦听得眼睛一亮,兴趣盎然的说:“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去见识见识。”
那鬼卒笑着给杜谦引路,又说:“我家大人有一项职责便是防备这万马集中有修行之人乱来,不过有他的威名在此,这些年来倒是很少有人敢在此处闹事,偶尔有些不识相的,也都得了教训。”
杜谦笑而不语,心中却想,这董子睿作为一方土地,能够震慑来此的修行之人,想必实力一定不低,至少也是有几样能令人畏惧的手段,否则也达不到这样的效果。
走了没多久,杜谦就看到一条宽阔的街道,两边搭着挂满彩绸的高大棚子,他们进了一处白绸棚子里,只见内里坐了数百人,都是身穿绫罗绸缎,佩戴珠宝玉石的富商贵人,而这些人面前,则是一个高台。
高台之上,有位驯马师傅牵着一匹纯黑的骏马展示给众人,这马比杜谦看过的寻常马匹竟然高出一头,一双马目炯炯有神,浑身皮毛犹如锦缎一般油光发亮。
台上还有位带皮帽的年轻人,正舌灿莲花的做着介绍,台下不少人都被他鼓动的有了意动之色。
“现在可有异种灵驹出售?”杜谦询问一旁的鬼卒。
那鬼卒歉意的笑着回话说:“真不巧,此时却是没有。灵驹难得,就算是在我们炎云城,也是隔个三五年才会现身一头,那种时候可比现在要热闹十倍!”
此时场上的那匹黑马已经被竞价到了三千两黄金的价格,却还有继续上升的趋势,而杜谦却和鬼卒转而去了别处。
转了一圈之后杜谦发现,这里大多数出售的都是俊逸非凡的宝马,不过偶尔也会有一些其他种类的坐骑出现。比如,有些品相十分不凡的骆驼,高大的麋鹿和马鹿,也都在拍卖的行列之中。
“大人,这万马集只是做买卖的地方,城北还有处赛马集,更是热闹无比,每天都有激烈的比赛,无数人争相下注,赌自己相中的坐骑会赢。”
却见杜谦笑着摇头说:“今天天色不早了,赛马场明天再去也是一样,劳烦你陪了我一天,该不会耽误了本职工作吧?”
鬼卒连忙摇手说:“不会不会,大人多虑了,小的们平日也没什么事,就是分管着炎云城的各处,只要不发生什么大事就行了。”
“哦?”杜谦眼睛一亮,问说:“分管各处的话,对管辖之地的人家也是有所了解的喽?”
那鬼卒意味深长的一笑说:“大人是想了解那王兄弟家的情况吧?”
杜谦扯了扯嘴角,点头承认。
鬼卒一拍自己,得意的说:“这事大人你问小的就行了,小的平日正是管他们那一块的。”
通过那鬼卒的介绍,杜谦明白了,原来王可修的嫂子本是城内一个大户人家的丫头,因为犯了错所以被撵出来发卖,又因为长得一般,所以只能买到农村去配人,当时王可修的哥哥正好到了婚配了年纪,却是看上眼了,于是便用一头牛换了这个媳妇回家。
这媳妇起初老实勤快,干活也麻利,惹得不少人都夸,全都也都满意,但等她摸准了这一家人的性格脾气之后,行事就不同了。
她渐渐开始欺负起有些傻气的王可修来,他大哥起初还维护自己的弟弟,但没过多久就被媳妇的枕边风吹动了心思,也开始看王可修不顺眼起来。
面对这种情况,他们两兄弟的娘本来是要调停的,然而那媳妇虽然在吃穿伺候上从来不亏待她这个做婆婆的,但言语争执起来却也从不吃亏,老人家竟说不过她,夹在两个儿子中间左右为难。
渐渐的,老人也做出了自己的选择。因为她毕竟是要人养老的,相对于傻乎乎的二儿子,她觉得还是大儿子靠得住些,因此也就不说什么了,只是有时候看二儿子实在被欺负的狠了,才暗地里照顾着些。
杜谦听得冷笑连连,却见那鬼卒又说:“大人还有更离谱的呢,刚刚与您说的,都是小的打听来的,下面的却都是小的亲眼所见。”
原来那媳妇不满农村的生活,教唆着丈夫变卖了家产田地,在城里置办了房子,住了新房子以后,却又担心王可修以后成家立业来分家产,因此便打了歪主意,想方设法的去和隔壁张家结交。
那张家夫妇家道殷实,年过四十却无子,膝下只有一个女儿,于是打算给女儿找个上门女婿,那媳妇对人家百般巴结,凭借一张巧嘴说得张家动心,愿意把王可修娉做上门女婿,只等自家女儿一满十五岁,两家便要结亲了。
只要王可修入赘,就等于是放弃了王家的继承权,对此王家上下竟无人反对,统统默认了此事,只是从来无人对王可修知会过一声。
“靠!”杜谦忍不住瞪着眼睛骂了一声——敢把老子看上的男人嫁出去,咱们走着瞧!
听了鬼卒的话,杜谦心中已经有了决断,既然这一家人都放弃了光头,既然他活在一个没有人在意的环境中,那么自己就没有理由不出手了!
“md,老子死的时候还是处男呢!如今虽然做了鬼,好歹谈场人鬼恋吧!”
那鬼卒观察到杜谦的表情,得意的偷笑了一下,正要说话,却见西边的天空中凭空响起一声炸雷,一片碧绿的烟花当空绽放,鬼卒顿时脸色一变说:“不好了,我家大人在求援,杜大人,求您快带小的过去,定是西山上的妖马炎蹄又在作乱了!”
26.火焰妖马
杜谦见那鬼卒虽然紧张却并不慌乱,于是便二话不说的施展土遁将其带往刚刚释放烟花的地方。
到了地头杜谦冒头一看,只见西山的山阴处一片火光,好似将整片山坡都烧着了一般,一股强横的气息横扫而过,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杜谦定睛一看,就见那董子睿胯着四蹄生风的黄骠马,正与一匹周身冒火的巨马战作一团。
只见这匹巨马比寻常马匹足足大了一倍,一双血红色的马目,好似蕴含了无穷的怒火,浑身毛皮为黄白色,只有背后的马鬃和四蹄的长毛是赤红色的,而正是这些赤红色的鬃毛,能够喷发出熊熊的火焰。
想必这便是鬼卒们口中的妖马炎蹄了,只见那妖马怒嘶一声,双蹄踏地,地上顿时溅起一蓬火焰,火浪朝着董子睿飞扑而去。
董子睿手持一杆长枪,横枪一扫,就见一片月牙状的金光飞射而出,将那火浪顿时撞散,随后他却又将枪头一摆,朝那妖马的胸口扎去。
妖马将身子一伏,背后的火鬃犹如鞭子一般抽过去,带起一股赤红的火焰,轻易就化解了董子睿的攻势。
双方就这样你来我往的打作一团,火光和金光弥漫了一大片土地,还好这西山的背面本就是光秃秃,并无什么树木植被,这才没有因此而引发山火。
此时越来越多的鬼卒赶到了此处,董子睿对着他们大声喝令:“快布鬼丝阵!”
随着他一声令下,就见所有鬼卒迅速在八方站定,纷纷从手中放出一股股黑气,这些黑气在当空凝结成了一根根丝线。又与其他鬼卒释放的黑丝纠结在一处,拧成了一股股绳索。
近百名鬼卒合力拧成了九股手腕粗细的丝绳,鬼卒们训练有素,配合十分默契,操纵者九股丝绳好似灵蛇一般的向那正与董子睿战成一团的妖马炎蹄卷去,饶是那妖马速度奇快无比,在九股丝绳的合力围堵之下,也渐渐躲避不及,很快就被两根丝绳缠住了后蹄。
“轰!”妖马的后蹄冒出火焰,鬼卒们合力拧成的丝绳好似枯草一般转眼被烧断,然而就是这转眼的功夫,又有数根丝绳缠住了它。
妖马被丝绳拖住了身形,董子睿乘机一挺手中长枪,向着妖马的胸口扎了过去,随着他的动作,长枪上绽放出耀眼的金光,就好像一道金色的电蛇一般。
妖马眼见避无可避,索性人立而起,浑身火焰“轰!”的一声暴涨,整个化作了一颗直径数米的煌煌火球,将散发着恐怖热浪无差别的向四面八方推进过去。
董子睿避也不避,手中长枪脱手而出,扎进了火球中,眼看他就要撞进火球之中,那跨下的黄骠马却四蹄一蹬,竟然在极快的冲势中生生翻转的方向,向着右后方跃去,一人一马惊险之极的躲过了热浪惊人的火球喷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