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如果——纸醉金迷焰剑

「程澄，你怎能这么跟妈妈说话？你眼里还有我这个母亲？」

「曾经有，不过是你自己放弃了，就别怪我说话不中听了。」

「好了，别说了。」李宜轩轻声喝住程澄要他适可而止，但程澄气不过，尤其在得知真相之后，他更为他母亲在背后搞这些小动作感到羞耻。

「为什么不说？你到底要让她欺负到什么时候才甘愿？」

「我并不觉得我有被欺负，你别再说了。」

「这时候不让我说什么时候才让我说？你能忍我不能，我肚量没你大！因为她，我平白无故误会了你这么多年！你也许无所谓，但你想过这几年我是怎么熬过来的吗？」

「程澄我……」

「都是你！都是你三番两次煽动程澄和我作对！他小时候很乖的，一定是你、是你害的！我都已经快要没有丈夫了你还要把我唯一的儿子抢走！李宜轩！不准你碰我的儿子！你把我儿子还给我！」不等李宜轩解释，程母已经冲上前去分开他们两人。

「是你自己选择把我抛弃的，你让谁还给你？你要是再不从你的世界走出来，你真的会永远失去我，我说到做到，不信你可以试试看。」看不惯她的执迷不悟，程澄选择走出她一厢情愿的庇护。

「程澄？」

「妈，如果你还想听我叫你一声妈的话，就接受事实吧？因为我才是你口中那个变态以及该死的同性恋！老师他只不过是硬被我拖下水的倒霉鬼而已。」

「不、不是的，你只是生病了……你相信妈妈，妈妈会把你医好……」

「妈！都到这个节骨眼了你还不肯面对现实吗？」

「程澄你别这么固执……你听妈妈的话，让妈妈带你去看医生，你一定会恢复正常的……」

「看医生？」程澄失笑道：「我们难道没看过吗？我顺着你的意思看了四年，但我只是越来越厌恶自己而已……妈，如果看医生真的有用的话，我还用得着逃家吗？妈，同性恋不是病，它是基因遗传造成的，你今天就算让我和老师分手我也不可能去和女人在一起的，因为我天生就——」

话都还没完，突如其来的一巴掌便甩在了脸上，程澄被打得连头都偏过去了。

「明明就是你学坏了还那么多理由！同性恋它就是一种病！你跟妈回去，妈会请最好的医生帮你治疗，你会好的！」

「妈！爸现在还躺在里面，你一定要为了这件事和我在这里吵吗？」程澄捂着脸忍无可忍道。

「原来你心里还惦记着你爸吗？真不想让你爸担心的话，答应妈，从今以后都不要再见这个人了！」程母激动到浑身都在发抖，被晾在一旁的李宜轩由于是酿成这对母子争吵的祸端，为了避免局面越演越烈，只好当起了哑巴。

「这是两回事！」

「在我看来就是一回事！要不是你任性胡闹，你爸会因为你积郁成疾吗？」

「所以连爸生病也是我的错了？我到底有哪件事是做对的？」莫须有的罪名也让程澄快要崩溃了。

「难道不是吗？我们每找到你一次你就搬家换掉手机号码，你知道这几年我们为了你流掉多少眼泪吗？程澄，现在回头还来得及，爸妈会帮助你重新站起来的。」

「我站得不好吗？妈，你看我现在这样你觉得我站得不好吗？妈，假如连你都看不起我的话，我又有什么资格去要求别人看得起我呢？」

「程澄，你真的要把我们程家的脸都丢光了才甘愿吗？」

「我从没想过要丢你们的脸，但我现在却因为有你这种母亲而感到丢脸……今天要不是爸还躺在里面，我根本一点都不想见到你。」

「那你就走啊！有人逼你留在这里吗？」

「我会走的，等确定爸没事之后我就自动闪得远远的。还有你以后也别再叫表哥找我了，你的母爱虚伪得教人不敢恭维，请别再做一些无意义的事了。」

「程澄，这就是你离家出走这么多年后给妈妈的答案吗？」

「是你逼我给你这种答案的，你要是真的爱我就要试着了解我，而不是逼我去接受你的价值观成为你的复制品，我已经决定了，不管你同不同意，我都打定主意要和老师在一起了。」说是赌气也好冲动也罢，他从未对自己所选择的路感到一丝犹豫。

「程澄，你真的不跟妈妈回家吗？」听他口气坚决如铁，程母改采取泪眼攻势，但程澄却无动于衷。

「回去一个总是没人在的家干什么？那个不叫家，只是栋房子，妈，这么多年了，你好好看过我吗？你只会怪我走偏，但却不曾关心过我到底需要什么，我想要的其实真的不多，我只是想要你们的爱而已，可是你们眼中永远都只有钱。没错，钱是很重要，但这世上也有钱买不到的东西，你们给不起的有人给我了，在你眼中老师或许是个穷光蛋，但在我眼中他却比任何人都要来得富有，我拜托你，不要遇到什么事都要用金钱来衡量一个人的价值！」

程母被他堵到哑口无言，也许是问心有愧，从那之后便一言不发。

她颓然坐在长椅上瞬间彷佛苍老了好几岁，程澄看也不看她一眼，迳自站在角落等待手术房的房门开启的那一刻。

终于，程澄父亲的手术在半个小时后结束了，主刀医生说恶性肿瘤已经紧急摘除，出血的部分也处理好了，算是暂无大碍，不过还是需要再住院观察几天才能出院。

程澄听完之后松了口气，和他母亲交换了个眼神便尾随医护人员来到加护病房外，他回头要李宜轩给他一点独处的空间。

李宜轩把手机关了走到他看不见自己的角落陪他站了一个小时，等他再度出现在他面前，一看见程澄那双像是刚哭过的眼睛，他什么也没说便伸手将他搂入怀里。

程澄起初还有些矜持，但令人怀念又熟悉的温柔却让他也不得不为之软化，他把脸埋进他曾经依赖的胸膛里，然后像是为了说服自己冷静下来似的，深深汲取着对方的气息。

三十三

从医院出来后手机一开机，长达十几通的未接来电教李宜轩苦笑连连，不只他，连程澄早已转成振动模式的手机也被打到快没电了。

「怎么办，还要赶回去吗？」

「就算现在赶回去Seminar也差不多要结束了，时间点有点尴尬……我看我还是先送你回去吧？晚点我再回公司向处长请罪。」

「我不回去，我要和你一起回公司。」

「不用了，你应该很累了吧？还是先回家去休息吧？」尤其是在经历过那么激烈的争吵过后，他看得出来程澄是身心俱疲。

「我不累，你让我去跟处长解释，所有的责任就由我一人来承担吧？」

「没必要，又不关你的事。」

「怎会不关我的事？你是因为我才会丢下Seminar的，你让我去跟处长解释好吗？」

「我不是不让你去，而是这件事根本没什么，别放在心上好吗？」

「怎么可能没什么？」

「真的没什么，你放心吧，处长和我很熟的，不会有事的，只是换一个人开场而已，没什么大不了。」

「真的吗？」

「真的没事。」李宜轩给了一个微笑只求能安抚住程澄。在他心中，天大的事都不及眼前的程澄重要，好不容易拨云见日了，他盼望能藉这个机会确定程澄的心意。

「话说回来，原来沈仲宇是你的表哥吗？」当座车行驶在市区马路上，李宜轩趁停红灯的空档随口问道。

「嗯，不然你以为他是谁？」程澄瞥了他一眼，像是不太理解他为何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李宜轩给了个苦笑，不禁对自己之前的胡乱猜疑感到汗颜。

「不知道，只觉得他和你很亲近，肯定是你什么人。」

「所以你有吃醋吗？」

「怎会没有？还搞不清楚状况的时候总是草木皆兵，不是担心你身边已经有人了，就是担心有人想要追求你……当然也担心你对我的印象越来越差，到头来我什么机会都没有了。」

「可是你也只是担心，什么行动都没有不是吗？」

「因为我会怕啊……我怕你还在生我的气……我怕我太躁进又把你吓到躲起来……你好不容易才愿意出现在我面前，要是又把你吓跑了该怎么办？而且……」

「而且什么？」

「我不确定你是不是还喜欢着我？」

「我对你是什么感觉你会不清楚吗？」副驾驶座上的程澄搂着双臂忍不住失笑，他从不认为自己把感情隐藏得很好，但也不觉得李宜轩有迟钝到需要人家时时刻刻提醒的地步。

「不是有句话叫『当局者迷』吗？我只知道你怨我、恨我，根本不敢去奢望你是否还喜欢着我……」

「没有爱哪来的恨？」程澄转头望向窗外，好不容易才吞下喉咙涌上的酸涩。

「我对你确实一度很不能谅解……但在我抛下一切从零开始之后，我才稍微有点理解你的难处……当一个人什么都不是的时候确实很无力、很渺小，你因为我前前后后也吃了不少苦对吧？但是这些事我都不知道……我只是自怨自艾地以为自己被舍弃了……我代我妈向你道歉，希望你别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怎么会？我要是会介意早就介意了。」

「总之有这种母亲我还是觉得很丢脸。」

「千万别这么说，她也是为了你好不是吗？」

「她要是真的为了我好，为什么不愿意成全我们呢？」

「与众不同本来是件好事，可是不是每个人都能成熟到平心静气接受自己的儿子连爱情都和别人与众不同……程澄，我知道你是特别的……而你的特别只要我一个人懂得就够了。」

「你为什么不早点对我说出真相？害我恨你恨了这么久还白白浪费了这么多时间……」程澄忍不住去握他搁在排档杆上的手，李宜轩回头给了他一个微笑，温柔像是要把人给融化似的。

「不浪费……一点都不浪费……相反的，我反而很感激这些年的等待……要是没有这几年的沉淀，我也无法确定自己到底有多喜欢你……」

「老师……」

「好久没听你这么喊我了……」李宜轩噙起嘴角，打从心里散发的喜悦让程澄的眼眶渐渐泛红。

「你喜欢吗？喜欢的话我以后还是这么喊你？」

「喜欢，不管你喊我什么我都喜欢。」

听到这里，再也承载不住的某种情绪像是冲破胸口似的让程澄做了个深呼吸，李宜轩大概是看穿这一点，忽然腾出手去摸他的脸。「别哭好吗？」

「我才没有。」不回答还好，话一脱口眼泪便跟着断线，程澄拉下他的手搁在腿上，强忍住哽咽的口吻带了些孩子气，让李宜轩捏了捏他的手心。

「老实说，能像现在这样握住你的手，我曾经连做梦都不敢想……」

「是吗？我的梦中倒是一直都有老师呢。」程澄望着他表情认真得像是在诉说一桩伤心欲绝的往事，回想起这些年的作茧自缚，他觉得自己有点傻有点好笑，但至少结局是好的，只要是好的，受些苦又算得了什么呢？

他望着望着突然很想扑进他怀里，但顾虑到行车安全，他最后只是拉长身子在他脸上蜻蜓点水一吻，然后别过头去若无其事望着窗外变换的景色。

「程澄——」

「嗯？」

「谢谢你。」李宜轩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轻抚着脸颊的温度微微一笑道。

「谢、谢什么？」忍不住绯红的脸即使侧对着也是可爱至极，程澄始终只敢看着窗外。

「谢谢你梦中一直有我……也谢谢你从来都没有放弃我……程澄，我们不要再分开了好吗？」

「那你答应我不会再逃走了？」

「不会了，有你在的地方我哪儿也不会去。程澄，如今的我已经有能力保护我们的感情了，我不会再让你失望了。」

「要是早几年听你这么对我说，我铁定会感动得乱七八糟的。」

「那现在说算迟吗？」

「不迟，只要有说出口，都不算太迟。」程澄回头给了他一个笑容，那是李宜轩平生所见，最好看的微笑了。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