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榻之侧——坐怀不乱

耿少冉还没能回应他，肖衍就被带出去了。

事情到这里，似乎该告一段落，他们俩的结果也基本尘埃落定，但谁也没想到，更激烈的事情还在后面。

语文老师很快就因为有课而离开，当办公室里只剩下班主任和耿少冉的时候，班主任说："你现在就打电话让你妈妈来接你吧，事情最终的处理结果我会上报学校，处分下来会通知你。"

少冉却并不想让耿妈咪来学校受老师的气，事情既然已经这样，他觉得也没有再去求情的必要，于是他对班主任道："不用叫我妈妈了，我自己回去。"

班主任却并不同意："谁知道你是不是真的回家，万一离家出走跑到别的地方，出什么事情还不是我这班主任的责任？！立刻叫你妈妈来接！"

"都说不用了，我自己会回家。"耿少冉倔脾气上来，怎会听这龌龊的老师话？说完就马上掉头要走。

班主任本就因突如其来的事情烦躁不堪，现在看这死小鬼竟一点不害怕，还用那样鄙夷的眼神看他，一种心虚和怒火掺杂在一起的扭曲情绪突然窜上心头："威逼和自己同性别的同学做那种肮脏的事情，你还自觉有理了？！你这恬不知耻的同性恋，你不打电话？好，我来打！"

"你说谁恬不知耻？"耿少冉怒火中烧，恶狠狠瞪着班主任，只要他再搭上一句话，他就会像一头发怒的狮子直接扑上去咬死对方。

"说得就是你！恬不知耻的同性恋！我怎么会有你这样肮脏的学生！"

接下来，肢体接触无可避免，耿少冉冲上去就狠揍班主任，班主任杀猪一般惨叫着，没多久就将外面的人引过来。

很快两人就被其他的老师拉开，耿少冉脸色赤红，暴怒的狮子一般喘着粗气，恶狠狠的眼神瞪着班主任，似乎架住他的人手上松一松，他就会在冲去殴打对方。

这情况下，很快其他老师就主动打电话给了耿沁，耿沁速度极快，不过十分钟就赶到。

她见到少冉被好几个人架住，立刻沉下脸："你们这样架着我儿子做什么？！"

那边被打的班主任惊魂稍定，见耿沁进来的时候身后居然跟了五六个黑衣男人，脸色一变，他何其精滑，立刻就明白这耿少冉恐怕也不简单。

但被打的情况下他还是有理可说的，于是哆哆嗦嗦道："这……这孩子，我不过教育他几句，他就疯了一般冲上来打我……"

耿少冉见他睁眼说瞎话，立刻反驳："你这道貌岸然的衣冠禽兽，你有种把刚才骂我的话在这么多人面前重复一遍！"

这话说着的时候，几个黑衣男人不动声色就将架住少冉的人拉开，开玩笑，自家大少爷被人架住他们不拉，都不想混了？

那边班主任接着否认："你这孩子怎么可以诬陷老师，你出了这样的事情老师当然要教训你几句，这样就当成老师在骂你了？那以后我是不是干脆别当老师算了，教书育人都是说假的吗？"

这人太过恶心，若是懂事些的耿少冉，最多鄙夷地离开，不会跟他耗上一时半刻，但此时的他血气方刚，对社会了解不多，更沉不住气，那边刚被松开钳制，立刻奔上前来，一脚踹上班主任肚子！

耿沁在一旁脸色也很难看，进来的时候她已经迅速将事情经过了解清楚，此时马上挥手让人将少冉拉住，她轻轻拉住儿子的手，摸了摸他气愤的脸颊，柔声道："小冉乖，咱们走，天塌的大事有妈妈给你撑着。"

耿沁疼爱少冉，那是疼到节骨眼里去了，宠得没话说，从小到大，儿子要什么给什么，闯祸惹事了都不忍心说一句重话，真正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何时受过这种窝囊气？！

耿沁一边安慰宝贝儿子，另一边却回头恶狠狠看了一眼那个班主任。

班主任心中发寒，实在没想到，这平时看起来温柔和顺的小女人，眼神竟比他家的儿子还要凶狠百倍。

……

回家后，少冉就有些一蹶不振，精神不好，饭也几乎不吃，把家里两个女人愁得难过。

他几乎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曾一次次打电话到肖衍家里，却都是佣人接的，他和肖衍的联系完全断了。

他很害怕，和肖衍形影不离生活了快三年，他们完全离不开对方了，不论何时，做什么，都会想起肖衍，想他的笑容，想他的悲伤，想他最后让他等他的焦急。

他受不了这种完全断绝联系的状况。

两个星期后，就在他快要绝望的时候，肖衍第一次和他联系上了。

"少冉吗？"

"肖衍？！你怎么样了？你爸爸有没有为难你？"少冉担心极了，心情激动下有些语无伦次。

肖衍听他这样的担心，却突然沉默了下来，过好一会才说："你现在能出来吗？我想见你……"

"好的呀，你可以出来了？我们在哪里见面？"心跳越来越快，他可以见到肖衍了，真好，真好……

"就在XX广场旁边的柳树，你还记得吗？我现在就在这里……"

"你等着，我马上就到！"说完，他立刻穿上衣服奔出门。

少冉听不出肖衍不对劲的语气，他还小，又挂心爱人的状况，他没能做好任何承受痛苦的准备。

所以，当他被捂住嘴的时候，根本反应不过来。

就是在他被关在漆黑的房间里，被人撕光衣服，被人用皮带狠狠抽打，被人轮暴的时候，他都没能回过神。

耳边一直想着那些肮脏的男人痛快的喘息和警告。

他们在说——就凭你这贱货，还想高攀肖家少爷？老实趴着给老子们干吧！

一生中最黑暗，最恐怖的记忆，就是在那间漆黑的屋子里。

他什么都无法做，挣扎不了，叫喊不出，眼泪流到干涸，身体被摆弄得早已麻木。

他不知道自己该叫谁，心中默默呐喊——谁来救救我？……

只是瞬间，他就被最爱的人背叛了。

曾经温柔的抚摸他进入他的男人，是如何可以眼睁睁看他被轮暴的？

依稀还记得，意识模糊的时候，肖父和肖衍曾经来到他旁边，肖父的不屑还在耳畔回荡："你看看他，多肮脏，你怎么就看上这样的货色？等继承了我的产业，多少美人求着要跟你，何必在乎这种垃圾？"

他早已麻木的心瞬间绞痛，用最后的力气侧过脸，他近乎祈求地望着肖衍，希望他说出自己想听的话，哪怕只是一句话，告诉他他是逼不得已，这一切不是他故意的。

但肖衍木然着一张漂亮的脸孔，一句话也不说就随着肖父离开这里。

房门关起来的时候，少冉世界里最后一道光芒也消失了。

后来，又不知过了多久，他被人救出去了，救他的人，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会关心他的人，他的亲人。

妈妈抱住他痛苦的模样刻进心底，再也抹不去，即使以后她怎样开朗的微笑，少冉也还是忘不了曾经痛苦的她。

……

其实，发生这些悲惨的事情后，耿沁真实的身份早已经暴露在少冉面前，只是他受了太大的打击，长时间无法走出阴影，所以耿沁做过的许多事情，他都忘记了。

而曾经在他身边的人后来如何了，他也并不清楚。

比如那龌龊的班主任，最后居然离奇失踪，警察立案许久都找不到人，最后计入死亡人口不了了之。

比如那曾经在语文老师面前打小报告的男生，之后落榜不说，找工作的时候，不论哪里都呆不久，最后沦落到只能靠父母养活。

又比如，他被肖家囚禁许久，耿沁又是如何找到并将他救出来的。

肖家的集团在之后一年里，遭到各种攻击，股市狂跌，虽然因为实力雄厚不至于一蹶不振，却依然损失惨重。

少冉更不会知道，耿沁明明有能力将肖家整到家破人亡，却为何并没有进行下去。

第三十九章

当看到肖衍站在面前时，少冉那颗被文学荼毒许久的脑袋瓜子里竟没在第一时间思考出该如何应对，而是很突兀的冒出几句词：

尤妄念，结青丝，共枕眠，春花秋月。

回首君颜逝，茶涩酒淡，语凝咽。

兴许是遇见以前老情人，大多数人都会有的反应，唏嘘已经逝去的爱情，即使已经消失无踪，却依然留有美好回忆，令人怀念。

但对于少冉来说，糟糕的回忆比美好的回忆多太多，所以醒悟的还算早。

看着依稀还有些熟悉的陌生绿眸，少冉实在不想对他笑，但也没办法，风度这种东西，在公众场合还是极为重要的，于是他勉强一笑，点头对他说："许久不见，还好吗？"

肖衍似乎也是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少冉，方才情不自禁冲过来打招呼，过后才意识到自己很尴尬的身份，他也是极为勉强地笑着："我还不是那样……听说你去了杭州？这次是回来看望家人吗？"

还是和以前一样温柔的语调，只是再不同与少年的清亮嗓音，已经是成年男人的肖衍嗓音微低，说话不紧不慢，仿佛在吟诵诗歌般，带着华美的腔调。

他本可以将这场酒宴上的所有人迷倒，不论男女老少，只可惜，少冉对他再也不如从前般单纯的迷恋。

了解了太多的人性丑恶，知道了太多社会的黑暗，明白了太多现实的残酷，少冉再也不是当年意气风发，嚣张跋扈的纨绔。

即使他渴求从前的自己，即使他无数次梦想有时空机器，可以令他回到从前，改变一切，但他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有了历练的人，总会安慰自己，那些是生存的经验，有了挫折的人，也总是开解自己，这些都是磨练自己的最好测验。

但当一种任何人都无法承受的黑暗记忆突兀降临，所有人都会哭叫挣扎着想回到过去，回到从没有发生过一切的时候，回到他还从未恨过谁，爱过谁的那白纸一般的时候。

如今，早已是茶涩酒淡，语凝咽。

少冉用一种平淡到无法再平淡的语调回答他："近来不忙，便回来看看我妈妈。"

肖衍很会察言观色，见少冉已经表现出冷淡，他虽还有许多话想说，却也突然不知该说什么，但他又真得很想念少冉，不愿意就这样放过。

斟酌片刻，他才缓缓开口，用一种可以令最烦躁的人也冷静听他细说的语调慢慢道："三年前我接任肖氏董事长职位了，之后，我有找过你，找了很多很多地方，也去问过耿伯母，不过却一直没有你的确切消息，直到最近才知道你在杭州……"

少冉抬起头，用疑惑的眼神看着他，他不明白事到如今肖衍还讲这些是为什么，他也不想知道是为什么。

于是沉默着，只等对方将话说完，虽然一旁的姐姐脸色铁青，似乎即将发作的模样，但少冉用手拉住了她，示意她不要冲动。

少卿于是也跟着沉默，暂时不说什么。

肖衍却注意到了耿少卿，他用一种很柔和又带着隐隐祈求的眼神望着少冉："少冉，我可以和你单独聊聊吗？就一会，好不好？"

少卿不可置信地瞪着他，刚要替少冉拒绝，却见少冉看着他，眼里满是坚定，坚定得近乎凌厉……

她怔住了，许久许久不曾见过少冉用这样的眼神望她，明白自己阻止不了什么，只好勉强点点头说："我去和朋友谈些事，你们聊吧，小冉，有什么事就直接叫姐姐，姐姐就在旁边，好吗？"

少冉笑着点点头，看着姐姐毫不拖泥带水地走开。

肖衍也注视着离开的少卿背影，苦笑着开口："你家的女士，都如此有威势，令人印象深刻。"

他话中有话，但少冉却并不很明白。

他只说："你有什么话要说，现在可以说了。"

少冉话落，肖衍微蹙着眉，脸上是怀念又悲伤的表情，他似乎走神了许久，才渐渐找到声音，将堵在心口许久许久，堵得他快要发疯的话说出来："少冉，我一直欠你一句道歉，一直欠到现在。"

"你其实不必……"

"对不起，少冉，对不起，我真的很对不起你……"他似乎已然听不到少冉说什么，只断断续续想要一吐为快，脸颊上虽没有泪水滑下，但语调哽咽，眼角含泪，很是悲伤。

"当时……我太小，总认为可以应付一切，其实根本不是那样，父亲狠起心来，我怕得要死，他折磨人的手段太过恐怖，我的母亲……母亲她为此受了太多苦，我没办法不顾虑她……"

"我还太弱小，那个家不是我说了算的，弱点全部赤裸裸摆在父亲面前，我只有任他搓圆捏扁的命，到最后，我竟连对不起都无法和你说……"

听到这里，从前那痛不欲生的感觉也从麻木转为苦涩——能如何呢？一个人，只有一个母亲，情人却可以有很多。

换作是他，若有人用母亲威胁他，他也会不顾一切。

"我接受你的道歉了，肖衍。"

肖衍近乎痴迷地望着少冉，他觉得一颗心都要被涌上的感情腐蚀殆尽了，他的少冉，他顽皮可爱，嚣张跋扈的少冉，依然这样神采飞扬……

只那么轻轻侧过头，微卷的漆黑短发那么可爱，露出白皙的颈项，精致的脸孔上是释然的淡笑。

他用那么好听的声音说他原谅他了。

"其实，事情都过去很久了，我也早就淡忘，你并不需要这样郑重的道歉，不过既然你说了，我很高兴，如果是我，为了妈妈也会不顾一切，这并不怪你，所以，我接受你的道歉了。"

心中虽知道，一切都不可能那么容易淡忘，不论是曾经快乐的恋爱，还是那黑暗的记忆，他都只能小心翼翼收藏好，放在心的角落里，让他们积染尘埃。

但这样一句原谅，他还是可以说出口的。

既然曾是相拥微笑的爱人，何苦成为痛恨厌恶的仇人？

何况，放过肖衍，就像是从另一种程度上放过了自己。

解脱感令他很轻松。

"你……真的愿意原谅我？"肖衍至今无法相信，竟这么轻易就得到少冉的原谅，他满脸狂喜。

见到这早已成熟起来的少年爱人，少冉也感触良多，那么高贵优雅的人，在他面前害怕担心得犹如一个慌张的孩子。

"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以后你若是来杭州作客，别忘了告诉我，我会招待你的。"微微笑着，少冉觉得就这样和肖衍当普通朋友，也挺好。

听到这，本来欣喜若狂的肖衍却突然僵住了表情。

疑惑的少冉问他："怎么了？"

"少冉，你不是说原谅我了吗？！"肖衍像是突然疯了一般，用双手紧紧扣住少冉的双肩，声音无法控制的拔高！

过大的音量立刻使整个酒宴的人都望过来，三秒后，低声地谈论和惊呼声此起彼伏。

少卿本就一直在观察这边，此刻见肖衍失控般抓住少冉的肩膀，立刻如同炸毛的猫般，踩着高跟鞋就要走过去，却突然被人拦下来。

她抬头一看，立刻笑起来。

这边，少冉也是愣住了："我是说原谅你了呀。"

"那为什么还要走？你还要去杭州？不打算跟我在一起？你让我去杭州作客？只是作客这样吗？"他焦急地语无伦次，一连几个问题，一个比一个声音大。

周围的人都惊诧于平时最温和幽雅的肖家少爷怎么会在这种场合大声喊叫，还有认识少冉的也立刻加入讨论，更有知晓当初情况的人在旁解释给其他人听。

少冉感到停留在身上的眼光越来越多，各种恶意善意，弄得他极为不舒服，这样的情况他会紧张的想要发疯，额上的冷汗也冒了出来，他急急道："肖衍，你别这样，你放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