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做实在太不聪明了。
这个俄国人到底想做什么……
在睡眠之中,Vacek总算解开了他手上的绑缚。思凛拖着痛苦的步子下床,臀后的伤势经过一夜休整,并没有好上多少,每走一步就是折磨。他一手扶腰,尽量拖慢步子走,走到座机旁他弯腰去看,果然发现电线已经被拔除。
思凛无奈:果然如此。
昨天修格发火离开后,也不知道是否还派人尾随自己。
现在他明白了:态度强硬的修格这回突然放下身段来要我回头,其实应该是知道了什么,那一句句「凛凛,你需不需要我帮忙?」「学会不要逞强是走向成熟的必经路程。」根本就是暗示要我对他说实话!然后我竟然面不改色一直朝他撒谎!思凛觉得臀上的伤痕一下子变得更疼了。
望向那晾在椅子上的白色衬衫,心中越发愧疚:我答应和他复合,结果转身就上了别的男人的车、进了别的男人的房子一夜未出。那定位装置若能使用,修格知道我在Vacek宅子里得多生气!
思凛头痛:无论如何也要找出法子联系他,既然俄国人的胁迫瞒不住,不如和修格老实交待,除了他的确需要帮助逃离,他也不能放任误会扩大。
再以目光搜索这间卧房一遍,思凛发现:他的外套不知被Vacek收到哪儿去了,当然里头的手机也随着不见踪影。若要使用通讯设备,恐怕得走出这间卧房之外才行。思凛不再犹豫,他先进入浴室里,满地的狼藉与灌肠器具还未收拾,忍住厌恶踏过那一片垃圾,他勉力蹲下身体去检拾掉落地面的定情戒指,将它珍而重之地握进手心。然后检起自己被扔在浴室里的长裤和贴身内裤穿上,根本不管上面的湿气,他一瘸一拐的回到卧室,拿起那件被撕裂的衣服披上,无法蔽体的衣物只好用衣袖在胸前打结,忍柱恶心的感觉走进Vacek的衣帽间,挑拣了最方便行动的夹克外套穿上,当他要离去时,眼睛扫过那一整排西装外套,忽然觉第一件衣装看来特别眼熟,昨晚Vacek是不是穿着它?
虽然觉得Vacek不可能犯这么愚蠢的错误,思凛还是伸手进他的外套口袋里摸一摸,碰碰运气。
他冰冷的手指接触到了一个金属坚硬的物体,表面摸来平滑,思凛不敢相信,当他将物体取出,那熟悉的外壳与机体造型让他欣喜若狂,这是他自己的手机!
他立刻按开键盘锁,当他按下那组号码时内心隐隐有不安的感觉,这得来太易的求救机会布满可疑的色彩。可是思凛别无选择,他一定得联络上修格。
手机号码拨通后只响了一声,那边就传来接通的声音。
浑厚的男低音沉稳愠怒,「楚思凛,说话!」
「修格……」思凛低低叹息一声,纵然有很多话想对这个男人说,但是他没有时间,「我知道你很生气,我在巴斯Vacek的房子里,不过是被迫的。」
「我知道你在哪儿,不过被迫?」修格冷道:「所以你原本打算再被迫一个月是吗?」
思凛知道修格肯定大怒,只是不得不说:「他用药迷昏我,修格,这是第二次……」
那边传来修格踢桌子的巨响,然后他冷静地问:「第一次时你没有报警,告诉我原因?」
「在我的私人部落格和信箱里,有新增添的讯息,那是给你的。我把密码改回去了,修格,你看过之后就会明白。」
「亲口告诉我,现在。」
「……」
「楚思凛!」
思凛张开嘴,但是说不出口。「哥!」
修格理智地没有多做纠缠,道:「现在让你安全离开那里是最重要的,Vacek随身带有八名保镳,你一人逃不出去。所以不管他拿什么威胁你,不要惹怒他,别让他对你起戒心,知道你已经连络过我。现在放下你的手机,装作若无其事地等待,剩下的事情我会安排。」
「哥。」
「凛凛,现在把电话挂断,清除通话纪录。要说多少话都等你脱险再说。」
这是最保险的做法,如果被Vacek发现他与修格联系,只怕又会有新的举动,与其让敌人警惕,不如使他松懈!
思凛挂断电话,把Vacek的夹克外套放回原位,自己的手机也物归原处,他记得Vacek说药效可以持续到下午,便让他以为我昏睡未醒好了。忍着臀伤的疼痛走回浴室,将下半身的裤类丢到地上,戒指轻轻放回地板,然后走回床旁,脱下白衬衫,躺回床上,闭上眼睛装睡。
卧房门外,Vacek静静站着,听见Denis重新躺回床上的声响,脸上露出得意的笑。
******
静寂的房间里,Vacek踏着悠闲脚步进入,他手上的托盘上放着一杯温牛奶,两块黑麦面包,走到房里唯一的大床前,将托盘放下,专注地看着那装睡的人,看他眼睛眯紧脸色平和,Vacek有点好笑,突然很想亲他一亲。
他立刻付诸行动,将人从被窝里拖出来,对着嘴唇吻下。
Denis毫无反应,Vacek不知为什么竟无生气之感,只觉得这人真是可爱,他自顾自吻完,Denis露出一副又像刚睡醒又像恶心得要命的样子,黑亮亮的眼睛里闪耀着愤怒。
「你不知道这样看着我,会让我特别想上你?」
思凛被这人恶心得,根本不想与他对视。
「都过了一天,吃东西。」
只有牛奶和索然无味的黑麦面包,思凛想着要保持体力,纵然不喜欢也拿起来慢慢得吃,黑麦面包干涩,幸好牛奶是温的,蘸着牛奶吃还算可以接受,泛酸的肠胃终于得到温热夜体的抚慰,思凛慢慢将食物全部吃完。
Vacek等他吃完,道:「竟然这么平静?」
「对你,发怒反而更让你高兴吧!我可不是娱乐他人用的马戏团小丑。」
「呵,句句带刺,看来对主人需要的恭敬你还未学会,」Vacek很开心,「对你这样难得的奴我会分外有耐心的。」
沉默。
Vacek不再多说,直接拍手让守在门外的三个彪形大汉走进来,说:「把他给我绑起来。」
这些大汉都是专业的保镳,一人压肩,另一人压腿,再一人用手上白色的绳索将思凛捆绑得万分严实。
「嘴也堵上。」于是连嘴巴也塞进了手巾。
思凛全身赤裸遭到捆绑,面对这一切羞辱他不吭声,只用警戒的眼神望着那个发号施令的男人。
Vacek看自己的东西被手下摸来摸去,不由得拿过一超大长毯子将Denis包裹,道:「别紧张,本来打一针你就会全然安静,可接下来的事情你清醒看着更有趣,什么都没穿,你这好面子的也比较不容易跑不是吗?」
思凛愤恨盯视他,Vacek也回瞪他,然后道:「你们,带着这件白色衬衫,往北边苏格兰高地的方向走,一路上最好多绕路,哪儿荒凉就往哪儿去。开车库里最不显眼的车辆,另外,再找两个人也开车,一个到南韦尔斯,一个开回伦敦市中心,分配好后,等两个半小时,三辆车子同时行动。」
思凛惊讶地瞪大眼睛,Vacek笑着为他解答疑惑:「乖宝贝,手机当然是我故意留给你的,让囚犯拿到手机,你以为我这样蠢吗?」
彷佛当胸重重挨了一拳,思凛血色暗淡,如果连白衬衫的机关都被识破,修格要如何掌握他的行踪?
「至于衬衫嘛!你那么差的演技要怎么骗人?」Vacek不住摇头,把裹在长毯子里的Denis抱在怀里,愉快道:「多亏你机警,反替我引开了Hugo。」
思凛悔恨交加,偏偏被这男人绑捆绑住没有任何反抗余地。Vacek抱着他走出房间,一路来到这间大宅院里的地下室,这地下室竟是一整间打通的大房间,没有什么隔墙,不过里头桌椅陈设完整,灯光明亮,并不阴暗。
Vacek将他在长椅上放下,道:「我们两个人,就我们两个人,在这里待一阵,等到天色渐晚,那三辆车子把追兵引得够远了,我再带你离开。」
这时候的思凛认真研究了Vacek冷静势在必得的表情,平淡的脸孔上终于出现了一抹惊惶,他无法说话,身体却在椅子上挣扎扭动得越来越厉害。
「嘘,乖一点,屁股都成这样了还不老实。」
「唔,理……」
「问我想干什么?」Vacek不忍心Denis紧张愤怒的要发狂的样子,和善解答道:「当然是把你带去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把你……」他修长的手指摸过Denis白皙美好的脸颊,享受那触感似的来回抚摩,「把最珍贵的光明王子,变成我一人独属的小奴。」
「……」你休想!
「瞧瞧这倔强眼神,」Vacek充满向往,「当我打破你、重新调教你,使你的眼里往后只看得见我一个人,那过程该有多么美妙!」
轻快向往的语调难以形容的快乐,思凛浑身寒毛直竖,他虽然不懂何谓「打破」,但是那种痴狂的调子使他恶心,难受地闭上眼睛,面对这个变态时,心中第一次感到真实的恐惧。
他太轻敌太天真也太愚蠢,才会落入今天这步田地。
有追踪器的白衬衫就要被其余保镳带着进入苏格兰,天大地大修格要到何处找他?就算自己留了暗手把部落格里储存的东西告诉了修格,可是那对找寻自己的行踪并无帮助,就算求助警方,要立刻寻到自己也不是一时半刻的事。
想象自己行踪不明时,修格的心情和担忧,思凛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有错。
修格从不要人为他担心!思凛却天天闹得哥哥烦累生气,要是修格也每天这样对我,我能坚持多久不把这烦人家伙丢出去?
「你清醒好好看着,看你的Hugo如何无能为力,看他为你着急痛苦,而你……终究会成为我的。」
威胁的低语就在耳旁,思凛无法听而不闻,心中不断高涨的情绪,他后悔吗?
想到修格的心情,他深觉愧疚。
可是他依然不能全然推翻自己以往的想法,完全认同修格。
「不见黄河心不死。」这句中国古谚,说的应该就是他这种愚蠢固执的人!
116.众声俱寂7
下午五时许
Vacek抱起在沙发上因捆绑而浑身麻痛的男子,走过长长的地下室,这地下的空间出乎意料的宽长,走过一个房间遇见一道墙,墙上必定有门可以再往前行。思凛被他抱着走了又走,一路上经过了好几个房间,Vacek都打开门后继续前行,直走到了最底部的楼梯,Vacek方才缓慢登楼,沿着阶梯走到地面之上,入眼是一户风格浪漫的客厅。
「不必惊讶,这一带的几间房子地下室都相通,当初可是伯爵大人用来会情妇的秘密通道,我买了第一栋之后觉得有趣,索性把一整排买下来,方便玩捉迷藏。」
思凛不可思议看他,Vacek说:「虽然每间持有人都不同,不过就是这样才能避人耳目。」
「……」
「唉,我怎么什么话都不瞒你,」Vacek颇懊恼,棕色的眼眸里却很温柔,他低头又在怀中人脸颊上亲了一下,思凛翻个白眼,真想踩扁这人的脑子。
他一翻白眼,本以为会迎来Vacek的怒火,没想到Vacek竟然对他笑了,「想到以后打破你,就再也见不到如此调皮的反应,我竟然心疼了呢!」
思凛再度毛骨悚然,这个男人一再言及的「打破」到底是什么?
听来危险可怕,可那到底是什么行为?
Vacek没有解答疑惑,抱着思凛,从这间房子的客厅里大步走出,户外的天空只是微微昏暗,一辆不起眼的银灰色休旅车停在院子之中,立在一旁的保镳打开车门,Vacek先把手中的囚犯送入车中,接着自己也弯腰进入车内。
「情况如何?」
「派出去的三辆车子都遭到跟踪,跟得非常紧密,我们猜,对方大概找了国际间有名的雇佣兵团来帮手。」
Vacek发出「啧啧」的声音,道:「那老男人真是爱你,什么血本都愿意花。」
思凛窝火,不想搭理,心里暗骂:你说谁是老男人!
修格就算年纪比你大一些,那叫成熟的魅力!
「不过,他花再多钱找人都不管用,跟错了目标,再厉害的佣兵集团又能如何。」他问负责开车的保镳,「附近还有人埋伏吗?」
「我们方才仔细看过,原本守在这一带的人都追踪去了,三辆车子想必打乱了他们的部署。」
Vacek点头,「现在可以开车,从旁边的小门出去,往计划好的目的地。」
那保镳答应,发动引擎,把休旅车开出了这户民宅的花园,所有的车窗都贴上了防止窥视的窗膜,从外面看进来只能见到一片黑,任谁也不会想到这里面躺着一个遭遇绑架的建筑大奖得主。
车行甚速,一路上的景物飞一般地往后,思凛被逼平躺在座椅上,专注地看着车窗外的天空,眼睛一眨也不眨,心头有若火焚,在这片广袤的天空下,修格正在哪儿疲于奔命地寻找他?他是否追寻着那件用来诱敌的白色衬衫一路往苏格兰前进,自己把Vacek所有的恶行都写在私人信件中,那是一封他想发给修格却始终发不出去的信件。
还有那段Vacek承认自己犯罪的自白,昨日下午修格气愤离去后,他将之上传到只有自己能看的私人部落格中。
这世界上只有两个人知道这个部落格,除了自己,另一个人是修格。
观看的密码改三年前惯用的那个,因为那是从前自己分享心情的地方。说不出口的话写在部落格里,自己在那里对修格说过多少肉麻情话呵!
不过当自己对修格积怨越来越深,被过度保护他厌烦地口出恶言,与修格一次争执之后,这个传递甜蜜的部落格就此嘎然而止。
明白真相后,修格对自己的处境会更担心吧!他是以怎样沉痛的心去面对自己的失踪?自己将在他见不到的地方被别人以暴力伤害。
若是易地而处,是修格遭绑失联,可能还会受虐,光是想象一下思凛整个人便感到无法忍受。
连想象思凛都无法承受,而修格如今正遭受这种煎熬。
是我轻易推开他,说我还要和强暴我的混蛋再过一个月,叫他尊重我的选择!
天知道那是什么样狗屁的选择!
车子不断往前进,思凛被久绑的身躯已经从痛苦变成一种麻木的无感觉,奔驰过程中天空逐渐变暗,月亮升起,连同一堆繁星高挂天际。
如果这时身边坐的人是哥哥而不是Vacek,那该有多好。
如果我能够从这场劫难中逃脱,再与他共度时光,我一定会更好地珍惜那个深爱我的男人。
如果我还能再回修格身边,他为这事怒火滔天要教训我,我一定不会再提什么尊不尊重的话,比起他所承受的,我挨几十藤条都算太轻了!
思凛望着无垠天空,在这一刻才真的是后悔了。
他知道自己正在渐渐失去修格,清醒地被人从修格的人生中剥离,那种痛楚的体会使他悲凉无已。
要是早知会是这么个结果,他肯定会主动求助。自尊重要,维持自尊却伤害自己,更伤害修格,这值得吗?
思凛现在发现:偶尔抛下尊严才是正确作法。
可这是不是为时已晚?
「Denis,你脸色忧伤,为什么呢?」Vacek戏谑道。
思凛艰难地从被堵住的口中发出哼笑声。
Vacek显然心情正好,没有计较他不屑的反应,反而大发慈悲替他取出口中布巾,说:「让你喝点水吧!」然后扶他坐起,靠在椅背上,再递过一瓶水到他嘴边。
思凛以口就瓶,喝了半罐,干燥的喉咙才得到缓解。他对着矿泉水瓶发愣,平窗口外的夜晚,这个地方的景物于他并不熟悉,因此问道:「我们去哪?」
「南英格兰的海港。足以眺望法国。」
思凛了然,道:「多佛海港?你打算带我出海?」
「对。」
「为什么?」
「你太有名,走空路会泄漏行藏。而大海四通八达,人们很难追查你的去向。」
「计划缜密,策画很久了?」
Vacek淡淡地,「一开始那只是一个脑中的幻想,不过当我真的遇见你……」
思凛冷道:「我一直不懂:你处心积虑接近我,到底为什么?我有什么地方值得你大费周章?」
Vacek以手抚摸他沾水的唇瓣,深情脉脉:「如果我说,那是因为我爱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