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尽落花能几醉——素色尘

“这马车如何？”话音方落，余音便被一道急促霸道的唇封住，待令狐帝放开他，耳边听到的话差点让他背过气去。

“天黑之前。”令狐帝最后的妥协了。

没想努力了半天还是这样的结果，洛初之不甚乐意，不过想想，让一个皇帝在青楼过夜的确是过分了些，也不再多言。

这次出来，洛初之怎么也没想到日后自己身边便多了一个捣蛋的小宝贝。

马车很快来到京城最大的花街，刚一入门口，便听见街道两旁人声鼎沸的高喊：“小世子来啦，小世子来啦！”

那些姑娘公子哥一听，全跑到栏杆边上看热闹，一下子嘈杂的花街虽比方才更吵闹，可看起来却很有秩序，每个勾栏院中原本零零落落站着揽客的人都排列整齐，有些门前竟还站着老鸠，所有人伸长了脖子盼。

洛初之掀开车窗一角看见这情景顿觉好奇，这小世子说的是谁？

吴飞将马车停在了偏僻的一角，洛初之也不急于出来，在马车里一样能看清楚。没一会后，一群穿着便衣的人进入花街，可洛初之看得出来，这群人武艺非凡，绝非寻常人家的家丁，更不似江湖中人，更像是？洛初之看了看吴飞，一点头，对，更像是侍卫，虽然皆穿着便衣，在宫中看惯侍卫的洛初之自然能分辨，更不说令狐帝和吴飞。

令狐帝正想着若知道是哪家皇亲在这欢场寻欢定不轻饶，却忘了自己也在此处，不同的只是皇帝自然不是寻欢而来。

只是在马车上的三人望了半天皆望不到主人的影子，那群护卫明明护着一个人，却怎么也望不到，洛初之皱眉，待那行人再走近些，花街中已让出一条道。

“小世子，快进来瞧瞧！”

“姑娘们，快候茶！”

“小世子，您今儿个好生俊俏啊！”

……

洛初之听着那些老板姑娘一个劲在那里喊，他却半个人看不到，这小世子在哪呢？人声鼎沸，也听不到那小世子的声音。只是洛初之并未疑惑太久，那行人很快行至他们跟前，洛初之定晴一看，饶是他久于欢场中，此次也不免愣住了，一旁的令狐帝和吴飞更是一脸难以置信，最后，洛初之最快回过神。

原来，这小世子说的是个小毛孩啊，那么一丁点，难怪刚才怎么望都望不到，这下可有趣了，洛初之想着，即刻跳下马车，跟了上去。

“小世子，您长高了呀！”

不知哪位姑娘突然的一句话，让方才眯着眼笑个不停的小孩一下子黑了脸，好像谁抢了他的糖果，长高，父王一直说他没长高，他最讨厌听到长高两个字了，哀怨了看了那女子一眼，小孩嫌弃的撇开眼，那女子即刻红了眼，小孩子真难伺候。

这时一个老鸠及时上前行礼，问道：“奴家给小世子请安！小世子请！”

小孩一看，便跟着眼熟的老鸠走进了一家勾栏院，那群护卫自然跟在一旁，洛初之三人也跟了上去，这时那老鸠光顾着小世子，到没注意到他们三个。

直到小孩落座，老鸠才问：“小世子今儿个还是找媳妇来的吗？”

只见小孩闪着圆碌碌的眼睛，眼里都是惊奇，小嘴嘟嘟的说着话：“你怎么知道？”

“小世子跟妈妈我说过。”

“喔！”小孩侧过脸，身旁的随从立马喂上一口水，洛初之看得一直笑，连水都要人喂，竟然是找媳妇来的。

“那，我媳妇在这吗？”小孩满脸天真的问着眼熟的老鸠。

老鸠在一旁护卫警告的神情中忙应道：“小世子自己去找可好？”

“好啊好啊！”小孩即刻在椅子上蹦跶起来，挥舞着双手，“我最喜欢玩捉迷藏了。”

“小世子，妈妈带路可好？”

“好啊！”小孩响声应道，被人抱下椅子，随即牵起随从的手，便大摇大摆在妓院中逛了起来。

洛初之此时心中更是好奇，这是哪家王爷的儿子？哪家那么一丁点大的孩子会上妓院找媳妇？

“吴飞，你可知是谁？”

“回主子，若没猜错，应当是侯庆王的独子，年幼五岁。”

令狐帝一笑，这儿子学起爹来还真是有些相像。

小孩逛了一圈下来，没看到想看的人，满脸失去兴趣，刚要拉着护卫离开，眼尖一看，高兴的大喊着：“媳妇！媳妇！”

洛初之本来还四处寻着小孩喊的媳妇，没想到大腿突然袭上一个重物，软绵绵的身子就撞了上来，再看一看一旁令狐帝的神情，满眼毫不掩藏的杀气瞪着那小孩。

洛初之一笑，双手拉着小孩的小手，蹲下身子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嗯？”小孩想了想，献宝似的说：“我叫令狐宝兮，他们都叫我宝儿。”

“几岁了？”

小孩迟疑的想了想，似乎想不到，又迟疑的伸出一个小小的手掌，还看了看，这才笑嘻嘻自豪道：“我五岁了。”

“那宝儿来这里做什么？”

“我来找媳妇。”

“你媳妇在哪呢？”

“在这啊！”

“是谁呀？”

“哥哥好笨呐，就是你呀！”

洛初之噗嗤一声忍不住笑了，“宝儿好笨啊！”

“父王说宝儿不笨，不笨的！”小孩即刻苦着脸。

“可我不能给你当媳妇呀。”

“为什么？”

“宝儿认识你皇帝哥哥吗？”

“嗯？我，我不认识，可是，可是皇帝哥哥认识我。”

“哦，为什么？”

“父王说宝儿的名是皇帝哥哥起的。”

洛初之看了看一旁的令狐帝，又逗弄小孩：“可皇帝哥哥给宝儿取的名字不好听？”

这下子小孩为难了一阵，皱了一会眉，随后高声辩驳道：“媳妇骗人，很好听的！很好听的！很好听的！”

洛初之看小孩喋喋不休快哭出来了，急忙道：“是是，宝儿的名字很好听。”

第四十五章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从花街离开，令狐宝兮抱着洛初之的大腿不肯放，一行人走到半路上，小孩突然不走了，洛初之一看，他正盯着前面一家酒楼看呢。

“宝儿饿了？”

小孩果断的点头，“嗯。”

“好，我们吃东西去。”

这一行人过去，一下子，整家酒楼都被清空，随行的护卫守在了门外，只有小孩和洛初之在楼上还不知情况。

看令狐帝上来了，洛初之指着皇帝问宝儿：“宝儿，认识他吗？”

宝儿认真看了看，不过两秒，随后笑着摇头：“我不认识他。”

洛初之打趣道：“他是你皇帝哥哥，宝儿竟然不知道？”

“啊？”宝儿瞪大了眼看眼前这个人，小孩虽小，可很多事情他是明白的，比如家里的护卫肯让他单独接触人，表示这个人是可以信任的，这才迟疑了叫了声：“皇帝哥哥！”

从方才起，这小孩就一直黏着洛初之，令狐帝看了小孩一眼，坐下愣是不应声，看得小孩一阵委屈。洛初之见状急忙拉过宝儿，问：“宝儿能告诉我，为什么要去找媳妇吗？”

“父王说皇帝哥哥也是这样找媳妇的。”小孩很是自豪。

洛初之一听，人家说有其父必有其子，这孩子身上不但应证了，还真该加上一句，有其兄必有其弟。

“可宝儿不知道这是不好的吗？”

“皇帝哥哥就是对的！”

呃？洛初之一愣，没想这小孩还如此护家人，扭头瞪了瞪令狐帝：都是你教坏的。

令狐帝无辜的看他：我又没教过他。令狐帝想，他就取了个名字而已，而且还是一时兴起。

“宝儿每天都来找媳妇吗？”

小孩忙点头，“嗯嗯。”

“父王同意？”

“同意呀，为什么父王要不同意？”

洛初之回不上话，侯庆王，当今天子的六皇叔，风流而不下流，这一生一妻一子，可这王爷也未免太胡闹了些，怎么能让那么小的孩子去勾栏院。

“宝儿，吃完东西就要回家了哦，不能再去那里了。”

“嗯，找到媳妇宝儿就不去了，父王说的。”

“宝儿，我不是你的媳妇。”

“为什么？”

为什么，难道说我是你皇帝哥哥的媳妇，洛初之怎么可能说出口。

“小子，他是我媳妇。”这时令狐帝突兀的冒出一句，把那两人都吓到了。

“嗯？为什么？”宝儿一时想不明白，看令狐帝板着脸看着他，像父王一样，一定是生气了，看媳妇也不笑了，一定也生气了，突然又想明白了，指着洛初之叫：“宝儿知道了，原来你不是媳妇，是美人嫂嫂。”

本来因为令狐帝那句话洛初之心情不甚佳，这会听见小孩毫无遮拦的话脸都绿了。

“父王说美人嫂嫂就是皇帝哥哥的媳妇。”宝儿高兴的念着。

令狐帝这会终于笑了出来，一把将小孩抱到膝上，夸道：“对，没错，宝儿真聪明，真的朕的好弟弟。”

“哼！”洛初之轻哼了声，举起筷子狠狠插了一块炸肉放进嘴里，无处泄愤。

“哦？皇帝哥哥，美人嫂嫂生气了，怎么办？”

洛初之气急，这孩子改称呼改得比喝水还快。

“宝儿多叫几声他便不生气了。”令狐帝在火上浇油。

宝儿一听，叫得那叫一个顺溜，洛初之想阻止他都被他婴儿般清亮的声音给盖过去了，最后无法，只好在他嘴里塞了块糕，这才作罢。

这一日闹着玩着宝儿便跟着回了宫，一到承乾宫起了玩心，四处逛了个遍，小孩子没累着，累着一堆宫女太监，洛初之只是在一旁笑，最后吃了点点心，犯了点困，蜷在洛初之身上便睡着了，洛初之近日觉得疲累，便将小孩抱上龙床，一起睡去了。

直到傍晚，听闻侯庆王进宫面圣，令狐帝便将人宣进了承乾宫。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六皇叔平身。”

“谢皇上！”

“皇叔，朕有一事与你商量。”

“皇叔洗耳恭听。”

“皇叔可否愿意将宝儿留在宫中？”

侯庆王惊讶，没想到会是这种事，“皇叔斗胆问皇上一句，将宝儿留在宫中是为何？”

“朕欲立储君。”

“皇上的意思是？”

“皇叔明白便可。若宝儿留在宫中，朕会待他及冠后再提立储之事，宝儿的安危皇叔不必担心，只道朕喜爱弟弟，将弟弟留在宫中便可。”

“皇上可想清楚？”

“皇叔明白，朕这一生，定不会有所出。”

“只是这皇位难坐，若臣替宝儿做了决定，对他不公平。”

“宝儿那边，朕自有办法，朕请皇叔成全侄儿！”

“令狐宝兮有他的责任。”若这令狐家的天下需要他，身在皇家自有他的责任。

“朕明白了，谢谢皇叔，皇叔与六福晋尽可进宫探望宝儿。”

“多谢皇上！”

这一番话，却让洛初之听了去，在这承乾宫，无人会拘束他的行为，以至皇帝与亲王的谈话被他听了去也无人得知，此事若是令狐帝不说他自然不会知道，而令狐帝明显不会告诉他，想到一日便突然改变了一个孩子的一生，洛初之不免有些惆怅，折身返了回去，宝儿还小，睡觉并不安稳，况且只是小睡了会，怕是一会便会醒，急忙赶了回去，刚踏进寝宫便听见小孩子的嚎嚎大哭。

宝儿一醒过来一看这明黄的四周无一处熟悉，不见皇帝哥哥和美人嫂嫂，还从未吓过的小孩吓了第一回，便哭出来了，太监宫女即刻跪了一地，就求这祖宗不要哭了，偏偏无人敢上去劝慰小世子。

“宝儿怎么了？”

“呜呜呜呜……”

“好了好了，宝儿乖，不哭了，你看看我是谁？”

小脸认真看了看，美人嫂嫂回来了，当下也不哭了，抽了抽鼻涕，哑声道：“美人嫂嫂。”

“叫哥哥。”洛初之铁着脸，“不然我走了。”

“呜呜，不要。”宝儿即刻缠到洛初之身上，叫了声：“哥哥。”

“这样才乖，来，张嘴。”

小家伙乖乖的张嘴，入口甜丝丝的，他知道那是糖果。

第四十六章

这一日，令狐帝召见了一个西域人，此事无人得知，只有带人入宫的吴飞得知。

“告诉朕，可只有那一个办法？”令狐帝问着底下的老人，其实那日在山上陆鹰与离儿的话，吴飞听见了。为何陆鹰不敢让朕知道，怕朕伤害无辜？令狐帝想着。“老人家，你知道朕指的是什么，陆鹰便是因此才千里迢迢将你带到中原。”

底下的白发老人抬头，龙座上的皇帝眼里笼着一层忧郁之色。

“火眠蛊毒发作时最先毒素并不会遍及全身，只要体内毒素排尽，换血便可结束。”

“可另一人还是必死无疑，是与不是？”

“或许会死，即便不会死，也不可能痊愈。”

“他不会肯的。”

“皇上怕那人恨你。”

“若只是恨，朕不在乎，朕只是怕，他会伤害自己。”令狐帝目视前方，藏起了眼里的伤痛，不想让任何人看见，尤其是那个人，所幸的是，他藏得很好，他是一个皇帝，藏起一份情绪并不难，只是心越来越累。

“退下。”皇帝轻唤出口，便一动不动，竟连老人不曾离开也未察觉，待到令狐帝发觉之时，老人只是毕恭毕敬的看着他，似乎就等着他回过神来的这一刻。

令狐帝微微蹙眉，尚未出声斥责，便见底下的老人道：“皇上，草民突然想起还有一法，曾经有人试过，只是生死无人得知。”

“你且说来听听。”

“火眠蛊喜火，吸食精气和真气，百年前，曾有人用冰对付蛊毒，用冰驱走体内的蛊毒，只是若温度不够低便不能达到驱毒之效，若温度过低一旦人承受不住便只能身亡。只有此法不会伤及他人，只是中毒人的安危无法保证，人能毒发而亡，也能活活冻死，除非身体能够承受极低的低温，快速驱除蛊毒，才有一丝保命的希望，只是百年来，活活冻死的人数不胜数，因此此法并不为后人效仿。”

令狐帝一听，这个法子，或许洛初之更能接受，只是太冒险，对一个皇帝来说的确冒险，将所爱之人的性命交与上天。

令狐帝赶回承乾宫途中，远远便看见一群宫女太监四处乱窜，正想让人去呵斥一番，却从路旁的柱子后冒出一个小脑袋，皇帝顿时停了脚步。

“嘘！皇帝哥哥，不要让人知道宝儿在这。”小手一个劲的挥舞，煞有其事。

皇帝身后的太监微微发笑，心想小世子，我们都知道了。

见小孩脸上不满的神情，令狐帝下令：“都退下。”

“是。”

没一会，看见皇帝哥哥身后的人走得一干二净，小孩子蹦了出来，险些摔了，幸好令狐帝一只手拉住他。

“嘿嘿，太好了，这下没有人知道宝儿在哪了。”

“宝儿听话朕就不让别人找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