谎言这种东西要看情境,放在固定的场合那就是大实话,况且不必要的麻烦则要能免就免,方漠并不
自负于滴水不漏的说谎天赋,只能说身边的男人实在太过迟钝。
这些天二人一直呆在医院中,直到转了一路这才惊觉春节竟然已经过去了,外面一片喜气洋洋,可回
到家中时,扑面而来的却是尘封许久的冷清,多日隔绝人气,恐怕连屋子都觉出了寂寞。
一年居然就这么过去了,方漠唏嘘不已,看着沙发上坐着的男人,他又觉得十分神奇,明明毫无交集
的两个人,偏偏能够撞上,说是缘分,略显矫情,可这事儿,拼的就是那可怜的概率。
他还在这儿惊叹命运,沙发那头突然传来急促的信息铃声,接连不断地响了近两分钟,催命似的连个
喘气的时间都不留。
而捧着手机的苏凡差不多就呈一副僵化的状态,他不知道自己何时这么惹人惦念了,之前一直等同摆
设的手机,此刻如此繁忙,让他觉得很是惊讶,莫非真的像别人所说的那样祸福接至吗?
“怎么回事儿?”
苏凡被震得手都麻了,一脸茫然地说道:“我也不知道啊,刚插上电就……”
“笨死了。”
嘴里不客气地骂着,方漠还是颇为紧张地一把抓过手机,翻看了一遍,上面都是些电话提示短信,对
手点开几条,意外地发现竟然是同一个号码。
“这人是谁?”方漠将手机递到苏凡面前,有些心律不齐。
苏凡盯着号码看了一会儿,只觉得眼熟,直到眉毛快拧成麻花时才如梦初醒般地说道:“啊,我想起
来了,这是我那间屋子里的电话,可是,怪了……”
“你那屋子不是没人吗?”
“是啊,不过……也可能是房东吧。”
只有这种可能,想到那扇被踢坏的大门,苏凡觉得是得找个时间跟房东好好说清楚,重要的是,那间
房子他以后不打算再租下去了,他有了可以安心容身的地方。
打给房东的电话很快就接通了,可是电话那头的人却并没有提到任何关于房子的事,甚至对他的这通
电话也表现出了十分诧异的情绪,尔后房东絮絮叨叨地说了好多话,然而苏凡一句也没有听进去,因
为他知道那个不停打电话的人并不是房东。
挂掉电话后,苏凡的脸都快绿了,方漠忙问道:“怎么了,多少钱我来赔,你别担心。”
苏凡低着头,小声地:“不是的,电话不是房东打的。”
尽管不愿相信,可是现如今他只能想出一种可能。
那个人,回来了……
终章
苏凡还在想着那个人出现的概率,而电话此刻好像想迫切地证明什么似的,急促地打断了他思路,相
同的号码,让他的手臂有些承重。
“喂……”
仅仅说了一个字,那头就理直气壮的骂了过来:“你他妈到底去哪儿了,我找了你好多天!”
此刻连问都不用问了,听了十多年的声音,也不会因为这近一年的分离而陌生,然而兴许是同方漠生
活久了,苏凡还是觉得有些异样,他的第一反应竟不是要去跟秦睿解释,而是想看看身边那个男人的
表情。
方漠只摆摆手,尽管心里不太情愿,可还是一步三回头地进了卧室,识相地回避开去。
“喂,阿凡……是不是你啊,怎么都不说话?”
苏凡看了看虚掩着的卧室门,直想叹气,可又真狠不下心来挂了秦睿的电话,于是小声地说道:“是
我,可是……我已经不住那里了。”
仿佛是对这个消息表示吃惊似的,那头顿时没了声音,片刻之后才斟酌地问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我回来的时候,怎么连门都被人撬了?”
的确是出了事,可现在说了又有什么用,苏凡不想再提,对方的后知后觉让他有些觉得泄气:“我很
好,兴许是房子长时间没人住,被人给盯上了吧。”
“那你现在在哪儿?”
苏凡想了想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与方漠的关系,于是含糊地说道:“我找了份工作,住在同事的家里。
”
“同事?”秦睿显然已不能将这样的词和苏凡联系起来,他意外于这一年间的变化,甚至连言语都打
结了:“不是,你是说……那个,你找了工作,你不干那个了吗?”
“……是的。”
这一次秦睿沉默了好一会儿,直到苏凡试探地叫了他一声,他低低地说道:“阿凡,我回来了,以后
都不走了,你也赶快回来吧。”
“可是……”苏凡犹豫着,他不能够答应秦睿的要求,可是也无法立刻拒绝对方,对他而言,顺从于
秦睿已经是他刻在骨子里的习惯,一时半会儿很难改掉。
“阿凡,我觉得很难受,你回来吧,跟我说说话也好。”
也许是对方的口气太过失落,苏凡一时旧病复发,竟有些着急起来:“秦睿,你是出了什么事吗,为
什么突然回来?”
那头又显得不耐烦起来,缓和了一阵的语气变得跟从前一样:“你别问了,有什么事,咱们见面再说
,我挂了,你赶紧过来!”
苏凡最终还是想去再看看一起生活了十多年的好兄弟,哪怕当初被对方毫无留念地抛弃,他还是无法
真正在心里埋下恨,单是听到秦睿可怜地示弱,他就习惯性地觉得胸闷。
挂上电话后,卧室的门也随之打开了,方漠看了看沙发上的男人,心里有些气愤,自己付出了这么久
的感情,丁点都不带掺假的,时到今日,哪怕是株铁树,它都该开花了,可他也仅仅是等到了它发芽
,这之后大概就要物归原主了,兴许之前也只是白忙活一场。
“你要回去?”方漠站在卧室门边,不自在地抬了抬眼皮。
“恩……”苏凡点点头,尔后又问道:“你要跟我一起去吗?”
“诶?”眼睛里也只是一瞬间闪出光彩,稍纵间又如流星般黯淡下去,方漠摇了摇头:“算了,你自
己去吧,我跟着去也不像话。”
其实,哪里是什么像话不像话的原因,他只是突然间觉得尾巴似的跟在身后有意义吗,当着面看别人
久别重逢很有趣吗,何必呢?
苏凡露出意外的表情,但也不多做勉强,只是点点头,起身戴上桌上的手套,遮起残缺的手掌,临出
门前又转过头看看倚在卧室门边的男人,安抚似的:“我不会去很久的,晚餐我带回来,你想吃什么
?”
明明不是什么动听的情话,可是方漠一瞬间觉得鼻子发酸,那张颜色淡薄的唇中吐出的话语犹如童话
中才会出现的美好。
掩饰地撇过脸去,方漠无所谓地挥挥手:“少烦了,快去快回!”
他并不知道男人还会不会再回来,可是即便这是两人的最后一面,他也想给对方一个好点的背影。
那头没有声音再传来,门关上后,屋子里这只骄傲的弃犬还是颓然地耷拉了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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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相见,记忆中原本早已烂熟于心的面孔,还是小小跳脱出苏凡的预料,清瘦的脸颊怎么看都像是
经历了许久的不如意,满身都透出“疲惫”二字。
一路上想好的话,突然间怎么都说不出口,于是只讷讷地笑了笑,像个僵硬的木偶。
面前坐着的男人一直垂着头,身上的锐气也无迹可寻,看起来有几分陌生,可是苏凡并不觉得奇怪,
因为这样的秦睿他曾几何时也是见过的。
“什么时候回来的?”苏凡捋了捋手套,主动问起。
秦睿斜睨了他一眼后又转过头,呼了口气:“其实也没多久,只不过找了你些日子,所以觉得时间久
了,心里急。”
“哦……”
两人兴许是许久没见了,加之各经风雨,所以气氛始终透着些许的生分,这并不是让人舒服的一件事
,但却无可奈何,从前本就不甚亲密的关系,现在看来更显弱薄。
桌上还摆着秦睿破天荒倒的一杯茶,沉默的间隙中,已经再无热气腾出,苏凡还在斟酌着要不要继续
问点这一年里发生的事,对面的男人突然站起身。
“干嘛去?”
“茶都凉了。”秦睿也不看他,直直走进厨房。
其实冷却的又仅仅只是一杯茶,随着时间消逝的不止是温度,还有人的感情,苏凡甚至觉得自己当初
那样的心情也许并不是爱情。
杯子里的水又被重新斟满了,冒着新鲜的热气,秦睿突然说道:“她结婚了,挺不错,我也高兴。”
话这么说,可苏凡却没能从对方的脸上找出一丝高兴的表情,失恋的落寞显而易见,他甚至觉得自己
现在是不是该幸灾乐祸一番,从而对自己过去那段时间的痛苦有个交代。
不过到底他还是觉得秦睿有些可怜,所以说不出那等的风凉话,当然也说不出安慰的话,支吾地应了
一声。
这样稍显冷漠的反应,秦睿也并没有在意,只是不停地说着这一年中刘致彤与另外一个男人的事,无
关他自己,却说得事无巨细,好像找虐一般,苦笑的嘴角让苏凡的同情心渐渐消失,于是打断道:“
别说他们了,你自己呢,这么回来,以后想好有什么打算没?”
秦睿如梦初醒一般抬头看着苏凡,摇了摇头:“我不想再呆在S城了,所以就回到这里,其实之前我
也想了,大不了还像我们从前那么过,这些年我们不是活得挺好的吗?”
“我们?”
“是啊,怎么了?”
苏凡讶异于秦睿的健忘,似乎对方并没有将自己的一走了之当回事儿,理所当然地以为他还会一直站
在原地,永远都不会变,可是他终究还是个人,知冷也知热,于是淡淡地摇摇头:“我不可能再像从
前那样了,不单单是说偷东西,我们之间的关系,挑明了说,从以前你就一直在嫌弃,嘴上不提,但
你的心里从来就没把我当回事儿,我都记不清你什么时候跟我好生说过话了,说实话我挺后悔的,不
停地都在回想我们小时候的事。”有些无奈的笑了笑,又接着说道:“我一直都惦记着你的好,不肯
放下,可是你却始终记不得我的好,咱们这样不公平,所以我想……”
苏凡难得说这么多话,可还没等他说完,秦睿有慌忙打断他:“阿凡,别说了,我知道你是生气了,
我以后一定不再那么对你了,跟小时候一样,不,比那还好,行么?”
“没可能一样了,人都变了,咱们还是当一般朋友吧,要不然陌生人也行。”谁也不要记得谁的好,
也别记得谁的坏。
苏凡从秦睿的脸上看到了吃惊到平静的表情,心里有一丝悲伤,可他已不再是从前那个站在幸福圈外
的人了,他的生命里也要有公平的存在。
“那你走吧。”男人撇过头去。
这个答案苏凡并不明白,可也不再多问,他只觉得这些年背负的一些东西也许就这样消失了,却不是
轻松,于是脚步沉重地起身打算离开,是是非非,纠结羁绊的诸多回忆,在转身的时候,都涌入脑海
,下一刻也许就该永久封存。
出门的一刻,秦睿突然叫住他,声音有些颤抖:“不是朋友,是兄弟。”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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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春的傍晚依旧寒冷,晚霞却分外迷人,裹着厚重围巾的男人匆匆地行走在人群中,嘴角流露出浅浅
的微笑,因为他知道有个人在等他回家……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