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蓝自然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于是走过去,抱拳道:“齐王!”
宇文宪回了一礼,“国师现在才回来?”
萧蓝点点头,说:“今夜我都在劝说大都督接受禅让称帝。齐王,不知有何意见?”
此话无异于旱地惊雷,但宇文宪素知萧蓝的态度,对此举早有所料,因此并没有表示出任何的诧异之色,于是答道:“这是贵国的内政,我尊重国师的决定。”
得到盟国的表态,萧蓝看来松了口气。于是换了另一个话题,说道:“王爷彻夜未眠,是为云儿的事而心下忧烦?”
宇文宪不置可否地一笑,眼神却已流露了一切心迹。
萧蓝叹息道:“王爷,虽然我也不明白云儿今天为什么会这样,但以我对他的了解,总觉得他定有难言之隐,也许他有他的计划。你不要责怪他。”
宇文宪嘲讽的一笑:“我没有责怪他,也没有机会责怪他,明摆着他不会回来了。”
萧蓝急切地说:“不,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你还记得云儿最后跟我说什么吗?”
萧蓝这样说,宇文宪耳边似乎又响起云舟的声音:“……那天已是深秋,寒天薄雪,我们乘船,从淮通南面的水域出发,沿着大江一直进入江陵,最后又由陵阳河进入皇宫圣殿……”
他喃喃地重复着云舟的话,萧蓝点点头,“对!没错。他为什么要回忆当天走过的路线,他故意把这一连串的地点说得这么清楚?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宇文宪沉吟道:“国师是认为,云儿在向我们暗示什么?”
“是的,很明显,他想借机告诉我们几个关键的地方,也许他在被禁锢的这段时间已经发现了淮安王的阴谋,正在想办法把信息透露给我们。”
宇文宪陷入了沉思。
萧蓝又继续道:“你对江南的地形不熟悉,所以不明白。后来我静下心来一想,那天我们不是查到了淮安王带着云舟去了江陵城郊几百里的山上吗?现在我明白了,此山就是秋寒山,当年我带云舟回来时就经过那里。秋寒山在这一带地势最高,山顶终年有薄雪,人迹罕至,十分隐蔽。由此看来,秋寒山必定是淮安王的另一个巢穴!”
宇文宪重重地点点头,心里的阴霾似乎透进来一线光明,于是问道:“那么,云舟说的从淮通一直到帝都的水行路线又是怎么回事呢?”
萧蓝皱眉思索着,慢慢说道:“这条水路自古已有之,也算不上什么特别。我也不明白他想提示什么?”
“会不会淮安王在河道里做什么手脚?”宇文宪边想边说。
“在河道里做手脚?用意何在?河道里还能藏上千军万马不成?”萧蓝苦苦思索,忽然脑中电光火石一闪,“河道下面密布着纵横交错的水网,我们叫做暗渠,其中有几道暗渠直通皇宫。怪不得今天他眼见皇位无望,也轻易放我们回来,其实他早有打算,不成功,便成仁,也许到最后来一个同归于尽!”
“国师,那暗渠里到底有什么?”
“现在很难说,我马上派人去查探清楚!”
******
秋寒山巅,归云别宇。
云舟又一次被带到这个人烟灭绝的禁地。他相信自己刻意透露的信息萧蓝一定会会意的,也许已经开始查探了,也许很快自己就会被解救出去。
不,不!救出去有当如何?自己已经无法面对齐王,情愿死在这里,让所有人都忘了自己。唯一所盼的是早日识破淮安王的阴谋,将之铲除,平息动乱,保帝都太平。
那么,在这座归云别宇中,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呢?
正想的入神,淮安王伸手将他揽至怀中,笑问道:“我的云弟又在想什么呢?”
云舟没有挣脱,淡然一笑,回答道:“没什么,我就在想,本来这里停漂亮的,但是我又担心,这座房子里,会不会还有其他什么可怕的东西,没准什么时候又跑出来吓我一跳!”
“呵呵呵呵,原来我的云弟是害怕了。你只要听话不乱跑,就什么也不会看到!”
“我不是乱跑,我只是太闷了,这里景致幽雅,想到处看看。”
“那——我陪你到处走走,如何?”
“随你。”云舟头也不抬地答到。
看似闲庭信步,在周游一遍后,云舟又装作随意地走上了那条僻静的小路。淮安王没有怀疑,一直伴在身边。
眼前又出现了那一排奇怪的房子,云舟指着问道:“那些房子也是归云别宇的吗?怎么那么难看?”
他的语气十分随意,眼睛的余光紧紧盯着淮安王的脸,果然,他看到淮安王不易觉察地变了一下脸色,眼睛里露出一种阴骘的神色。
云舟决定进一步试探,他走到房子前面,故意拉动门锁,对淮安王说:“把门打开,我要看看里面藏着什么!”
淮安王隐去了笑容,阴郁地说:“你就不怕里面躺着像萧云一样的东西吗?”
云舟直视着他,笑得十分清朗:“不会的,你不会舍得你的云弟呆在这样的鬼地方!”
第90章:南朝风云之地狱之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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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舟说完,若无其事地摇了摇门上的铁锁。见淮安王死死盯住他,又说:“里面到底藏着什么?”
淮安王走过来拉他,“别管是什么,云弟,咱们走吧!”
云舟忽然按住淮安王的手,出其不意,猛的伸出手拔出淮安王身上的佩剑,当地一声,寒光一闪,淮安王本能地倒退一步。
云舟却没有攻击他,反手一剑劈向铁锁,哐啷一响,火星四溅,铁锁竟丝毫无损!淮安王已经纵身扑过来,云舟闪过,倒退几步,淮安王紧追不舍,无奈云舟长剑在手,一时也靠近不得。云舟顾不得反击,再次用力砍向铁锁,几下之后,他终于绝望了。
淮安王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云舟说:“你瞒我也没有用,那天晚上,我什么都看到了。你的人一车车地把东西运上山,然后藏在这里。你以为给我吃了药,我就人事不知,那药我根本没有吞下去。国师已经知道你藏在秋寒山,很快就会找上来。”
淮安王已经一把擒住他的手腕,狞笑着说:“云弟,你死心吧!萧蓝要为大都督演一场江山易主的好戏,还顾不上你呢!至于你的宪哥,经过昨天一见,不知道会不会还对你牵肠挂肚?”
云舟一语不发,双目已空寂如死。
淮安王俯身向前,逼视着他:“现在你已经是我的人了。我也不怕告诉你他们的下场。他们不仁在先,就别怪我不义在后。这些房子里的东西是我最后的希望所在,有了它们,大不了同归于尽,谁也别想得到萧梁的江山!”
云舟用力挣扎,长剑掉到地上,他弯腰去捡,淮安王伸手一挡,另一只手把剑捡起来,趁着淮安王松开自己的机会,云舟用尽全身的力气往淮安王撞过去。
淮安王措不及防,被撞得向后倒去,一脚踩空,直往下掉,他身后竟是万丈悬崖!
空荡荡的深崖下传来一声惨叫。
云舟走前一步,悬崖下黑森森,什么也看不见。
他又将所有的房子四周上下查看了一遍,除非有钥匙,否则根本没有办法打开。
云舟终于决定放弃,现在还是逃出归云别宇要紧。想到这,他开始往回跑。一直跑到大门口,发现已经紧闭;他又跑去另一个方向,循环一圈后,他望着高巍而陡峭的围墙,彻底失望了,自己功力尽失,无法跃过,也就是说根本没有希望逃离。
刚才的一轮搏击和奔逃,他已经筋疲力尽,只好闭上眼地靠在墙上喘气。忽然,他感觉到一个黑影像乌云一样在眼前压过来,他意识到了什么,惊恐地睁开眼睛,赫然看到淮安王站在眼前!
他披头散发,满脸血痕,遍体鳞伤,就这么无声无息地站着,像一只刚从地狱里爬上来的鬼魂。
鬼魂的双眼燃烧着阴骘的怒火,仿佛要吞噬眼前的生灵。
淮安王终于说话了,声音又深又慢,从未有过的阴冷:“你想杀我?我为你做了这一切,你居然还想要我的命?”他伸手抓住云舟的肩膀用力摇晃,云舟觉得浑身都要散了,要紧牙忍受着。忽然,他感到一阵剧痛,淮安王的手指紧紧掐住住自己的脖子,顿时无法呼吸,眼前陷入一片黑暗,很快,他就倒在地上,失去了知觉。
淮安王冷笑几声:“哼哼哼哼,我明白了,你还不是我的云弟。来吧,我有办法让你彻底地变成萧云!”
说完,他拖着云舟毫无知觉的身体,一路向萧云的梅居快步走去。
进了萧云的房间,他把云舟扔到地上,走到萧云的床前,对死人深深的凝视着,用手慢慢地抚摸着。然后,他掏出一把锋利的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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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舟在黑夜的长河里挣扎沉浮,徘徊漂荡,却总也无法到达彼岸,那一线光近在咫尺,却总是遥不可及。
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深情地喊自己,那么温柔,那么关切,云舟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希望让这个声音抓住自己……忽然,他看到宇文宪的眼睛,失望、鄙夷、厌恶,这目光像一把把尖刀刺进心脏,使自己痛不欲生。他听到自己悲痛的哭喊:别走——别丢下我!激烈的声音却化作一丝呓语。
宇文宪已经绝尘而去。
冷,冰寒的感觉侵入肺腑,心已结冰,血也凝固。都说风刀霜剑,原来寒冷也能使人痛彻肺腑,无法忍受。
从来没有像此刻般渴望光明,渴望热火,渴望一个温暖的怀抱。
然而什么也没有,只有一股奇怪的冰寒的液体灌进自己的嘴,顺着喉咙进入自己的身体。这是什么东西?带着浓重的腥气,那么令人恶心,云舟想拒绝,但整个下颚被牢牢捏住,那东西还在不停地灌进自己的身体……
忽然,云舟意识到这是什么了,他惊恐地挣扎,终于睁开了眼睛。眼前一片修罗地狱才有的可怕情景使他魂飞魄散:
淮安王手里端着一个碗,碗里装着殷红的液体,远一点的床上,萧云的手腕处被割开一个大口,尚未干涸的血正一滴一滴地流下来。
云舟呆呆地看着,突然,他惨叫了一声:不——!
他猛地跳起来,一把推开淮安王,发出连连哀嚎:不——你这疯子——不是人!你到底是什么?
他觉得身体已经被四分五裂,一阵剧烈的恶心涌上来,他不停的吐,鲜血从口中喷涌而出,他唯一的希望就是在自己死之前,把吞进去的血吐干净。
眼前出现了淮安王狰狞的面孔,他立刻被一双手臂死死地箍住,瞬间穴道被封,动弹不得,淮安王的唇压下来,紧紧封住自己的嘴,他绝望地抗争,直到失去所有力气,再次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在他仅存的意识里,听到一个异常温柔的声音轻轻说道:“从现在起,你才真正成为我的云弟,你逃到天涯海角也逃不掉,因为你身上流的都是他的血……”
第91章:南朝风云之江山易主(上)
这是叶笙第二次踏入归云别宇。他对于这个隐藏于深山之巅而清灵秀逸如瑶台仙苑的地方感到非常好奇。他指挥士兵们穿过僻静的小路把一箱箱东西搬入悬崖边的一排石屋。空气中一丝丝白梅的幽香似有还无,清风徐来,落英如雪,萦绕风中的是隐隐的笛声,如泣如诉,至美至哀,他一听便知,这曲子叫《清商怨》。
一股怅然的愁绪漫上心头,自己也曾苦练过此曲,只为了一个人爱听,只为了他一句“叶笙,你会吹笛子吗?”而当自己把满心的情思注入笛声之中,却失望的看到那人的眼中根本没有深情的应和,他悲哀地意识到,有些东西真的是无法替代的。
此时此地,这段《清商怨》使他内心百味陈杂,他对士兵的头目丢下一句:“搞好了就地休息一下,等我回来。”那人却拉住他:“叶公子,淮安王说过,一刻也不能耽搁,卸完货立即就返回!”
叶笙说:“郡主让我帮忙取些东西,别担心,一时半刻的耽误不了。”
说完,他循着笛声走去。
穿过回廊,雪梅香气渐浓,笛声越加清晰,路的尽头就是梅居,他在门前停住,确定声音就是从里面传出来的。门却在外面锁上了,这倒难不倒他,这些年在淮安王的特训下,没有什么锁他叶笙不能撬开,而且不露痕迹,否则怎样成为淮安王的密探。他从身上摸出一根特制的钢丝,插进锁孔转了几下,锁应声而开。
他推开门走了进去,四下环顾一圈,发现那道屏风后面的暗门。
当叶笙走进暗室里,笛声嘎然而止,墙角里一双眼睛惊异莫名地望着他。
叶笙倒不十分惊讶,他轻声问道:“云舟,是你吗?”
昏暗的烛光下,云舟慢慢走到他面前,“叶笙,你为什么到这来?”
叶笙望着眼前的人,觉得心里像无数虫子噬咬般恨痒难当,为什么?一个将死之人还会保持这等绝美的姿容,为什么万般的折磨也无法破坏他清逸出尘的灵秀?
叶笙冷冷答道:“自然是淮安王叫我来的。”
云舟敏感地捕捉到他眼中的嫉恨,瞬间升起的求救的念头沉了下去,“淮安王叫你运货去石屋,没有叫你来梅居见我。”
“哼哼,你倒是清楚得很。不过,我冒险来见你,你就没有什么对我说的吗?”
云舟孤注一掷:“叶笙,我劝你好自为之。南朝江山危在旦夕,淮安王众叛亲离,你犯不着给他陪葬!”
“陪葬?哼哼,明天,我就会萧云的身份登上帝位,尽享九五之尊的风光!”
“哈哈——!你太天真了,叶笙。”云舟不由得笑起来,“你以为你真是萧云?你不过是淮安王手下的一颗棋子,等江山落入他手,首先遭灭口的是你,你清楚他的一切阴谋,淮安王自知处处树敌,你以为他会留下你这把柄给他的政敌去利用吗?”
叶笙一怔,心里一紧,继而忿忿不平的说:“我不怕,他的女儿对我死心塌地!”
提到明玉,云舟心中一片痛惜,但目前已经顾不了这么多,他继续道:“叶笙,你不止天真,简直是愚蠢!明玉?千金之贵,万般宠爱在一身的公主会下嫁你这卑微的小人。淮安王会这样便宜你吗?”
“你闭嘴!”
“你不想听可以走,又不是我让你来的。”
叶笙气不过转身就走,走了几步,刚到门口,却听到云舟幽幽地说道:“叶笙,你不知道吗?宇文宪最恨助纣为虐的奸佞小人!”
叶笙立即停下来,转过身面对云舟:“他恨什么人关我什么事?”
“呵呵,不关你事吗?那好,你继续与南朝为敌,让宇文宪恨你,反正,他对于当日救你带你到帝都已经悔恨不已……我还以为你会为此痛苦,原来是无所谓的。那你为什么来看我?你不就是想看看我沦落到什么境地,好让你心里舒坦一些吗?”
“不!哼哼,好啊,你……你竟然知道?你怎么会知道?”
“很简单,你的眼睛充满了对我的恨,还有幸灾乐祸,我们无怨无仇,能让你嫉恨我的会是什么呢?”
“所以你不求我帮你?”
云舟淡然道:“你当然不会帮我的,我死了正合你意。不过叶笙,希望你明白,这场赌局无论结果如何,你都是最大的输家,既丢了性命,更失去他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