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惊叫、哭喊声一片,不止院中赵昉带来的侍卫,就连围在府衙外看热闹的百姓也伤亡过半。
殷子若呆呆地看着被炸成废墟的府衙大院,抱着赵昉的手也在微微发抖。如果不是赵昉跑得快,他现
在也许就是躺在碎石下的几片尸块。
白景瑄也是没了血色,怔怔地看着脚下慌乱奔跑,哭爹喊娘的百姓们,脑中一片混乱。
墨然看了看赵昉,赵昉瞧了瞧墨然,两个人脸上都是一片惊疑。
「火药!」
「哪来这么多火药?!」
如此大的威力,得将整个府衙下面埋上十车火药才能达到。殷子若三人只离开府衙半日,就算有十个
人一起动手,十车火药也埋不完。唯一的可能就是,这些火药根本就是在殷子若来安平府上任之前就
已经埋好的。
想到他们几人这么些日子都是在一堆火药上睡觉,几人的心里都是一沉。
如此处心积虑,究竟是何人所为?
「如今要怎么办?」赵昉面覆寒霜,咬着牙问。
白景瑄沉着脸问墨然:「我们逃出来,能有几人看见?」
墨然看看赵昉,沉吟道:「应该没什么人能看到,除了侯爷身边的侍卫。不知道他们逃出来没有。」
赵昉摇摇头:「他们是军中的,战场上的功夫可以,但不是武林出身,没一个会轻功。」眼神黯了黯
,「他们……应该都没了。」
殷子若觉得腰上紧了紧,抬头看时,正好瞧见赵昉眼中一闪而过的痛楚。这人与一般的王孙公子好像
有些不同。殷子若对赵昉不觉多了几分好感,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柔声道:「你节哀,他们走的
应该没有什么痛苦。」
赵昉楞了楞,对殷子若点了点头道:「你说的对。与其在这里难过,不如早点找到凶手,为他们报仇
。」
殷子若笑了笑,捶了赵昉一拳:「这才象话嘛,兄弟。」
赵昉又楞了,对这位朝中有名的探花青天,他原先只知道才情过人,相貌出众,却没想过他的笑容是
如此温暖明艶,如春风拂面一般让人心情舒朗。赵昉看着殷子若,眸光闪了闪,突然低头就亲下去。
殷子若猝不及防,正好被赵昉亲个正着。柔软温热的触感压下来,让他的心跳都差点停止。
赵昉却也并不急躁,只是在殷子若唇上磨了几口,咬了几下,就把人放开。殷子若被赵昉放开时还一
脸的呆滞状,完全没明白过来赵昉刚刚对他做了什么。只是过了好一会儿,耳边突然传来白景瑄的怒
骂声。
「你竟然敢轻薄我家少爷,老子拍死你!」
眼睛眨了眨,四周的景物才又回到脑子里。墨然勒着拼命踢着腿的小白,赵昉一脸笑意地看着自己。
「你刚刚做了什么?」殷子若很认真很慎重地问赵昉。
「没什么。」赵昉含笑看他。
「没什么?」殷子若挑起眉。
小白一脸的杀气:「少爷,我帮你宰了他!」
殷子若点了点头说:「小白,不用,我自己可以来。」于是,殷子若用力将赵昉一推,赵昉叫了一声
,从屋顶直摔了下去。
「看,这不就解决了。」殷子若面色如常,站在房顶上拍了拍手,对着白景瑄比了个胜利的手势。
墨然在一边轻轻叹气。
「摔死没?」小白探头向下看。
「不知道哎!」小殷小心翼翼地蹲在房顶上,扒着房上的瓦也探头向下看,「下面乱糟糟的,也不知
道摔去哪儿了。」
墨然忍不住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小白怒道,却一不小心在回头说话的时候,双唇碰到了墨然的嘴唇。两人都楞了一下
,顿时脸一起烧了起来。
「死墨然,你占我便宜!」白景瑄愤怒地去打墨然的脸。
墨然偏头让开说:「小白,明明是你凑过来的,我都没说你轻薄我啊!」
「狗屁,你乱讲!」白景瑄侧身抬腿就踢,「你快给我放手!抱了这么久,你手不酸吗?」
墨然很听话地手一松。白景瑄踩在房瓦上,没了墨然的扶持,哪里站着稳,惊叫声中,眼见要滑落下
去,却被墨然又一把抱住。
白景瑄气极,但情势所迫,不被抱着又不行,只能狠狠地瞪着墨然在心里骂他。
「大人,我们怎么办?」墨然见白景瑄脸色不好,只将他稳稳地搂着,低头问蹲在房顶上的殷子若。
「嗯……」殷子若还在找着赵昉,半天瞧不见他,心里又有些担心,「他莫不是真的摔死了吧……」
「你担心他?」
「是啊!他要是死了……咦?」突然从耳边传来的声音让殷子若吓了一跳,回头一看,赵昉正笑眯眯
地看着自己,「你怎么在这儿?」殷子若一声怪叫,松开手去指赵昉,脚下一滑,差点从房上滚下去
。还好赵昉反应快,一手将人捞在怀里。
「喂!警告你啊!」殷子若见赵昉脸凑过来,吓得一把捂住自己的嘴,「你要是再敢……再敢……老
子扒你的皮!」
明明一脸斯文相貌,张口闭口还是老子老子的,听着真别扭。赵昉抱着殷子若对墨然说:「此地不宜
久留,先离开。」
墨然点了点头,和赵昉一人抱着一个,几个起落已远远离开安平府府衙所在。
离府衙三条街的地方,有处大宅子,是赵昉设在安平府的一处别宅。四人找了间房钻进去,坐定之后
同时舒了口气。
「现在还没人知道我们逃开,要不要将计就计?」殷子若最先开口。
白景瑄想了想,摇了摇头道:「不妥。」
赵昉也摇头说:「的确不妥。我们在明,他们在暗,我们的一举一动都在他们的视线之中,未必能骗
得过去。」
「那怎么办?我们现在连他们的来历也不知道。」殷子若皱起了眉头,「这件事看着是对本府,但我
总觉得没这么简单。」
赵昉点头:「我也觉得不简单,他们这么设计,不只是安平府,连我永夜城也一并牵连进去了。」
「所以我觉得此事还是应该与朝廷脱不了关系。」白景瑄沉吟片刻道,「虽然杀手来自江湖,但我听
说杀手组织只认金钱,若朝中有人肯出钱,不管是否江湖事,也会有江湖人出手的。此事看起来虽然
像是针对我家大人,但暗杀的手段千百种,他们挑的却是最惊心动魄,声势最大,影响最大,伤亡最
大的那种,所为何来?」
「为的是造大影响。」赵昉沉声道,「这么大的事,就算我永夜城要只手遮天,只怕也遮不住。」
「没错。这么大的动静,单单是永夜城,无法瞒住上下。只要有消息传出去,势会将永夜城牵扯进来
。原本他们打算将大人烧死在山中木屋,若是无人发现大人在永夜城的属山上遇难,或是大人侥幸逃
脱,那么府衙还有一道鬼门关。衙中的人全部被杀,大人一定会在府中勘查,那时引爆火药,大人一
定必死无疑。能在府衙下埋上这么多火药的,除了永夜城,还有谁能办到?」
赵昉摸着下巴,眉头皱得很深:「的确,我永夜城嫌疑最大。」
「但他们没想到的是,这次和我们一起回府衙的,是永夜城的少城主,顺意侯爷。」白景瑄接着说,
「这一炸,非但把府衙炸上了天,永夜城的人也死伤惨重。虽然不能洗清永夜城的嫌疑,但是一定也
会让永夜城提起戒备,产生怀疑。所以说,这一炸,他们弄巧成拙了。」
墨然点头:「现在他们一定很着急。如果不能把嫌疑转到永夜城上,他们原来的目的便无法达成。情
急之下,必然还会有所行动。」
「只要他们动了,我们就有机会将他们揪出来。」白景瑄握住了拳头,「老李,阿强,阿坚,绿珠他
们死得太惨,这个仇一定要报。」
赵昉点头。
「我已经传信给飞虎营的参事彭洋,他应该很快就会带兵过来。」
「彭洋?」墨然楞了一下。
「认识?」
「他原是我手下校尉。」
「那就好。」赵昉轻敲着桌面,「他为人忠诚耿直,是个可以相信的人。我让他带一百精干的飞虎兵
来,听你们调遣,这样办事查案也方便些。」
「飞虎营的人你怎么能调得动?」殷子若有些狐疑地看着赵昉。飞虎营是守卫边疆的精锐之师,从不
受地方管束,更别说一个有名无实的被贬王爷。
赵昉淡然一笑:「他是我属下,听我的命令自然是应该的。」
「属下?」这下白景瑄也有些坐不住了。
「哦,你们不知。」赵昉淡色的眼珠眯了一下,「西线的戍戌防皆是我的属下,我是皇上御封的宣威
将军。」
这下不止殷子若,连一向淡然的白景瑄和墨然都张大了嘴巴,傻楞在那里了。
宣威将军,不是那传说中的铁面煞神吗?听说这位将军上阵之时,都是头覆青铜面具,于万人军中取
敌将首级如探囊取物。曾经率领三千铁骑兵大破北狄部五万大军。当年名动天下。
「啊……啊啊啊!」殷子若抱头乱叫,「啊啊,你怎么可以是他,怎么可能是他啊!」
赵昉一头雾水地看着他,又看看白景瑄:「他这是怎么了?」
白景瑄很愁怅地看着他,幽幽地叹气:「知道吗?宣威将军曾经是他年少时的偶像。」
赵昉一口茶喷了出来。
殷子若既哀怨又愤恨地看他一会儿,突然扑过来掐着赵昉的脖子拼命摇:「你还我的梦想来,还我的
宣威将军来。」
赵昉仰天,无语。
彭洋年约二十七八,虎背熊腰,但是一脸精明,给赵昉见过礼之后,见到他身后站着的墨然,又惊又
喜,连忙去给墨然见礼。
「老大,您怎么也在这里?早知道,彭洋立刻就来见您了。」
墨然伸手拍拍他肩,道了声好兄弟,简单将自己被任太师逼婚之事说了,彭洋大怒,一拍大腿就开骂
:「那个老小子,安得什么坏心!南夷之地四处都是瘴气,高山密林,别说敌人,那边的夷人还没见
到,兵士们就要死一半了。而且南夷人一向安份,民风也淳朴,从来也没扰过边陲。莫名其妙让你去
打南夷,不是去送死就是去滥杀无辜。」
墨然耸肩:「他也不是真想去打南夷。打南夷对我们没什么好处。这么做,无非是逼我应允婚事。我
辞了官,他也就没办法了。」
彭洋有些担忧地看他一眼道:「老大还是要小心,那个老小子没那么容易放过你。睚眦必报的那么个
人,怎么可能你辞了官就放过了。我听说五年前有一个侍郎被他看上,人家辞官逃到江南去,他最后
硬是逼得人家家破人亡,后来那侍郎投河死了才算罢手……」
墨然双目一凛,有这事?回头看看殷子若,殷子若白了小脸,微微摇了摇头。
彭洋见他们不信,又说:「这事知道的人少。因为我有一个同乡在太师府里任职,有次喝醉了无意中
泄露出来的。你们也知道,太师在朝中只手遮天,这些年也不知道祸害了多少。被祸害的告也没地方
告……做孽啊……」
殷子若的小脸更白了。
那彭洋还在说:「对了,我来的时候还听到一个消息,你们知道那二三年前有一位名噪京华,才貌双
全的探花吧,听说,太师看上人家的美色了,也要收他当女婿,人家不肯,太师就把人抢去糟踏了,
糟踏完了还不说,又扔给下面人……可怜啊、可叹啊……」
众人一惊,都把视线投向在一边抖得如秋风落叶一样的殷子若。殷子若头上青筋直冒,那彭洋却没注
意,还在那里口沫横飞着。
「好像说是后来外放出来了,估计是玩腻了,也好也好,总算是逃离魔爪,只是这位小哥儿一生尽毁
啊……」
「啪!」又脆又响的一个巴掌成功让彭洋闭了嘴。彭大参事捂着脸,呆呆地看着面前这个有些娇小却
一脸凶狠表情的年轻男人。
「你他妈少胡说八道,老子啥时候被人拉去糟踏过了?你小子才被千人糟万人踏的。这些浑话是哪个
活腻味的传出来的?老子要去拔了他的舌头!」
彭洋被殷子若狂暴的脸吓得直向后退。
「老大,他谁啊?这么凶!」
墨然叹气:「他就是你口中被外放的探花郎,安平府的知府殷大人啦!」
彭洋惊叫了一声,立刻闪到墨然身后去。
「大人莫怪啊,小人也是道听途说,无心的、无心的!」
殷子若还在那边气得哇哇乱叫,却被赵昉一把搂到怀里去,低声在他耳边说:「莫气,总有一天,我
帮你去找那个老小子把账算清楚。」
被赵昉抱着,暴走的情绪莫名就松缓下来,殷子若忘了挣扎,只是狠狠地说:「老子要他在地上学狗
叫。」
「好!」
「要叫我爷爷!」
「行!」
「不行!他是狗,叫我爷爷我不也成了狗?!」
「对!」
「我要把他给阉了!」殷子若觉得自己很恶毒,于是也配上了个恶毒的 笑。
赵昉噗地笑起来,揪揪他的耳朵说:「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可是,只能说说解气,谁能真正动得了那个势力强大的老匹夫嘛。
「他是皇上的亲舅舅……」殷子若泄气,「皇上不会同意的。」
赵昉目光闪了闪,悄悄咬他耳朵:「咱用不着皇上同意,悄悄儿的就行。」
咦?殷子若抬起头,愕然地看着赵昉一脸的狡猾表情,眼睛眨啊眨啊。
实在是太可爱了!男人怎么也可以这么可爱?赵昉突然觉得有点理解那个变态的太师了。这样的小东
西,自己也会很想收藏起来啊!
赵昉想也没想,一把抓住殷子若,低头就吻上去。
彭洋张着的大嘴几乎可以塞个拳头进去。墨然看着在赵昉怀里不停挣扎的殷子若,对白景瑄道:「小
白,你不管他?」
白景瑄手捧一杯热茶细细地品着,瞥了他一眼道:「只是被亲亲,又不会破块皮。」
墨然惊讶,自家的小白何时变得这么通达了?完全不是他的风格啊!白景瑄幽幽地说:「现在也没办
法了。除了宣威将军顺意侯,你说谁还能护得了他?只要不是那任天弼那个老小子,别的是猫是狗也
只好认了。」
赵昉一边亲,一边按着手脚乱动的殷子若,一边生闷气。本侯要钱有钱,要势有势,要身家有身家,
要相貌有相貌,哪只猫哪只狗能跟本侯比!真是什么样的主人出什么样的属下。
「不会吧……元帅……怎么也喜欢上男人了……」彭洋一脸恍惚,「这么多年也没见他有过伴儿啊…
…天啊,这什么世道……」
墨然叹了口气,拉着彭洋,拽着小白,换间房子商量事情去了。
过了好一会儿,赵昉拉着殷子若走出来。殷子若脸红红的,拧着眉毛撅着嘴,一脸的不高兴。墨然和
白景瑄都只看着殷子若,努力把赵昉的脸排除在外。
彭洋眼睛飞快地瞄过赵昉脸上清晰的手指头印子,立刻学着将视线挪开,只是如被扎了毛刺,浑身不
自在。
赵昉手指轻轻揉着发红的腮帮子,弯着眼睛对着门外的三人笑。
「我跟殷大人商量好了,现在府衙给炸没了,你们几个又被人盯着,所以暂时先住到我那里去。」
殷子若哼了一声,虽然一脸不情不愿,但也没说反对的话。
其实赵昉说的没错,如果现在还留在安平府里,殷子若和小白就像放在狼窝里一样,处处都是危险。
墨然虽厉害,但坏人在暗处,他没有三头六臂可以时时保护他们的安全。有赵昉一起看着,总是要保
险许多。
「不过若这帮人在永夜城里也有伏手呢?」白景瑄看着赵昉,不咸不淡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