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香如故+番外——战靖

作者:战靖  录入:08-22

“下九流?”喇摩被气乐了,扇子往虎口一收,哈哈而笑:“一流高台二流吹,三流马戏四流推,五流池子六搓背,七修八盗九娼配。我的身份,这九样一样不占;反过来看看你们拿刀相逼的行径,可像占了哪一样?”

张参赞面色微青,还来不及再应,离他最近的拿刀汉子便朝地唾了口,将刀尖对准了喇摩!

“兄弟们,这头蒙罕狗说话太狂,给老子活捉了割下舌头,烫来当下酒菜!”

“是!”这汉子看来也是个头儿,一呼百诺,还整齐划一,八九不离十是跟随闵东石离军隐退的旧部。

“请稍待,容在下托各位、转交闵将军,两句话。”就在这时,思无益往前站出一大步,拱手为礼,一揖到底。

冲过来的汉子们闻头儿长长喊了声停——悉数止步,可每一双眼里的杀气已然扑过来,围住喇摩的三名亲信手里刚出鞘的长刀似乎也感应到了,不约而同发出渴血的鸣声!

“孟子曰: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还望闵将军、怜悯江北的百姓,为这群让君主、彻底抛弃的人民,出面、讨公道。”思无益胸闷得很,呼吸窘迫,只有喇摩听得出他不是刻意将话说得一顿一顿的,一股不适的烦躁随之涌上心头,让望着思无益背影的他微蹙眉头。

一时之间,连挑衅的风都不再逗弄那些兵器,整个江边静默无声。

“哼,你这、这……所谓的出面讨公道,就是替蒙罕狗卖命?”沉不住气的,自然会再启纷端。

领头的汉子是闵东石惯遣的前锋闵健,是闵东石的堂弟亦是最亲的心腹,只晚闵东石两年入水师,他投军时文武全才的闵东石已任伍长,从军期间几乎都在闵东石的麾下效命,是以,也曾在柳京见过思无益两回。

他素来钦佩思家军,就算眼前这人有可能只是蒙罕使的障眼法,不是真的思无益,他也直觉的口下留情。

“若有、武器支援,有地方、安顿老小,您们,也不会、困在这儿了。”思无益眼前开始发黑,脚下觉得虚浮,“一时风,驶一时船。识时务者、为俊杰……”

“他奶奶的老子宁愿听雷劈人也不听你放屁!通通有,都给我劈了,剁碎喂鱼!”尽管思无益说得含蓄,还是刺痛了这群武人的自尊心。闵健发令进攻,思无益不退不避,仅以悲哀的眼神望穿拿刀朝他砍来的这拨人,与闵健四目相对。

“你傻了是么?!”喇摩想也不想的抽出腰间的软鞭,冲向前挡在思无益身前,挥鞭击开最前头两人的当下,三名亲信业已到位,让喇摩有时间伸手掴思无益一下!

左脸挨了一掌,思无益似乎还是没醒,眼睛仍望着闵健,正当喇摩再击退近身那几人,抬腿想踹醒思无益,不知道要打斗更不懂得闪避的汉子突然发出两声干呕。

闷到灼热的上腹突然传来一阵急速的绞痛,喉头冲过一股腥膻的热流,思无益再度躬身捂住嘴,不过又是挥出两鞭打飞一人的时间,喇摩就看见思无益的指缝,淌出丝丝鲜血。

“怎么回事?”又要退敌无数待得救兵驰援,又要保护吐血拖后腿的大麻烦,喇摩简直焦头烂额。

“张……诊,闵健,你们、能吃苦,可是,孩子们何辜!多替、他们的未来,想一想吧!”思无益指着那些破败的屋舍吼过一通,又吐更多的血。

“闭嘴,闭嘴,不许再说话!”这回连鼻腔都出血了,自从行了天朝传过蒙罕的及冠礼,喇摩就不曾在人前表现得这般惊慌失措过!

“你,别挡。让我,死在这里。”鲜血将浅青的前襟染成一片红,衬得思无益面色前所未有的苍白。

“让我,死得其所。”深深的厌恶掩盖了理智,思无益已忘忍辱负重的初衷,只觉得面对这群为了守住节操、虽清贫亦甘之如饴的昔日同袍,动过投入蒙罕军旅,当兽兵亦无妨的自己简直污秽卑贱,连脚下的尘土都不如!

“你的命是我的,没我准许,怎样你都不能死!”

“王爷!”

“尊南王爷!”

救兵总算赶到。喇摩回腿一扫,拽住思无益的手臂将他往后带了数丈,及时揽住他发软的身躯,不让人跪倒在地。

“马来!”此刻的喇摩心里只急着一件事,那就是带思无益离开这里,找大夫瞧瞧他生了什么急病。

一马当先的亲兵闻令立即跃下马,还来不及把缰绳递给喇摩他家主子又命他趴下来,两个大男人踩上他背脊的重量让他猝不及防的闷哼,待他觉得背上一轻,他的战马已然驮着他的主子与主子搂着的汉子调头往回奔。

“崇瑞,这里全交你,头儿得捉活的!”

初到柳京还不满一日,人还受累于水土不服的苦命下属来不及应声是,便见主子带着他兄长转眼间便策马跑出战围,再眨一次眼,只剩半截指头大的一团黑影。

“弓箭手,上前!”

弓箭队就在崇瑞马后不足百丈,可他声音有气无力,一旁的亲兵连忙敞开嗓门复述他的口令。

“上火箭,只瞄准持盾者,分三番,连射!”

[注:一流高台(唱戏)二流吹(卖艺),三流马戏四流推(剃头),五流池子(北方的澡堂子)六搓背,七修(脚)八匪(贼)九娼(妓)配(给家畜配种);为求押韵,作者在这里依照其他考据与原考据二合一,修改了八与九。]

尾声

尊南王在柳京的府邸,整座后院灯火通明了一整夜。

次日,又是彻夜灯未熄,人未睡。

第三日,天方拂晓,一辆马车就从后门离开,驶上官道一路往北赶,期能在半途就与快刀怪医会合。

宽大的车厢像个小房间,有柜子有小桌铺有厚厚的毛毯。容貌姣好、气度雍容的男子隔着厚垫子倚在厢壁上,腿上枕着一名比他粗壮、面色如土的汉子,除了随着马车行进应有的摇晃,别无其他举动,也闭起眼,像似睡着了。

却在大夫开始逐一拔针的当下,睁眼望向他。

“这回,能撑多久?”急怒攻心引发脑卒中,给思无益上假皮以求淡化烙痕的大夫还没走,便刚好赶上了思无益这劫,成了虽救不了他却能替他吊命的贵人。

“……约莫是、是、二至三个时辰。”大夫不敢迎视尊南王,深怕他救不活他的奴妾,一怒之下便要他陪葬。

喇摩冷冷望着大夫额角的细汗,这几天都没好好休息的他实在懒得说话,微抬起手,食指朝外一指,眼色甚好的大夫旋即低声答了句谢王爷,不做耽搁的速速收好器具,偻身膝行的退出了车厢。

自此,车厢内便只剩他跟躺他腿上、命悬一线的异母兄长。

我不准你死,你就不能死,听见了?

母亲的心思,从来不在我身上,父亲,从来不想要我。

只有你,唯有你,才是我的。

喇摩轻声呢喃,盖在裘毯下扣紧思无益手掌的那手拉起,将思无益的手背,贴在他疲倦难掩的脸侧。

只有你,在遇到我的时候,还不属于谁,还能纯粹的,只属于我……

所以,你不能死,不能再抛下我。

不能让我孤单的,没有亲人,就这么,独活一世。

兄,撑下去,撑下去,你不是什么都没有,至少,你还有我。

请你活下来,陪我一世。就这么一世,行么?

兄,兄,兄……

——正文完——

番外一:王妃不回家

<上>

相较于偏安的南句蔘气数不绝再出名将,将那个抄了思家的自私帝王政权守得固若金汤,以阿利水(今:汉江)与之为界,由蒙罕扶植的北句蔘此时正风雨飘摇。

复国之君庆瑞宗病重,辅国右相思秉勋漏夜进宫将人从地道带走,只留下昭书让龄及十六尚未大婚的太子李珏即日继位,可太子却在跪领昭书的昱日留书东宫表明不愿继位的心迹之后,行踪成谜。

庆瑞宗仅出李珏一子,复国尚且未满三载,句蔘皇室成员没有在战争中折损的主干粗枝悉数南迁去了,还留在柳京(今:平壤)有皇室血缘的分支仅剩无多。

新植的政权,连短短千日的安宁都不到,在遍寻不着这对身居魁儡要职的父子时经月馀之后,辅国亲王伯耀吾贞喇摩开始从臣下呈上陈列不多的名单里挑拣新君的人选,北句蔘皇室的政权,正式步入了一更三迭的窘境。

而这些接二连三的破事,让喇摩的正妃矣瓦气得连个口讯都没捎给他家夫君的,将近一个月都宿在柳京东城门外的禁卫军校场日夜加强操练兵马,多日未回亲王府的结果,自然是必须代行君主诸事,还要监管原就肩负的全国军务两头忙得筋疲力尽的辅国亲王在公事之馀还要想法子拨冗,亲来校场接他家体态膀粗胸厚,火气也怨粗怒厚的“夫人”回家。

“兄就算再急,也得为了我想想吧?”一进校场,喇摩就将正在场上操兵的自家“夫人”给拉进议事厅的后厢辟室长谈,“现今柳京的情势不好,正主都丢了新君又未获,短期之内我是不可能授你兵符允你出兵攻打南句蔘的,你就别将自己逼得这样紧,行么?”

“老子替你安军心,你还嫌弃?”思无益殉国了,从此人世间唯剩喇摩的正妃矣瓦,“老子知道你过来的意思。不过你自己这些天也没回家不是?那又何必管老子睡在哪?”

我是真的忙,忙着尽快安定柳京政权,你是瞎搅和,和得整营兵士苦不堪言,那能一样吗?

“好,好,好,我知道你是为我好。”

喇摩知道他这兄长吃软不吃硬,忙着摆出感激的笑脸,将他哥拉到上位落坐,自个儿站到椅背后挽起袖子抬起双手,朝他哥那两侧厚实的肩头又是捶又是捏的,姿态百般讨好:

“可是我没回家你也不回,这样再过两天难保府里的奴才们不造反,要是趁机把值钱的东西比方说思家传家的那三宝都盗出去卖了,事后发现也追不回来了,那你能舍得么?”

思家三寳是喇摩为了讨好他哥,从兵器司的暗仓里拿回亲王府的,只见喇摩他哥脸色未变,只是不屑地哼了一声:“哼,老子就不相信这京城里还有哪些家专营典当的铺子,胆子大得敢收思家的丹心刀、赤血剑,跟五代先王所赐的褒忠剀!”

“那要是私下起炉给熔了再卖,要怎么办?”

“哼哼,老子是这里长大的,还怕没眼线能逮人?到时逮到是谁收的就拷问谁,不怕揪不出是谁卖的!”

喇摩翻翻眼白,他的这个哥千般好万般好,就是与他心意总难相通,为什么老是听不出他的弦外之音,非要他挑明的讲呢?

“其实只要你见晚就回家,这事就不可能会发生的。”一壁说着,喇摩低下头先以鼻准摩娑过他哥的耳骨,再双唇微启的,含进他哥的耳珠。

受到撩拨的汉子多久没见他家亲王,就多久没有办事,如今只是被喇摩含住耳垂轻轻吮着,跨下的兄弟旋即一阵骚动,在裆间不安份的迅速变硬,摇头晃杆的站起来了。

“成了成了,老子今儿个肯定回去一趟吓吓那些奴才,掐断那些偷鸡摸狗的念头,要他们安分点。”虽然身体被撩得下边的小头都高抬了,矣瓦肩上的大头却不肯轻易就饶过喇摩,平白给他甜头吃,“你该忙啥就忙去,老子继续镇住外头这些个墙头草,不让他们有机会举兵来个窝里反,给咱们添乱。”

他哥说着,人还真的离开了椅子,唇间的珍馐也被迫离嘴,喇摩看着转过身一脸平淡与他对视的汉子,知妻莫若夫,看这情形他心思腾了三腾,隐约嗅到他哥对他态度上的不寻常。

“兄,你……有事?”自从他哥亲口应允一生都留在他身边的那刻起,两人想干啥就干啥,他哥通常也不拿乔,随他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几乎不曾拒绝过他,“在这里遇上什么棘手的么?需不需要我帮你整整?”

矣瓦不说话的盯着他好一响,见他家亲王似乎愣是没想到那边去,再出口的口气有了一丝火气,“你为什么放李珏出京,又任你那太子爷接走他?”

喇摩的眼瞳缩了缩,搁在椅背上的双手也垂下了,“爱思的嘴似乎太大了,回去我拿针线整个缝紧他。”

“不是他,论真要缝,就把你全身七窍都给缝了!”自己的猜测果然没错,矣瓦气飞了两道浓眉,伸手重重拍了下一旁的茶几,几面正中立马被拍裂了一长缝!

差点将那张有些年纪的茶几整个给废了的汉子挫折地低咒几声,真想将他家亲王按到地上狠狠踹打一通,可是又舍不得。

看见他哥脸色黑得像炉炭,喇摩明白他哥这回是真的生气了,连忙将整个身躯从椅后挪出来,低眉顺目地贴近他哥身前撒起娇来,“兄,世人不都说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桩婚的么?,我这是给我们思家积阴德啊。”

“积你娘的德!”

矣瓦这话粗是粗些倒也没错,喇摩正统上又不姓思,是随他亲娘姓伯耀吾贞的,积出来的德,还轮不到回向给那些个姓思的祖宗们,“你分明答应过陛下的,你可知你这么做已是小人食言的行径,你这是,这是,欺君罔上的行为!”

李韟(庆瑞宗)是句蔘的君王又不是我的,我是蒙罕的贵族,你是贵族的家眷,对李韟食言,算不上欺君罔上吧?可喇摩只敢这般在心里边捣鼓,不敢说出来逆捋他哥的虎须。

“那是李珏心甘情愿跟着太子走的,我又怎么拦的住?”

喇摩抬起他哥的双手,将两只大掌都搁上他的腰后,自个儿再双手环抱的搂着他哥的背,整个上身都倚入他哥怀中,“你也知道我再怎么身居要职,都还是太子麾下的人,太子想要什么,我都不能不给。”

“那要是哪天,他玩腻了太子跟你要老子,你也给?”喇摩一向爱干净味道好,就算现在正在气头上,矣瓦也舍不得将笑脸朝他的他家亲王给用力甩开,只得缩回双手扳上他的肩头,将他推离自己的怀抱。

“他不会的。”察觉他哥不愿让他亲近,喇摩愁上眉头的在双臂上施上更多力气,不肯就这样被推开,“他会珍惜李珏一如我珍惜你的,相信我,他很快的就会给李珏名份,不会辱没了他。”

“操他娘的珍惜,太子跟他可不是三年五冬的事情,要给名份早该给了,这两年太子因为他频频添丁的捷报都快绞断了肝肠,太子还念着他的时候,他都干啥去了,太子妃都下聘只差大婚了又回头纠缠,这算啥破事?!”

天家的亲能结上就算是破事,也还是一堆人抢破头来争的。喇摩松开一手抚上他哥起伏颇大的胸膛,给他顺着气,“好嘛好嘛,要是这回李珏又落空了,我便将北句蔘的辅国亲王让给哥做,我当哥的王妃,这总行了呗?”

他哥低下头瞪大眼,盯上他的目光火般灼热,犹胜正午的烈阳,“口说无凭,要立字据。”

“你我之间,哪还需要立什么字据?”他哥这么严肃,喇摩突然觉得颇有压力,刚想放手退开,这回是他哥不肯了。

“不立字据也行。”突然缩紧怀抱搂着人走了数步,将贵气男子压上厅前桌案的高大汉子突扫一脸不悦,笑得满是深意,“直接立身契也行。”

“我又不一定会输,立什么身契。”被政事掏空精力的辅国亲王本来近身肉搏就从没赢过他家王妃,现在被压着宽衣解带,可想而知他的处境有多艰难,“兄,亲亲吾兄,能不能不要?我还有很多公事待办,你那处就像马鞭似的,上回撑裂我让我疼得三天没法坐,我待会儿还要进宫议事批奏章,真的非得给你立身契的话,能不能等你我都不忙了,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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