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
出事了,一定是出事了。
李余心急如焚,只顾往龙息传来的地方赶过去,最终在沙滩上看见了伤痕累累的敖炎:“师父!”
趟着海水快速走到岸上,李余扑通一声跪倒在敖炎身边,看着他脱落的鳞片和鲜血淋漓的身体,顿时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师……师父……呜呜……”
敖炎恹恹地睁了一下眼睛:“男儿有泪不轻弹,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
师父不喜欢他哭,这点李余早就知道了,可他无论如何都控制不住:“发生什么事了?是谁把你伤成这样?他不要命了!我这就去找他算账!”
“回来……”敖炎用仅剩的力气吼道,“你,你……凭什么本事去算账?嗯?”
李余真想扇自己两巴掌:“都是徒儿没用!师父你等等,我这就回水晶宫去喊人来救你……会没事的。”
“别去,来不及了……扶我起来。”敖炎再度化回人形,原本冷峻霸气的脸失去了血色,却丝毫看不出半分软弱,只是有轻微的病态。
李余强忍眼泪,万分小心地将敖炎扶起,让他靠在自己并不伟岸的胸口上:“什么叫来不及?怎会来不及?徒儿背你回去。”
“我的龙筋,断了。”敖炎眼前已经开始模糊,裂云鞭果真名不虚传,“到现在,我也算教了你一些本事,剩下的便要靠你自己去参透……或者,你再去寻寻敖钰,他这人嘴硬心软……”
李余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敖炎绝对不能死。至于其他,什么都不再重要了。
于是他做了一件很早以前就想做的事——将嘴唇印在敖炎苍白的唇上。两人唇瓣贴合之处竟慢慢散出温暖的橘色光芒来,敖炎只看见李余还挂着泪的睫毛,然后是一颗圆润温热的珠子被清气送入了自己口中。
“师父,你能娶我吗?”敖炎在彻底失去意识前,听见的就是李余这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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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余觉得自己全身轻飘飘的,魂魄正在不断试图离开自己的肉体。怎么回事……他莫非要死了?
哦,是了,他想起来了,师父被人断了龙筋,李余将自己修炼上百年的内丹送进了师父嘴里。他只是修行那么浅的鲤鱼精,但愿内丹真能救得了师父一命。
一命换一命,本该公平。但李余飘着飘着,就愈发不甘心,他还没听见答案,不知道师父究竟愿不愿意娶他,他一点儿也没开玩笑的意思。只可惜,这辈子恐怕都来不及知晓了。若来世他仍投生妖界,必定要当个厉害一些的妖怪,这样,或许还能有机会再见敖炎一面。
“你你你你是蠢的吗?还还是你娘生……啊生你的时候把你的脑袋给挤……挤着了。不不不对,鲤鱼那不是直接生的……总总之你小子就是个蠢货!内,内丹是什么东西,能随随便便给……啊给别人么?你真要气,气,气,气煞我了!”
好疼……
李余头疼,耳朵也疼,不知是谁在耳边结结巴巴絮叨了那么久,阎王爷难道是个结巴?
腹中似乎有着一寒一热两股灵力在不断冲撞,撞得他肚子难受,想吐可又吐不出来,原本内丹所在之处却并非空空如也,好像还有其他的东西。难道,他没能成功将内丹转移到敖炎体内?那敖炎他岂不是……
“师父!”李余一个挺身坐起来,才发现他现在并不在海边,也不在水晶宫,而是身处陆地的某间屋子里。
“原,原来那条龙是你师,师父。你这家伙倒是……倒是很讲孝道,但但但也不能拿自己性命开玩笑。哪怕是上古龙神的血脉,又是你,你师父,你也没必要冒,冒这个魂飞魄散之险。”
李余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只见一翩翩白衣佳公子站在床头,他揉揉眼睛,觉得这人眼熟:“你……”
“不,不不认得了?”白衣公子撩起额前的发丝,“我是珍珍珍珠。”
李余受到惊吓似的急忙往后缩:“珍珠姑娘?”
“你,你你你你你才是姑娘!”白衣公子似乎有点急,结巴得更厉害了,“你你你你见过声音这么粗的姑娘么?”
确实,这把嗓子明显是男音,但那张脸……也真的是李余儿时的玩伴,珍珠姑娘。小时候李余还一直管他叫姐姐,也没见他生气,而且李余从没听他说过话,只知道娘说隔壁的珍珠姑娘很可怜,无父无母又是个哑巴。后来大一些,李余也没再见过他。
“不不不说话是因为不想让别人知晓我说,说话如此。宁宁愿当哑巴,也比做结巴强。”白衣公子面上发红。
“我师父呢?你把他藏到哪儿去了?”李余现在什么事都没心思听,只在意敖炎的安危,刚想下床,却发现腿不能动。
“放心,他没……没事。在隔壁屋睡,睡着呢,我给他念了几段静心咒,还,还有你的内,内丹暂且能保住他一命。”
知道敖炎无碍,李余整个人都放松下来,这不,又想哭了:“多谢珍珠姐……啊不,珍珠兄。”
白衣公子连连摇头:“我,我本名不叫,不叫珍珠……跟个女子一般,唉……不过,原,原来的名字也没好到哪里去。”
“那你叫什么?”毕竟是儿时难得的朋友,况且现在还算救了师父和他的命,总不能连恩公的名字都不晓得。
“岳明珠。”说名字的时候,他倒是一丝都没有结巴。
李余愣了老半天,才反应出拥有这名字的人究竟是个什么身份。
为何他总能无意中认识一些狠角色,这大概也算个本事,等师父醒了,他一定要显摆显摆。
第二十章
李余坐在床边,敖炎脸上没有一丝血色,他紧张地握住了他的手,直到确定对方掌心中还有些许温热才安下心来。敖炎周身的灵力很弱,虽然自己将内丹给了他,但敖炎究竟何时才能醒来?醒来之后身体状况又会怎样?这些还是未知之数。
本想要带敖炎回水晶宫求助,可李余却不能这样做,万一被墨沧海知道敖炎还活着,肯定会有第二次的打斗,李余绝不容许师父再受到任何伤害。以敖炎的法力,这回墨沧海恐怕也受伤不轻,要调养康复需要一段很长的时间,在这段时间内他们还能够得以喘息,李余必须想个办法帮助敖炎恢复过来。只可惜,自己的内丹根本没什么大用处。
等等……内丹……
李余摸了摸丹田处,他的内丹没了?怎么可能还完好无损地坐在这里握着敖炎的手?可他腹中确确实实有另外一股不熟悉的灵力存在,感觉十分怪异。
“淼澜珠。”这时,岳明珠忽然出现在他身后,挠挠头说,“你你你可别别怪我,我也是迫不得,得得已没别的办,办法。要是不那么,那么做,你早就连,连尸首都找不着了。”
“淼澜珠……”这东西怪耳熟的,李余以前肯定听说过,就是想不起来有什么用处,既然岳明珠能用它救了他的命,那就说明这玩意儿是个不得了的宝贝,“这么好的东西用在我身上,你不肉疼?”
“好,好东西?”岳明珠惊诧地瞪大了圆眼睛望着李余,“算了,你还是不知道的好。我,我改日想办法去找,找别的什么来救,救你的宝贝师父,你还是尽快把内,内丹吞回去吧。”
见岳明珠闪烁其词,李余好不容易捡回来一条命,还想留着好好跟师父在一块儿呢,哪能这么大意。于是千方百计地想从岳明珠口中套出话来,最后好不容易知道了一些关于淼澜珠的事。
这珠子说正不正,说邪不邪,在有些人眼中它是不可多得的、即使费劲心机不择手段也必须要夺来的珍宝,但在另外一群人心目中,淼澜珠则是世间最为妖异的邪物。若是得了它,乾坤可逆,其中的力量甚至能让男子怀上身孕,同时灵力也将倍增,哪怕日月也有可能成为囊中之物,可同时,也必须付出极大的代价。岳明珠身为淼澜珠的保管者也只知晓这么多,它的力量究竟有多强大,得到之后是否会有什么不可估量的后果,他是真的不了解。
李余是世上第一个得到淼澜珠的,没有前车之鉴,他只能靠运气来驾驭这颗看似平凡的珠子。
岳明珠结结巴巴说了一大套,李余也没怎么听懂,但其中一句令他印象最深:淼澜珠可令男子有孕……淼澜珠可令男子有孕……
“喂!喂!”岳明珠摇了摇他的肩膀,“你,你没事吧?”
“没,没事,我好得很。”李余打了个激灵,笑着说,“还是要再谢谢你救了我跟师父,大恩大德,李余无以为报。”
“就,就当是我行善积德。你们这段时时时间安心留在这里,等我再,再想其他办法。”岳明珠忽然问,“对了,你师父法,法力高强,怎会伤得那样重?是,是谁如此胆大妄为,连,连西海龙王都敢伤?他吃了熊心,豹豹子胆了?”
李余目光中浮现出从未有过的锐利:“我没亲眼看见所以并不知情,但我猜测,三界内除了海神墨沧海之外,无人再有这个动机去伤我师父。”
听见这名字,岳明珠蓦地浑身一震。
“怎么?你也认识他?是不是有什么过节?”敖炎这仇早晚要连本带利讨回来,但以李余现如今的状态,想要独自去找墨沧海斗法简直是天方夜谭,所以能寻一个强大些的帮手是最好。
“不认识。”岳明珠好像极为激动,甚至都忘记了结巴,“这混帐王八羔子,我怎么会认识?”
墨沧海确实混帐,李余现在也恨不得能啖他的肉喝他的血以报断敖炎龙筋之仇,不过……岳明珠这样生气又是为了什么事呢?
说完,岳明珠也自觉失言,对李余道:“你,你去歇息吧。你师父这儿,我,我给你看着。”
“不了,我想再陪陪师父。”李余把视线转回敖炎身上。
岳明珠看看他,又看看躺在床上的敖炎,似乎明白了什么,又摇了一下头之后默默地退出屋子。
可谁料,第二天一早,李余就带着敖炎不知所踪。只留下一张写得歪七扭八的字条,看了半天,岳明珠也没看懂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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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你能娶我吗?”
圆眼睛圆下巴圆鼻头,头发乱糟糟地顶在脑袋上,这人好像在哭,一张圆脸皱巴巴的挤在一起不怎么好看,边哭还边喊,好像伤心极了的样子,这是哪里来的少年如此聒噪?敖炎的头疼极了。
“师父!!!”耳边传来一道欣喜若狂的叫声,敖炎耳朵也开始疼起来。
紧接着,敖炎就感到自己的身体被一双手臂紧紧箍住,箍得他喘不过气来。眼睛看了看周围,天色完全黑了,四周是一片小树林,他身边还燃着火堆烧得正旺,火堆上烤了不知是什么猎物,肉香扑鼻。
李余又哭了,不过这回是高兴得,他放开敖炎上上下下看他的脸:“师父你终于醒了,我还怕你醒不过来原本又想折回去找岳明珠帮忙……”
“娶你。”敖炎突然这样说。
李余一下子张大嘴巴瞪出眼睛,像是被冲上岸边的鱼:“师,师父,你刚才……说什么?我是不是听错了,师父可以再说一遍么?”
“娶你。”敖炎盯着眼前的人,伸手指指他的鼻尖,而且还弹了一下。
李余觉得自己心脏忽地胀大,似乎快要死了一般。但这不可能是做梦,李余刚才还去撒过尿呢,裤子一点儿都没湿。
“娶你,我饿了,我要吃肉。”
敖炎坐在地上,火光一闪一闪映在他眼瞳里跳跃,他面部的表情是李余所不熟悉的,像个初生婴儿般懵懂、茫然,而又陌生。
第二十一章
“嗝。”
吃完一整只烤野兔,敖炎打了个嗝,嘴边一圈儿全是油:“我还要吃。”
李余为难地看了看四周:“现在这时候,很难打着猎物了……师父你要不先睡一觉,明早我就带你进城去找吃食。”
“明早。”敖炎像是同意了的样子,“要好吃的。”
“嗯嗯,保准好吃。”李余忐忑地望着他,“师父,你还记得你是谁么?”
“我是师父。”敖炎指着自己。
李余松了口气,又问:“那我呢?你知道我是谁不?”
“娶你。”敖炎神情不像是在开玩笑,“你是娶你。”
完了完了,这下出事儿了。
“师父,我叫李余啊,李,余。”李余一字一顿地念道。
“哦,知道了,娶你。”
……
虽然敖炎这么说让李余很高兴,但如今怎么看,敖炎都像是脑袋出了某些问题似的。兴许是龙筋断裂造成的损伤仍未恢复,才会让他如此反常。李余突然有些后悔,自己不该一时冲动从岳明珠那儿离开,要不然,可能还有些转机。若不是他想留下淼澜珠,也不会那么没头脑地连夜奔走,连回去的路都不记得。
不过,若他和师父真留在岳明珠那里,李余体内的淼澜珠迟早得归还,可他不想这么做。至少……在怀上孩子之前还不想。
是的,李余有一个疯狂的想法,这想法现在刚刚成型不久,真正实施下去可能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但,他非常想试试。
“师父……”李余伸出手去,用袍袖给敖炎擦干净嘴巴。
“嗯?”敖炎也坐在篝火旁任由他擦,眼神依旧懵懂。
“说,你喜欢我。”李余只是想试试看,敖炎是否真的和以前不同了,如果他现在果然像看上去的那么好骗,以后可要看紧了才是。
敖炎照着他说的做了:“你喜欢我。”
“不不不。”李余的脸被火光熏得通红,“是我喜欢你。”
“哦,你喜欢我。”
李余气鼓鼓地心想:师父就是师父,即使没了龙筋也一点都不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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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已不是第一次来凡界,李余现在装扮凡人的功夫已经算得上游刃有余,两人依旧是富家公子和朴实小厮的装扮,他不希望敖炎太受人瞩目。
一进客栈,店小二就上前招呼:“两位客官,打尖还是住店哪?”
李余牵着敖炎坐下,说话时一副少爷模样:“吃顿饭歇歇脚就走,有什么好菜尽管端上来,呃……除了鱼。”
“好!。”
李余看看敖炎,他记得以前敖炎带他来过此地,这儿的饭菜口味还算地道:“师父,这一家如何?你想得起来么?”
敖炎也不知听懂没听懂,只顾点头,时不时还转眼去看看别桌上的饭菜。李余无奈,师父往常从不对食物上心,怎么现如今却像饿了好几天一般光顾着吃呢。敖炎的变化过于大了,李余一时半会儿还难以习惯,只知晓师父不管怎样都很好,此时他想不出别的打算,唯有回到原本皇宫内的家,李余没有别的亲朋好友,身边除了敖炎之外就是生他养他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