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阿暮不会骗他,这才闭上眼睛任由药效袭来。
躺了一会儿确定他已经睡着了,苏暮这才披了外袍走出屋子,坐在院子里发呆。鼻尖满溢的都是屋前种植的草药,凝神作用明显,倒也帮他静下心来把事情捋一遍。
天微微亮的时候,苏暮回到屋里看了一眼,西撒睡得很沉,药效很好,梦中的西撒似乎感觉不到疼痛,神色安详。
这里的人大多很勤奋,兽人每天很早就起床,而赖床的大多是雌性。是以几乎早饭都是由雄性兽人完成,像苏暮这样一早起来给西撒做饭的乖巧雌性屈指可数。
而恢复了武功的吕帆和楚风也就成为了这极少数。
为了避嫌楚风和吕帆住在一起,而斯奈则会变成兽形,攀附在附近的树上睡一晚。不过自从那天楚风为他做了早饭之后,他一直处于飘飘然的状态,完全忽略了自己心仪的雌性身手矫捷这个让大多雄性兽人觉得沮丧的事实了。
或许不能说是忽略,而是楚风有点回避这个问题,原本在绝杀的时候,早课是练内功,所以到现在也没让斯奈看到什么。
准时起床等着楚风的爱心早餐的巨蟒垂下半截身子,看到苏暮神情恍惚的站在门口。斯奈眨了眨眼,这么早?
屋内已经做过早课的两个人显然是注意到了苏暮,有些意外的打了个招呼。苏暮弯了弯身子,道:“之前冤枉你们了,实在是抱歉。”在两人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就转身走了。
楚风哎了一声,原本到嘴边的话没有忍住,可声音却细弱蚊蝇:“要不要留下吃饭……他怎么了?”
吕帆只是觉得他似乎有些疲倦,别的倒没什么:“他之前冤枉咱们什么了?”楚风耸耸肩,不知道啊。树上的斯奈卷了卷身子,蛇的视力都不大好,于是昂起头吐了吐信子,气味大概是往姜离的屋子去了。
“斯奈你再等一下,马上就好了。”楚风嘱咐了一声,回屋加快了速度,总觉得还是很担心。
等大家差不多都起来吃过早饭开始干活的时候,整个玛雅部落的人几乎都知道了,狐族的宝贝少主把他的伴侣踢伤了,如今只能卧床静养。
民风淳朴不代表大家不八卦,就这事等传到楚风耳朵里的时候已经有了好几个版本。例如苏暮想要恢复狐族规矩再挑选几个伴侣与西撒发生了争执;再例如西撒欲求不满而苏暮身子纤细受不住了这才恼羞成怒一脚踹了过去……
之所以大家这般猜测,还不是大半夜发生了这事儿,一般人家大半夜除了睡觉还能干些啥呢。吕帆无语望苍天,楚风拉了吕帆就往西撒那边赶。好在有姜离镇住了场面,西撒家附近才没有里三层外三层围起来。
姜离说兽人的自愈能力很是惊人,好在摸骨之后确认只是骨裂,用苏暮的药养上一个月也就差不多好了,兽人这体格兴许要更加快一些。
两个人进到屋子里,看到的正是苏暮用他自制的药膏糊在西撒胸口,盼着药效能够渗入他硬得离谱的肌肉里面。“好难受,黏糊糊的……”西撒可怜兮兮的眨眨眼。
“忍忍就好了。”苏暮递过去一个柔柔的笑容,手上的动作又轻柔了许多。
西撒敢肯定,若是平时,阿暮一定会瞪他一眼让他忍着,这样想来,受伤也挺好的。
“阿暮你还好吗?”楚风小心翼翼的问道,姜离面色不善,环肩靠着墙,额前的碎发遮住了眼睛看不清神情,可这气场,实在是冷得可以。
苏暮帮西撒上好药,然后洗去手上的药膏,这才抬眼道:“只是想起了一些事情。”
“想事情把他踢成这样?”吕帆挑眉,苏暮你脑子里面成天都想什么呢,这不是你伴侣么?你俩不是还举办过那个所谓的婚礼么?
苏暮不语。
大半个月不见的苏扬和萧凉带着一脸疲惫突然出现,冲姜离颔首道:“确认过了,墓穴空了。”
狐族是唯一会把过世的人用棺椁下葬的族群,他们更加偏爱用石头制造棺椁,这样保存的时间更长。
姜离听后并没有露出诧异的表情,似乎他早已预料到这个结果,波澜不惊的看向苏暮。
“似乎我可以连接这两个时空呢。”苏暮咧嘴,“你们有谁要回去?”
26.回去还是留下
楚风睁着大眼睛半天不知道该说什么,吕帆皱眉,他在认真考虑这个问题。
西撒有些慌乱的坐起身子伸手去抓苏暮,苏暮将他按下:“躺着。”并没有丝毫命令的语气,依然是温柔的,上挑的凤目如今微微眯起,像是弯月,“我留下。”
他自然是要留下的,这里才是他的家,而且对于爹爹来说,甚至对于苏璎若来说,这边的吸引力要更大一些。
苏家是个大家族,人丁兴旺,可是父亲,他抬眼看着姜离,这二十年来都是一个人度过的。
姜离是个雷厉风行的族长,但却是个战战兢兢的父亲。这一点很奇怪,对于苏晨,姜离除了柔情似水,在一些方面他同时也是强硬的。他和苏晨一柔一刚,倒是和谐的很。但是对于苏暮,他却打从心底有些……惧怕。
过去的二十年,他从没有出现在苏暮的生命中,哪怕是如今,不过也只是相认了几个月罢了。苏暮太过懂事,断不可能和其他雌性一般对他撒娇,这一点上,苏暮其实是剥夺了姜离作为父亲的权利。
姜离甚至都能想象到苏晨苏暮父子两人究竟是如何度日的,究竟是什么样的环境让苏暮养成这样一个独立要强的性子。那边对于他来说也是陌生的,被雄性捧在手心里的雌性在那边却是顶天立地的男人,而苏暮就是这样长大的。
此刻,有身为父亲这个觉悟的姜离紧抿着唇,仿佛不相信苏暮所说的话一般。情人之间安抚的承诺,是真是假很难分辨。
苏暮自然是明白的,将散落的长发别到耳后,道:“我留下,我会想办法让爹也过来。你们两个,要回去吗?”
楚风甚至根本就不用权衡利弊,他本来就是孤儿,被绝杀培养成楼内首屈一指的杀手,继承了媚杀这个称号,身为媚杀的他,只是杀人工具,而身为风怜公子的他,所拥有的也只是苏暮这一个朋友罢了。如今,还有斯奈,他是注定了不会离开,心在这里,人走了有什么用。
而吕帆,出乎意料的:“我想做个普通人。”
苏暮微愣,继而明白了。
生死判官这个身份太过沉重,知道内幕的人看他都仿佛看着什么令人作呕的东西一般,在这里,他的这项特殊能力并不能起到什么作用,过的几年,他认识的人过世了,他就是普通人,过着普通的生活。
“你知道,只要我一个命令,绝杀就能成为苏家的附属,你若是想回去,我便让你做绝杀的首领。”苏暮并不想耽误他。
吕帆失笑:“你忘了,我的体质早就不同了。我若回去,谁能陪我过上几百年?”
苏暮这回是真的左了,便点头道:“我能告诉你的是,上一代的家主确实被我召唤到了那边,可如今,我完全不知道我是如何办到的。”
“这倒无妨,狐族有老祖宗留下的典籍,兴许从里面能发现一些蛛丝马迹。”姜离绝对不会放过任何能让苏晨回到他身边的方法。
于是这件事情就这样决定了,暂时先等西撒养好伤,然后苏暮再开始查询典籍。
不过……
“你到底想起什么了?”吕帆有些不耐烦。
苏暮扯了扯嘴角,挤出一个格外难看的笑容,然后摇摇头示意没事。吕帆还要再问,楚风扯了扯他的衣袖低声道:“姜离族长还在。”苏暮定是有什么事情不愿意让姜离知道。
哪知道姜离有些不耐的打断他道:“我在这里怎么了?”
楚风啊了一声,神色有些尴尬:“我不知姜离族长会说我们的语言……”
身为狐族族长的姜离,一直以来都是认准了绝对不回头的性子。追求苏晨可以说是克服了艰难险阻,一开始发现苏晨并不是那么容易追求的时候,就退而求其次,虚心求教汉语,说好听了就是一点点发展感情,说难听了就是顺便吃豆腐。
他也极为聪明,不过两年已经学会了汉语,只要不涉及太过偏僻的字眼,他都能明白。甚至,就连佛家讲究的诸行无常诸法无我,他都能像模像样的说出来。
姜离深吸一口气,似是把到了喉间的怒吼压了回去,低声道:“究竟何事?”却突然对上苏暮一双清亮的眸子,张了张嘴,讪讪的回过头。他面对儿子终归还是有些心虚。
“没事,不过是立于千军万马之前罢了。”苏暮回答得淡然,天知道他除了武公子这一称呼之外,随他出征的将士私底下都是唤他修罗将军的。
所到之处,皆为修罗炼狱。
犹记出征之前,一向温和的爹爹跟他说:“他人未必有你这般好心,国家之间的争端,绝对不会简单收场。你须得知道,有些事,不得已而为之。”
姜离也明白此刻苏暮的情绪不对,有些事他不愿意说,自己也没办法,只是嘱咐了一句你好生歇着,出了屋子。
若不是出了这档子事儿,此刻他应该是和阿卡斯、斯奈以及弗伊在商讨祭典结束之事。回头看了看,可也明白若是因为自己让姜离耽误了正事,苏暮定是会自责。疼爱儿子的姜离,有些失落的往阿卡斯那里走去。
为什么好不容易和儿子相认,偏偏儿子已经有了伴侣,自己这个做父亲的都要靠边站了。
楚风和吕帆也要告辞,却被苏暮拦住:“当年遇到一些事情,才会乱了记忆。吕帆,抱歉。”
既是对不起吕帆,那么事情似乎明晰了一些。
苏暮会装作厉鬼讨命真的是太过奇怪了。
当年吕帆和楚风在绝杀的时候,都是各怀心事的。吕帆不是孤儿,只是因为身为生死判官离开家乡,他的父母却是亡故,但是族中还有一个伯父一个叔叔。他们这一支并不富裕,而吕帆其实是卖身给了绝杀。
按说生死判官这个能力是天生的,族中这一代并没有生出这一能力的继承者。吕帆自小身子不好,也就卖身进了绝杀。谁曾想,吕帆十岁的时候有了这一能力,可因为是卖了身,绝杀没有理由给吕帆钱财,平日里也就吃喝供着。吕帆身手不算好,接不了大任务,也就没有什么机会挣大钱。
他深知能和绝杀抗衡的就是樊国苏家。所以早就做了准备想要离开绝杀投奔苏家。
而楚风则是以风怜公子的身份和苏暮成为了朋友,根本就不可能下杀手。
这两个人在得知楼里接了任务杀苏家父子的时候就下了决心,当时设计射杀苏暮,两人给苏暮服下了假死药,而以苏家的身份地位,只要不伤及心脉他们绝对能弄到上等的药物和神医,自是能救回来。
而吕帆当时给他吞下假死药时就说了,他无心伤苏暮,而苏晨那边他也做了手脚,能保他们父子不死,只要求苏家出手将他从绝杀中弄出来。
风怜公子失踪的时候给苏暮留了信,信上直说楚风是友非敌,让他放心。
如果苏暮不记得了,那么就肯定是那段时间出了什么事情。
苏暮甚至西撒听不懂他在说些什么,于是伸手握住他的手以示安抚,口中道:“你们两个确实没把我怎么样,刺的那剑不过是心口偏左,擦着肋骨而已,也不深。不过你们走后,我被一剑穿胸而过,脊椎错位。”
楚风脸色苍白,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仿佛不太相信之前和他相处了一个月的苏暮居然一点后遗症都没留下。
苏暮耸耸肩,一脸无所谓:“那两人觉得如果挑断我的手筋脚筋就太血腥了,干那事儿的时候太恐怖,所以没下手。不过脊椎可是硬伤,后来我有半年的时间下半身都没感觉。”
说者无所谓,但是听者却完全接受不了。那么不可一世的苏家孙少爷,下身瘫痪了半年,那种日子他究竟是如何熬过来的?
“干那事儿?”吕帆重复了一句,“绝杀里脑子里想这事儿的不少,你即便这么说我也确定不了是谁。”
“倒也不用,后来我被救了,他俩也没得手,倒是他们身首异处了。”苏暮长长的叹了口气,“这事儿好歹是过去了,我并无大碍,还功力大增。只是对不起你们。”
原本若是不出这事的话,他们两人此刻应该在樊国吃香喝辣,又怎么会跑到这里来,性别颠倒。
苏暮顿了顿,道:“事实证明,我确实是吧前代四家主带到了那边,所以没准真的有机会能回去。吕帆你可以考虑一下。而且我怀疑如果真的能找到方法,应该可以畅行无阻。”
毕竟算来算去,竟是来回穿越了好几次了。
而狐族秘典应该是管点用,不然姜云是怎么跑到那边去的。
27.祭典去了又来
还有不到十天祭典就要结束了,确定了伴侣的雄性兽人和雌性开始决定是要住在哪一方的部落,雌性搬到雄性的部落较为常见,用苏暮的话来说,算是嫁出去了。
楚风则是答应了斯奈的追求,但紧跟而来的问题也显而易见了。他和吕帆相依为命大半年,感情突飞猛进,吕帆也答应了楚风,跟着楚风住,他本人没有意见。
而楚风从小没有朋友,苏暮是他的第一个至交,好不容易见了面,实在是舍不得分开。于是一咬牙,楚风居然留下了。
苏暮哎呦一声,咧着嘴笑。
西撒不明所以,阿暮最近特别爱笑,虽然不知道原因为何,不过阿暮笑起来很好看,他喜欢看。见笨狗盯着他,苏暮更是忍不住,直接把脸埋进了西撒的胸口,半晌才缓过神西撒胸口有伤。
吕帆你认栽吧,鳞族男女比例尚算协调,你堪堪躲过一劫,如今到了玛雅部落,狼多肉少,你还能单身多久?
而苏暮为此也忍受了不少来自斯奈的哀怨目光,这种情况显而易见哪怕是两个人结婚了楚风也不会跟他回去啊。斯奈委屈哀怨无助,统统扔向了苏暮。
苏暮只当看不见,而姜离则是对着斯奈挑眉,一副你再欺负我儿子就死定了的模样。
可惜一直都是苏暮欺负斯奈。
一咬牙一跺脚,斯奈表态,如今正值首领大选,他可以放弃首领之位,然后跟楚风搬过来住。这招高啊,吕帆冷眼看着那边厢甜甜蜜蜜的两个人,冷哼一声,腻味。
“如今你也是孤家寡人了,不过我们这里小伙子多得是,随你挑。”苏暮冲他挤了挤眼睛。吕帆瞬间炸毛:“老子是男人!”
苏暮怜悯的撇他一眼,谁不是呢。
招呼了几个雄性兽人帮他们两人盖房子,两人挨得极近,西撒听说的时候直咧嘴,说他们两人关系真好。
苏暮哼了一声,吕帆脑子里都是鬼点子,为了避免被献殷勤,特意和楚风离得近一些。斯奈一早就警告过了,哪个雄性敢自发的出现在楚风方圆一百米内都当心着点。自然吕帆也是安全的。
祭典最后几天的时候,西撒已经可以下地了,走起路来和平时没有两样,不过苏暮还是嘱咐他坚决不能进行剧烈活动。说这话的时候吕帆和楚风看着他,笑得极为暧昧。苏暮翻了翻眼睛,他说的是狩猎,这俩缺心眼一样的玩意儿成天想什么呢。
哪天一定要找个雄性收了吕帆。
祭典最后一天的时候,有一个叫做搏击大会的活动。据说是部落里面身手矫健的雄性兽人上去比试,不过是表演性质的,不会真的弄得浑身是伤。
苏暮看了眼西撒,肋骨骨裂休息半个月就能好,这群兽人哪有那么容易受伤,所以这个活动应该蛮有看头的。可惜西撒不能参加,他本人似乎还很惆怅。
搏击大会第二天斯奈就要回去了,然后进行首领之位的交接,所以在哪之前他很想给楚风留个好印象,跃跃欲试的模样倒是很难想象是出自一个冷血动物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