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导演——水君子

安详也困惑了，他不仅困惑，他还发愁，这年头难道连本色出演都这么困难了吗？

“那么……你有没有什么爱好？或者有什么特别喜欢做的事情？随便什么都可以。”

董磊想了想，答道：“我喜欢玩网……”

“不要说出来，你自己默默想着就可以了。准备好了咱们就开始。”

“准备好了，导演。”

开拍之后，董磊的表情依旧木木的，眼神倒是有了变化，恶狠狠的，可是，这根本不是跟喜欢的女孩呆在一起谈梦想时该有的眼神。

“停！董磊。这样吧，你回想一下你从小到大遇到的让你感到愉快和兴奋的事情，旁边是你喜欢的女孩，你跟她可以无话不谈，她比任何人都要了解你，你迫不及待地要把你的一切都告诉她，眼睛不时地看一看她。”随着安详语调的逐渐上扬，董磊的眼神终于起了变化，看着差不多的时候，安详喊了开始，然后让董磊保持着他现在的感觉。

接连几遍之后，董磊总算是进入了状态，虽然眼神还是有点木，但跟刚才相比，已经好了很多了。

“梁爽，你表现地尽量再活泼一些，听董磊讲话的时候你的神情要再专注一些，你就想象你是在听隔壁班校草讲话。”

梁爽了然地点头，“我明白。”

安详发现梁爽很容易能够带动别人的情绪，让梁爽带着董磊，董磊进入状态应该会更快一些。

两三条过去之后，安详发现这个办法很好用，梁爽果然是个好苗子，稍微点拨一下就什么都明白了，而且一直在带着董磊的情绪走。

文朗拍完青年时代的戏之后就回家减肥去了，安详一直没能见到他，只是每天都打几次电话，文朗每天都说自己很好，减肥很顺利，安详越来越好奇文朗到底减肥减成什么样了。

结果等过了两个星期见到文朗之后，安详心疼了。文朗的脸色看上去很不好，整个人瘦了一圈，脸颊部分都凹陷下去了，所有人看到文朗之后，都不敢相信那个人就是文朗，但好在看上去文朗的精神状态很不错。

趁着没人的时候，文朗揪了揪安详的腮帮子，“别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儿了，等拍完戏了，我还会胖回来的。”

安详拍掉文朗的爪子，“我有点后悔让你接这部戏了，万一不成功，那你……”

文朗打断安详的话，微笑着看着他，“别说万一这样的话，你当初既然找上我，就说明你对自己是有信心的，我既然愿意演，我也是对你有信心的。安详，你要知道，我不会无条件支持你的，如果你的决定是错误的，即使把你砸晕了，我也会带你到一条正确的道路上来，所以，你要相信咱们两个人的眼光。”

文朗捏了捏安详的肩膀，“我去化妆了。”

文朗来了之后不久许岚回剧组了，确实胖了不少，脸盘都圆了，跟文朗的脸色不一样，许岚看上去红光满面的。

“安导，你看看我现在胖成这样，太丑了，等拍完之后你得好好得请我吃一顿饭，你知道吗？我每天都没有勇气照镜子，你知道减肥有多难吗？”

郭阳正好打他们身边路过，听见许岚抱怨，于是笑道：“减肥秘方你可以问问文朗，他这几天减肥就挺有成效的。”

许岚一听两眼放光，“真的？他减成什么样了？”

郭阳卖起了关子，“等他呆会画完妆出来你看看就知道了。”

大概过了有半个小时，文朗还没出来，安详有点担心，便去化妆间看看。安详刚一进去，文朗正巧化好妆，脸色更加憔悴，一看就是长期营养不良的一张脸，像是随时都会生一场大病，整个人也显得颓废了许多。

“刘姐手艺真好啊。”文朗看着镜子中的自己，不由得赞叹道。

“哪啊，是文老师你减肥减出来的效果。”刘姐瞅见了在旁边等着的安详，笑道：“安导等着急了？这就好了。”

“嗯，我就是过来看看，刘姐辛苦，那我把人领走了。”

刘姐走到门口洗手，“安导，人是你的了，咱们一手交钱一手交人？”

安详笑道：“好啊，那你到我的账房先生那里去支钱。”

安详跟文朗并肩走出化妆间，文朗伸出胳膊，压着安详的脖子，“老爷，今晚是不是歇我房里？”

正巧唐副导演撞见他们两个出来，看见文朗的样子，傻愣愣地看了一会，才说道：“哎呦呵，这不是犀利哥吗？这中年妆画得，够水平。”

文朗笑笑，“刘姐手艺就是好。”

看着唐副导演走远了，文朗问安详，“安详，如果我老了真的是这副样子，你能接受吗？”

安详笑出声，“有什么不能接受的，我老了，样子肯定也不好看。嗯，导演不怕老，等你真成这副样子了，我只拍你能演的片子，我养着你。”

第五十二章

少年抬起手擦擦带血的嘴角，朝地上吐了口痰，低声咒骂了一句，站起身来，拍拍裤子上的尘土，翻过花坛，从里面拿起一个蓝色的琴盒，背上，然后扶起已经变形的自行车，蹬了两下，骑上去，扬长而去。

“停！很好。春语，下一场戏你可以去休息一下了。”

男孩抬起手背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汉，咧开嘴，露出一排洁白整齐的牙齿，“谢谢导演。”

这个男孩名叫谢春语，就是上次面试的时候安详他们无意间挖来的男三，本来以为这孩子会不好管教，没想到他却意外地听话，而且他是文朗的小粉丝。

谢春语第一次见到文朗的时候相当激动，看见文朗眼睛直放光，但张着嘴语无伦次，最后上下嘴皮子就哆嗦出来一句话，“文老师，你好。”然后就满剧组地找人借本子和笔，借完之后发现文朗正在拍戏，于是像小学生一样坐得笔直，聚精会神地看文朗拍戏，眼睛跟追光灯一样，文朗走到哪里，他的视线就跟到哪里。

等到文朗一场戏下来，谢春语就忙拿着借好的本子和笔去找文朗签名，依旧是一句话说不出来，只用亮晶晶的眼睛看着文朗。

文朗接过本子笑了笑，给他签好名字，递到他手上，“你该去化妆了。”

谢春语愣了愣，才喜道：“是，文老师。”

可能是谢春语没想到安详居然真的是导演，他刚进组的时候一脸的惊讶和欣喜，看什么都新鲜，管谁都叫老师，看哪里需要帮忙了，他就过去叫一声老师，然后问问需不需要自己帮忙，这么几次之后，全剧组的人几乎都认识他了。

“我不愿意去。”谢春语面对坐在对面的“父亲”，眼睛盯着地面，嘴里咕哝着。

安详叹气，谢春语这一脸羞涩的小模样是怎么回事？“停！春语，还记得你们学校附近的小混混什么样子吗？就照他们他们的样子演。”

“嚣张一点，你现在心里很不爽，你不服气，你讨厌坐在你面前的人，特别讨厌他……”安详眼睛盯着监视器，慢慢引导着谢春语。“不要听他说话，对，春语，你别管他说什么，你不想听他说话，恨不得现在就摔门走出去，很好，继续，说台词……停！”

安详伸手招呼着谢春语，“春语，你过来看看回放，呆会就照着刚才的样子表演。”

谢春语绕过摄像机，走到监视器前面，在安详的身边坐下。大概看了有两三遍，他才抬起脸来，有点不好意思，“导演，我能再看几遍吗？”

“大家先休息休息。”安详站起身，把正对着监视器的位置让给谢春语，“你好好琢磨琢磨，不着急。”

文朗正在窝在椅子里翻剧本，看见安详朝他这边走了过来，他从旁边拉了一把椅子，示意安详坐下。

“拍完这部电影你有什么打算？”看见安详坐下，文朗很体贴地送上自己的杯子。

安详接过杯子，坚定地说了两个字，“休息。”

文朗瞅着四下无人，把自己的椅子往安详那边靠了靠，凑到安详耳朵边上，呼出的热气直冲安详的脖子，用蛊惑的语气对安详说道：“拍完这部电影，跟我回家一趟吧，前两天我妈又打电话问我了。”

那热气弄得安详浑身一激灵，他迅速挪开椅子，眼睛看了看四周，还好没人，他埋怨道：“说话就说话，你凑那么近干吗？”

文朗不答话，仍旧笑盈盈地看着安详。

“我去，一定去，不过这是在公众场合，你注意点。”安详说着，又把椅子往旁边挪了挪。

文朗对于安详的躲闪丝毫不在意，反而把手覆上了安详的手，还约定似的握了握，“那约好了，等这部电影拍完，你跟我回家。”

“嗯嗯，约好了。”安详胡乱答应着，听见有人叫他，他大声应答，“这就过来。”

“我先过去了。对了，呆会开拍的时候你带着点春语。”

文朗微笑，“你放心。”

十分钟之后，再次开拍，谢春语皱着眉头，嘴里念念有词，活像个古代摇头晃脑念书的小书生。

“准备好了吗，春语？”

谢春语深吸一口气，“我准备好了。”

“那好，开始。”

文朗眉头微敛，看着眼前鼻青脸肿的少年，冷声问道：“你又跟人打架了？”

谢春语把头别到一边，不看他，也不答话。

“说话！今天放学后去哪了？”

谢春语脸上稍显不耐烦，眼睛依旧瞟着墙角，咕哝了一声：“学琴去了。”

“放屁！”文朗朝着他的小腿就踹了过去，谢春语一个踉跄，勉强站住。

“颜老师给我打了电话，说你根本就没去上课！为什么不去上课？”

“我就是……”谢春语抬起头瞪着文朗，可就在跟文朗眼神接触的那一刻，他的语气突然软了下去，因为在他眼里，文朗一脸疲惫，眼睛里除了愤怒之外，还有失望，那种眼神让谢春语莫名其妙有了一种罪恶感，此时的文朗真的就像是一个父亲，为了儿子筋疲力尽的一个父亲。

“我不想去。”

“停！”安详不得不叫了停，“春语，一直都挺好的，刚才怎么一下子泄气了？”

“对不起，导演。对不起，文老师。”谢春语知道因为自己的关系又耽误时间了，他低下头，乖乖道歉。

这不是道歉的问题啊！还想让文朗带带谢春语呢，结果越带越歪，谢春语直接被文朗的演技给牵着鼻子走了。

“春语，你脑子要想着你所扮演的人物的性格，是个不听话的叛逆少年，仔细回忆一下刚才你看的回放，那个时侯你的表情语气都很好，你要敢于跟文朗叫板。春语，你就想着，他身为你的父亲却一点都不了解你，只逼着你做你不愿意做的事情，你就是不听他的话，这是你反抗他的唯一方式，你最讨厌他，所以他的苦口婆心你全都不在乎。”

再次开拍之后，谢春语脑子里就想着安详刚才说过的话，“讨厌他，特别讨厌他，他根本就不了解自己。”想着想着，谢春语就感觉自己突然多出来一种情绪，他想要发泄出来，冲着自己面前的“父亲”发泄出来。

这组镜头终于过了，谢春语长出一口气，才发觉自己的后背已经完全湿了，刚才他摔门出去的时候没感觉，现在才发觉自己掌心的疼痛，原来刚才太过用力，门上的一个小刺把自己的手给划了一道小口，不过，好过瘾啊。

“今天上午就到这里吧，大家休息吧。”

因为困扰自己的那组镜头终于过了，谢春语嚼起盒饭来都觉得特别的香，他想跟安详聊聊，却发现安详正在跟文朗脸对脸地边吃边聊天，也不知道在聊什么，很开心的样子。

谢春语正在犹豫着要不要过去，却看见安详冲他招手，他忙小跑着过去，在他们中间的位置坐下。

“下午没有你的镜头，你可以休息休息了，出去玩玩也好，总是在剧组里呆着，神经都是高度紧张的。”

谢春语摇摇头，“我想看看文老师的表演。”

安详呵呵笑了，对文朗说道：“文朗，春语还真是你的超级粉丝啊。”

谢春语忙认真地否认，“不是的，这跟粉丝没关系。文老师真是太厉害了，我以前一直以为演戏很简单的，结果自己演了，才发现不是件容易的事。”

看着谢春语极力否认的样子，文朗假装伤心道：“哎呀，我还以为碰到了我的超级粉丝呢，结果只是我一厢情愿啊。”

谢春语居然就相信了，他忙摆着两只手，语无伦次，“不是的……那个，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很喜欢文老师的，文老师的每部片子我都看的，我……”

谢春语一脸慌张的样子逗得安详直乐，他安抚似的拍拍谢春语的肩膀，“行了，行了，他逗你玩呢。”

文朗没想到这孩子这么不禁逗，他忙转移话题，“你来这里拍戏，跟学校请假了吗？”

“我没上学，不想上了。”

话题转移失败，气氛一下子尴尬起来了，谢春语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笑笑，“我是真的不想上了，不过，我如果还想上的话，随时都能回去的。”

午饭结束后，谢春语就搬了把椅子坐在监视器前面看那些演员拍戏，一脸认真的样子。

“我知道，老板，您尽管放心，保证按时送到。”文朗微驼着背，对着手机点头哈腰，收起手机之后，他从旁边那个艳丽女子手中接过一个红色行李箱，“吴小姐，请上车吧。”

此时文朗卑微的样子跟上午简直是判若两人，在儿子面前那么凶悍，在外人面前却点头哈腰，这根本就是一个陌生人。

“原来我上午一开始的时候根本就不是电影里的江琪。”

安详点点头，“就是这么回事，你把江琪束在你自己的道德标准里面了，你在镜头面前应该把你自己忘了。”

看来谢春语是开窍了，安详感觉以后的拍摄应该会顺利很多。晚上一回到酒店，安详就一头栽进柔软大床的怀抱，好舒服啊！

就在安详昏昏欲睡的时候，突然感觉额头一凉，他睁开眼睛，看见文朗正一脸笑意地看着自己。

“安导，我来找你探讨一下剧情。”

第五十三章

安详翻了个身，让出了身边的位置，“明天吧。”

“喂，醒醒。”文朗伸手轻轻晃了晃安详的肩膀，非但没能将安详叫醒，反而听到了他轻微的呼噜声。

“真的是累坏了啊。”文朗自言自语，他掀开被子，在安详身边躺下，文朗的脑袋刚挨着枕头没几分钟，他自己也睡着了，一觉醒来就是大天亮了。

文朗一觉醒来的时候发现身边早就没有人了，房间里异常安静，文朗叫了两声安详的名字，却没有人应答，让他一瞬间以为自己是不是还没有睡醒。

坐在床上发了近一分钟的呆，文朗才撑起胳膊，结果被自己的手机给硌到了，文朗拿起手机一看，居然关机了，打开之后，显示的时间已经是上午十点钟了。

“这个安详，怎么不叫我起床啊？”文朗边抱怨边给安详打电话，听筒里响了不到两声便接通了，传来了那个一向温和的声音。

“睡醒了？去楼下餐厅吃点东西吧。”

“你怎么不叫我？”文朗嘴上在抱怨，心里却是美滋滋的，他们家的安导多知道心疼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