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导演——水君子

“您说的是，可是现在生活条件好了，现在的人普遍身体素质下降，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秦砚他们还都是新人，在各方面还需要向您学习，您看，下面一场戏是不是可以拍了？”

宋志行点头，走到沙发上坐下，又找了个比较舒服的姿势，“可以了，导演。”

安详长出一口气，走到监视器前面坐下，喊了开始。

秦砚坐在宋志行对面，翘着二郎腿，视线由上而下地扫视着宋志行，“爸，您没钱了？您终于在没钱的时候想起来您还有个儿子？您又输了多少钱？”

宋志行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不用你管。”

“卡！”安详喊了停，这个宋志行，怎么不按剧本演啊。

“宋老师，这个地方杜源是来找杜林要钱的，这个时侯他的儿子是个有钱人，而他心理面非常清楚儿子跟他的关系很不好，所以，这个时侯杜源应该是卑躬屈膝、低声下气的，他需要杜林给他钱。”安详看了下时间，已经过去三个小时了，如果照原来的速度，过去的这三个小时已经拍了好几场了。

“所以我觉得剧本这个地方写的不对，不管怎么样，杜源都是杜林的父亲，他对他儿子的态度永远不可能是卑躬屈膝、低声下气！”宋志行的语气瞬间高了八度。

闹了这么久，安详也明白了宋志行是什么意思，他不想演一个完完全全的反面人物，刚才的那场打杜林的戏已经损害了他的形象了，可你既然不想演那你当初干嘛接啊。

“宋老师……”安详在心里不停地劝自己，他是老前辈，你要尊重他，要耐心地跟他解释。

“宋老师，杜源确实是杜林的身份没错，但您刚才的表演不符合杜源的性格，按照他的性格他是金钱第一的，按照杜源的性格，不管是儿子还是尊严都要给金钱让道，您再想一想，杜源的性格是不是这个样子的？”

宋志行绷起脸，“所以我说，剧本塑造的这个人物是片面的，是失败的。还有啊，我觉得你们的女主角太完美了，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这么完美的人，你们这个剧本啊……”

连女主角他都要管！“宋老师，现实中确实是没有十全十美的人，但我们这个女主角是有一定的象征意义的……”

所有的人都把哀怨的视线投向王增，您老人家是从哪把这个极端自我的人挖出来的？咱这戏还能不能再拍下去了？

王增感受到了众人的视线，默不作声地一点一点挪到安详背后，他是个火爆脾气，绝对不能跟宋志行PK，如果对上了，结果肯定是不出两三句就能跟他呛呛起来，这种人还是得交给安详这样的好脾气的来对付。

“是，没错，您说的是，可是，剧本已经这样了，一切都已经定下来了，再改已经来不及了。您这个角色很重要，您的剧本一改，整个剧本都要跟着改，所以，您看这个镜头，是不是可以继续拍下去了？”安详仍旧笑眯眯的。

宋志行有些恼怒，不管他说些什么，安详都是“是是是，您说的很对，但是……”大有你的意见我虚心接受但坚决不改的意思。

“安导，你这态度很成问题啊，我说什么你都说是，可是就是不听，我说了半天等于说的是废话！”

“这个，宋老师，实在是现在的条件不允许我们改，所以，也请您体谅一下我们的难处。”安详的微笑完美的可以去做迎宾人员。

“那开始吧，我的责任已经尽到了，你们不听是你们的事。”

“是，您的付出我们都看在了眼里，宋老师，您辛苦了。准备……开始！”

又经过几次的NG、讨论之后，这一上午总算是过去了，上午原定的镜头没有按时拍完，下午就要提高速度了。

安详边吃饭边翻剧本，宋志行的戏份真够重的，一页页的剧本翻过去，安详感觉到一阵疲倦感朝他袭来。

午饭的时候，宋志行又就午餐的问题跟人讨论了一阵子，安详没有去管，午餐的事不归他管，想到这里，安详竟有了一种解脱了的感觉。

下午的戏份倒是进行的很顺利，因为宋志行明白了，他说了也没用，安详绝对不会听，自己那是白费口舌，本来还以为这次能演个亦正亦邪的角色呢，下次一定要记住，绝对不接这个导演的戏。

一天的拍摄总算是结束了，安详目送宋志行的车离开，他拍拍秦砚的肩膀，“秦砚，你今天辛苦了。”

秦砚忙摇头，“不辛苦，为人民服务。安导，您才是辛苦了，开了一天的政治会议，他比我当年上学时的校长还能说啊。”

“行了，吃饭去。”

安详这次吃晚饭的时候又毫无意外地碰到了文朗，文朗身上的警服还没脱下来呢，显得他的身材更加挺拔，衬得他整个人更精神了，坐到安详对过的座位上跟他拼桌。

文朗见到安详的第一句话就是，“听说今天宋志行到你们剧组了？”

“是啊。”安详这两个字透着疲倦。

文朗一看他这个样子，就知道他让宋志行折腾的不轻。

“他很……敬业吧？”

“太敬业了！”余婉婷抱怨，“我们整个剧组的人都被他开大会了，尤其是我们编剧，快被他烦死了，就差拿剧本抽他了。不过文先生，您不知道，今天我们导演啊……”

余婉婷添油加醋地把白天一天的是都讲了一遍，听得文朗眉角都带了笑，能感受到当时安详的无奈，可在他听起来怎么这么喜感呢。

“安导，厉害啊。我以前跟他合作过好几次，那些导演们一般不是被他说得改剧情就是跟他吵起来，不过你们剧组敢请他这就是勇气。”

“他演技确实不错。”

文朗点头，表示同意，毕竟宋志行在演艺圈的地位不是说出来的。

“其实还有一个很好的人选。”文朗突然说道。

“是谁？”

“安知。”

安详正喝水呢，一口没憋住猛咳了起来，坐在一旁的余婉婷忙帮他拍背。

安详心说，还不如请宋志行呢，面对安知先生，自己肯定打哆嗦，这种惧怕是天生的，如果请了安知，他们的戏才别想拍了呢。

“怎么了？我非常佩服安知先生，我觉得你们那个角色，安先生一定可以胜任。”

“唔，是。”安详忙喝了一大口汤。

文朗观察着坐在他对面的安详，俊朗的五官，白净的面庞，鼻梁上架了副眼镜显得斯斯文文的，这面皮长得不错啊，怎么没当演员当了导演呢，他的脾气当导演能架得住场子吗？文朗想到了宋志行，嗯，安详果然是能架得住场子。

“安导。”

“嗯？什么事？”安详抬起头，看着文朗。

“我希望我们以后还有合作的机会。”

安详扬起一张笑脸，“好啊，我很期待。”

第十三章

吃过晚饭之后，剧组的其他人员都回了宾馆，只有秦砚悄悄跟在了顾然的身后，看着顾然周围没有人，秦砚叫住了顾然，“咱们去温泉吧。”

秦砚心里像是有一把小鼓槌，砰砰地敲着，秦砚不由得屏住了呼吸，只听顾然答道：“没兴趣。”

那声音，凉凉的，像一盆凉水自秦砚的头顶浇下，大冬天的来了个透心凉。

秦砚在有些失落的同时又松了一口气，心想，“这人确实够讨厌，我果然是不喜欢他。”

确定了自己想法的秦砚跳着欢快的步子回了宾馆。

与此同时，安详躺在宾馆的床上扒拉着日历数日子，还有十五天就过年了，在这之前肯定是拍不完了，今年过年肯定是回不了家了，连借口都不用找，是真的在拍戏。

明天是顾然对上宋志行，安详想了想顾然，又想了想宋志行，感觉自己头又开始疼了，不行，得出去吹吹冷风，让自己清醒清醒。

安详披上外套，来到了前面街角的小公园散步。很凑巧的，文朗也大半夜的不睡觉跑出来散步，俩人在一条小路上遇到了。

“好巧啊，安导，你也睡不着？”

安详看到文朗也颇感意外，居然在这种时候他们也能遇到。“是，有点睡不着，出来散散心，你的电影快杀青了吧。”

文朗点头，“是啊，再有十几天就差不多了吧，你们呢？”

“还有一段时间。”安详在路边随便找了条长椅坐下，文朗也坐在了他的身边，从兜里掏出一包烟，细长的手指捏出一根香烟，点燃，看着透明的淡灰色的烟雾在夜幕中飘荡。

安详不太清楚文朗他们的拍摄进行的怎么样了，高歌把他们剧组保护的很严实，没有一点消息走漏出来，他们不需要太多的宣传，因为高歌和文朗这两个名字就是票房的保证。安详不禁在想，什么时候安详这两个字也能成为质量的保证呢，他苦笑，估计是不太可能了。

安详有一点闹不明白的是每次只要他跟文朗在一起都会考虑一些很现实的问题，比如自己什么时候能够成功，接下来的路应该怎么走，这些都是他平时不愿去考虑的。安详想了想，也许是出于自卑的心理，毕竟一个圈子里的腕在自己身旁坐着，而且可以算是同龄人，文朗只大他两岁，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啊。

这时，天上飘起了零星的雪花，映在黑色天幕上，黑白分明，在昏黄的路灯的照射下，显得格外好看。漫天飞舞的雪花，再加上文朗指尖升腾的烟雾，让安详有些看不清他的脸。

安详眯起眼睛，任凭雪花落在他的脸上，然后融化，他爱极了那点点凉意。文朗坐在他的身边，出神地看着前面的风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此时，偶然路过的高歌将这个画面定格在了他的胶片上，后来，那张照片被安详摆在了他的床头柜上。

“你们俩大冬天的跑出来吹西北风，看雪景啊？”

高歌对他们两个人扬了扬手里的照相机，安详一看高歌手中的相机，这不是舅妈给他买的吗，就算离婚了，舅舅心里还是有舅妈的，唉，这两个人何苦呢。

两个人站起身来跟高歌打了个招呼，高歌对他们挥手示意，“你们坐啊。我就看着下雪了，出来拍两张照片。”

高歌的爱好是摄影，虽然技术不够专业，但他依然拍的乐此不疲。

安详心想，得了，让他自卑的两个人全到齐了，这步散的。

“你们俩继续坐，我到前面去看看。”说罢，高歌背着他的宝贝相机又往前面街角走去了。

“你们过年之前能拍完吗？”

安详笑笑，“恐怕不能。”

“你只能跟剧组里的人一起过年了，这样也好，热闹。”文朗自己都觉得这安慰太过无力，上次在温泉的时候，文朗听出来安详是多么的想回家过年。

“是啊，热闹。”

再坐下去气氛似乎会尴尬起来，于是两个人都站起身向对方告别，背对背各自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

接下来的拍摄还算顺利，宋志行的镜头拍摄完毕之后就离开了剧组，秦砚跟顾然的中年扮相也挺好，还有人跟秦砚他们开玩笑说他们提前知道了自己四十岁时的样子。

文朗他们在过年前的一个星期杀青，文朗因为要看一个在这座城市的一个朋友，没有跟着剧组的车走，想着看完朋友再买票回家也不迟，可就在过年的前三天，他的家乡那边下起了大雪，飞机停飞，又不想麻烦公司来接，只能托了朋友帮忙去买火车票，到现在还没有消息。

文朗坐在宾馆房间的沙发上，看着电视上关于《小人物》剧组的报导，想着自己反正闲着没事干，不如去他们剧组串串门。

他到的时候，安详他们剧组正乱成一锅粥，秦砚跟顾然在斗嘴；一堆堆的工作人员围着电暖气聊天；余婉婷跟其他的几个女演员围着几个化妆师讨论着什么，看她们眉飞色舞的样子，八成是在讨论化妆品；王增跟几个副导演聚在一起，看他们严肃的神情，应该是在讨论下一步的拍摄，只是独独不见了安详。

有人看到了文朗，跟他打了个招呼，因为文朗时常来这里串门，众人看见他都见怪不怪了。

文朗在拍摄场地绕了一圈，也没看见安详，最后在一间小平房的后面看见了他，正背对着文朗打电话呢。

文朗看他在打电话，正要离开，就听见安详对着电话里说：“好的，妈，您多注意身体，我争取下一次过年一定回家。有人陪我过年，您就放心吧，没事，我一个人习惯了，再说了，还有剧组的好多人呢……”

后面安详说了什么文朗没有再听，而是踮起脚尖，尽量不让自己发出声音，离开了安详打电话的地方。

紧接着，文朗就给他的朋友打了个电话，让他不用帮着买车票了，却听到电话里朋友说：“我正想给你打电话呢，这大过年的，车票真是不好买，让你想想别的办法，怎么样？你怎么回去？你们公司来接？”

“差不多吧。”文朗跟朋友道了谢，挂断了电话，心想，这就是命中注定。

大年三十的晚上，《小人物》剧组格外热闹，让剧组的人都没想到的是，安详跟王增是家务好手，安详拌了饺子馅，王增包了一手漂亮的饺子，还会做出各种形状的馒头。王增捏了个小兔子形状的馒头，让余婉婷和剧组的其他女演员大呼可爱。

大过年的宾馆不营业，安详他们住的是当地居民的家庭旅馆，安详跟王增借了人家的厨房，一人一盘菜地往桌上端，很多人都喊着如果谁家的姑娘嫁给安详，那真是享福了。

“我能来蹭顿饭吗？”

一个熟悉的声音把安详的视线拉向门口，文朗从门后面探出了个脑袋，笑得灿烂，这时也有人看见了文朗，忙招呼文朗进来。

没有人对文朗的突然到来感到奇怪，跟他打了个招呼之后就都该干嘛的干嘛去了，先开始很多人还都保持着自己的形象，到了后来就都喝得东倒西歪的了。

安详自知酒量不行，没敢喝太多，只拿了一小罐啤酒小口地喝。看着很多人就地躺下了，安详拿着那罐啤酒越过地上躺的横七竖八的人，坐到落地窗前看夜景，电视机里还放着春晚欢快的音乐。

安详数了数，这是第五个了，整整五年春节没回家了，以前是有机会自己赌气不愿意回去，现在想回去了却没有时间了。

“过年好。”文朗伸出自己手中的啤酒碰了碰安详的。

“你怎么也没回去？”安详这个时侯才有机会问出自己心中的疑问。

“本来是留下来看望一个朋友的，就没有跟着剧组的车回去。但我没有买到票，又不想麻烦公司来接，自己一个过年太孤单了，于是就来蹭顿饭。”

安详心想，文朗真的是一个不错的人，要不是第一次见面着实不是什么愉快的经历，自己应该是能够跟文朗成为好朋友的。

“对不起。”文朗突然说道。

安详不明白为什么文朗会突然这么说，诧异的眼神看着他。

“我一直欠你一句对不起，关于那天的事。只是我怕提起来我们大家都会尴尬，所以……可是……”面对记者轮番轰炸都对答如流的文朗，此时竟然磕巴起来。

再计较那就显得自己太过小气了，就当是一场意外，忘了吧。

“也不全是你的责任，我也喝太多了。嗯，我想，在大家的眼里，咱们应该是关系很要好的朋友，现在才说这些，似乎晚了些。我想，如果不是当初发生那件事，我想我们会是朋友的吧。”

听了安详的话，文朗的眼睛亮晶晶的，眼角都是笑意，这件事已经在他心里压太久了，听见安详这么说，无疑是放下了心中的那个大包袱。“如果你认为我们可以成为朋友的话，我很荣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