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隐如晦 下——瓶小鱼

卫无痕问道：「思凡，他身上的毒，你能解么？」

「无痕，我不是神，噬心之毒，我无能为力。」李思凡回道。

「噬心究竟是什么毒？」卫无痕拧眉看着他，李思凡说无能为力通常只有两种情况，一是办不到、二是不乐意

，但，现在这情况看来该是前者了。

「噬心名为噬心蛊，虽为蛊，却与苗疆以毒养虫、以虫入蛊的蛊毒不同，噬心只是药草所制，它是火凤凰所制

的独门毒药，解药亦只有他才有。」

「火凤凰是谁？」靳绍弘问道，那挟持那个火凤凰逼他交出解药呢？

李思凡像是看出他的想法，他摇头说道：「皇后手下有五色精卫，以蓝为守、绿为权、红为首、白为明、黑为

暗，火凤凰便是赤主，亦是五色精卫的最高掌权者，但传言他并非完全听命于皇后的命令，个性喜怒无常，行

事作风随心所欲，什么事都只有他想不想、要不要，没有人能命令他，但听说他至今还不曾违背过皇后的意思

。」

「火凤凰此人擅毒、刑罚与凌虐，听说，只要落在他的手上，不出三日，便是铁铮铮的汉子都要跪地求饶，而

噬心蛊，便是火凤凰研制出专门折磨人致死的一种毒。」

而白，便是被卫无痕杀死的公孙静，不过，这并不重要。

「会死？」玉如影问。

「不只会死，还会遭受毒噬痛苦折磨致死。」李思凡说道，他看了她一眼，沉吟了一下，又说：「中毒者，于

每夜子时至寅时结束，他将承受噬心痛苦，那种痛像是要将心生生剜出、寸寸剥离一般，曾经中了噬心的人，

到最后都是因无法忍受生不如死的疼痛而陷入疯狂自戕而死。」

噬心是火凤凰制出最残忍、最无情的一味毒药，令人痛不欲生、生不如死，李思凡指着南宫凌云，「你看到他

那一头白发了，那便是夜夜承受噬心痛楚的象征。」

每一夜，当噬心发作之时，他不能安眠、痛彻心扉，忍受着恨不能死去的剧烈疼痛，他苦、他痛，他只想一死

了结了这痛苦，却不能死，生不如死、痛不欲生的折磨，足以令他一夜白发。

玉如影惊的一震，靳绍弘连忙上前牵着她的手，将她搂在怀里，但她的脸色又青又白，就像是要哭出来了那般

，久久都不能回神。

南宫凌云抬眼看他，他咬着牙，脸色苍白，身上微微的颤抖着，一直没有开口，李思凡与他平视，「就快子时

了，你怕么？」

该死的火凤凰也够狠毒的，在他毒发之际将他送到他们的面前，一是让他们下不了手杀他，二又让他们无法对

他心生怨愤，他的针，只能为他压抑下噬心六成的效力，但噬心蛊就算只有四成，也足够令他生不如死。

南宫凌云笑，他抬眼看他，带着几分恶意，带着几分讽刺，他恨，恨不能将他千刀万剐、凌迟折磨，他恨不能

将他身上的肉一寸一寸的剜下，让他也尝尝他所承受的滋味。「不就是一死，能有什么害怕的？」

「李思凡，你听到了么？你身后的冤魂声声哀泣的声音，便是死，你满身的罪孽也是洗不清的，今日我所受的

罪，来日必定要回到你的身上，有朝一日，你会死、会下地狱，你会在阎罗殿前接受审判，会受千刀万剐之刑

，会受业火灼烧之苦，你要以血洗清你满身的罪孽，但是，你就算流尽了满身的血液，也不足以洗清你满身的

罪孽，洗不清，你要生生世世的受尽痛苦折磨。」每一字、每一句他几乎都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一般，带着强

烈的怨恨，每一字、每一句都是恶毒的诅咒。

第七章之六

卫无痕扬手便给南宫凌云一掌，将他打的歪倒在地，力道大的令他嘴角的破了，淡淡的血渍流淌，李思凡愣了

一愣，抬眼看他，卫无痕似乎很愤怒，脸色都变了。

南宫凌云却哈哈的笑着，他愈是生气，他便愈觉得开心、快乐，这一生，他从来都没有这么开心过，这一生，

他从来没有这么愤恨过，他恨，恨的想咬死他，恨的想亲手凌迟他，至死方歇。

「生气么？愤怒吧。你满身的罪孽便是死了也无法洗清的，李思凡，你会带着我的怨恨一起受尽折磨死去，我

诅咒你，诅咒你一生永远都得不到自己最想要的东西，诅咒你不得好死，我诅咒你不得好死！」

「住口，思凡他已经在赎罪了！」卫无痕生气的吼道。

「没用的，就算穷尽了一生，他的罪孽是不可能洗清，哈哈哈，不得好死，我等着看，李思凡，你不得好死！

」南宫凌云却只是笑，痴痴的笑着、哈哈的笑着，伴随着几声呜咽，带着几分疯癫似的癫狂，半晌，他安静了

下来，咬紧牙，就像是要把牙咬断那样，他浑身发抖，脸色苍白如纸，闭着眼，像是恨不能就此死去一般，被

反绑着手紧紧的握成了拳，细细的血丝沿着指间流淌着，他咬着下唇，留下道道齿痕，但再怎么痛

「凌云哥……」玉如影看着像是疯狂的南宫凌云，再也不能忍受，她挨着靳绍弘的肩膀哭了起来。

「无痕，别生气了……」南宫凌云只是一个无辜的牺牲者，而他，却绝对不无辜，他说的对，就算用尽一生，

即使受到千刀万剐、业火烧灼，他也无法偿还自身的罪孽，但，他已经受到惩罚了，这一生，他最想得到的东

西早便失去。

「难道……他的毒无药可解么？」玉清华问。

「有毒，便总是会有药解的，想办法去弄到解药呢？」玉清华又问。

李思凡沉默了，看着南宫凌云，忽然之间，他不知道能说什么，但他知道，告诉玉家两兄妹这些只是折磨他们

罢了，只是，多添无可奈何的悲伤罢了，但是，他又做不到装做什么都不知道，他无法，忽视南宫凌云的痛苦

，无法忽视玉家两人的关心，他该要有生的权利，也要有死的权利。

「南宫凌云，你，已经是火凤凰的人了吧。」李思凡叹了一口气，像是问他，但语气又是这么的肯定，他按上

他的肩膀，那炽烈燃烧的凤凰仍张牙舞爪着像是要撕烈什么，一双火红的凤眼高傲的就像要吞噬世间。

那是，属于火凤凰的记号，是火凤凰的印记，留在属于他的人身上的印记，南宫凌云已经是属于火凤凰的了。

南宫凌云没有回答，他连开口的力气都没有，眼神迷离涣散，他垂下头，卷缩着身子，粗喘着气，忍受噬心之

痛，这一个月以来，他一直都很害怕夜晚，很害怕，每夜子时，他不只一次的希望自己能在这般痛苦中死去，

却总是清醒的承受着噬心之苦，清醒的迎接黎明，然后，迎接下一次毒发的痛苦。

如果能死，不知道该有多好，至少，他不用再承受生的痛苦，可惜，他连死都做不到，火凤凰就是要他生不如

死，他就只能这般不生不死的痛苦的活着，有时候，他真的感觉到自己已经疯了，疯在这噬人的痛苦折磨之中

，疯的不再是以往的南宫凌云，疯的让他答应了替他刺杀如影，他一直都这么疼爱的如影，如果知道他变成这

样不知道该会有多伤心……

他一直那么疼爱的如影，只有她的人头，才能为他换得摆脱苦痛的契机。

「李大哥，凌云哥的毒，可有药解？」玉如影擦去了眼泪，她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南宫凌云变成这个样子，然后

，受尽痛苦折磨死去，她不能看他继续痛苦。

「有。」李思凡犹豫了一下，才缓缓说道：「噬心，并非无药可解……」

「那，我们去抢解药呢？」玉如影又问，解药，必定是在火凤凰身上的，他们就去会会那个火凤凰，为南宫凌

云求解药。

「玉姑娘，你不清楚火凤凰的能耐，事情并非是你所想的这么简单，噬心的解药火凤凰想必一直贴身带着，弄

得不好，你，包括南宫凌云都要赔上性命的。」

卫无痕挑眉看了他一眼，眉头皱的很深，像是在疑惑着什么。

「可是，如何能让我这样眼睁睁的看着凌云哥受苦，若此事因我而起，我也不能这样束手无策、袖手旁观啊。

」玉如影激动的说道。

「你可知道噬心的解药，名为忘情，顾名思义，便为忘恩绝情之意。」李思凡说道。

「忘恩绝情？」玉如影愣了。

「是，只要服下了忘情，恐怕，他将连自己是谁都将不再知道。」到时他们若是没能一举除去火凤凰，只会让

火凤凰白白的多了一个得力帮手，也是让他们多了一个难以对付的敌人。

李思凡又说：「到时候别提是你们了，他恐怕连自己是谁都将不会知道，这一辈子，他不会再想起任何一件关

于你们与他自己的事。」

噬心蛊是火凤凰手中最绝情、最狠毒的一味毒药，噬心之时痛不欲生，忘情之后忘断前尘，是要忘记自己还是

日夜承受噬心之苦直至死去，哪一种，无疑都是一种痛苦的抉择，却又不得不选。

这种伤人自伤的两面刃，也只有火凤凰那样无血无泪、无爱无情的人才做的出来。

「思凡，我有疑问。」卫无痕忽然问他。

「怎么？」李思凡回头看他，却见他眉头深锁，似乎不知道如何开口的样子。

他指着玉如影问道：「在你的眼中，玉如影是什么样子？」

李思凡挑眉，他看了玉如影一眼，「还不就个大家闺秀么？」

「就这么？」卫无痕接着再问。

「要不还能怎么的？」他反问。

是说，现下要有像玉如影这般重义气、为朋友愿意两肋插刀的女子，玉如影虽说是巾帼不让鬓眉，但她举止温

雅、谈吐娴熟不失女子娇柔的，真还在少数了，若是相识的时机能再普通一些，他想他能与她成为无话不说的

好友的。

「那么，绍弘。」卫无痕转向靳绍弘，「你呢？」

「欸，师兄……」靳绍弘让他看的脸色一红，一时之间不知道做何反应是好。

「你想娶玉如影为妻么？」自从降霜城重逢后，他自然是看的出靳绍弘与玉如影两人之间不寻常的亲密，一直

以来他都不问不说，只当是小师弟开窍动情念了，但事到如今，细细想来，却是诸多不对。

第七章之七

靳绍弘让他问的脸色更红的，简直春日盛开的桃花，红艳红艳，半晌，他才点了点头，「想……」

何止是想了，这次寻到了师兄，待师兄未完的事成了之后，他便要劝师兄与他一起回一趟师门，顺便，请师兄

帮着劝师傅替他上玉家提亲去。

「想拜堂、结发，生一窝娃娃？」卫无痕又连着问，问的靳绍弘简直就要抬不起头来，卫无痕一笑，挑眉看着

他发窘的模样儿，「嗯？想是不想？」

靳绍弘点了点头，卫无痕喔了一声，他缓步走到玉如影面前，轻挑的挑起了她的下颏，睨着她的脸，细细端详

，玉清华气的跳脚，几乎就要上前打下他轻薄如影的一双手，靳绍弘楞了，便是李思凡惊讶的都没能上前阻止

，认识这么久，他还不曾看他轻薄谁，被反绑双手倒卧在地上的南宫凌云，也抬眼看了几人一眼。

「原来如此，果然是难得的小家碧玉、清秀佳人，人说红颜祸水，难怪绍弘要为你神魂颠倒了。」

玉如影人生的极美，她的美却不如梅疏影的清冷、不似水横波的娇艳，她的美，是清秀隽雅、秀美精致的，说

她是一朵含苞待放的牡丹，不如说她更像是一蕊羞涩的秋菊，在众花凋零之时独自绽放，身姿傲骨、清丽出尘

。

「卫……大哥……」玉如有些迟疑了，却没来由的一阵害怕，她退了一步，抬头，卫无痕脸色隐晦，看不出什

么情绪。

「绍弘，我再问你，你想保护他么？」卫无痕问。

靳绍弘一愣，随即郑重的点头，玉如影是他的心上人，他当然想全心保护，不让她受到一点伤害。

「为什么？」

「这，如影不擅武，若是遇上了事只有坐以待毙的份，她又是一个弱女子，当然……得好好的保护她才是。」

靳绍弘坚定的说道。

「这样啊……」卫无痕一声沉吟，他看着那几乎是自己带大的师弟，一阵沉默，像是在思索着什么，考虑着什

么。

「无痕，你这是怎么？」李思凡奇怪的问他，他与卫无痕相识十多年，从来没看过他这般古怪的样子。卫无痕

这人向来心直口快、有话直说，很少这样拐弯抹角、阴阳怪气的。

「不，只是……」卫无痕悠悠的叹了一声，流云剑出鞘几乎只是一瞬间的是，抵在玉如影纤细的颈子上，方才

，她让南宫凌云划了一刀的血痕仍在，现在，却抵上了一柄长剑，方才还保护着她的，流云剑。

「我想，玉姑娘最好能给我个解释令我心服，否则，今日杀你的就是我卫无痕而不是南宫凌云。」卫无痕加重

了那声姑娘，字字句句都像是从牙缝中挤出一般的说道。

「师兄！」靳绍弘一惊。

「卫无痕，你干什么！」玉清华骇了一跳，心一紧，看他手上的长剑抵在玉如影颈子上，心里不由得一阵凉，

连忙赶上前就要阻止，却让李思凡挡了下来。

「很抱歉，玉三公子，恐怕，李某不能让你上前一步。」他虽然不知道卫无痕要做什么，也不知道他这样做究

竟有什么目的，但不管卫无痕要做什么，他都知道他有他的道理，而他一定会帮他到底，不多问、不过问。

「玉姑娘，你的解释呢？」

「我、我不知道卫大哥你在说什么呀……」玉如影看出他眼中的杀气，他是认真的要杀自己，她惊骇的退了一

步，但卫无痕却不给她机会，也上前一步，流云剑，死死的抵在她的颈子上。

「不，你应该知道，而且很清楚，是吧。」卫无痕冷冷地问她，今日，玉如影的答覆倘若不能让他满意，他就

会把这漂亮的脑袋瓜子斩下来，到时候不管靳绍弘要恨他也好、要怨他也好，他也会这么做，并且，他是一定

会这么做。

「我……」

卫无痕问：「玉『姑娘』，你明明擅武，为何欺瞒你亲哥哥与绍弘说你一点武艺也不会？」

「师兄，你别乱来，如影是真的一点武也不会啊！」此时，他想起初见玉如影那日，她失足坠崖，倘若真的会

武，如何能在那情况下仍能令自己处于险境而不施展，救自己一命。

靳绍弘躲开李思凡的阻挡，但尚未接近两人一步，便给不知何时窜到眼前的李思凡生生挡下。「绍弘，你镇静

一点，你师兄这么做，必定有他的道理。」

「镇静，什么镇静！看看你妹妹让人拿剑指着脖子，你能不能镇静！」玉清华生气的吼道，他跨上前一步，李

思凡的摺扇却挡在他的胸前，不让他靠近两人。

「玉清华，不想我放倒你，就给我安分点。」李思凡厉眼警告道。

玉如影害怕的说道：「卫大哥，我、我只会一点简单的护身术，你是这、这个意思么？如影只会一点简单的护

身术啊。」

「玉如影，你或许骗的了其他人，但，你骗不过我。」卫无痕狠狠的瞪着玉如影，至今为止，她的答覆还没能

令他满意。

「我……」

「那么，你告诉我，你明明并非女子，是何缘故，要让你欺骗自己的亲生哥哥与绍弘？」卫无痕又问，话一落

，举座皆惊，李思凡愣的忘记挡下两人，靳绍弘愣的没有反应、玉清华瞠着一双眼睛满脸的不敢相信，南宫凌

云也坐起了身，定定的看着几人。

「卫无痕，你胡说什么，如影是我妹妹。」还是玉清华先反应了过来，他推开李思凡，却让他一把捉住了手腕

，狠狠的摔倒在草地上，疼的他啊了一声。

「三哥！」玉如影一惊，几乎都忘了自己的险境，却让卫无痕一剑逼回他的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