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尽年光 下——年小初

作者:年小初  录入:06-12

着他狂奔而来。而他的身体第一次率先比大脑做出反应——严迦祈颤抖着抱住自己的膝盖,缓缓挪动到墙角,

将脑袋再一次深深埋进温暖的臂弯,和柔软的黑暗里。

和当年爸爸与妈妈在分开前最后一次争吵时的情形一样,他害怕得都不敢用力呼吸。而那个又阴又冷又潮又黑

的窄小墙角,仿佛就是他全部的世界。

四周太黑,他不敢走出去。可是也没有一只手伸过来,拉出他然后告诉他说,你看,这外边的世界是多么美丽

而在发泄般地狂吼完刚才那一大段话之后,严誉也终于微微气喘地停下来。他斜扫了一眼蹲在墙角的严迦祈,

嘴角一扬,眼神鄙夷得就好像是在看一只被困住的蚂蚁。“你是谁的儿子。”几秒的安静过去,严誉冰冷的声

音又再一次划破了房间里凝滞的气流。

严迦祈闻言身子一僵,十只手指仿佛条件反射一般地,紧紧掐住了手臂。“哈,谁肯要你这样的儿子。”

眼泪出来的一瞬间,严迦祈好像不怕疼似地,再一次毫不犹豫地咬上了自己的手臂。他在怕,他是真的在怕。

他怕他再难憋忍下去的哽咽声,会出卖他的情感,泄露他的脆弱!

严誉忽然冲到他的身边,揪起他的头发,使劲儿地想要把他拽起来:“说!告诉我!真正生了你的那个男人究

竟是谁!究竟谁他妈才是你的爸爸!”:

严迦祈被跩得头皮发麻。他跌跌撞撞地着跟着严誉的手腕儿转了几圈儿,又晕又疼,眼前一片昏暗,只能从喉

咙里发出浑浊破碎的音节:“不……我不……咳咳……知道……”“你不知道!她都已经死了你竟然还是不知

道!”严誉眼眶充血,声音如厉鬼一般疯狂并且凄厉,“哈哈哈!我又小看了她!我又小看了她!这女人还真

是够狠够绝!说不告诉我就是不告诉我!甚至为了保守秘密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不告诉!”

严迦祈听得满脸泪渍,一身伤痕。

砰。一声巨响。

严誉松开了手,严迦祈应声重重跌落在地。严誉丢开他的样子,漫不经心得就像是扔掉了一块用了十二年的破

布,而不是一个养了十二年的儿子。

虽然不是亲生的,可是整整十二年,一个轮回的时间,竟然都没有培养出严誉对他哪怕一丁点儿的在乎和珍惜

——把他当成一个亲儿子一般的在乎,和珍惜。

严迦祈狼狈不堪地坐在地上,大睁着眼往外掉泪,感觉整个世界全是雨天。他不知道,这究竟算是严誉的失败

,还是自己的失败。

严誉没有再管他,而是慢慢走向了病床边。

朦胧中,他好像看到严誉神色狠厉表情狰狞,而那两片薄唇开开合合,仿佛正对着妈妈说些什么,但很快地,

狰狞和狠厉都尽数散去,那张脸又在转眼间化为似水柔情,那眉目温柔得简直让严迦祈都要忍不住轻声尖叫了

。甚至有那么一刻,他还以为自己刚才的一切疼痛其实都只是在做梦,而他现在看到的景象,才是真相。

能凭这说他是乐观主义者吗。然而事实上,他只不过是不能再继续疼下去罢了。

严迦祈听不清严誉到底对着妈妈说了些什么,但他大概能从严誉的的表情上判断出来,那无非两种——最狠毒

的咒骂,和最深情的不舍。

这样巨大的矛盾反差让严迦祈在片刻之间忽然感到某种撕扯般的挣扎,他终于想明白,其实严誉之前对他的父

爱,只是源于他对妈妈的情爱,而一旦这样付出至深的情爱遭遇了一项密谋长久的背叛,那么一切以它为原由

的东西,都将变成一片苍白。

原来他只不过是个附属品,既不能打动养父,也不为生父所知。从出生开始,就是多余。

严誉似乎是说累了,他顿了顿,神情一凛,然后弯腰抱起了余音,抬起脚就往外走。在路过严迦祈的那一瞬间

,他没有哪怕半秒的停留。他甚至没有表现出一丝别扭。

“爸爸……”当严誉的裤脚在他的脸上轻轻滑过时,严迦祈全身痉挛,忍不住轻叫了一声——尽管听起来不太

成功,但他是真的已经很努力很努力地,在忍住抽泣和呜咽。

砰。这是严誉最后留给他的回答:一个大得吓人的砸门声,和随之扬起的朔朔冷风。如果没记错的话,这是这

所房间在今晚上第三次响起关门声了。虽然前两次的感觉都很不好,然而这一次的后果却无疑是最最残忍的—

—毕竟,它是将严迦祈伤痛哽咽的亲情呼唤,永远隔绝在了这一片看不见希望的茫茫世界中。

他想叫严誉一声爸爸,无所谓他到底是不是亲生。因为,他其实只是渴望,这世界终将能有一个地方,可以安

放他流放太久的爱和亲情。

不过照现在看来的情况是,连家庭都不再要他了。

严迦祈呆坐原地,一边独自咀嚼这一个残忍的事实,一边两眼空洞地看着他世界里的最后一抹光,一点一点被

这所房间里的黑暗所吞灭。

从此,真的只有他一个人了。不过这应该也没什么,毕竟——

从来,也只有他一个人的。

第五十章

江臻回国的时候,已经是十一月初了。他当然想要更快更早地回来,然而这个时间,就已经是家人最后达成的

妥协期限了。毕竟,一个大家族支柱的去世,其间所牵扯到的,那些错综复杂的人情世故和利益关系,远远比

普通人能够想到的全部,都还要更加可怕和复杂。

而江臻的父亲江亦,甚至在夏承葬礼的当晚,就不由分手地把江臻拉进了书房里,冷着一张脸,沉默地搬出了

江家产业的各种相关证明,合同以及文件,并且一股脑儿地全推给了他。而当时的江臻只能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父亲那好像是,第二天就要归西而去的可怕架势,完全无力阻止。

然而后来,当他一个人留在安静的书房里认真阅读那些刁钻犀利的明文条款时,手中薄薄的纸页和随之翻动的

沙沙声,才又再一次地让他恍惚意识到,原来夏伯父,真的已经离他们远去了。那一刻,死亡是真正作为一个

冰冷的事实袭击了他,而并非和白日的灵堂一样,只像是一个嘈杂喧闹的送别会,其中究竟有几许真心几许假

意,谁都看不分明。江臻忍不住打了一个冷颤。同时就在那一刻,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很想,很想严迦祈。

那是一种他从未有过,也从未经历过的,名为思念的感情。继冰冷的死亡之后,它再一次轻而易举地俘虏了他

,强大到简直令人不可思议。终于,当那张专属于严迦祈的,肉嘟嘟的小胖脸在他的脑海中占据了越来越多的

时间和空间之后,江臻再也忍受不了地微微皱起眉头,将视线从眼前那些既混合着中文又夹杂着英文的奇怪文

字上缓缓移开了。他挥手挪开桌面上蜿蜒扭曲的黑字白纸,然后轻轻往后一靠。算了,此时此刻他别的什么都

不想做,而只想一个人,安静地想念那个家伙,那个正和他遥遥隔着整个太平洋的傻家伙。……哦该死!!!

然而仅仅半秒之后,江臻就后悔了自己的这个决定,因为在如此绝对的安静里,江臻反而更加疯狂地发现,并

且不得不承认,他是真的,从未有过,从未有过地!——想念严迦祈。那头猪端着饭菜坐在一边,小心翼翼等

待他评判味道如何的忐忑模样,那头猪眨着湿漉漉的眼眶,无声指控他又欺负他的可怜模样,那头猪咬住下唇

手翻绞手指,一副既幽怨却又不敢抱怨的委屈模样,那头猪眼眸含光面色潮红,窝在他怀里动弹不得不过估计

其实也是不想动的害羞模样……完了。在感觉到身体某个部位已经可耻地发生了某种可耻的变化之后,江臻立

马眉目郁结,面色不善地低声咒骂了一声,然后迅速起身去了他该去的地方——卫生间,冷水澡。那么,以上

的种种情况基本可以概括,江臻在离开严迦祈的这段时间里的全部感受和心情。但这还不是最糟糕的事情,最

糟糕的是,他竟然联系不到那头猪!他竟然联系不到他!在第N次听见某个女人以一种极其令人不爽的干瘪声

音在电话那头念叨着“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停机”之后,江臻周身的气压随即狂飙下降到历史新低,冻

结百里,生人勿近。他面的阴沉地死死抠住手机边缘,那力道之大,就像是正捏着那头不听话的猪的脖子。很

好,他竟然敢玩消失!他竟然跟我玩消失!江臻勾起唇角冷笑一声,立马拨出一个电话电话订了回国机票。其

实他本来还不能走的,理由除了如前面所说的,一个大家族支柱的去世必然关系到各种错综复杂的人情世故和

利益关系之外,也有江亦,尤其是顾谨言对于江臻的舍不得——或许在面临死亡的时候,人们总是难免会变得

更加富于联想,甚至更加胆怯脆弱一些。然而从十月下旬开始,无论是江亦顾谨言还是赵茹林夏昭时,都非常

敏锐地发现,江臻已经处于一种,介于万分暴怒和极端担忧的焦躁状态。顾谨言就此询问过江臻,不过这时候

的江臻再也不是十三四岁那个,仅仅听顾叔叔给他念青春启蒙读物,都会脸红心跳的羞涩小男孩了。他并没有

告诉顾谨言和江亦关于严迦祈的事儿,并不是因为怕,而只是单纯地因为,他觉得这件事,还远远没有到达它

应该被公之于众的时间。

在他看来,当那一天真正来临时,那必然,也必须要是一个确定的,认真的,而且盛大的壮丽时刻。那一定要

是一个,无论江亦,顾谨言还是夏昭时……总之是他在乎的人,每一个,都愿意给予他们真诚祝福的圆满时刻

这样的完美,不仅仅只是对自己,其实,更是对那个傻乎乎的严迦祈。

虽然他很喜欢看那头小胖猪眨着小鹿般湿漉漉的闪光眼眸,和他总是有意无意往后退的畏缩模样——哦是的,

尤其是当这些又配上他那副欲言又止,偶尔舔舔嘴唇,纠结了半天,但最终还是黯然垂下眼睫毛的窘迫神情时

,江臻不得不承认,那可真是该死的可爱!

可是这样的可爱,也真是惹人心疼。

虽然那家伙的确是长得肉嘟嘟的,可是江臻总有那么一种错觉:他要不是从小吃不饱饭要不就是,他从小就怕

吃不饱饭!否则,他怎么会老是给人一种,极好欺负的小仆人印象呢。无论脸蛋还是眼神,都是那么那么软,

软得让江臻的心,都仿佛在那一刻忽地陷了下去一般。【喂!你怎么可以这样……】

江臻从没想到,简直可以作为“软弱无能”的标志的一句话,竟然骚扰了他的心这么多年,从小到大。只要耳

边一响起这略带颤音的委屈,江臻眼前的严迦祈就会自动完成小学时代和青年形象的完美重叠——身高体重是

都变了,然而他眼睛里那抹柔软的光,却是从未熄灭。

甚至发展到后来,那些细节时时刻刻都会出现在他的梦里,无论是睡去还是醒来,对于他来说,都成了一种肉

体兼精神的双重折磨。于是,当某个深夜江臻再次被身体某个地方的不安分给无奈唤醒时,他坐起身,转头看

向窗外如水的月光,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想,他再也忍受不下去了,他必须要回去,立刻,马上,现在!—

—回到他的身边去。

这一次他不再是询问,而只是将这个决定告知了大家一声。不过令他没想到的是,夏昭时竟然是最爽快地同意

他这个决定的人。他很欣慰,也很感激。

然而他并不知道,当他在机场搂住夏昭时说出“谢谢”和“抱歉”这两个词的时候,夏昭时嘴角扬起的笑容,

究竟有多么冰冷和嘲讽。

江臻花了将近二十个小时的时间横跨太平洋。终于,在十一月五日的晚上八点钟,他总算是如愿以偿地,站在

了已经略带寒凉的S市中心区里。

一切都是那么熟悉,连同耳边哗哗啸过的冷风与寒气。江臻半眯起眼,眸光定定地看着马路对面那家装潢富丽

堂皇,门外豪车云集的“意难忘”。他不知道这样心无旁骛的凝视究竟持续了多久,但是,直到他自然垂在身

侧的右手忽然微妙地颤抖了半秒之后,江臻眉目微皱眼神一涣,才终于回过了神来。

然而这份突如其来的清醒却并未让江臻感觉到哪怕丝毫的更好受。很快地,某种令他无法忽视的冲动正悠悠飘

荡于他的胸腔深处,并且还越来越多,越聚越紧,简直就快要凝成一团火。江臻很清醒地辨认到,它们是在等

待最后最佳的完美时机,然后一齐向上,喷薄而出。

他简直抑制不住狂热地想着,此时此刻,那头猪一定正穿着他那件万年不变的服务生制服,笨拙傻气地端着盘

子游走在各色各样衣冠楚楚的,那些所谓的豪门贵客中。他可能又记错桌号了,于是他惶恐地弯腰致歉;他可

能又不小心打翻盘子了,于是他忐忑地斜瞄店长;他可能又从某个餐桌上听到了某个毫无营养的荤段子了,于

是在片刻的茫然之后,他的小眼睛会立马讶异地睁圆,脸颊也很快便染上了潮红:他可能又被师诗和她的后援

会支持者们调侃戏弄了,于是他的腮帮会很可爱地鼓起来,神情既愤恨又羞涩,可是除了毫无威胁地大吼一声

,然后闷闷抱怨着走远之外,他依然无可奈何。

……

这些画面就像是被施了魔法似地,一幅一幅,一帘一帘,一卷一卷,到最后甚至是一打一打地,成批成批出现

在他的脑海和眼前。江臻想不出来为什么现在的他宁愿站在冷风里,像个和那头猪一样的白痴一般,极其搞笑

地用这种柏拉图式的方式去想念他——却也不愿意抬起脚跨过这条不算宽的马路,穿过那扇不算窄的大门,然

后亲眼看见他,最后亲手抓住他。

他会把严迦祈狠狠压在墙壁上,并且死死捏住他的下巴。如果他乱蹬乱踹,那么很好,他会重重踢他一脚,让

他再也扭不起来;如果他乱挥乱抓,那么更好,他会紧紧掐住他的手腕儿,让他再也动不起来;如果他乱吼乱

叫,那么——当江臻想到这里的时候,他几乎是下意识地眸光一亮。而在这数秒之后,他终于再难抑制地勾起

唇角,弯出了一个轻巧淡漠的微妙弧度。哦是的,如果那头猪的嘴胆敢如此不听话的话,那么他一定会像曾经

成千上万次的梦里那样,轻轻,轻轻地吻上去。他想,在那样美妙的重逢时刻,他怎能允许那头猪说出煞风景

的傻话。而至于严迦祈究竟为什么要玩儿消失,他又究竟是从哪儿借来的雄心豹子胆,竟然敢去跟他玩儿消失

——等等诸如此类咄的蠢问题,在江臻看来,也同样属于煞风景的傻话。什么都别说。在那一刻,他确信自己

,只会想要安静地吻他。如此一想,江臻便又将眼睛细细眯小了一圈,紧紧盯住马路对面那间灯火辉煌的“意

难忘”。尽管他此刻的内心早已掀起了滔天巨浪,然而表面上,江臻却依然维持着眉目冷清面色冷峻的淡然模

样。只是眼神里偶尔跳跃闪烁的荧光,难免不好控制,让人看出那些沈淀在瞳孔深处的,黑色压抑的疯狂和渴

望。而现在,他就这么冷静,甚至是稍嫌冷酷地站立在无边的夜色里,任由穿梭来去的冷风往他的衣缝和耳后

,呼呼狂灌。眼前全是闪耀的霓虹,耳边,尽是流动的风声。这个时候他还从未想过,其实严迦祈可能,根本

推书 20234-08-07 :重生之风移云动 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