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不由衷 上——安闲

他恨舒朗对他的所作所为，他更恨的是舒朗的那轻视的一瞥。直到前不久，安珞明才明白，舒朗的那一瞥本来就是让他心存恨意。

可是，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留下那一封信。

安珞明从来不觉得自己是多么有魅力的一个男人，也不觉得他有什么才能让一个人为自己做到这份上。

爱了，怕了，逃了，在走后又告诉他：我喜欢你，一直都喜欢你……

安珞明觉得难过。

原来这世界上所有的人都在为了自己活着。

他是，舒朗也是。

他害怕，可他仍然想拥有；他逃走，却依然希望安珞明的心里有他。他只是不愿意让安珞明看到他丑陋的样子，却一直希望安珞明将他的模样深刻于心。

可是，他还是伤害了他，借着爱的名义伤害了他。

安珞明又想笑。

如果那个时候，舒朗真的面对了他，用一张憔悴又黯然的面容面对了他，安珞明不敢保证自己不会逃，即使不会，也会很心难过。

也许是近十年对感情散漫和无所谓的心态让安珞明笑了，所有的风声在这一刻都像是哀鸣，悼念着逝去的一切。

重新开始吧……

还没进办公室，看见一个挺拔的身影坐在他的办公椅上，安静地看着桌子上的相框。安珞明的办公室朝南，早上才来就去开会，窗帘没有拉上，中午的阳光透过厚厚的落地窗照进来，照得室内明晃晃的，连同桌子上的玻璃相框也反光的有些刺眼。

安珞明眯了一下眼，“你怎么会在我办公室里？”

看着这个私自闯进自己领地的人，安珞明觉得有些意外，却也无可奈何。

对于他的问题，坐在办公椅上的男人没有回答，而是指着相框，问，“他是谁？”

安珞明沉默。

也就是上个礼拜的事情而已，在和司徒辰发生关系的第三天，他把照片带到了公司。只是为了缅怀，那晚他想了很多，想了很久。

无法去爱的人，那么，试着去缅怀，试着去理解，试着面对他去放手……

现在，安珞明只想静静地怀念他就好，关于他的一切，不想再对任何人提起。

“他是谁？”坐着一动不动的男人追问道。

“同学。”

那一段同学时光，对于安珞明来说是美好而难忘的。一直以来，安珞明都小心地呵护着自己心里的那一份小小的爱恋，从未与别人说起。舒朗的一瞥一笑对于他来说都是值得收藏与牢记于心。那个时候，他也是借着“同学”的身份享受着舒朗对他的好，对他的关心。

同学，一直都是两人之间的关系，到最后即使发生了关系都没有逾越。

男人明了似的点头，“现在还在联系吗？”

“没……”心骤然抽搐了一下。

如果可以联系，现在是不是能和他厮守一起……

“哦，”男人站了起来，眼神直视着他，流转在他眼眸中的是一种咄咄逼人的气势，“初恋？”

“是。”

只是这份初恋，对于安珞明来说，当时太痛苦，现在太遗憾。

“你还是一个挺念旧的人。”语气中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男人转移了视线，放下相框从安珞明的身边擦身离去。

看着桌上静静微笑的少年，手指在相框上面轻轻地抚摸着，手指触到少年的嘴角，嘴角仍然挂着笑。安珞明安静地看着，微微一笑，想试着像他一样阳光。而后长吁口气，覆手将相框盖上桌上，沉默许久后，将它放进了抽屉里。

过去的终究过去了，念念不忘也该结束了。

快下班时，接到钱源的电话让他去总裁办公室。放下电话，安珞明无奈地摇摇头。

他不明白司徒辰为什么会在中午把他叫到总裁办公室去，也不太明白他为什么会在午后出现在他的办公室里。

司徒辰对于他来说，一个礼拜之前是床伴，本来两人之间不会再有交集，没想到今天却成为了自己的上司，还是顶级的。

安珞明觉得天意弄人，但也没有想太多。毕竟他的心里已经又装下一个少年，一个能让他高兴又难过的少年，一个值得让他试着放下舒朗的少年。

才出电梯，就看见总裁办公室的门口站着的高大身影。

该不会是等自己吧？抬手看看时间，正好下班时间。

见他来了，司徒辰两步走上前，擦过他的肩膀按下电梯，“走吧，吃个饭。”

联想到他中午的态度，安珞明大概明白司徒辰想泡他，以前和这种男人玩玩，安珞明从来都无所谓，只是现在不想再去应付了。

“我晚上有事。”

“去Another Heaven？”

“不，回家。”

“那请我再去坐坐？”

安珞明看着他，眼前的男人又恢复了那晚邪魅性感的神态。也是这时，他才注意到男人换了套衣服，衬衫西装换成了一件棕色的宽松t恤，西装裤也换成一条黑色的卡其裤。

“家里有人。”看到他的装束，就知道他在扮演一个追求者。既是如此，该拒绝的还是要利落地拒绝。

“有男友？”

脑海中飞快地闪现出笑容满面的少年，“算是吧。”

“也是在Another Heaven认识的？”

想到韦玄说他在Another Heaven关注了自己很久，他点头，“算是吧。”

“那么，我也算是你的男友？”司徒辰说着笑了起来，一脸玩味地看着安珞明。

安珞明嗤的笑出声，没有理会他。

“怎么样，答不答应？”司徒辰突然转过话题。

“答应什么？”

“吃饭。”

看着几个站在远处眼巴巴地看着他们俩的职员，安珞明这才点点头。

司徒辰选的是一家西餐厅，说实在话，安珞明吃不习惯。从小到大吃的都是自己母亲做的中餐，即使母亲不在了，也还是习惯在楼下一家小餐馆吃中餐。

“不合口味？”司徒辰问。

看着眼前的黑椒酱鹅肝，鱼子酱，沙拉，还有一杯84年拉菲，小资情调十足，但安珞明显然没有胃口。

“不喜欢我们换一家？”司徒辰说着招手waiter买单，“也对，竟然忘记先问你喜欢吃什么。”

“不过我从小在国外长大，所以味蕾习惯了这些。”

还没等waiter过来，安珞明慢吞吞地拿着刀叉，切了点鹅肝就往嘴里送。安珞明并不是迁就他，只是讨厌麻烦，讨厌别人为他做得太多，这样只会让他心存内疚。

坐在对面的男人有些错愕地看着他，不过很快弯起了嘴角。

“你那天做的早餐很美味。”司徒辰突然说道。

每天早上安珞明都是在外面吃，可那天却心血来潮地在家准备早餐，而从浴室出来的司徒辰闻到香味竟然毫不客气地坐下了。吃早餐的时候，司徒辰一句话也没说，就在临走时，也没有夸赞早餐的味道。毕竟只是普通的小米粥和一小碟炒花生米。

思绪突然拉到早上吃的那两碗面条，咸的能挤出盐来，自己竟然还是坚持吃下了，现在想想都很佩服自己，只是当时却那么不以为然。

“什么时候再做给我吃？”司徒辰切着鹅肝，头也没抬地说。

这也算是一种间接的表白方式，安珞明放下刀叉，“你可以让你的情侣为你做，我想他做的味道会更好。”

司徒辰抬起头，“你不愿意？”

“什么？”安珞明明知故问。

“成为我的情侣。”

“不。”

“那还会有机会吗？”

“什么机会？”

“像那晚一样。”

“大概不会有了。”安珞明笑笑。

“有固定男友？”

“这个问题你问过了。”

司徒辰微微一愣，神色有点黯然，英俊的面容带着一丝惋惜。

像司徒辰一样追求他的床伴不少，所以安珞明拒绝起来毫不含糊。以前还能答应他们如果有机偶尔可以上上床，但现在……

司徒辰似乎不太想放他回去，在西餐厅里吃吃聊聊一直到九点，最后连甜点都吃干净，他这才不得不放行。餐桌上被灌下了四杯拉菲，安珞明的酒量不好，已经有点晕乎，司徒辰非常乐意地送他回家。

被送到了楼下，安珞明抬头看向自己家的阳台，一片黔黑。

“你的sweet cat还没回来？”司徒辰的语气中带着一丝玩味。

安珞明瞥他一眼，默默地解安全带。刚要下车，手臂一把被拉住，回过头看见司徒辰的眼神炽热。

“既然他不在，邀请我上去坐坐？”

“不了。”安珞明挣脱他的手。

果然，司徒辰只不过想玩玩。安珞明心里嗤笑。他不是玩不起，他也未曾玩不起过。只是，玩累了，想找个家，想找个伴，实实在在地陪着自己生活下去，实实在在地……

“怎么不是我呢？”关上门的时候，听见司徒辰不甘地说。

“是啊，怎么不是你呢。”微醺的安珞明笑着朝他挥挥手，便进了公寓。

09

开了门，屋内一片漆黑。看着熟悉的摆设，安珞明转了两圈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大口大口地深呼吸。

米亚见他精神不好，躺在一边纹丝不动地望着他。

韦玄说搬过来的，怎么还没来？酒劲好像现在才冲上头，安珞明觉得脑袋一片混沌，他摇摇晃晃进了卧室，见里面什么多余的物件都没有。

如果有一个小小的背包也好啊——突然想到在公园里韦玄从包包里拿出的素描本，他笑着往后一躺，倒在了床上。软软的床垫托着他的身体，像是在云端一样没有了重心。

只是两天的时间，短短的两天，他对韦玄动了心。如果换作以前，安珞明觉得简直是天方夜谭，可真正地发生在自己的身上，一切又变得那么清澈明晰。

也许是寂寞太久的后遗症，是真的太急切地需要一个人陪伴，而就在这时，韦玄闯进了他空寂的世界，进入了他垂眸太久的眼帘。

没想到只是几杯红酒而已，自己竟然也有些醉了。安珞明嗤笑一声，起身往浴室走。洗澡时，人变得清醒了一点，可劳累了一天的倦意又悄然袭来。困乏的他围着一条浴巾出了浴室，刚进卧室，浴巾掉在地上，人也钻进了被子里。

朦胧中听见门被钥匙打开的声音，安珞明连忙睁开眼，发现原来自己在做梦。

他到底对自己下了什么蛊，竟然让自己会如此念念不忘？安珞明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正准备找少年的手机号码，却听见客厅里发出细碎的声音，像是脚步声。想着不会还在做梦吧，转过身去，却看见门口出现了一个人影。安珞明慌忙打开床头灯。

“啊，吵醒你了，对不起。”韦玄一脸的歉意。

看看时间，已经一点三刻。

“怎么现在才回来？”想到这里根本不算是韦玄的家，可是嘴里还是责备他回来得太晚。

“我回来晚了，对不起。”韦玄还在道歉，但脸上挂着的笑意非常明显。

睡意完全消逝的安珞明差点问他干什么去了，但几年来，从来没有在意别人去向的他还是忍住没问。

“我去洗个澡，你先睡吧。”

“嗯……对了，你的浴巾在洗衣机里还没洗，你要不先用我的将就一下吧。”安珞明说着指了指地上的那条米色浴巾。

韦玄捡了起来，就往门外走。突然他停住脚步又折了回来，并且来到床边，明亮的眼睛直愣愣地盯着安珞明。

“怎么了？”安珞明见他的举止有些怪异，不禁问道。

“没，没什么。”韦玄摇摇头，顿了一下，又补充一句，“你等我，不要穿衣服。”然后飞快地奔向浴室。

“……”

安珞明顿时觉得这个少年还真是聪明伶俐，看到地上的浴巾也能猜到自己是裸睡。

等到掀开被子，韦玄的小脸都变得通红。穿着小背心和小短裤的他，像接触珍稀动物一样小心翼翼地挨近安珞明。看着他这样的行为，安珞明也有些自嘲自己是不是像一只大怪兽，让他这么提放着诚惶诚恐似的靠近。

感觉到他的手臂和小腿都贴到自己了，暖暖的温度让安珞明的心里一阵悸动。

“睡吧。”

果然无法接受和一个未成年的少年发生关系。安珞明关上灯，强迫自己闭上了眼睛。黑暗中，一股淡淡的少年应有的味道在鼻尖萦绕，赤裸的腰间环着少年光滑的手臂，大腿也被少年的一条腿压住，另一条腿的小腿前部抵在他膝盖上方。

已经是第三天和他躺在同一张床上。第一天因为生病毫无情趣，第二天虽然有点兴致，但满脑子都是单纯的想法，但是今天……

韦玄的呼吸轻轻地扑在他的脖颈上，安珞明暗自吁了一口气，想要翻身。韦玄觉察到后马上松开了他的手脚，等到安珞明彻底翻过身，他再次像章鱼一样缠了上去。

暖暖的身体紧紧地靠着自己，突然觉得这样纯粹的肌肤之亲还是挺美好的。想着，往后靠了靠，让身后的少年贴着自己更紧密了一些。

安珞明觉得，这就是他想要的。简单而单纯的接触，不带任何色彩，只是因为彼此喜欢。

早上安珞明起得挺早，准备了煎鸡蛋和小米粥。韦玄看到餐桌上的早餐眼睛都快出光彩。

“真好吃，比我家阿姨做的好吃多了。”韦玄边吃边赞。

“阿姨？”

当从韦玄口中得知他竟然是V市有名的企业家韦良的孙子时，安珞明惊讶得连筷子都快拿不稳。

“其实我也和其他家庭的孩子差不多，你别想太多了。”韦玄刚说出爷爷的名字立马就后悔了，但是又觉得对心爱的人不能有所保留。以前一直没觉得自己有多特殊，长大了一些才知道家世对一个人的影响很大。比如在高中，因为他的家世，几乎没有一个同学愿意和他一起玩耍，所以那时的他只能每天跟在杨裔的身后，到处胡乱逛吧，也是那段时间，他看清了杨裔身上的种种坏毛病，并且发誓自己绝对不要沾染。

不过最后，他还是沾染了一项坏毛病——喜欢男人。

印象中小的时候，自己同父异母的哥哥就因为喜欢男人被父亲关在了家里。当时自己不懂事，虽然从来没有和哥哥相处过，但觉得他可怜就鲁莽地将他放了。后来因为这事被父亲骂得狗血淋头。不过爷爷一声不吭，到了最后说了句“丢韦氏的脸，让他回来做什么？！”便拂袖而去。

那个时候就知道爷爷和爸爸非常讨厌同性恋。不过在他的心里还是藏着一个小小的秘密。那年大概刚记事，在新建成的公园玩耍时，无意中看到一对大哥哥竟然在那里亲吻，他们亲吻得很投入，完全一副没有旁人的模样。他一下子看呆了，就差没走过去看个仔细。直到保姆将他拉开，这才回过神来。

那两个大哥哥的样子很好看。

而且在他的记忆中，其中一个身材清瘦的哥哥在亲吻时眼睛里竟然噙着泪，那天他想了好久也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哭，还为此问了保姆，保姆当时的反应他现在已经完全忘记了。

后来长大了一些，他还是不明白那个哥哥为什么会哭，明明和恋人接吻是一件幸福的事情。是喜极而泣吗？

再后来的一段时间里杨裔经常被人拉到在Another Heaven泡吧，有一次他也跟着去了，就在那次他看见了安珞明。他还记得第一次看见安珞明时的情景。

那天天下了小雨，安珞明似乎没有带伞，匆匆忙忙地从酒吧外面进来，一边对调酒师打着招呼，一边用修长白皙的手指弹了弹自己的衣领，又整了整衣领。这个在常人看起来普通得不能再普通地动作，但安珞明做起来却像在表演一样好看，他那随意又漫不经心的表情，在韦玄看来就像是一幅梦幻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