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五分钟,还是没有人出来,法里布放下水晶勺子,寒吉人的脸色也变了。联邦官员们似乎也察觉到了异样,纷纷看向表演台和上官农那边。白善议长的反应似乎比以往迟钝了一些,他关心地问法里布:“今晚的饭菜是不是不合您的口味?”
法里布重新拿起勺子,面无表情地说:“与以往相比,今晚的宴会似乎少了一道菜。”上官农叫来一名工作人员小声询问。白善有点糊涂地看了看桌上的饭菜,道:“这些都是上官处长根据法老的喜好定制的菜单,法老若还有什么需要的可以告诉上官处长。”
那边上官农脸上的优雅勉强保持着,他微笑地对法里布说:“法老,很抱歉,我因为个人的原因需要离开几分钟。”
法里布点了下头,上官农站了起来,对另几位寒吉人抱歉地笑笑后,拉开凳子准备借去洗手间的借口去后台看一下是怎么回事。而就在这时,全场的灯光突然灭了,上官农皱了下眉,一手按在法里布的肩上道:“法老,可能是……”他的话戛然而止,全场所有摸不着头脑的人也同时消了声。一道他们从未听过的悠扬的声音从表演台的后方传了出来。上官农怔愣地站在那里,无暇去后台询问,就连法里布一成不变的神色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柔和的灯光打在表演台上,奇怪却格外好听的悠扬声音逐渐走进。然后一个人从后台走了出来,他一出现,全场惊呼。轩辕知春猛然站了起来,上官松风嘴里的粉豆掉了出来,白善的嘴角微微弯了下。上官农忘了呼吸,司空无业的眼中闪过精光后,皱紧了眉头。
一个浑身裹在银白色纱布中的少年(男子?异族?)缓缓走到表演台上,灯光随着他的走动而变换。他的手上拿着根淡绿色的“棍子”,他的嘴贴在棍子上,优美的旋律从那根棍子里发出。后台更衣室内的人也听到这一奇怪优美的声音,忘了“反抗”。轩辕战把枪一收,转身大步离开,脚步匆忙。
“沈阳……”别林眼里含泪地抱住沈阳,小破吹笛子了,小破吹笛子了!
“别林……”沈阳也是眼中含泪,终于不用趴在门上偷听了。
头发长及膝盖的少年,乌黑的长发披泄在身前,红色的珠串戴在他的头顶,垂下的红水晶点缀在他的眉心。他赤着脚,脚上画着奇怪的图案,露在外的胳膊上也画着红色的奇怪图案。他的腰上缠着切达人用“懋鬃”编成的彩色腰带,腰带上悬垂着由短到长的红色的桃朱果装饰串子。上官农认出那是切达的少女常常佩戴的颈饰!
笛声悠扬缓慢,带着淡淡的悲伤、淡淡的思念。他垂着眸,专注在他手中的那支奇妙的“棍子”上。听着这曲子,许多人心中升出了莫名的伤感,但在这伤感中,他们又格外的激动,为这从未听到过的优美音律。
他突然向前迈出步子,跟着他吹奏出的音律缓缓前行。他越过轩辕知春、越过司空无业、越过白善,走到了法里布的身旁。认识他的人全部站了起来,不认识他的人也跟着站了起来,宴会厅的气氛因他的出现,因他吹奏出的曲子而格外神秘。
白善让出了自己的座椅,法里布也缓缓站了起来,惊异地看着他面前的少年。少年对他淡淡一笑,接着闭上眼睛,继续他未完成的曲子。上官农被这首曲子迷住了,他似乎看到了他的祖先在贫瘠的芒斜星上艰难地生存,他似乎看到了他的祖先在茫茫的星际中无助的漂泊。眼泪就这么毫无预警地掉了下来,不止他有这种触动,在场的许多人都被这首神秘的曲子感染了。
当曲调越来越慢时,灯光随之缓缓打开。结束最后一个悠长的音律,陆不破放下笛子,极其优雅尊贵地向瞪着一双大眼的法里布伸出右手:“法里布法老,欢迎您到芒斜来。我叫陆不破,未能亲自迎接您的到来我深感抱歉,还望您能见谅。希望我刚刚的这首《乱红》能表达我对您最深的歉意。”
法里布缓缓看向对方伸出的那只手,不懂这是什么意思。而上官农则是双眼发亮,直勾勾地盯着这位突然出现的“陆不破”和他手里的那个他曾经见过的“笛子”。而此时另一个人站在隐秘处双眼发亮地看着陆不破,背上插着一把激光枪。
第三十二章
陆不破保持微笑地伸着右手,神情无辜而尊敬。全场肃静,有几个人在心中偷笑,寒吉人被小破的举动弄糊涂了吧,能看到寒吉人吃瘪,他们很暗爽。法里布看着面前朝他伸出一只手的少年,掩饰住内心的疑惑与些微的尴尬。虽然不懂这位少年想做什么,不过看到对方一直伸着手,法里布学着他的样子,也伸出了右手。
很聪明嘛。陆不破没有继续刁难对方,而是主动握法里布的手略微动了动后,放开。法里布眼里闪过惊奇,他也学着放下手。这时候白善开口了:“法里布法老,请允许我借今天您到访的机会向您以及芒斜联邦的民众们隆重地、激动地介绍来自我们遥远故土的芒桑梓先生。”
“芒桑梓?!他是芒桑梓?!”全场轰然。上官农愣了,司空无业愣了,所有不认识“陆不破”的人都愣了。没有一个芒斜人不知道“芒桑梓”的意思是什么。
“芒桑梓?”法里布的脸色又是一变。
陆不破听不懂寒吉语,不过从对方的表情中他看出对方说的是什么。他笑着再一次自我介绍说:“我更喜欢大家叫我的本名‘陆不破’。我刚醒过来没有多久,对这里还不是很熟悉。得知法里布法老前来,我特地准备了一首《乱红》来表达我对法老一行的欢迎,并以此表达我未能亲自迎接法老的遗憾。”
文绉绉地说完官话,陆不破向左侧伸出手,马上有一个人手捧白色的水晶瓶庄严大步地走了出来,是身着正装的罗博。走到距陆不破还有一步的地方,他停下,双手把水晶瓶递了过去,白水晶瓶里装着东西。
陆不破把笛子交给罗博,捧过水晶瓶,递到法里布面前,两人的身高差不多,对方清楚地看到了水晶瓶里的东西,目露惊讶。
“这是我个人代表联邦送给法老的一个小礼物。这里面是一千颗‘幸运星’,在我的故乡,一千颗星星代表着好运。还望您能笑纳。”
好运、祝福,是寒吉人非常在乎的词语。陆不破的这句话说得恰到好处,再加上什么“星星说”这种非常奇特的东西,法里布脸上闪过惊喜。他双手接了过去,第一次用芒斜语说道:“您的礼物让我吃惊,谢谢。”
这回换陆不破惊讶了,法里布居然会说芒斜语啊,他原本还说让白鳝议长给他当翻译呢。不过这样更好,他可以很清楚得表达自己的意思。
法里布看了看水晶瓶中的五颜六色的星星,然后打开盖子,取出里面的“星星”摸了摸,不解地抬头,这是用纸做的?
陆不破笑着解释:“这些‘幸运星’是我亲手折的。在我的故乡,只有亲手折的一千颗星星才能给人带来好运。我希望法老能健康长寿,心想事成;也希望芒斜星和寒吉星的友谊能时代长存,永结同盟。”拍马屁总不会错的。
这番话一出口,又引来全场的惊呼。这话说得多么感人,多么充满美感啊。很多人都互相询问,心想事成、永结同盟……这些词用得实在是太好了!陆不破并不清楚他的话带给其他人怎样的感觉,他就是套用了一下地球上的外交词汇。这里没人这么用,他拿过来也不算侵权。
接着陆不破又做了一件让法里布吃惊的事。他拿过一颗黄色的星星,当着法里布的面拆开,然后把背面呈现在对方面前。法里布怔愣地看着写在星星里的他从未见过的“字”,无法言语。
“我把对法老的祝福写在了每一颗星星里,这样可以加持祝福的效力。”说完,他手法极为熟练的把纸条来回折了很多下,再捏捏,弄弄,一颗胖嘟嘟的黄色星星又出现了。法里布的眼睛都直了,他根本没有看清楚纸条怎么就变成了星星。
“能告诉我,您在星星里写的是什么吗?”法里布的声音有了变化。
陆不破道:“那是一种失传的字体。意思是:愿神保佑您。”
法里布的脸色惊变,其他寒吉人的脸色也惊变。他们信奉伟大的修椽神,日夜祈祷神的祝福与保佑。而这位“芒桑梓先生”把这样的祝福写在一千颗“星星”里,这是怎样的……法里布觉得自己手中的这个水晶瓶子非常非常沉重,重得让他无法保持平静。
不止寒吉人无法保持平静,全场的芒斜人也无法保持平静,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芒桑梓先生”的身上。法里布盖上水晶瓶的盖子,双手慎重地把水晶瓶交给他的一位随从,那位随从也是极为慎重地双手接过,表情异常虔诚。
法里布深深地看着陆不破,看得他心里有点发毛。接着就见他双手交叉,手掌伸展,五指合拢贴在胸前,然后他的头低了下来,腰背弯了下来,对“芒桑梓先生”行寒吉人的最高礼节。
场上的气氛再一次被引爆,紧接着全场肃然。上官农直勾勾地瞪着“芒桑梓先生”,忘了呼吸。轩辕战的双眼炯炯发亮,眼里是前方那个打扮奇特的人。轩辕知春粗重地喘息,上官松风眼里有了泪花……这是芒斜与寒吉结盟一百三十二年来,寒吉人第一次向芒斜人行礼!
大约五秒钟后,法里布放下手,站直,说:“您的祝福如同寒吉星上最美丽的冰晶,您的出现让我庆幸这一次的出访,您的真诚让我羞愧自己的失礼。”
这么容易就搞定了?情况大大超出陆不破的预料。不过他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的变化,保持矜持的微笑(虽然他想大笑)。
“法老请不要这么说。您的到来是联邦的荣幸,您不辞辛劳的来访让我们看到了寒吉星与芒斜星坚固的友谊。”陆不破转头扫视了一眼饭桌,没有空杯子。这时有人给他递了一杯酒,陆不破接过感激地朝对方看去,咦?是那个很优雅的人。
笑笑表示感谢,陆不破来不及去注意对方脸上的笑容及看他的眼神,他微微转身面朝会场,大声道:“为了表达对法老及其他诸位先生的欢迎,请我们共同举杯。”
会场上静悄悄的,紧接着,大家纷纷拿起自己的酒杯,酒杯里没有酒的匆忙倒酒,场上出现一片倒酒声。在大家都举起酒杯后,陆不破转过身,左手托着杯底,在低于法里布酒杯一指宽的地方轻轻一碰。法里布愣了,还在琢磨这是什么意思,就听陆不破道:“我先干为敬,法老随意”,接着就见他仰头一口气喝完了那杯酒。喝完酒后,陆不破按照惯例把杯口略朝下,表示他喝完了酒。
法里布被他这一招弄得有点无措,不过他毕竟是经历了许多风浪的老者,虽然不懂这是什么意思,但他学着陆不破的样子把酒一口气喝完,然后杯口朝下。不过对于习惯了小口小口抿酒的他来说,这一口气喝完一杯还是有些勉强。法里布的脸憋得发红,陆不破却是神色不变,面带微笑。
两人这样喝了酒,其他人当然是有样学样,干了!
好,酒喝完了,陆不破一手指向法里布的座位,道:“法老请。”法里布还是学他,指指原本是议长白善的座位:“芒桑梓先生请。”
陆不破毫不客气地坐在了白善的位置上,他的脚好疼。白善一点都不介意地坐在了陆不破身边的位置上,其他人依次推移,多出来的那个人自动跑到其他桌去找位置。暂时无事的罗博也晕乎乎地退场。
陆不破坐好后,有工作人员送来新的餐具。不过不知道为什么,这位送餐具的女工作人员手有点发抖,餐具摆了半天才摆好,陆不破抬眼对她笑笑,结果她差点把勺子弄掉了。
“我来吧。”有人出声,陆不破一看,又是那个人。
上官农让女工作人员下去,他起身来到陆不破身后,帮他把餐具摆好。陆不破对他笑笑,心里却道:哇!这个人身上真好闻,和轩辕战的臭汗味完全不同。不是香水味,好像某种天然的植物香。摆好餐具后,上官农给陆不破倒了杯可可,又倒了杯酒这才返回座位。
“谢谢。”陆不破很想问对方叫什么,不过现在不方便。上官农眼里闪过惊讶,他深深地朝芒桑梓先生一笑,假装喝水掩饰自己内心的激动。有人的半张脸有点抽。
“芒桑梓先生您说您刚刚醒过来,您是生病了吗?”法里布热心地问。陆不破刚才的那一连串马屁轰炸已经完全捕获了法里布的心。(这么说似乎有点不恰当,不过就是这个意思啦。)上官农马上看过去,目露担忧。
陆不破道:“我从故乡来到北群有些水土不服,直到上周我才完全康复。”
法里布突然握住陆不破的手腕,吓了他一跳。就见对方闭上了眼睛,额头发出微微的白光。陆不破心下骇然,这是干嘛?难道寒吉人还会中医?但中医是号脉不是握手腕吧。
握了很久,法里布才睁开眼睛放开陆不破,并且表情严肃地说:“芒桑梓先生的身体确实有些异常。”
全场再次肃静(惊慌),陆不破差点咬了自己的舌头,不是吧,他刚才是瞎诌。他哪有什么水土不服,他压根是穿越的还好啊。躲在暗处的几个人站不住了,轩辕战把枪抽出丢下大步走了出去,快得查理金等人根本来不及拦住他。
白善正要问,有一个人比他更快地问:“法老,芒桑梓先生的身体……”
另一个人的声音截住了上官农的询问。“法里布法老,小破他怎么了?”
法里布扭头看去,白善和上官农扭头看去,陆不破仰头看去。“轩辕战?”三人同时出声。这人的出现让全场出现轻微的响动,而他对芒桑梓先生的称呼更是引来许多人的侧目。
“法老,他是轩辕上校,是芒桑梓先生的护卫。”白善立刻解释。
“贴身的。”不想让法里布对轩辕战有不好的印象,陆不破加了一句。上官农面带微笑,眼里闪过了然。
原来是近身侍卫。开始有点不高兴的法里布脸色恢复正常,他道:“芒桑梓先生的身体情况属于私人的事情,我认为宴会结束后单独说这件事会更合适。”
“法老说得对。”上官农开口,然后站起来笑着对轩辕战说,“原来轩辕上校是芒桑梓先生的护卫。我到别桌去,轩辕上校应该留在这里。”
“我去吧。”一位陪坐的芒斜官员站了起来,因为谁都不愿意和寒吉人一桌,除了白善和上官农必须在之外,另外几位芒斜官员都是被抓来充数的。所以这个人也不等上官农是不是同意,他拿着自己的餐具让出了位置。虽然不能和芒桑梓先生一桌很遗憾,但能为芒桑梓先生做一点事让他感到无比的光荣。而另一位动作慢了一点的官员则很是懊恼。
座位又发生了变化,白善又向旁边移了一位,很大方地把他的位置让给了轩辕战,轩辕战对议长行礼表示感谢后,没有推辞地坐在了陆不破的身边。他的出现让陆不破有那么一点安心,别看他表现地很好,其实他很紧张,有他在他安心多了。怎么说都是自己人嘛。
白善对那位晚了一步的官员小声说了几句话,对方马上高兴地拿着餐具走了。其他人都很奇怪,不一会就见一个女人走了到了那个位置前,陆不破也高兴了,他感激地看了眼白善,白善对他微微一笑,陆不破马上转头,白鳝议长笑起来真难看。
“法老您好,我是查理金,是芒桑梓先生的特别看护。”
“您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