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落黄泉 下+番外——叶凉

孟丫头几乎就要崩溃了，所有人都把矛头指向小蛙，单是她跟崔珏这一点点微薄的力量根本不可能救得了小蛙。更何况，阎君和杨戬说的没错，她都知道的。孟丫头只是恨自己无能，想来救小蛙却被钟馗捉为人质，就算是和小蛙并肩也无法保护他，现在这个局面，都是她一手造成的啊！总说要代替椛葽陪伴在小蛙身边，就她这样连椛葽的一根手指头的比不上！孟丫头悲极，腿一弯跪倒在地上，趴在小蛙身侧流泪不止。

“别，别哭。”缓缓抬起的手拂去自己颚下的泪珠，却怎么也无法上移到眼角。孟丫头捉紧了那只手手上的蹼不知何时缩了回去。孟丫头欢喜地唤道：“小蛙！小蛙你清醒了？”小蛙血肉模糊的脸上似乎荡起了微笑，整张脸的表情都缓和不少，眼底的光慢慢淡去，断断续续地开口：“按，阎君说的，做。杀了我。”

“你在说什么玩笑话！”孟丫头“啪”地甩开了他的手，之后又不忍地牵起，搭在自己手心。小蛙气若游丝，不仔细听都听不清他在说些什么。孟丫头偏头，贴近了去听，听见的却是反反复复的那句“按阎君说的做，杀了我”。孟丫头刚止住的泪又涌出来，比先前更加来势汹汹。

天子包的话在整个洞穴内回荡，比起小蛙的低语，所有人都能听得清清楚楚。他说：“小蛙现在暂时恢复自我意识，是用了多大的决心和力量你可知道？他有多痛苦你又知道？死亡才是最好的解脱，他还能去投胎，下辈子还能好好生活，莫非你真的希望他永远消失？”

崔珏转头看向杨戬，杨戬点头，表示阎君说的话全都是正确的。对于入魔的小蛙来说，与其没有意识痛苦的活着，最后神魂俱破，还不如一死百了，重新投胎做人。经历了椛葽的离去，崔珏早就对死亡释怀。椛葽还存在着，只是再不能说话，再不能对着自己傻笑，说：“梦之我饿了！”可至少自己还能感觉到他活着的气息，相比起来，他更不希望永远都感觉不到那个人的存在。崔珏蹲下身揉了揉孟丫头的脑袋，说道：“孟丫头，你在地府这么多年，本早该看破生死。但是失去重要之人的心情我也明白，是想他浑浑噩噩地过下去最后消失，还是放他走，你来做选择。”孟丫头哽咽着答：“这根本就没得选择，我自然是希望他好好活着。”“那就是了。”崔珏微微笑道，“放手吧，别哭。”

看到孟丫头踟蹰许久，最终还是在小蛙越来越微弱的“杀了我”中放开了他的手。那一瞬间，小蛙停止了说话，咧开嘴朝着孟丫头报以一个感谢的笑容，闭上眼睛。他眼中的绿光又有复苏的趋势，伤口也不再流血，手脚间的蹼缓缓生长，不能再拖下去了。

“你想投生成为什么？我给你机会选择。”天子包总算是松了一口气，询问道。小蛙闭着眼，一字一顿的开口：“蛙，只愿做一只蛙，永远不幻化为妖。”这句话一说完，他仿佛看到了一个人的脸庞浮现在自己脑中。是了，他居然将他给忘记了，不过还好，他现在又把他给记起，这次他要陪着他，一辈子不分离。一道雷电带着耀眼的蓝光迎面而来，小蛙没有睁眼，仍然可以感受到那光芒如此的绚烂，居然也是如此的温暖。

孟丫头趴在崔珏的怀里哭累了睡着。杨戬负手而立默然不语。天子包右手微抬，集起了小蛙的魂魄，轻轻一挥，便按着他的心愿放他去投胎。

妖界赵昱的宅子后院里，小莺惊喜地抬起头，看见那朵许久没有动静的桃花此刻又舒展了花瓣，随着微风轻轻晃动，似乎在期待着什么。

第一百章：善后，返魂

小蛙走了，孟丫头也倒在崔珏怀中安静的睡去，空荡荡的洞穴里余下崔珏、杨戬和天子包。洞内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平静，硫磺味渐重，四处全是漫天的湿雾。天子包“嘿”地一声将钟馗的尸体扛在肩，稳步走下台阶，经过崔珏身边的时候说：“走了。”“去哪里？”崔珏抱起孟丫头跟上去，杨戬走在最后。天子包没有说话，意思是你跟上来就知道了。

走了没多久，便到了最外面那间有温泉池子的洞穴，天子包停下脚步，崔珏刚想问做什么，就见他把肩上的钟馗“噗通”一声扔进了池水里。“阎……阎君！”崔珏大惊，连忙把孟丫头送到杨戬怀中冲上去张望。就见一片雾气朦胧中钟馗的身体缓缓沉入水底，崔珏伸长手臂，却根本够不着。阎君不是因为气钟馗堕了魔就毁尸灭迹吧！崔珏突然觉得浑身上下冷飕飕的。

天子包活动活动筋骨，再次说：“走了。”三两下就踏着水面越过了温泉，身影消失在气雾中，似乎是已经走出了洞穴。崔珏和杨戬对看一眼，杨戬用眼神示意怀中的孟丫头，有什么事情还是等先出去了再说吧。

两人走出洞穴，跟随在天子包的身后一路小跑，发现目的地居然是崔珏的小院。院子外的结界早就破了，钟馗都死了，进去再没阻拦，杨戬心中多番感慨。天子包进了院直接就走向书阁，在门口犹豫一番觉得不满意，转身走回院子里扯了一大把铃兰花，面带微笑。崔珏又是浑身汗毛倒竖，但愿他没多想，这大把的铃兰不会是为了引某人出来而特意摘下来的吧……很不巧的，崔珏猜对了。天子包一进到书阁看都不看就从架子上取出一本书，正是崔珏那时看的妖界史籍。崔珏小小声地发出一声惊呼，引来杨戬的侧目。天子包倒是没有多加理会，仍旧笑眯眯地翻开书本，把那一大束铃兰花全给塞了进去，然后死死摁住书页。

就见过了一会儿，书本开始猛烈闹腾，差点把天子包的手给震飞。天子包居然一脸的欢快，又把书页往死里给摁紧。直到里头传来剧烈的咳嗽声和怒骂，天子包这才意犹未尽地放开手。

书页翻开，铃兰花四散，一道烟雾升腾而出，化作手掌大小的白衣小童，弯着腰咳得都快没气了。天子包哈哈大笑，崔珏看得满面黑线。他终于明白了，跟谁做对都不要跟阎君，亦书到底什么地方惹了他了。

小童呛得眼泪直流，天子包终于同情心泛滥，伸手捞过一杯茶……“唰”地给亦书从头到尾淋了个通透。

“……”我招谁惹谁了？！亦书痛哭流涕。

天子包放下茶杯，扔了条手绢过去。亦书拾起来仔细闻了闻，没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在上面，这才放心地擦干身体。看来天子包的火总算是泄光了。

“我不在地府的这些日子，你不帮担待一下也就算了，居然还敢跑去妖界找金炽喝酒，嗯？”天子包虽然嘴角是笑着的，眼里却看不出丝毫笑意，可谓是皮笑肉不笑最可怕，亦书没了面对崔珏时的嚣张气焰，缩进了手绢里，声音也有气无力：“金炽也很担心他们……”“哼，我们地府的事不需要他操心。”天子包扭过头去，鼻孔看人。亦书犹犹豫豫半天没敢开口，天子包看他这样就知道必定是金炽说了什么，于是道：“他让你跟我说什么？”亦书清了清嗓子，学着金炽那种妖媚中夹杂着威严的语气转述：“赵昱算是我妖界之人，不只是你们地府的事。”“他倒还有理！”天子包气得跳脚，差点没将亦书丢出去。

崔珏和杨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哭笑不得。想不到他们这些高高在上的人居然也有如此活泼的一面，照这个情景来看他们之间的恩恩怨怨三天都说不完。

亦书嘴上不断劝着“消消火”，递了个眼神给崔珏，于是崔珏也加入了规劝的队伍。你一言我一语，天子包好歹算是心情平复。想起了正事，天子包对亦书说话的语气顿时不一样了，他问道：“钟馗的尸身我已经放到温泉池子里去了，接下来要怎么做？”崔珏一听这话顿时明白过来，原来把钟馗的尸体丢到水里不是因为生气，而是有其他打算。

亦书嘴里嘟囔着：“放进去了就好。”然后义正言辞地对天子包说，“接着你得去借几样东西，分别代表天界、人间、妖界。”“随便什么？”“当然是越名贵的越好了，比如说王母用来做首饰的那颗万年蟠桃核儿，人间皇宫里敬奉的夜明珠，还有金炽的……”提到金炽，眼见着天子包又要发作，亦书连忙说：“这不是为了救钟馗嘛！”

“钟馗还有救？”崔珏和杨戬同时开口，只是一个语气欣喜，一个则是不情不愿。亦书难得好脾气地解释道：“钟馗肉身没腐，灵识魂魄也好好的，只是因为魔气消散的原因被封在体内，需要这些东西返魂，这样他就还有机会醒过来。”“那小蛙……”崔珏疑惑地问。亦书看了天子包一眼，最终还是决定扯了个谎：“小蛙是妖，修行也没多久，不一样的。”若不是天子包把人家的肉身给破坏了，又把魂魄随意扔去投胎，小蛙其实也可以向钟馗一般清醒过来。天子包不屑地挑眉：人家一心一意念的是那朵桃花，干嘛我还要将他留在地府让那孟丫头一片芳心付诸东流。亦书无奈地摇摇头，这家伙护犊子的情绪不是一般重。

“总之现在就是要去取这几样东西？”崔珏在心中把亦书说的那几样默念一遍，亦书点头。三人分头行动自然会快上许多，商量之下，决定崔珏和杨戬去取妖界之物，天子包则去天界和人间。杨戬虽然万分不情愿，在三人的注视之下还是跟着崔珏去了。天子包瞪了亦书一眼，恨恨地说：“让我去问金炽借东西？没门儿！”亦书忍不住笑出声来。

第一百零一章：借物

天子包走出崔珏的院子之后，没有忙着去办事，而是先将熟睡的孟丫头送回了房间。孟丫头躺在床上，睡得并不安稳，翻来覆去嘴里呢喃的都是“小蛙”二字。天子包叹气，他是不是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这年头恶人难当，只怕孟丫头缓过劲来原谅他还要好长时间。他突然有了一种为人父的心情，看着第五殿里的孩子接连出事，天子包的内心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镇定。不管是崔珏还是钟馗还是孟丫头，对于他来讲都是顶顶重要的人，之前他一直游戏人间，把重担都压在了这些孩子们身上，之后的日子，什么都由他来承担吧。

天子包替孟丫头压紧被她给挥开的被子，轻手轻脚地离开。也不知道孟丫头这一睡会到什么时候，若是她醒来时能把所有事情忘掉该有多好，不如劝她自己喝下孟婆汤？天子包摇摇头，苦笑。

人间皇帝老儿的夜明珠倒是好取得紧，那夜明珠锁在深宫大院里，虽然屋外有重兵把守，却很少有人进去。天子包为保险还另外带了颗会发光的珠子滥竽充数，可别小看了这颗珠子，好歹也算是仙界之物，价值可不比夜明珠低，若是还不回来了，光是这颗珠子也算是皇帝赚翻了。天子包哼了一声，把夜明珠收进自己口袋，化作一缕青烟消失。

比较麻烦的是上天庭。之前天子包偷懒，把地府的工作都交给了钟馗，也没有请辞，就跑到人间逍遥快活去了。虽说没听见天界有什么动静，但是凭着天帝那种锱铢必较的性格，肯定不会让他白白借走王母的首饰。更何况很有可能是有借无还。天子包心里暗暗打算着干脆略过天帝，直接去问王母借，女人家耳根子软，指不定挤出两滴眼泪桃核儿就到自己手上了。没想到刚到南天门，就见着太上老君站在门口，看那架势就知道是等着自己。

“老君。”眼见着躲不过去，天子包只得上前打招呼。太上老君面带慈祥的笑容，说出来的话却是：“陛下有请，阎君跟我走一趟吧。”“老君……”“阎君不必多说，想来陛下也只是想询问真君之事。”太上老君悠悠地叹口气，踏上祥云在前头带路。天子包想了想，还是跟了上去。

天帝没有在殿内，而是跟王母坐在御花园里头闲聊。还有一面容恬静的女子端坐在旁，她腿上伏着个孩子，似乎是倦极，就这么睡去了。天子包定睛一看，那女子居然是寸心。原来在杨戬转生之后，寸心并没有回到东海去，而是就这么呆在了天界，陪着王母娘娘，俨然像是王母亲生闺女一般。寸心见到阎君，略施一礼，阎君受下，转而对天帝和王母行礼。

“不必多礼。”天帝轻声道，像是怕吵醒了那熟睡的孩童。天子包仔细观察，发现那孩子与杨戬有几分相似，定然是杨戬与寸心的孩子。天帝没问话，天子包便先说明了来意。那桃核儿本也不是什么极其珍贵之物，王母戴了那么多年也腻味了，干脆直接送给了天子包。天子包高兴得紧，拿到了就想走，被天帝开口拦下：“杨戬……怎么样了？”虽说他想看也能看到杨戬的情况，但是为着之前积下的那些怨，他才不要去看。若不是寸心想知道，他才不管杨戬，反正杨戬现在身上有半妖血液，也不算是天界之人了，爱怎样怎样，他才不想再理这些烦心事！只要杨戬不来惹他，他宁愿妥协。天子包转过身，朝着寸心的方向回道：“他很好，不用挂念。”完全忽视了天帝。天帝皱眉，寸心摸了摸膝上孩子的脑袋，许久才微笑着道：“多谢阎君了。”天子包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有说话。或许什么都不说，才是对大家都好的结局。

天子包那边是两样东西都给借到了，崔珏杨戬这边却在妖王殿上僵持。

“钟馗伤了我妖界这么多人，有什么理由我要把东西借给你们让他返魂。”金炽说的不无道理，再怎么算，钟馗也是他们妖界的仇敌，哪有借东西给敌人复活用的道理。他丝毫不退让，崔珏和杨戬头疼得很。

崔珏思考着该怎么解释才好，杨戬却有些动气，软的不吃干脆就来硬的，大不了把东西抢过来，反正他的伤好了七七八八，虽然打不过金炽，至少能暂时牵制住他。崔珏感受到了身边人弥漫开来的杀气，连忙握住他的手防止他乱来，然后开口对金炽说道：“的确没有什么理由，但是我们真的很需要那样宝物，这样吧，若是你答应借给我们，我就答应你一个条件如何？”“崔珏！”杨戬当即紧了紧手心，怎么能乱说！万一金炽要的是他怎么办！

金炽似乎在想着这笔交易的可行性，用那东西换崔珏的一个条件，听起来是挺让人动心的。他又将视线转到杨戬身上，杨戬就像只炸了毛的猫，回了一个恶狠狠的目光。金炽心中觉得好笑，然后故意提高了音调说：“哦？听起来不错。”看到杨戬挡在崔珏面前一副护犊子的模样，金炽更觉得这比买卖还算得上是划算。他们妖本来就不是什么团结的族群，只要不伤到他身边的人，其他的那些小妖怪怎么样他也不想理。于是他应下：“就这么说定，你们要的是什么？”听到金炽答应了，崔珏顿时从杨戬身后钻出来，犹犹豫豫地说：“需要……你的一根翎羽。”

“……”

金炽的面色顿时沉了下来，语气也低了几分：“谁说的？”崔珏打了个寒噤，移开视线不吭声。反倒是杨戬一下子就把亦书给出卖了，说：“是亦书说的。”金炽狞笑：“很好，亦书啊。”低气压充斥着整个妖王殿。

好在最后金炽还是把翎羽交给了崔珏，杨戬多嘴地又添了句：“若不是阎君不愿来，我们才不干这苦差事。”“哦，原来亦书是打算要天子包来取我的翎羽。好得很。”崔珏和杨戬寒毛直立，道了声谢就遁走。至于亦书如何，只怕也有金炽和他自己知道了。

第一百零二章：告别，结束

三样东西都放在了亦书面前。亦书围绕着夜明珠走了一圈，低头嗅了嗅桃核儿，抱起翎羽摸着上头柔顺的毛，满意地说：“很好，这样就成了。”崔珏想了想还是把金炽的话复述一遍，亦书抽了抽嘴角，环抱起身体抖了一阵，满身寒意怎么都散不去。天子包在一旁看得哈哈大笑，嘲讽道：“你早说是去取金炽的翎羽，我就亲自前往拜访了。”“这翎羽到底怎么了？”崔珏不明所以，附在杨戬耳边轻声问。杨戬也轻声回答：“金炽的原身是金翅大鹏鸟，要取翎羽，自然要变回真身。他大概是害羞，不想被阎君看见。”虽说也不是因为害羞，但杨戬说得八九不离十。金炽本来就因为自己的真身是鸟这一点被天子包嘲笑过，怎么可能再在他面前恢复原形。亦书本来也是想逗他们俩一下，没想到现在反倒是招来了杀身之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