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馆 上——甜十色

估计没人会埋怨一个美人的愤怒，顾爷自然是这类人的“翘楚”，看着芸香铁着脸的样子更觉得别有一番风韵，笑得眼睛都要眯在了一起，只是还嫌站在一边侍候的画青碍眼，可是看看芸香一会儿找画青倒个茶，一会儿找画青拿个水果的那副离不开画青的样子，心中的不满再怎么不乐意也要压了下来。

肥胖的双手合在一起来回的搓动，顾爷脸上的表情几乎到了芸香不能够忍受的地步。

“那个什么，我不就是这么一说么，随便猜的。那个，不知道到底是因为什么啊？”腆着一张大脸几乎要凑到了芸香的眼前，嘴角那种几乎要滴下涎水的样子让芸香干呕了几下，只得拿了茶遮掩着表情。

想来这人也怪，芸香在自己还是小倌的时候对待这些恩客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这个样子的，可是现在却是怎么都不能给这些人好脸色看。只是不知道再次遇到柳初繁和江临墨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啊，不过，到时候自己就会改头换面，估计也很难被认出来吧？

芸香抿一口茶，话中带了很明显的喜悦：“是因为云楼从此可以不用在这个琦纭馆中了，他已经，脱离了贱籍。”

顾爷可不知道芸香也已经脱离了出去，这样的话听在了他的耳中就有些像是芸香在让他为其赎身了。顾爷的脸一点一点的垮了下来，美色固是吸引人，只是要让他真的弄一个娈宠回去，他还是没有这个胆子的。

两人的心思各是不同，总归算是好的，因为顾爷稍稍的断了这个念头。

琦纭自是相信芸香不会做出伤害别人的事情来得，关键的事情也就得问名暖了，事情不关芸香的事了，芸香便想要早些走了，以免再横生枝节。

同琦纭馆中的人告了别，芸香只让画青收拾了一些日常存下的花销便空身出了南馆的门，那些压在箱底的华丽衣袍，那些耀人眼的预期首饰，还有袭人的花香脂粉，全都被芸香留在了那座小楼中。

二人是在白天出的门，临走前还去了流年阁，在心里同思华年告了别，随后从琦纭馆的后门转了一圈进了一家早就选好的客栈先住一晚。

画青陪着芸香找了几家布庄重新量了尺寸，订做了衣服，现在的天气虽然还是很热，可是也到了常说的秋老虎的时候了，他们估计得有三四个月是在路上的，快一点也得三个月才能到达目的地，御寒的衣物自然要提前准备好，还要找一家商行或是镖局的一起随行，以保安全。

“少爷，看看这个怎么样？这个颜色还可以，您觉得怎么样呢？”画青扯了一匹月白色带着云纹的锦缎在芸香身上比划着，心中对这个颜色爱到了极点。

芸香瞟一眼，还是拿起了那块浅青色的棉布，虽然看起来不是很好，但是摸起来还是不错的。他不虚伪，因为自己实在是接受不了那些普通的衣物了，多年奢侈的习惯已经形成了，要让他改的话真的很难哪。棉布现在的质量还是不错的，画青选的这家店可是城里最好的一家布庄，成衣，订做都可以，质量当然也是上乘，这种棉布穿在身上舒服，别人也看不出是什么名贵的东西，自然行路也方便些。他的首选自然是这些看着不错的棉布，可是看着画青那种口水都要流出来的样子，心下暗自笑笑，只能又订做了一身月白色的缎子，当然也少不了这个小机灵鬼的。

“画青？”迟疑的声音带着不确定和难以掩饰的惊喜，让芸香心里咯噔一声。

芸香一直待在柜台那里，只听得到画青惊讶的喊了一声“九爷”还有本来没有出现的长相富态的掌柜在小伙计的通报下诚惶诚恐的迎了上去。原来他是这家铺子的大当家么？江临墨的生意果然做的很大了。

耳边听着他同掌柜的寒暄，芸香的心中有些乱糟糟的，想要重新再换一家，可是眼角的余光可以看到这男人直接将店铺的门口挡住了，站在了正中央。虽然是南方人，却也是生的高大，比芸香倒是高了半个头出来，只感觉一片阴影投下来，弄得自己心里毛毛的。

“原来九爷是这家店铺的大掌柜啊。”画青一脸兴奋地看着江临墨，就差在那个小屁股后面做上一根毛毛的尾巴了。

芸香心中有些恨恨，小样，见着我的时候也没这么欢快啊，亏我还给你做了新衣服，哼，别想再穿了。

“顾掌柜先去忙吧，看看今年是不是多弄一些皮子，我感觉今年的天气会很冷。再找几块御寒的皮子给这两位，是我的朋友。”江临墨早就看见那个缩在柜台那里几乎想要挤进去的年轻人，自然知道是芸香，只是估计现在又外人他是不会认的，还是先将掌柜的支走比较保险。

江临墨的心中满是激动，很是期待芸香看到他的时候的反应啊，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子啊。

“九爷？”很是惊喜的声音随着芸香的转身，那毫不掩饰的惊讶和夸张几乎让江临墨也认为他是因为转过了身才知道这里站着的说是要送给他皮毛的是他江临墨。“竟然是九爷啊，我还以为是谁这么大的手笔呢。怎么？九爷的事情处理好了？”眨巴眨巴的眼睛看着江临墨，毫不顾忌就要退出去的掌柜的那种好奇的眼神，芸香一直维持着脸上那种夸张的惊讶。

江临墨扶额，有些头大地闭上眼睛，装的真是不像啊，难为他还能一直这样撑下去，真是不容易。微微地抬眼，看看芸香的那种样子，江临墨的手刷的放了下来。

“原来这才是你真实的样子么？”江临墨有些惊愕，没有想到会是这个样子的芸香，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

“唔，你这个反应不是很好……”芸香皱眉，“我就是这样你不是也认了出来？”

江临墨竟然难得的脸红了一下，带些掩饰性的咳了几声：“不是，那个，你这个样子，我不讨厌。”

第二十七章

芸香几乎就要笑出来，江临墨在别人的口中一直是很冷静，有些时候听着馆中的小倌说的，这个九爷比芸香这个红牌就要来的有妖媚些，可是在他的眼前，芸香看到的一直是与听到的不一样的江临墨。他在他的面前，会怒，会大笑，会生气，也会像个小孩子一样，现在，他竟然看到了他在脸红！这让芸香这个久经风月的男人也有些失神。

江临墨笑起来很美，对的，不管他自己承认不承认，他确实有一种超越性别的美，可以吸引人的眼光，就像是在黑夜里亮起来的一盏灯火，那种跳跃的光芒，占据了你的整个视线，这样说来也是一种极具有侵略性的美，也具有了那种明媚的感觉，让人的眼前一亮。

换了妆的芸香则是不然，在琦纭馆，他的一个眼角流露出的都是一种魅惑的气息，他的唇是诱人的红艳，仿佛是饮多了人的精血才会染成的红，几乎连他的眉毛都是跳动的火焰。可是现在，在脂粉未施的情况下，他有的是一种宁静的温和的感觉，与从前的他完全不同，眉毛的颜色比以前更淡了一些，可是不再是女子那种细细长长的模样，增加了英气勃发的感觉。眼角不用颜色的时候会发现原来不是那种细长的狐狸精的眼睛，倒是大大的杏仁眼，江临墨看着这种完全不同的眼睛的变化不由得有些吃惊：芸香的本色倒是不错的，甚至是很好的，可是不知道那些浓妆艳抹的女子如果净了脸是什么样子啊。竟然连鼻子都会不一样！原先的鼻子鼻头翘翘地，小小的，现在看起来不太一样啊。

芸香任由江临墨从他的头看到他的脚，从他的眉毛看到他的下巴，可是当他看准了一个地方，还摸摸鼻子的时候，芸香心下忐忑不安，难道是常年涂那些脂粉，自己的脸不是毁了吧？虽然是自己心中所想，也确实担心的紧，可是芸香在这种研究性的目光下，就是抬不起手去摸摸脸上到底怎么了，只能在江临墨盯着他的同时死死地盯住了对方，心中早已经是七上八下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画青看着这两个人什么事情也不做就在那里干瞪眼，撇撇嘴便笑了出来。

“少爷是好奇九爷在看什么吧？我知道哦。”画青揶揄地瞄一眼江临墨，看着人家不好意思的转了视线，才道：“少爷，九爷是在好奇你的鼻子，我就知道，我画青的手艺当然不一样，云楼主子的妆都没有你的成功呢。嘿嘿，就是画柳都比不过我。”

芸香看着画青得意的样子，不由的好笑。画青这样一说，再看看九爷没有反驳的样子，自然是明白了怎么回事，这个问题也确实是受人关注的吧，不过，他是不会说的，又不是什么好事情。

画青自然知道芸香怎么想的，这些事情本来就是不值得炫耀的，说出来干什么。

看样子，江临墨是不用想着知道了。反正以后芸香不会存在了。

“那个，你们什么时候启程？”江临墨几乎要在原地转圈子了才灵机一动找到了话题。

芸香犹豫了一下道：“本来要今天都动身的，可是出远门的经验不足，听了人家说的才知道还要准备那么多东西，这不才开始买么。”

江临墨上前翻了翻芸香他们看过的那些衣料，眉毛一点一点的皱了起来，半晌才吩咐了小伙计找了掌柜的出来。

“顾掌柜，去找前几年收的那些吴地蚕丝的料子来。别，不用去取了，直接同这位公子的尺寸送到戚师父那里裁几款尽快送到我府上。”江临墨淡淡地将那几块丝绸推到了顾掌柜眼前。

“是，是，当家的。”顾掌柜有些不好意思的搓着手道；“其实这些料子也不是不好，一般的人家的公子哥用这些还是很好的，咱们铺子里的东西反响一直挺不错的。”

江临墨含笑拍拍顾掌柜的肩膀，那种闪亮亮带着明显赞许的眼神让顾掌柜的几乎想要将这个笑容保存下来挂在店铺的正中央！这是大当家的对他的信任啊，想想自己在江家做了这么多年，江家的那些老古董一句话都没有说过，逢年过节还要送礼，果然都说大当家的好啊。

“顾掌柜做的一向很好，我记得，我刚刚看过的那些里面有用北地的棉花抽丝织的棉布？据说这种棉花极其稀有，还是您低价从那里收回来的。”

江临墨认真起来的样子很容易让人信服，如果说一开始的夸赞只是让顾掌柜有些感觉的话，江临墨能够记住别人所做的事情则让顾掌柜感动。棉布的销售并不是很好，顾掌柜一开始收购过来也是想要卖给那些穿不起绸缎的人，可是倒是没有想到这种布料的颜色并不鲜艳，透气性也不是很好，顾掌柜带回来的时候正是夏天，自然卖不出价钱，何况一收就是几车的料子，不说同行，就是同族的铺子明里暗里也是笑了好几次了。让他的老脸都没地搁了。

“大当家的就别安慰小人了。”顾掌柜苦笑，这批布就是最后卖了出去，估计也得不到什么好处了，自己说不定最后还要落个办事不利的罪。

“顾掌柜就不要多想了，你就等着进项吧。自己好好想想，利用一下。”江临墨估计也是不想多说，只提醒了几句，便要带着芸香他们出去。

画青一直很好奇也很兴奋，看着街上的什么东西都要停下来看一看摸一摸，他们一行倒是吸引了不少的目光。江临墨的相貌自是不必说的，再加上一个顾盼神飞的芸香，还有一个跳脱的画青，面容虽说稍显稚嫩，可也是一个清秀的小公子，再加上身后那几个劲装的男子，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出来游玩的。

一路上风采各有不同的几人自是得到了许多小姑娘大媳妇的遮遮掩掩的爱慕眼神，甚至还有一些猥琐的男人的垂涎，幸得还有这几个随从左右护着，不然非得出些骚动不可。

吴凉城的风景很好，商铺都是选在了靠水的位置，芸香大概看了一下，卖菜蔬瓜果的小摊子都是在临水的一边，估计是因为靠着水蔬菜也会新鲜些？还有一些甜点，虽然不及在琦纭馆时见到的那样精致，难得会有浓郁的香气。在馆中的楼上看起来的闹市跟自己亲眼所见甚至可以接触到的是不一样的。在这里可以感受得到那种普通百姓的气息，或许会为了家计发愁，可是，这是正常人过的日子，让芸香的心里暖暖的，有一种安心的感觉，很舒适，很安全。

那些来来往往的小商贩，那些串着大大的山楂果子的用稻草扎成的棒子，是芸香在隔了好多年以后重新接触到的，一时间竟有说不出的感觉，是因为身边有了别人的缘故么？在刚出来的时候，明明不会注意到这些的。可是身边的江临墨，他没有不耐烦，甚至是引着他看那些有趣的东西，那些漂亮的糖人，那些好吃的糯米团子，还有各种各样用杂粮熬得软软的粥，隔得好远也能闻得到那种香香地勾人馋虫的味道。

还有，酒肆。

芸香不是没有喝过酒，只是看着这间酒肆有些好奇。

“这个也是可以喝酒的地方？”芸香凑近了江临墨有些好奇地问，眼睛还是一眨不眨的看着前面的小铺子。

的确是小铺子，从外面看只是小小的一间，甚至看不到柜台在那里，只能看到一个小伙计忙里忙外像是一个转不停的陀螺。门外是几个大缸，有着浓烈的酒香味道，辛辣的狠，看样子像是自己酿的那种粮食酒，有着特有的力道。铺子很简陋，除了那几口大缸，就是外面的几张有些斑驳的木桌和几条长凳。

抬头看的时候，还可以看到上面搭了一块有些污漆漆的篷布，用来扩张了一部分空间到了街面上。

第二十八章

“呦，这几位爷怎么不进来？”屋内忙碌的小二在取酒的时候便看到了挡在铺子正中间的芸香等人，眼睛从几人的脸上转了一圈便落到了众人的服饰上，神情就有些不好看了。“感情这几位是贵人哪，是嫌弃我们铺子小还是嫌弃我们这里又脏又乱啊？”小二将手中的酒壶往酒缸的盖子上一搁便抄着手看着他们，稍显稚嫩的红铜色脸庞上有着不加掩饰的愤愤神色。

小二的这一声吆喝直接将里里外外的人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一时间净是这种上下打量的眼神，夹杂了好奇，更多的一些是因为身份的差距而产生的那种距离感和抗拒感。这种曾经在幼小的自己身上也曾有过的目光有些刺痛了芸香。

“不是，那个……”芸香倒是想进去看看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可是毕竟身边还有一个江临墨，人家可是大家的少爷，也不知道能不能忍受得了，本想答应，可是一时之间顶着那些目光就犹豫了下来。

“呵呵，小兄弟说的哪里的话，只不过是我家这两位弟弟看着你们这酒肆有些好奇眼馋罢了。只不过家中管教甚严，怕酒后失行。既然小兄弟都这么说了，不如我们就进去看看，怎么样？”江临墨最后一句问话是对着芸香说的，脸上的笑容也是恰到好处，对着那个小二也十分的客气，一番话说得让人听了心里像是拂过了五月的风，浑身上下舒畅的很。

小二重新打了酒，面上那黑红色也挡不住发自内心的笑容，显得比江临墨的微笑还要来的真实些。

“那几位里面请，虽然我们这里铺子小，也没啥名贵的酒，可是我们这掌柜的自己酿的粮食酒可是在这里排的上名的。”

“小愣头青子说啥子呢，老实干活去，说啥子有的没的。”带着些方言的声音从人群中传出，芸香打眼望去，正是角落里的一桌子里发出来的。旁边有笑嘻嘻的打趣声说道，掌柜的啊，这是你家小二对你好啊，对你铺子也好啊，都见不得被人说不好的。被说的人长得真的跟他的声音一样的粗粝，不是芸香嫌弃人家的长相，只是这人实在是有些不修边幅。

只看得到上半身的那一身短袄，粗布裁的袍子，露出黝黑的臂膀，隔得不远，可以看的到衣襟上洒了许多酒渍。朴实的五官都被一把散乱的胡子遮盖了住，更是看不出到底什么样子来，只一双眼睛时不时会闪现一点精芒。

江临墨只是对着那位掌柜的一拱手便随着小二到了一张桌子上。并不是他们几人一桌，桌上本来已经做了两人喝的正是欢实的时候，小二也不做声，引过去的时候二人自觉地便让了让位子，倒是小二还对他们几个解释了半天说是因为地方小，大多数客人都是这么来的，这不，自己家掌柜的也是跟人挤在一张桌子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