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明晗越想越好笑,什么时候世道颠倒,一个男人都能遇到这样戏码,有机会拿到大笔分手费。夏明晗答应得干脆,他说,“
给钱吧,我是一俗人,随便给我点钱就行。”
曾晓武似乎是没料到他这么好打发,愣了下就马上从西服内侧的口袋里掏出支票簿。夏明晗问他曾晓文在哪里,他说,“在陪
着爸妈呢。”
“他知道你来找我吗?”
“当然知道。”
“那他怎么不自己来,”夏明晗握着水杯笑,“他可不像是会尴尬,不好意思的人。”
“他没空,好几年没回去,正陪着两个老人呢。我正好回国办事,就顺便把这事也办了。”曾晓武写下张支票,签名龙飞凤舞
,夏明晗看这数字眼前一亮,他第一次觉得自己值钱。
他把支票折好,握在手里,曾晓武又同他确认一遍,“你以后不会再去找他吧?”
夏明晗歪着头笑,“我找他干什么,他又不会给我更多钱,”还撇嘴抱怨,“我和他六年,他都好小气。”
曾晓武闻言皱眉,随即又舒展眉心,收好支票簿和笔说,“我就知道,你们圈子里的人都一样。”
“那美莎呢,她可也是圈子里的人。”
“那是我妈看上的人,这就不一样了。”曾晓武端起茶碟,握住茶杯小抿了口。夏明晗向天发誓道:“我夏明晗要是再去找曾
晓文,不止天打雷劈,还不得好死,横尸街头,无人收尸。”
曾晓武夸他是个明白人,夏明晗领下这份夸奖说是要上去补眠就同他挥手说再见了。
他回到套房,宋海盘腿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夏明晗看他泛着淤青的脸还有桌上大半个蛋糕,走过去拿手在宋海眼前晃了晃,宋
海慢悠悠转过头问他干什么。
夏明晗让他去洗澡,说他身上有臭味,宋海抖抖身子,脸贴上自己肩膀,使劲嗅着。夏明晗把刚得来的支票放到他腿上,“迟
到的生日礼物,收好了。”
宋海摊开支票看,对着钻进浴室的夏明晗就吼,“你要送礼也诚心点好不好!!折成这样怎么用,他妈的有这两百万老子就退
出演艺圈了!”
夏明晗站在花洒下听得哈哈笑,他今天心情不错,也没了困意,准备到处转转,哪怕去公园里坐着晒晒太阳,调戏调戏小姑娘
也好。他洗漱玩出来,宋海已经没影了,他站在床边把这套房看了又看,刚才忘记问曾晓武这房间他还能不能住,寻思片刻,
夏明晗还是决定打包行李。
反正下个星期就要去海边拍戏,剧组一定有安排住所,至于之后的去处,那就等之后再说吧。他行李并没多少,衣服裤子许多
都是从曾晓文衣橱里顺手牵羊,到最后他除了身上穿的那身衫,口袋里塞了打火机和包香烟,最后的一百块钱,只剩下两格电
的手机还有剧本就出门了。
离平湖酒店不远处就有个街心公园,他坐到刷了绿漆的长椅上抽烟。有个小丑在给路过的小孩儿发各种形状各种颜色的气球,
还不是吆喝,“银星儿童城盛大开幕,小朋友们都去看看啊,去就送熊猫玩偶噢。”
夏明晗厚着脸皮也去领了个气球,亮眼的蓝色星状气球。他把它绑在椅子扶手上看它在风里颤巍巍的浮着,他点上根烟看剧本
,没抽两下就有个双马尾的小姑娘指着他鼻子说,“抽烟有害健康!”
夏明晗对她笑,“不抽烟我会死。”
双马尾小姑娘明眸皓齿,整张脸都因为他这话皱成了一团,“骗人!抽烟才会死掉,我们老师说了,肚子会黑掉!”
“你们老师骗人,香烟很好的,一抽烟就没心思想其他事,脑袋里面只有烟。”夏明晗指指自己嘴巴,“你看,香烟从嘴巴里
面跑进去,像气球一样啊,你放开它,它就一个劲地往上飞,飞到脑袋里。”他戳着自己头发,小姑娘不依不饶扯他裤脚,忽
然一个年轻女人喊着“小含小含”的朝他们跑过来。
“脑袋里面才没有烟呢,脑袋里面有好多好多事情,装了太多事情不说出来也会死掉啦!”
夏明晗本想去摸摸小姑娘的头,见到有人过来,手就缩了回来,要是被人当成什么诱拐小女孩的怪叔叔那就没意思了。
“真是不好意思。”年轻女人大约是小姑娘的妈妈,扯着她手就瞪她,“怎么乱跑呢,外公外婆到处找你呢。”
她妈对夏明晗抱歉笑笑,小姑娘被拉扯走还不忘回头对夏明晗扮鬼脸。夏明晗正要回她个鬼脸,手机铃声大作,summer急冲冲
来了电话让他赶快收拾行李,下午一点机场见。
夏明晗问她出了什么事,“我犯了什么事被全国通缉?”
summer在电话那头上气不接下气地,“宋海今天跑去剧组,带了一脸的伤哪里还能拍戏,听说叶非为这事在剧组发飙,说是下
午就赶去海边,摄影棚里的戏暂时搁置下来。我这正收拾行李呢,你也快点!”
夏明晗扔下香烟,挂了电话把剧本抱在怀里。海边确实有场薛寒和adam打架的戏,两人这两张脸也只有在那里能派上点用场了
。
剧本上写,他们在沙滩边上打架,随着涨潮的海浪,打到后来便都落进了水里。薛寒不会游泳,在水下差点溺死,还是adam把
他救起,拖他到海滩上。他原本是想掐死他,最后却还是给他作了人工呼吸,救回他一条命。
夏明晗在飞机上对summer说,“我真不会游泳。”
summer安慰他,“没事,宋海会,而且边上会有救生员。”
夏明晗又去和叶非请教那场戏,他问他,“溺水那部分能在游泳池里拍吗?”
叶非摇头,“游泳池里拍没意思,会有镜头跟着你下去。”
夏明晗咂舌,“这成本也太大了吧。”
叶非笑了,“要不然投资方的钱都用到哪里去了?”夏明晗也跟着笑,无论如何,他这回都是下定水了。
summer看他回来时情绪不好,好心问他要不要是药,说曾晓文临走前给了她两瓶药。夏明晗说没事,他还是那句话:“我答应
演了就会好好演,你放心吧。”
剧组预定的酒店外就是大片细软的白色海滩,夏明晗和严棋一个房,从窗口能看到一小角碧蓝海水。严棋看他没带任何行李大
呼他是大款,“现买现穿是不是?”
夏明晗昂着下巴说,“那是当然。”他问严棋今早摄影棚到底发生什么惨剧,怎么一会儿就全都移师海边。
严棋坐到床上剥了个橘子,叹了口气说道:“早上吧,宋海到时把化妆师都吓到了,嘴角撕裂,脸上还有淤青,再高超本事都
遮掩不好。后来叶非来了,看他那德兴就不高兴了,问他昨晚干什么去了。宋海就说,‘你干什么我就干什么去了’,反正我
是没琢磨出来这话什么意思,叶非听了特别生气,你知道,他平时当导演时虽然严厉了些,可是一出剧组,那可是出了名的好
脾气。今天火气却特别大,对着宋海劈头盖脸一通骂。”
“都骂些什么了?”
“我看他们吵起来就不在化妆间里待着了,躲到外面,你问阿森去,他心理承受能力好,看了全程。”严棋吃完橘子拍拍说,
拿出剧本准备起来。
这时有场务来敲门,让夏明晗现在就下去,叶非马上要开拍。夏明晗总有种小两口吵架他们全组人都被拿来当炮灰使的感觉,
他到了沙滩边上看到摄像和灯光都严阵以待,叶非坐在监视器前对他打个响指。夏明晗走过去,他就向他介绍道身旁的三个救
生员,说他们都是经验十足,救护车都已经叫好,绝对不会让他出事。
夏明晗摸着后脑勺,“现在就下水?不是还要先拍场打斗吗?”
叶非没在看他,翻着手上剧本说,“就你们两个这两张脸一看就是已经打完了的脸。”
夏明晗也不好再多说,宋海那边已经脱了衣服站在海水里,海水没过他小腿肚,他双手叉腰正和小满说着什么。叶非看他站在
原地,问夏明晗是不是做了飞机犯晕,要不要再歇会儿。
他语气温和,眼神却锐利。夏明晗忙说,“没有的事,我在酝酿薛寒的情绪。”
夏明晗对水实在有些犯怵,尤其是这么大片难以预料的海。预先彩排时为了演出挣扎效果,叶非让救生员别预先通知他就把他
往水里按。夏明晗被这出其不意的一下给弄懵了,海水一下漫过他头,整个人都被拖入到了光线稀薄的水下。他下意识地张开
嘴想喊,手在水下拼命扑腾,眼睛也被刺痛。海水犹如碎裂开的玻璃碎片,无形中割开他全身血管。连血液都被冻住,没法呼
吸,喊不出声,谁都听不到他,没有人在,没有人活着。没有人活下来。
大口喝下许多口海水才被人提着胳膊拉上来。他呛到水,窒息感霸占住喉咙,揪着救生员胳膊脸色白如纸片。上来工作人员给
他披上毛巾,将他弄到岸边,费了一番功夫他才缓过来。
摄像对结果不满意,三个救生员都说不行,太不安全。叶非和马豪还有陈副商量之下,决定先拍蔡仪和宋海的戏,让救生员陪
着夏明晗到酒店的游泳池里去练习。
夏明晗从水下上来就不说话了,裹着毛巾坐在沙滩边愣愣望着一波接一波扑向沙滩的海浪。summer过去扶他,他才抬了下眼皮
,说,“我想回去歇会儿,别跟着我。”
他脚有些软,走了好一会儿才走出海滩。不知是不是飞机餐出了什么差错,胃疼得厉害,才走到酒店大门口的喷泉就没力气再
动一步,干脆坐在路边。
他身上水迹未干,头发也都还在滴水。夏明晗抹了把脸,摸出一手的水,或许是汗,又或许是黏在他身不愿离开的水。他视线
变得模糊,看不清东西,耳边也有奇怪东西在嗡嗡作响。夏明晗垂下头,毛巾盖过头顶,阳光照在脚背上那些许温暖怎么都无
法抵消身上的水寒。
他看到一双踩着拖鞋的脚,一定是阿觉,他是住在水里的鬼魂,他感觉到他就又回来了,又回到他身边,又要喊他一起走。
他们又都来了。不是都已经死了,怎么还能堂而皇之的站在太阳下面?
“……我不想走……阿觉……我不想走……”
夏明晗往后挪,那脚步却紧跟着,还俯身对他伸出手,邀请般地唤他,“夏明晗。”
只是伸出手的男人接下来并没有对他发出同赴黄泉的邀请,而是责骂般的质问他,“你是不是收了曾晓武的支票?”
男人扯开他毛巾,握住他胳膊,不由分说就把他往酒店里领。
晴天明日下,哪里有什么阿觉,分明是脚踩拖鞋,穿着睡衣的曾晓文。他气势汹汹到前台
开房,夏明晗被他手劲弄疼,到了电梯里就去掰他手,嘴里念念有词,“我可不想天打雷劈,死了还没人收尸……”
“闭嘴。”
夏明晗哪里这么容易闭嘴,他捂着自己双眼与曾晓文拉开距离,声称,“我已经收了老板你哥的支票,还发了毒誓,你要再过
来我就死无全尸了!”
曾晓文瞪着他没出声,夏明晗还在那里说着,配上他狼狈模样真像是神志不清的流浪汉,看着来气,又觉得好笑。
电梯门一开,曾晓文拽着他打开房门把他推进房,反手关上门。没等夏明晗再开口,他搂住他腰,欺身吻上了他唇,将一切呼
之欲出的胡言乱语全都封锁。
夏明晗的反应却没了从前的顺从,他向后缩,有意识地躲开。曾晓文给门上了锁,无言看夏明晗。
“老板,我才下飞机,还晕乎呢,服务肯定不到位……”夏明晗看曾晓文走近过来,话锋一转又说,“我收了支票!发了毒誓
,我说真的,老板,你别……”
曾晓文见他已退到墙角,横在他面前封住了他去路,微愠脸庞上勉强勾出丝冷笑,“你说啊,继续说啊。”
夏明晗琢磨着现在就算他能说出朵花来都逃不过被曾晓文一顿教训,他也不说话了,眼角中流露出些微郁闷,静默垂下头,盯
着自己光溜溜脚背看。
“你不是最能说最会讲吗?发什么毒誓了,和我哥说什么了,你倒是都说给我听听?”曾晓文捏着他下巴迫使他面对他,对上
他眼神的瞬间,夏明晗便看向别处,老实坦白道:“他给我了两百万,我收下还发誓说以后要是再找老板不光天打雷劈,还横
死街头,无人收尸。”
“这就完了?”曾晓文哼笑一声,“两百万,你还挺值钱。”
“是是是,我自己都没想到这么值钱。”夏明晗挤出笑脸,应承道。
曾晓文来气地捏他脸,咬牙切齿地恨不得张嘴就把他脸上的笑给吃了似的,“我回去才多久,你就不让我省心!”
夏明晗觉得他这逻辑说不通,但又不想和他多辩驳,只好默默认了,说自己又给他惹麻烦云云。
“支票呢?”
“没带身上。”
“回去给我,我给你寄回去。”
“那怎么行!两百万!”夏明晗赶忙用夸张表情劝阻道:“是给我的!”
曾晓文自然地往睡衣口袋里摸,夏明晗看他脸色僵住,扑哧笑了出来,“老板,你在摸支票簿啊?”
曾晓文揉他头发,说他多事又多嘴。夏明晗抱着胳膊笑,两人间气氛缓和不少,曾晓文整个人都没方才那么紧绷,坐到床边对
夏明晗说,“家里佣人说漏嘴,我还在床上听到曾晓武回国了就知道没好事,穿了睡衣拿了护照钱包就出来了。”
夏明晗听着,曾晓文的声音渐渐放低,两人四目相接,曾晓文问他,“不想知道我回去干什么了?”
“孝敬老人去了。”夏明晗想都没想便顺势接了下去,曾晓文没再多解释,只出神看他,略微上挑的眼角里依稀藏有少时混迹
江湖的凌厉。夏明晗被这眼神盯得喘不过气来,无端似是有匕首横在脖子上,逼着他必须说些什么。
“老板,你不会结婚去了吧?”他怯生生地小声打探,头发垂下来遮住眼睛,手不自然地来回摸耳垂。
“结婚个屁!”曾晓文眼神一凛,“我根本没打算结婚。”
他挥手招夏明晗过去,约莫是对他这反应很是满意,握住他手将他拉到身边,亲了下他还沾湿气的眼皮。
“你要想知道什么,不要等有人来问你才讲。”曾晓文训话似地对夏明晗道:“如果没人问,你岂不是要憋死?”
夏明晗点头称是,曾晓文侧过脸对他微微笑了,笑里掺着无奈,夏明晗也不知他是在无奈什么,扯了扯他袖子问他,“老板,
你要做吗?不做得话我想躺会儿。”
曾晓文烦了似地皱眉,夏明晗看他没要做的意思,扔了毛巾,就钻进被窝。他拉起棉被遮住嘴,看着曾晓文端坐的背影问他,
“老板,你赶了多久飞机啊?”
曾晓文缓缓道:“十几个小时回国,订了来这里的票,在候机室等了五个小时,坐了两小时飞机到这里。”
夏明晗又问,“都吃了飞机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