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澈终于伸手接过,「粉红色的?」
「很漂亮吧?」钟昀孩子气地笑着,露出白白的牙齿。
「我不喜欢粉红色。」容澈故意找他麻烦,在这个人面前,他总是随意任性,这是他在别人面前做不到的。
「我喜欢啊!」钟昀毫不动气,「粉红色是我最喜欢的颜色。」
「你喜欢粉红色?」容澈有些吃惊,他一直以为他喜欢的会是黑、白、灰这样的颜色,因为他的衣服都是这些颜色。
「不行吗?粉红色很温馨啊,男生不可以喜欢粉红色吗?」钟昀笑得有些狡猾。
「好啊,下次我买件粉红色的上衣给你穿,你就给我穿上!」容澈瞪他。
「只要你买,我一定穿给你看!」钟昀笑着承诺,朝他摆摆手。
广播节目切入广告,一阵喧闹声响彻室内,容澈回过神,手无意识地摸上脸颊,不知何时那竟已湿润一片。
他拿起电话,拨给从前的助理晓衣。
铃声响了很久,久到连他都想要挂上电话的时候,一个睡意朦胧的声音终于传过来。
「喂?」晓衣迷迷糊糊的声音响起。
「晓衣,是我,容澈。」
「嗯……」对方依旧含糊的应了一声,两秒钟的沉默之后,一阵惊讶的喊叫刺入了容澈的耳膜。
「容澈!是你!你回来了?!」像是完全清醒过来,她没好气的说:「大明星,就算你很想我,也挑个好一点的时间打过来好
不好?!」
「晓衣,有件事我想问你,是……很重要的事。」容澈修长的手指紧紧握着听筒,甚至有些颤抖。
「要你半夜打电话过来问的事是该很重要。」晓衣笑着调侃,「我记得东京的时间和这里差不多,才快了一小时而已,你应该
没有时差问题嘛。」
「钟昀,我想问钟昀的事,」容澈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声音也有几分沙哑。
他说出的名字,犹如禁忌,让电话那头的晓衣也沉默下来,没有了方才玩笑的情绪。
「你见过他了?」
「是,」容澈想到方才钟昀那么冷淡疏离的样子,心里像被啃噬般的难受,「为什么他的脸……他到底出了什么事?」
「容澈,」晓衣的声音里有些为难,「我……」
她不知道该怎么说,容澈居然刚回来又和钟昀遇上,这到底是有缘还是无缘呢?
「快告诉我!当年我走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请你替我注意他,告诉他我走了,你……」容澈的声音痛苦而急切。
「容澈,你冷静一点,我会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晓衣听出他情绪不稳,决定把自己所知道的都说出来,即使这样对腾远不
利,但她觉得不该再瞒着容澈。
「容澈,记得你跟腾远出国前,你住的那栋大楼发生了火灾吗?」
「是,因为我的疏忽,我那时跑去医院看腾远,煮东西忘了关火,结果烧起来,后来警方有给我做笔录,但是,这跟钟昀有什
么关系?」
「那是骗你的,腾远让我隐瞒了钟昀也在火场的事实。钟昀和你是邻居,起火时他在家,可能睡得太熟不知道,总之被救出来
的时候已经晚了……」
容澈的电话从手中脱落,「啪」的声响吓到了晓衣。
「容澈!喂,容澈,你怎么了,回答我啊?」晓衣担忧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
容澈听到了,却无法回答,犹如被重击一般,呆呆的无法回神,钟昀遭遇了火灾,而自己这个凶手,却逃过一劫,不在他身边
,怎么……怎么会……
他心中狂乱不已,发出一声痛呼,捂住自己的脸。
「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一直不告诉我?!怎么可以……」他抓起电话对晓衣吼,如果告诉他,他一定会从东京赶回来,如
果告诉他……
想到自己会有的选择,容澈打了个冷颤。
「容澈,你冷静一点,腾远为什么要这样做,你比我更清楚。」晓衣淡淡地说:「我以为你在两年前已经做出了选择,既然选
择了腾远,就不要再把自己弄乱了。这是意外,就算是因你的疏失而起火,钟昀的遭遇却是谁也料不到的,所以你不需要自责
。」
无力地挂断电话,容澈跌坐在地,呆呆看着窗外迷离的夜色。
「钟……昀……」他沙哑地唤着这个名字,心被戳得好痛,往事如潮水般涌来。
第二章
早上十点,钟昀准时到了学校。他在一所音乐学校教授钢琴。
因为是收费非常昂贵的私立学校,所以学生中有许多大有来头的人物。
昨天院长专程打电话来说,要他教一个学生。
听院长的意思,这个学生比较特别是采一对一授课方式,好像是想在极短的时间内收到成效。
第一堂课定在今天早上。
钟昀碰到过各式各样的问题学生,他的耐心一向过人,相信这一次也不会有问题。
每次来到琴室,他的第一件事就是插花,在琴室那个透明的大花瓶里插上一大束鲜花。
窗明几净,阳光再加上鲜花,会令人心情愉悦。
他一边插花一边哼着一支新学的舞曲,脚下轻打着节拍。
「这里是第二琴室吗?」身后忽然传来一个清冷的男声。
钟昀回过头,看到了他。
白色的风衣、黑色的墨镜,时尚出色的打扮,整个人却散发出难以接近的气息。
「我是容澈,你就是钢琴老师?」见他不答,戴墨镜男子再度冷冷开口。
「你好,我是Joe。」钟昀微笑着伸出了手。
但容澈没有伸手,摘下墨镜,微冷的眼眸望着他,「我习惯叫别人的中文名字。」
「钟昀。」他不介意,依旧微笑,露出洁白牙齿,阳光下,那笑容像也染上了阳光似的,让人戒备不起来,很舒服、很亲切。
是巧合吗?院长说的特别学生居然是他。自己看过容澈演出的几部电影,也很喜欢看他演戏。电影中的容澈给他一种孤单倔强
又可爱的感觉,看样子果然不是个好脾气的学生。
「现在就开始吗?」钟昀礼貌的问。
容澈看他一眼,「你难道你还想继续浪费时间?」
他的心情似乎很不好,钟昀耸耸肩,「那好,我们开始。听院长说你小时候学过钢琴?」
「是。」
「那么,你先弹给我听听。」
钟昀对着琴边的位子,做了个邀请的手势。
容澈像是迟疑了一下,才慢慢坐到钢琴前,双手端正的放在光滑的琴键上,手指修长,很漂亮的一双手。
「好,你可以弹想弹的任何曲子。」
容澈的食指落下,「咚」的一声,琴键敲出一记声响。
「我不行!如果我可以流畅的弹奏,又何必找你,你是故意看我出丑吗?」
他抬起的眼里有些怒火,明亮的眼睛微睁,钟昀忽然发现他眼眸的颜色很美,幽幽的黑、幽幽的亮。
「容澈,我可以这样叫你吗?」钟昀仍然和颜悦色,「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学琴,但是你想在短时间内提升琴艺对吧?弹
琴没有速成的,如果你想做到,就必须先让我看看你现在的程度。」
「你这话前后矛盾,没有速成,你又怎么有办法让我在短时间内提升?」他挑衅似的瞪他。
「OK。」钟昀微微一笑,「我措辞有误,我的意思是我要先知道你的程度,才能看看怎么帮你,这样你可以接受吗?」
容澈安静了,他也知道自己现在像只浑身长刺的刺猬。没想到自己也有如此蛮不讲理的时候,他不该把对腾远的气发泄到这个
无辜的人身上。
「对不起。」他轻轻说了句。
他突来的道歉让钟昀意外,在阳光照射下,容澈的侧脸俊逸中又充满了魅惑。
◇
周末的夜晚,容澈在镜前端详着自己,床上四散着好几套颜色款式各异的衣服。
腾远答应晚上和他一起吃晚饭,这是他们为数不多的约会。
搁在桌上的手机忽然响起来。
「容澈,是我。」听到电话那头的磁性嗓音,他的心一下沈到谷底。通常腾远这时打来电话,就表示约会要取消了。
果然,话筒里传来的温和声音马上娓娓解释,「对不起,今晚不能一起吃晚餐了,临时有朋友过来。」
他的话音听起来是那么诚恳、那么温柔,温柔到让人无法责怪他。
朋友,容澈心知肚明,一走又是哪个女人。
「我知道了,没关系,我会自己吃晚餐,还有,你别喝太多酒。」他皱了皱眉,虽然气恼,但最后说出的却都是体谅的话。
「嗯,知道了,」电话那头传来一记亲吻的声响,他笑着说:「吻吻我的小王子,你最善解人意了。」然后挂断了电话。
善解人意?容澈苦苦一笑,这不是他想要的,但这却是能永远留在腾远身边的最好理由。
谁也抓不住腾远的心,他是个酷爱自由的男人,游戏人间是他的生活态度。腾远是双性恋,女人、男人来者不拒,他总是温柔
的扮演着最好的情人,却永远做不到专一,容澈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自找罪受的去喜欢这样一个人。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在察觉爱上腾远的时候,他就有觉悟,他爱的人他不能控制他或改变他,腾远的心太善变,无法安定的守
在一份感情里。
也许自己对他而言是不同的,但这点不同却不能改变他的多情。腾远喜欢不同的爱,享受不同的爱,不满足于坚守一份感情。
容澈,你是我觉得最舒服的情人,跟你在一起最没有压力,你不会像其他人那样胡闹,那样缠人。
腾远曾这样说,但却不知道,这个最舒服,是自己怎样的努力才做得到。
容澈一直都感到深深的挫败和无力,因为他爱上了一个抓不住的男人。
打开门走到阳台上,他想吹吹夜风冷静一下。
湿冷的夜风拂面,驱不走心里的那点烦乱,而楼上传来的阵阵音乐声更是让人心烦。他微微皱眉,抬头望了望楼上。
强烈的节奏从窗台传出,八成是对方听音乐的时候还门窗大开,不知那会影响到别人,尤其是现在心情不快的他。
他想着,忽然转身走回屋子。
出了自家门,他拾级而上,打算去找这个新搬来的家伙,告诉他他的音乐打扰到他了!
这里是高级住宅区,邻居间通常互不相识。
三层高的优雅别墅,只有三户房客,每层一户,拥有各自的空间,进出的通道也巧妙的设计成各不相干,所以虽然住在同一幢
建筑物里,却根本没有碰面的机会。
他楼上的那层楼本来一直是空着的,记得是上星期刚有人搬进来住。
走到二楼门口,容澈伸手按下了百合花造型的门铃。
「叮咚。」门铃发出了清脆声响。
容澈等了一下,没有动静。于是他再按,大概那人音响开得太大声,以至于听不到门铃。
他一连按了三下,终于,门打开了。
抬起头,屋里屋外的两人就这样隔着漆黑的门怔怔相望。
「容澈?」钟昀先叫出他的名字。乍见他,他的确很意外。
容澈看着门里的男人,白色的T恤,黑色宽松的绵质长裤、白色的拖鞋,一副居家休闲的打扮。
慢慢消化着他是屋主人的事实,同时,那些恼人的音乐声也轰轰的向外冲,那节奏让容澈想到敲打垃圾筒的声响。
他清冷的眼看向他,「钟先生,能把音响调小声一些吗?你的音乐打扰到我了!」
钟昀略略讶异的挑眉,随即明白过来,「对不起,我没注意,我的阳台门是开的,你就住在楼下?」
「没错。」
钟昀笑起来,没有在意他的冷淡,「那还真巧,要进来坐一下吗?」
容澈皱眉,拒绝的话在瞥见他手里的锅铲时咽了回去,怔怔盯着。
钟昀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笑了一下,「我正在做饭,你吃晚饭了吗?要不要一起吃?」他白白的牙齿又露了出来,那是多么温
暖认真的笑容。
容澈还是看着他手里的锅铲,他这个模样让他想起了腾远。
曾几何时,他也曾这样子说要煮一顿饭给他吃,那顿饭终究没煮出来,但却让他对手拿锅铲的男人有了莫名的好感,这会让他
觉得温暖。
于是,在容澈回神之后,他才发现自己已经坐在了钟昀家中,那灰色的柔软沙发上。
白,米,灰,黑,容澈在钟昀的屋子里似乎只看得到这几种颜色,营造出一股很静谧很优雅的氛围,干净的、清爽的,唯一的
鲜明色彩大概便是那些鲜花了。
钟昀似乎很喜欢鲜花,在几处细微的地方,都有造型别致的花瓶插满鲜花,花的类型也有不同。
容澈对花所知不多,他只看出了那些白色的是百合,其他的就不知道了。但仍看得出这是经过精心构思插上的,无论是花形还
是瓶子的搭配,都恰到好处。
他想这个男人的品味不坏,可是怎么听那样的音乐?
耳边还在继续那像是在敲打垃圾桶的节奏,这才发现,他是在重复播放这支舞曲。
一个低沉略嫌单薄的男声在音乐里唱着。
容澈挑了挑眉,本来停在一幅壁画上的视线转到厨房里的钟昀身上。
他嘴角露出一抹笑容,钟昀居然边煮菜边踩着舞步,他在跳舞!
这真是个不可思议的画面,他的身体看起来很柔韧,跳着的不是激烈的舞蹈,而是带点线条柔软感觉,又有点优雅、有点魅惑
,配合着他煮菜的动作,很谐和也很惬意。
什么时候腾远也能为自己展现这样的一面呢?虽然现在看来,这希望就像个遥不可及的梦。
「容澈。」钟昀出来摆餐具,看到他一人怔怔站着,迷离的眼神闪烁,不知在想什么,便唤了一声。
「嗯,什么?」他回头看他。
钟昀关掉舞曲,换成舒缓的钢琴曲,琴声流泄在室内,变了另一种氛围。
「晚饭做好了,可以吃了。」他微笑。
两人相对坐着吃饭,容澈有种奇妙的感受,但说是奇妙,不如说奇怪。
他们俩就算不是陌生人,顶多也只有两次授课之谊,现在居然这样面对面的共进晚餐。
而和其他男人相对用餐,对容澈来说是有些奇怪的,他的世界一直只围绕着腾远而转。
「你的表情有些古怪哦,」钟昀看了他一眼,调侃似的说:「放心,我做的菜没那么难下咽,也没有毒药,」他挑眉开着玩笑
。
「没什么,就是觉得有些怪怪的,」容澈坦白的一笑,低头吃饭,不多说什么。
吃过晚饭,容澈站在钟昀的阳台上吹风。
夜是沉静的,一直盘踞在他心头的浮躁不知何时被吹跑了,来到隔开厨房的透明玻璃门时,钟昀还在里面洗碗。
他抬手敲了记玻璃笑着示意,「我回去了!」
自己这样堂而皇之的吃了一顿还算美味的晚饭,啥事都没做的又直接告别,是很厚脸皮的举动,可是他居然做得很自然。他发
觉自己有些不一样,好像在面对钟昀时,他总是能很随兴。
更可能只要不是面对腾远,他都可以任性而为吧。
「喔,再见。」钟昀只是回头一笑,就像老友那样回应了他,似乎一点也不介意他的白吃白喝和不怎么热络的态度。
若算是做客的话,这也是奇怪的一餐,奇怪的主人和客人。容澈饶有兴味的笑了起来,对钟昀的印象又好了几分,他是个让人
没有压力的人。
「拜拜!」他挥手,带上了钟昀家的门。
现在想来,或许这一次的见面是个契机,让容澈明白感情也可以有另一种面貌。
而第二次见面时,他正坐在河边的石阶上,晃着小腿,举着手中喝剩一半的酒瓶,胡乱敬着过往的神明,晶莹的酒液在月光下
散发着淡淡的香味,酒色诱人。
他酒量不太好,只喝一瓶半的啤酒,脑袋居然已经开始晕了,他自嘲的一笑,想着自己现在的模样,和拍戏时演的失恋角色没
两样吧?
就当提前预演?他新接的剧本里好像是有一段失恋剧情,失恋了当然得发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