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口镜之邪佛(古镜奇谭之邪佛 上部)下——拏依伽

作者:拏依伽  录入:07-12

“你来做什么?”一直安静地闭着双目的男子缓缓睁开眼,他并不看头顶俯视自己的女子,目光随意而平淡地直直望着远方,“庚炎呢?”

赤目子冷笑:“问他做什么?他现在可是一点都不想见你,你用钵多罗的金针刺他,你觉得他还会理你,管你的死活吗?”

“这么说,是他叫你来的?你来,是想取我性命?”钵多罗的语气十分平缓,平缓得就好似料到一般。

“真聪明,永远都是一点即透,那你要不要猜一猜,他要我如何结果你?”赤目子微挑眉梢,得意地笑道,她认定答案能令男子心伤情殇,只不过,她自己也成了受伤的那个人,赤目子很不甘心,不甘心斗来斗去,她和钵多罗终是落得这么个两败俱伤的结局。

地上的男子抬起眼眸望向面前妖娆的女子,顿了一下才淡淡地笑道:“你不说我如何猜得到,不过,能令你如此欢颜的,必定不是什么好东西,我想,是那根金针吧?”

眸光暗闪,赤目子立刻沉下脸色,她一把扯住指间的发丝,将瘫软的钵多罗整个扯了起来,语气不稳地低吼:“下贱的东西!你很得意是不是?以为化成这副模样就能令庚炎心神大乱?哈,是啊,他是乱了,不过,是乱得更想杀了你!这根金针是钵多罗与庚炎的盟约之誓,你这个瘸子什么都不知道,居然就用它来伤他,果真是活得不耐烦了!”亮出手中的金针,赤目子微翘着嘴角继续说,“你猜得没错,他啊,就是叫我用这个送你上西天,啊不对,是叫你魂飞魄散永不超生!”说着,更为用力地扯了扯男子的头发,像是要将头发从虚弱的男子身上扯下来似的。

钵多罗吃痛地轻轻蹙了蹙眉,声音依旧平静地说:“为什么你认定我是江云,而不会是真正的钵多罗呢?你们都知道,江云已经失踪一年多,不知生死,能以精魂幻出这条血河的从来只有钵多罗,不可能是你口中的那个瘸子,他只是个凡人,修行的法术都不到家,何况是这种逆天之术。”

赤目子冷笑,立刻反驳道:“不可能,只要江云一朝不觉醒,钵多罗就不可能重生!他若觉醒必会召拢散落在凡尘四处的佛珠,不会由得你又去找摩诃不缚,又去勾搭困在优罗钵界的阿难陀。更何况,若你真是觉醒的钵多罗,我手中的佛珠早就该自主而逝不见了,可如今我手上已经不止最初的两颗佛珠了!所以,你根本不可能是钵多罗……”

“可是,”钵多罗打断她的话,“江云不会称你——小目,因为他根本不记得万年前的事,不会知道当年的钵多罗如何呼你。你说对不对,小目?”

“你……你说什么!你叫我……什么?!”赤目子脸色一变,扯着钵多罗发丝的手指忽而松动了一下。

“我说我就是钵多罗,小目你会相信吗?”钵多罗抬头,直直望进赤目子那双赤墨色的眼眸中,语气沉稳地问道,那一眸的温润,就好似春池初生,尽是含着无尽的温润与宠爱。

看着那样熟悉的眼眸,赤目子忽而晃神了,就好似望穿亘远,她穿越那久久尘封的记忆,看到了多年前那个曾对自己虚情假意的人。

指尖传来一股轻微的麻意,她猛然回神,才发现那根被自己握着的金针几乎快镶进血肉之中:“不可能……你怎么会是他……就算钵多罗真的觉醒,为何不以真身现身,偏以这条血河到处作怪?不对……你一定不是……”

“小目,”钵多罗截断她的自言自语,“趁现在还来得及,松手吧。”

赤目子愣住,心中漾起一丝不祥的预感,更多的却是恐惧,她松开钵多罗,站起身来,冷冷地看着地上的人:“你说什么?想叫我回头,是不是怕死,要我留你的贱命?!”

钵多罗淡淡地扬起嘴角,温和地看着她,缓慢地说:“你刚才不是问我,我是什么时候叫命格星君查你来历,又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你的?其实在安亭,江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他就对你有所猜量了,你应该知道,你身上不稳定的气息很容易招人怀疑,特别是能将你看透的人。仙界的人不管你,是因为你终究未铸成大错,且对你的来历不是太清楚,收你还不到时候。可是,有个人对你很了解,不是仲古天尊,也不是白河,只有钵多罗,只有他知道那个人收买了你,一直控制你为他做事。江云对你本只是怀疑,他最初确实有叫张珩留意你,但并非是知道了什么,正因为不知道,也因为张珩为了寻他官拜帝都,在被宋盈软禁的那段日子,他无意间听说尚书令新收的门生文武兼得,也叫张珩,待确定身份之后,便大胆地请求捣药仙子无论如何要联系到张珩,才会有后来的事。”

钵多罗不停地说,仿佛和盘托出,要令眼前的女子如梦初醒:“他让张珩为他做了三件事:第一件,他照家师所说静心感应剩下的佛珠所在,并一一大致写出方位拜托张珩尽量寻找;第二件,找到‘通天命’玉璇玑查上古神镜龙口镜,或者说你称呼的白镜;第三件便是让他叫玉璇玑用玉盘查你的历来。所以,江云虽然失踪了只有一年,但若加上你手上的佛珠,其实全部的佛珠早已集齐,而江云,也意外的获得了很多讯息。当然,关于张珩是命格星君转世一事,他一直到去仙界之前都毫不知情。江云虽然不幸,做了十几二十年的凡人,除了师父很少有可以亲信的人,但是张珩是他唯一真正信任的朋友,他对他是绝对的信任,在当时那么混乱的情形下,如果硬要叫他无条件地相信一个人,那只有张珩,所以,江云叫命格星君的转世查你来历,纯属巧合。”

“……你……”赤目子收紧握着金针的手,眼里带着深深的诧异,脚步无知觉地后退了一步。

“我以血河现身自有原因,此次来优罗钵界,也猜到不会轻易身退,才会带着这根金针。相反的,你说这根金针是钵多罗与庚炎的盟约之誓,若我真是江云,又怎会知道钵多罗的金针在何处?小目,到现在你还不信我就是钵多罗吗?”钵多罗一动不动地看着她,他的魂魄本应早已散去,但因被庚炎封印住,所以毫无行动之力,除了眨动的眼睛和张合的嘴唇,其他任何部位都是僵硬瘫软的。

一时间得到的讯息太多,赤目子被惊得难以做出任何反应,从来都是她在背后算计别人,给别人制造“惊喜”,想不到事到如今,竟是她最恨的人带给了她最大的惊吓。

“小目,你真的要取我性命?”钵多罗见她乱了方寸,但也明白,像赤目子如此聪明的女子,很快便会沉静下来,于是,他继续开口说,“我的真身并不在这里,这条血河是我大部分的精魂,血河在人在,血河亡人亡,你是知道庚炎亲手打造的金针,是可以令人彻彻底底的烟消云散,连一点存在过的痕迹都找不出来的厉害神器。如果你真的用这根金针夺我性命,那就是要抹杀我这个人的存在,连下地狱的机会都没有,你要想清楚,这根金针到底是要刺下来,还是放我一条生路,留我残命?”

“我当然是想你死!”赤目子脱口而出,睁大的赤墨色眼眸含着深深的怨恨,“没有人比我更想你死……”她凄惨地哼笑一声,“仲古天尊算什么?还不是出尔反尔?那个明明最见不得你的转轮圣王算什么?除了闷不吭声还会什么?你这个贱人,我恨不得将你千刀……万剐……”

“这样么……那你下手吧……”钵多罗对她温和一笑,缓慢地瞌上眼帘,姿态那般从容。

赤目子看着他,握着金针的手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她试想过一千遍一万遍这样的局面,却想不到眼前的人会这么坦然,甚至轻松地面对自己的杀意,为什么,一个这样,两个也是这样。

有些人明明在乎,要装着不在乎,有些人不在乎,偏偏又要装着在乎。

她明明是想钵多罗生不如死的,可为什么明明只差一步就可以偿愿了,看着他这样的表情,她几乎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显得那么可笑,那么徒劳。

……

死了……是不是就解脱了?

赤目子忽而惊醒,原本还一片迷茫的神色全然消失殆尽,甚至如同以前一般妖媚地露出一抹魅惑众生的微笑:“你想就这么解脱了?放心,我不会让你死得这么痛快的。”挺直细腰,收起手中的金针,赤目子阴鸷地望了眼地上的人,转身明媚妖娆地离开钵多罗的视线。

钵多罗见赤目子全然消失在视线中,惨白的唇才轻轻地吐出了一口气:“幸好……幸好做了那些梦……”

第三十八章

钵多罗静静地躺在地面上,被封住的身子依旧无法动弹,也不知过了多久,连他这个血河化成的人都能清晰地感受到全身传来的麻意。

天空中有鹤鸣传来,他微微动了动眼珠望向半空,原来是那只带走阿难的水墨仙鹤。

“还好你来了。”看着那只仙鹤扇动着翅膀停留在自己跟前,钵多罗露出一个安心的微笑。

“怎么会弄成这样……”仙鹤忽而开口道,却不是之前钵多罗的声音,而是另一个非常熟悉的声音。

钵多罗见仙鹤摇头叹息了一声,淡淡地安抚它道:“这已是最好的结果了,来的时候想过很多结局,不过这个显然比我之前想的好了太多太多。”

“唉。”仙鹤又是无奈叹息一声,明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但却无法阻止,甚至是出谋划策推波助澜的一个,看着钵多罗现在的模样,它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开口,如何安慰。

“好了氲出,你先替我想想办法怎么解开封印,不然这样一动不动,什么事都做不了。”

原来,此时仙鹤开口的声音竟是白镜上仙。

“江……钵多罗,那根金针的厉害之处你应该比我清楚,如果解开庚炎的聚魂之封,到时候你还没动一下就化为尘土了。”仙鹤摇头说道。

“那你总得让我恢复自由吧?难道就让我一直这样躺着?我知道你一定有办法的,这世上只有你能够解开庚炎的封印。”钵多罗似有所指地说道,眼眸微微下垂,好似想起了什么。

“不是解开,只是可以勉强收回,”仙鹤振了振翅膀,平静地说道,“不过,让你活动自如的办法倒是真有,只是太损你的修为和寿命。”

“修为寿命于我来说不过是眼前云烟,多与少,终有一天会散尽,我不在乎。”

“但是,你的状况应该尽量不要节外生枝,何况既然我来了就一定会带你出去……”

“氲出,”钵多罗打断他的话,“请你一定要帮我。”

水墨化作的仙鹤顿了一下,它展开的翅膀渐渐合拢,墨黑的眼珠定定看着地上虚弱至极的男子,很轻地问他:“为什么你一定要这样,明明有比这更好的办法,你却硬要将自己逼得那么紧,钵多罗,我要你觉醒,并非想你意气用事,功亏一篑。”

沉默了片刻,钵多罗望向一望无际的天边,浅浅吸了一口气:“我只是,不想以后心疼后悔罢了,这是最后一次,”他看向仙鹤的眼眸,执着而又坚定,“真的最后一次……”

一人一鹤人久久对视,一个是血河幻作的人形,一个是寄身仙鹤的神识,都是不人不鬼,不妖不仙的存在,那一阵的对视,就好似在为对方的宿命无声的悲泣。

不知过了多久,仙鹤仰天鸣叫了一声,尖长的嘴里吐出一团星光,俯身覆在钵多罗的墨蓝邪蕊上,利嘴一动,划破钵多罗的眉心,那团星光便似有生命一般流进了伤口之中,带着星光全然融进,还不见血液流出,一道光芒闪烁,那划破的眉心便愈合得只剩下一根竖着的细小红线。

一阵暖意传遍全身,钵多罗尝试着动了动手指,果然能勉强活动了,虽然只是很轻微的改变,不过等他稍稍休息一下,很快便能恢复行动。

“记住,这只能维持你一个时辰的行动,一个时辰之后,你若还没有回来本体,方才施下的符咒会连带着仲古天尊的聚魂之封一起消失,到时候就真的魂飞魄散了。”仙鹤扑了扑翅膀,一盏摇曳着昏黄火光的灯笼突然显现在枯木的枝桠间,随后转身蹬开地面,瞬息飞向天际,又调转头来盘旋在天际,对着男子下最后的忠告,“这盏灯只能维持一个时辰,以此为记,灯灭人灭,钵多罗,你一定要回来。”语毕,猛力振动了几下翅膀,刹那间好似流星一样消失在了天空的尽头。

钵多罗扶住身后的枯树,缓缓支起破败的身子,他望着仙鹤消失的方向,低不可闻地吐出了两个字:“谢谢。”

一阵清风吹来,荡起他一头散乱的发丝,那张渐渐恢复人色的倾世容颜上,平静而又坚定的眼神和嘴角淡淡的笑意,有一种说不出的意味,直教人心动得难以侧目。

他回身看向身旁被毁得只剩下半株的梨花树,轻轻地抚着腐烂的缺口与焦痕,墨黑的眸子深处闪过一抹幽幽的哀色:“老伙计,辛苦你了……”

他就这样轻抚着,残缺的树干忽而生出一抹绿意,像是春潮一般缓缓蔓延开来,直到覆盖了整株幸存的枯木,钵多罗收回手,指尖下便突然拔出一根细小的嫩绿,绿意延生的地方,好似雨后春笋一般,三三两两,零零落落地长出无数细芽。

钵多罗无声笑笑,转身取过插在缝隙中的灯笼,抬脚朝着庚炎离开的方向慢慢走去,他想,他一定在那个地方,一定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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优罗钵界本是永昼的世界,在这里不会有黑夜,也不会有太阳或者月亮,照亮整个世界的光芒,据说来着凡尘的人心,若是凡人善念不减,优罗钵界的上空便会永如白昼彻亮,反之,黑夜降临,无穷无尽。

此时的优罗钵界,便是一片似白非白,欲黑未黑的灰色,连同春色早已消失殆尽的地面,使得整个世界昏暗而又阴沉。

庚炎仍旧盘坐在枯萎的净泉边,若不是偶尔被清风扬起的黑发,远远看去,犹如一座冷清的石像。

灯笼昏黄的光亮打在路上,在灰色的天与地里,显得很醒目,当持灯的男子终于找到不远处静静盘坐的男人时,他不由顿了顿脚步,露出了一个欣然的浅笑,而后朝着背对着他的男人不急不缓地走去。

男子走到白袍金绣的男人身旁,很自然地随他一样盘坐下来,他将灯笼轻轻一推,红色的灯笼便摇曳着晃到了两人的头顶,如同高悬的明灯一般,顿在半空中照亮地上一片方圆。

“庚炎,我们来下一盘棋吧。”男子望着身旁之人冷峻英挺的侧脸,平静低沉地说,挥手在两人之间一抚衣袖,一套齐全的棋具便出现在地面之上。

庚炎睁开眼,侧头淡淡地瞥了一眼身旁的男子和地上的棋具,他知道蛇妖赤目子不会轻易弄死钵多罗,只是有些诧异明明应该失去行动之力的男子居然会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你不怕输吗?”庚炎扬起唇角,淡淡地问他,一直以来,不论是他和钵多罗,或者他与佛陀尊者之间,输赢皆喜以棋论定,上一次自封龙口镜内,也是因为输了与阿难的重要一局,才会毫无知觉的流去三千年的日月。

那时,沉睡在天地不分的狭小空间内,日夜不分,连是不是真的过了三千年都不太清楚,若非那个凡人的出现,他想,怕是连他自己都快忘了出来的日子了。

推书 20234-05-11 :领略你的风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