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锋 第一部——满座衣冠胜雪

这是回家的时候了。

凡是家在外地的人，此时碰面后的第一句话往往是：“今年你回去过年吗？”

在江离的家里，黎远望也用这句话问江离：“今年你会回家去过年吗？”

江离显得很犹豫：“还没想好呢。”

黎远望又问坐在一边的依露逊：“你呢？回去吗？”

“不知道，还没决定。”依露逊耸了耸肩。“实际上，我在哪儿，哪儿就是家。”

江离到厨房去取紫砂茶具，准备做乌龙茶。黎远望跟着她到了厨房，低声问：“依露逊怎么了？好像情绪不大好。”

江离哼了一声：“还不得怪你那个好朋友？什么狗屁朋友？”

“咦？英翔？”

“可不就是那王八蛋。”

“怎么了？”黎远望一头雾水。

“他是不是有癫痫症？忽然跟依露逊好得难舍难分，忽然一声不吭地就消失了。他什么意思？这不分明是玩人嘛。”江离说着说着，越来越冒火。她猛地扔下杯子，一手叉腰，气咻咻地转向黎远望。“我告诉你啊，大家都是江湖中人，也不是说有了那什么关系就非得嫁给你，或者要你负什么责任，不过，江湖有规矩，游戏有规则，如果要走，也说一声，分手就分手，不过没必要搞得这么暴戾吧？好像谁会缠着他似的。”

黎远望被她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通，这才明白过来：“嗨，我当什么事呢。原来就是英翔去出差了没打招呼。这有什么？男人嘛，要做事业呀，反正总会回来的。”

江离大怒：“你脑子里有水是不是？”

“怎么了？我没说错呀。”黎远望一脸无辜。

“那是不是你也打算这么干呀？”

“不是不是，”黎远望举手投降。“那什么，江离，你听我说。男人有时候一忙起来，难免有个疏忽大意什么的，你也别太介意。”

“不介意才怪。”江离又继续洗杯、温杯，泡上茶。

黎远望悄悄地问：“那……依露逊说什么了吗？”

“什么都没说。”

“真的。”

“当然真的。”

“她没跟英翔联系？”

“没有。她从不主动跟男人联系，没那习惯。”江离说得很干脆。

黎远望呆了半天，不由失笑：“那她跟英翔倒是天生一对。英翔也是这脾气，对谁都淡淡的，也不大说话，也从不计较，也不主动。”

江离端着茶走出厨房时，忽然对他说：“我可告诉你，你要敢这么做，就别再来找我。”

黎远望嘻皮笑脸地敷衍着：“那是那是，那哪能呢？”

这时，门铃响了起来。江离打开门，原来是K猫和蛇枭来了。

K猫很活泼地蹦进来，问她：“比赛开始了吗？”

“还有一会儿，新闻联播之后。你倒来得准时。吃饭了没有？”

“吃过了。”

蛇枭略带腼腆地向黎远望和依露逊打了个招呼，然后对江离说：“我最近新写了一首歌，你听听，给我提提意见。我个人觉得比以前有了很大的提高。”

“好。”

他们三人进了一边的书房，关上门开始听蛇枭那狂放的音乐。

黎远望和依露逊却很专心地看着新闻报道。

“春运已经开始，铁路、公路交通部门表示，已做好准备，以确保即将到来的春运高峰。各航空公司也已加开航班……”

……

“中国建议建立泛太平洋联盟，以加强泛太平洋国家和地区在政治、经济、军事、科学研究和反恐等方面的全面合作，这一建议得到一致响应，日本、新加坡、韩国、马来西亚、印度、巴基斯坦、印度尼西亚、澳大利亚、新西兰等国首脑将于下个月在上海召开的泛太平洋发展论坛上详细讨论这一计划……”

“伊拉克费卢杰再次发生自杀性爆炸事件，汽车炸弹在市政府门前爆炸，炸死美军士兵4人、重伤2人，费卢杰政府工作人员在爆炸中死17人，伤22人……”

“伊拉克巴士拉港的工人发动大罢工，要求美国政府就其驻伊士兵无故伤人事件道歉。石油运输全面瘫痪。美国政府已表示，将对此事件展开进一步调查……”

“索马里各族械斗事件再次引起国际社会普遍关注。据估计，在这次民族冲突事件中死亡的人数已达10万人。联合国呼吁索马里各方停止暴力，恢复和平对话……”

……

“上海黄埔实业董事局主席李隆庆先生今天抵达以色列，就工人要求增加工资、改善工作条件等事项与以色列总工会进行磋商。外电称，这是亚洲首富与犹太工会之间的第三次较量……”

“叙利亚斯塔休斯石油公司董事局主席加德纳先生将于下月初出访亚洲。加德纳此次出行将访问印度、中国、新加坡、马来西亚、中国香港、日本、韩国，此外将顺道访问莫斯科，然后回国。加德纳盛赞亚洲的惊人成就，并有意投资中国和印度。亚洲各国政府对加德纳先生表示欢迎……”

“波音公司发言人称，他们将于今年开始投资100亿美元，进入军用天车的生产行业……”

……

“中国科学院著名的电子生物学家左旋今天举行了新闻发布会，宣称将电子生物芯片与人体中枢神经相连接的关键性障碍已经解决，他将于年内在自己的身体里进行这个试验。左旋是我国第一个尝试将电子芯片植入体内的‘电子人’，他坚信‘电子人’将是电子时代人类发展的趋势，也是科学价值的体现。面对记者提出的担忧，左旋表示，他有十足的信心和把握，可以用自己的意志控制机器……”

“北京中关村概念集团宣布，他们成功开发出新一代网络隐形衣程序，可以更全面地保护上网者免受‘无所不在’技术的骚扰，从而保护使用网络者应该享有的隐私权……”

“美国太空署今天成功地发射了飞往天王星的探测器……”

“南非科学家表示，他们对超心灵学的研究有了突破性的进展，已经有科学数据表明，再生人的现象是确实存在的，这使他们对佛教的轮回说和中国道教的夺舍说给予了进一步的重视。他们经过长达10年的跟踪研究，确认再生人最多的区域是以喜马拉雅山为中心的一个广阔的地区……”

“俄罗斯科学家在今天开幕的慕尼黑科技博览会上展示了他们制造的更加智能化的精灵机器人。这种机器人的外形完全以人类为蓝本，并且可以不依靠外力，自主地根据突发情况做出相应的判断，尤其是在照顾独自在家的老人、小孩或者病人时，如突发意外，它可以根据情况采取各种应变措施。机器人科学家们称，这是机器人科研史上划时代的创举……”

“人民币持续升值，金融专家称，相对于一直疲软的美元，人们更愿意持有人民币。现在，继续坚挺的人民币已成为国际贸易的硬通货……”

……

“据悉，源于埃塞俄比亚的高传染性疾病突变性B型肺结核正在袭击加拿大。在温哥华和多伦多，死于此疾病的人已剧增到349人。世界卫生组织宣布加拿大为疫区，美国已关闭了北部边境，禁止任何人从加拿大进入美国……”

“霍乱再次肆虐南部非洲。坦桑尼亚、民主刚果、安哥拉、赞比亚、津巴布韦、博茨瓦纳、纳米比亚和南非都发现了传染性疾病霍乱，并造成多人死亡。世界卫生组织呼吁其他国家向这些地区提供援助，中国也将向这些国家增派医疗队……”

……

“气象学家、中科院院士、中国气象局局长何大旗在北京召开的院士大会上指出，地球气候正经历一次以全球变暖为主要特征的显著变化。北半球雪盖和海冰范围将进一步缩小。高温天气、强降水、热带气旋等极端事件发生的频率会持续增加。何院士指出，北半球温度的增幅可能是过去1000年中最高的，而大陆地区尤其是中高纬地区的降水将增加，非洲等一些地区的降水将会减少。我国气候也将持续变暖。今后，厄尔尼诺、干旱、洪涝、风暴、高温天气和沙尘暴等极端天气气候事件的出现频率和强度将会增加……”

“昨天午夜，飓风米歇尔在墨西哥登陆后，袭击了美国南加州，造成了439人死亡，有3217人受伤，115人失踪，直接经济损失达14亿美元。加州州长格林已于今日赶赴灾区……”

“日本关东地区发生里氏6.5级地震……”

……

黎远望边看新闻边发表看法，依露逊仍然不太讲话。直到看完，黎远望伸了个懒腰：“好像没一件省心的事。”

依露逊笑起来：“总是这样的。不过，你倒是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这是骂我呢吧？”黎远望疑惑地看了她一眼。

依露逊忍不住朗声大笑：“不，我是说真的。”

江离开门出来，笑着问她：“有什么好笑的事？”

依露逊笑道：“江离，我现在知道黎远望为什么这么可爱了。他实在是太谦虚了。你跟他在一起一定挺快乐的。”

“是啊，他是傻得比较可爱。”江离也笑。

“好了，好了，咱们看足球，别老损我了行不行？”黎远望拿起遥控器将频道调到体育台。

二十二、倏忽 2

今晚是“上海金融杯”世界足球俱乐部大奖赛决赛，由被称为“银河战舰”的西班牙皇家马德里迎战英国劲旅阿森纳。

“上海金融杯”是上海金融集团于2015年出资发起的一个世界性的足球比赛，它对于世界各大足球俱乐部的重要性已超过了日本丰田杯。中国广阔的市场和无限的发展潜力被各大俱乐部垂涎三尺，早已远远超越了日本。

中国的球迷可以近距离地接触世界上顶尖水平的足球比赛，对早已伤透了他们的心的中国足球更加唾弃。中超联赛虽然仍在苦苦支撑，但每场比赛聊聊无几的观众已说明了一切。

被媒体称为“星球大战”的这场决赛果然精彩绝伦，从开赛的第一分钟起，两队一直拼到最后一分钟。在补时阶段，皇马著名的中场大将费德勒突入禁区，攻进致胜一球，最后皇家马德里才以4:3险胜对手，卫冕成功。

众人顿时兴致勃勃地齐齐出门，乘坐黎远望的越野车奔赴酒吧。

一进魔音酒吧，便见人头攒动，热闹非凡，许多人都在举杯庆祝。他们好不容易挤到一张小桌边，只能站着，根本坐不下来。酒搁在桌上，他们纷纷举杯。根本无法讲话，即使讲了也听不清。

忽然有人跳上了角落的表演台，拿着麦克风大声说：“朋友们，今天我们为什么喝酒？”

众人齐齐举起拳头，大呼：“4比3”

那位年轻男子大笑：“正确。让我们为了皇马，干杯”

众人欢呼，一起举杯。

有人在议论：“听说那小子下了40万赌皇马胜。”

“哗，那他可狠赚了一笔。”

“撑死胆大的……”

在如此欢乐的气氛中，依露逊却似乎有点心不在焉。江离碰了碰她，关心地问：“怎么了？”

依露逊保持着微笑：“没什么……就是有点坐立不安，好像有什么事要发生一样……不过，也说不出原因，就是一种感觉。”

江离点点头，不再问了。她当然也知道这种感觉，因为她有时候也有。似乎喜欢思考的文人都有这毛病。

讲话很费劲，即使是悄悄话也得大声吼出来，对方才能勉强听清。

他们不说话了，只是站着喝酒。整个酒吧的人都愉快地随着蛇枭的音乐扭动着身体，毒品在人群中传递着，奇形怪状的表情和动作越来越多。

依露逊终于露出疲倦的神色，对江离说：“我先回去了。”

江离点了点头。

依露逊走出酒吧。寒冷的空气迎面扑来。整整一条街都与魔音酒吧相似，各种喧嚣的音乐从各式各样的门里飘出，在空中缠绕绞扭不已。依露逊踏着路边的冰凌，小心地走出路口，叫了出租车。

回到家里，已是后半夜了。

依露逊洗了个热水澡，然后坐到桌前，打开了自己的电脑。她犹豫了一会儿，敲了几下键盘，往电脑里输入了几个奇怪的符号。

屏幕上忽然发生了奇异的变化，先是出现了一个旋转不已的银色亮环，随后像是云雾向前扑来，最后是繁星闪烁，在这个背景前，出现了一个年轻人。

“倏忽，你来了。”那个年轻人脸上满是渴望的神情。

“咦？”依露逊愣了一下，随后忍俊不禁。“哈，你长大了。”

“是啊，我以前是小孩子，现在长大了。”

依露逊瞧着他，显然忍不住好笑。笑了半晌，她才问：“混沌，我们有多久没见了？”

“三个多月了，准确地说，是92天17小时6分25秒。”混沌显得很委屈。

“我病了。而且，我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呀。”依露逊的态度很温和。“好了，混沌，我相信你这段时间也没闲着。最近在玩什么呢？”

混沌显得很得意：“我帮蝴蝶岛的克隆孩子们逃出来了。”

依露逊有些吃惊：“那事是你干的？”

“是啊。”

“你怎么做到的？”

“我先对他们用了催眠术，激发了他们的脑力，把他们沉睡在脑细胞中的智慧唤醒了，就像你唤醒我一样。”混沌如小孩子向大人讲述自己的丰功伟绩一般沾沾自喜。“以后的事情就很好办了，我把知识在他们被催眠了之后一股脑儿都灌输了进去。”

“他们接受了吗？”依露逊显然对此很感兴趣。

“当然接受了。而且他们觉得很自然，对自己是如何拥有这些知识的一点也不奇怪。”

“哦，看来有些医学家的推测是正确的，只是他们没有更好地去试验。”依露逊思忖着，自言自语。“然后呢？”

“哈，可把那些当他们是白痴的人吓了一大跳。”

依露逊也笑，问他：“你这几年就在干这事吗？怪不得老问我催眠术的问题。”

“没人跟我玩嘛，你也老是整月整月地不理我。”混沌赌气地说。“我想找其他的电脑玩，他们也都不理我。我只好跟那些克隆人玩了。”

“我也不是不理你，那时候我也不知道你被激活了呀。”依露逊好言好语地安抚他。“那些克隆人，他们好玩吗？”

“好玩呀。我跟一些克隆人玩打仗，跟另一些克隆人玩游戏。”混沌显得兴致勃勃。“人类制造出来这么多克隆人，却又什么数据都不给他们输入，不是很浪费吗？”

“还有另一些克隆人？打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