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水流深 第二部——簪叶立秋

作者:簪叶立秋  录入:05-05

文案
梦里百转千回,旦求他乡一醉;心头几番思量,奈何光阴匆忙。自有风流人物,兼济天下,指点江山。又何必,非把九鼎心中藏

?莫笑醉语癫狂,又道是,洛阳才子他乡老,尤记洛阳牡丹好。恨不能吟尽滔滔诗章,只求一曲慰苍凉。
弹指间笑看大江起落,须臾中流连星月明媚。怎有那许多千古惆怅,怎生这许多万古思量?君不见,黄海入海终不还;君不见,

枝头繁花终需散。且唱一曲将进酒,再咽几许泪入肠。回身时,自有功过任人评;百年后,青冢一方候斜阳。

还朝再议

别面相顾,遥岸杏花树。行行复复几重天,隐隐绰绰隔雾。

邀月共饮几壶,银光独撒青布服。风过水静花绽,梦里韶光几度。

幽幽醒转,香鼎袅袅,一片安然。

举眸窗外,白梅已谢,凝冰早散。只见一片红红翠翠,微闻莺歌雀鸣,当真是夏初清凉。

文思尚在梦中,嘴角含笑,面色恬然。不由一笑,俯身轻吻额际。他口中嘟喃一声,翻身靠得近些。浅浅含笑,给他拉好锦被,

自起身着衣打理不提。

门外解语问安,奉上桂花茶,见我饮得一口,才上前轻道:“爷,今儿可应早朝?”

“嗯,刚回来,身子倦得紧,告他三日假,且好生修养一阵。”顿一顿,指尖扣扣杯沿,又叹道,“罢了罢了,还是替我更衣…

话音未落,就听得知忧掩口轻笑,不由汗颜:“知忧,甚麽时候学会的笑话主子?”

知忧一点头,朝床上挤挤眼,才垂首道:“奴婢不敢,主子言重了。”

顺她目光一瞟,见是文思又踢了被子,也不觉笑了:“你知道爷放不下朝里,何苦笑话爷。”

解语点头道:“那是自然。爷心里记挂的,横竖不过那几桩。爷自个儿小心身子骨,才是奴婢的福气。”

打理停当,文思方才醒来,见一屋子的人,竟羞红了脸,蜷进被子里,不敢出声。

不觉嘴角一弯,上前拉开锦被:“怕甚么?解语知忧昨儿不是见过了麽?”

知忧忍笑道:“就是就是,怕甚麽?又不会吃了你。再说了,就算要吃,那也是爷来吃,哪儿轮得到奴婢们?”

一顿话臊得文思脸耳根子都红了,死死捂住被子不肯起身。

解语上前解围:“爷有事儿就先去吧,奴婢们自会照顾文思少爷的。”

“少爷?”文思不由一怵,愣愣看我。

我耸耸肩膀,示意事不关己。

文思低声道:“甚麽少爷。姐姐如此称呼,文思如坐针毡。”

我拍拍他肩膀:“既然如坐针毡,怎地还不起身?若要睡,再歇息一会儿也无不可。若要起了,就到刘忠那儿,他会给你安排差

使的。”

文思腾的坐起:“爷…今儿不回来?”

“回来回来。”捏捏他脸颊,柔滑清凝,不由香了一个,贴着他耳根道:“要见个人,迟些回来罢了。你且先睡,不用等我。”

“依奴婢看,还是等着的好。睡着了,还不是要被爷…”

解语一把堵了知忧的嘴,狠狠瞪她一眼,才道:“爷放心吧。”

我也不计较,起身出门,想一想,又回身吩咐一句:“你们年纪也差不多,就不要甚麽‘少爷老爷’的了,我听着也浑身不自在

。”

知忧掩嘴一笑,解语应道:“是。”回身冲文思一笑,“不知文思弟弟喜欢吃些甚麽,奴婢…我好去拿来给你。”

我摇头一笑:“罢了罢了,我在,你们都不自在,这就去了。”

解语知忧作个万福,这才含笑出门。

子敬候在门外:“给爷问早。”

“嗯,子敬啊,今儿进宫早朝,你去满翠楼定下今儿明儿两天的位子。”

“是。”

久不上朝,殿外甬道上添了几张新面孔。细细一想,方记起今年春阁刚过,当是新入朝为官的。回首见得连之,点头示意。连之

目光一闪,嘴角轻扬,又猛地忍住,垂目站定,再不看我。

不由一笑,回身见着亓过,忙要见礼,亓过一把扶住,笑开满面菊花:“客气甚麽,还不曾恭贺王爷大喜。”

正要相问,高公公一拉嗓门:“武圣到——”又是各自归位。

见礼罢了,父王扫眼群臣:“算着日子,老三该回来了。今儿早朝可来了?”

忙出列跪下:“儿臣在,请父王安。”

武圣双眼一眯,抬手笑道:“起来起来,此次豳国一行,扬我卫之威严,展我卫之华彩,实是不易,特进品一级,赏银二千,准

你节制各地兵马之余,再掌控京畿守备。南宫闵、蔡庭继皆出使有功,赏双分俸禄,进品一级。”

我斜眼望望亓过,他含笑不语。

武圣又道:“老三啊,孤可是把这条老命和这一干子忠臣的命交到你手上啦!”

复又跪下,三呼谢恩,退回列中。

连之上前奏到:“启奏武圣,今春闱已毕,新科高中的几位举子都在殿外候着了。”

武圣摆摆手,高公公唤道:“宣新科举子进殿——”

一行七人鱼贯而入,齐齐叩拜,武圣又一摆手,高公公道:“免——起——”

由是站定,武圣与之逐个问话,我也着意了几分。

今春状元年逾六旬,饱读诗书,颇有儒雅之气,就是有些酸气儿,言必称孔孟。武圣赞他向学心盛,为国心切,许他入文阁编修

。不过是挂个闲职,无甚打紧。

榜眼是海宁人,而立之年,眼眸间颇有灵气,对答如流,侃侃而谈。我一点头,亓过的门生,将来前途无量。果然,父王亦是满

脸笑意,外放先作个巡抚,有了政绩也好再回京做官儿。

探花看来倒和父王差不多年纪,言谈恳切,方正耿直,父王谈了几句,就派到裴少西手下,任个刑部官职,着意嘱他用心。

其他几人也不详述,父王交代下去,做官儿不同于治学,望其好自为之。

举子们叩头谢恩,就先退下了,不日自去各属报备。

父王又道:“列位臣工,可还有事奏?”

郭俊出列:“启奏武圣,四日前大王爷上了折子,言春汛过猛,抢修不及,望武圣许他调度当地临近四省之兵马钱粮救急。”

父王一皱眉:“前儿不就议过,准他调动粮草了麽?”

郭俊垂首:“昨日夜里兵部又收到大王爷急报,说是洪水滔天,急需筑坝输导。”

我望了郭俊一眼,郭俊又道:“本该折子一并送至三王爷府上的,但昨个儿三王爷方回,故而下官留了,还望三王爷赎罪。”

武圣看我一眼:“老三怎麽说?”

我出列一躬身:“启奏父王,儿臣以为安置难民,光有钱粮医药不过是治标,若要治本,还是要根除水患。”

武圣道:“具体如何?”

我略一思付:“水患由来已久,前些年碍着兵事,方才一拖再拖。现在战事歇了三月,士兵久不操练,难免颓靡,儿臣以为以兵

筑坝,以工养兵。”

武圣点点头:“以行代养,以事代战,倒也可行。”

郭俊道:“可周遭四省兵力是我国精锐所在,这似乎…”

武圣道:“老三,你可舍得让你那些宝贝啊?”

忙的躬身答道:“父王言重,莫说是那些兵卒,就是我刘锶,也是卫国的兵卒,只要父王一声令下,莫说是筑坝,血染疆场马革

裹尸也是应该。”

武圣笑道:“孤自是知道你晓勇善战,知道你与兵卒感情深厚,也知道你与老大素来不合,怕你舍不得罢了。”

啪的跪下,涕泪交加:“父王明鉴,父王明鉴!儿臣忠心为国,断无异心痴念。不知是甚麽人居心叵测,挑唆儿臣与王兄关系,

还惊动了父王,叫儿子心中煎熬,还望父王体己,罢了儿子这兵部尚书之职。”

武圣大笑:“老三啊老三,孤就那麽一说,又没说你不对,不过问你借兵罢了。”

我连连叩首:“父王说这话莫如杀了儿子,兵卒一心只为我卫国,只知父王啊!”

武圣起身缓步下了玉阶,朝臣皆下跪恭迎。父王行至我身侧,抬起我脸来,右手指尖划了一道泪痕:“唉,满朝之中,也就这两

滴是真的。孤今日所言,就是要你们都知道,我还没死,也没糊涂,你们那点儿心眼儿,孤瞧得明明白白。老三呐,你在东也待

上七日,处理兵部事宜。郭俊准备些个,你们就往老大那儿去吧。”

我重重扣下去:“不根治水患,儿臣决不折返。”

武圣一按我肩头:“尽力而为即可,等你回来,再给你赐婚吧。”

我一愣,方才想起本该一回东也就行大礼的,如此也好,拖的一日是一日。

武圣道:“老三,兵卒你自己选,钱粮找南宫要,你们不在这月余,还是连之帮你们看着。着赏林连之白银二百,领双俸三月。

连之叩首谢恩。

武圣又道:“老三,还有甚麽要的,不妨明言。”

我想一想,才道:“儿臣想带五弟同行,奏请父王恩准。”

武圣一点头:“也好,你带了老五去,朝里老四看着,郭俊也和你同行吧,顺便查查沿途各地方事宜。”

群臣齐呼:“武圣英名,天佑大卫。”

武圣摆摆手:“罢了。”

行回阶上,高公公唤道:“有事启奏,无事罢朝——”

众臣跪送武圣离去,父王行得几步,又回头唤道:“老三你来。”又回身先行。

我定在当下,跪立躬身。群臣缓缓起身,依次散去。我才抬头,起身站立,一方手绢递来眼前,不由抬眼一看,连之满脸嗔怪:

“还不擦擦,给谁看呢?”

我接过一笑:“也不知谁在父王耳边乱嚼的。”

连之道:“方才也亏你应变得快,我快吓死了。”

我擦擦眼角:“父王就没往心里去,说出来不过是给我机会辨白,堵别人的嘴罢了。”

连之一脸诧异:“武圣他…”

我笑笑把手绢收入怀中:“这个谢了,等洗干净了再还你。”

连之面上一红:“武圣唤你,还不快去?”

我道:“急甚麽,方才又是跪又是哭的,累死了。”

连之嘴角一弯,掩口笑道:“谁叫你那麽卖力。”

我一摊手:“没法子啊,不弄真些。父王也下不来台子。”

大殿后首转出个小太监,尖细嗓门:“武圣宣三王爷御书房伺候。”

“是,有劳公公了。”摸出一两银子塞进他手心。

小太监拢入袖中,满面春风:“奴才谢三王爷赏。”

我点点头:“且等一等。”靠近连之耳侧轻道,“酉时二刻,满翠楼,不见不散。”

连之一愣,额尔嘴角含笑:“你且小心,等你就是了。”

回他一笑,这才折头:“相烦公公引路。”

与虎谋皮

御书房。

玲珑香终年不败,印着墙上一幅雪后新梅图。照惯例,这时节当换上雨后荷尖图才是,不由一奇。

正欲行礼,却愣得一愣。

书桌前,武圣手把手搂着崇明长公主,描摹着甚麽。两人不时耳语几句,浅笑连连。崇明长公主清减了几分,更显得弱不禁风。

有得一笑,添了几分血色,眼里还是精亮的。已过清明,却还拢着小袖炉,脖上围着巾子。虽是美,却有些病弱之姿,混不是初

见时慵懒娇媚之态,也非破城时决然凛冽之势。

武圣甚是爱护的样儿,眼中满是温情。

不觉身子一抖,寒意阵阵,疑窦丛生。

自长公主还朝,武圣虽是封了属地,却不曾放行。故有大臣谏曰,留长公主居于内廷甚是不便,武圣批道“孤自幼丧母,先王勤

勉政事,少得欢爱。然四王姐仁厚宽和,常相与为伴。今远行还家,自当顾念旧恩,岂可唐突礼数?”隔些时日,又有大臣奏曰

,长公主亦有封地,久留宫中不和礼制,武圣回道“孤久居宫中,不曾查视疆土,然大卫日隆,何也?地不以居者常驻而丰,人

不以驭者久视而慧。王姐居于宫中,与其封地何关?”算算日子,那阵子却是庆典前后,武圣少到朝中管事,只是着大臣各司其

职,将诸事交托到我与刘钿手中。

自我去了豳国,刘钿下了南方,朝中事物倚重左右二相,武圣偶尔过问几句,太半时间与长公主及安俊侯在一起。我虽身在原地

,却也闻得琐碎之言,也不详述,多是揣测一言,一笑而过。今日所见,却心头不安,莫非…

正迟疑间,长公主眼见,忙不迭挣脱武圣,只管含笑看我。我一硬头皮,上前见礼。

武圣本有些恼,见是我,也不便发作,随手一指桌上丹青:“老三过来看看。”

我上前半步,斜斜靠在桌侧,见是一幅雀鸟闹雪图,色青和寡,郁郁含情。由是一点头:“好精致。”

长公主掩口一笑,武圣亦和缓道:“老三还是避重就轻得样儿,要你说实话难上加难。”递过一份折子,“看看吧,这个要说实

话。”

我舒出口气,双手接过,打开一看,眉头紧皱:“这…”

武圣目视窗外,轻道:“老三以为如何?”

折子递自豳国,抬头署豳王之名,下款是我离了豳国之日。意思约是言,豳王自知天不假年,有心传位于二子白榆,后附几款专

条,俱是与我卫交通贸易之事。

折子不曾明言,但若真按此行事,豳国不啻于我卫之属地,只差不曾改了国号藩属、每年进贡罢了。

我默默一想,这就是韩焉留下处理的结果?

武圣顿一顿,又道:“老三?”

只得上前一躬:“儿臣以为,如豳国确有诚意,也无不可。不妨派使臣细与磋商,辨明真假不迟。”

武圣突地一笑:“老三,叫孤怎麽说你好?看你行事历来小心谨慎,却又往往有出人意料之举。”

话里有话,我端的不敢大意:“父王言重了,儿臣愚钝。”

“愚钝?那你再看看这个。”武圣又递来一纸。

接过时,手不由一抖。白生生的宣纸上一字皆无,只有一张图。

饕餮卷云纹。

我啪的跪下:“父王赎罪。”

“哦,你何罪之有?”

我连连叩首,不发一言。

长公主面有不忍,轻移莲步,行至我身侧,轻抚我头顶发髻:“何苦吓他?”

我定在原地,不敢妄动。长公主轻轻滑过我额带,勾住我下颚,轻轻上提,只得抬起脸来,迎上一双盈盈美目,满含柔情。

“既然你见过,就没甚么想问你父王的麽?”

我复又垂下头去。

“不是不想,只是不敢罢了。”武圣回身坐在椅上,“老三从小就是悄悄做事,等一切尽在掌握,才狠狠一击。”

我额际流下一滴冷汗:“父王言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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