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你不说清楚我就不上来”
关键时刻,林修的倔脾气又不看时机地发作。
“林修!”
陆明涛意识到极度绷紧的手腕已经无法再撑下去,阿展死死攥着他一只胳膊,机舱里的几个保镖已准备好器械营救,但因为林修的不配合,根本无法展开救缓,他知道阿展也已经到了极限,他低头望着这个死到临头还不知天高地厚的男孩,无奈地叹口气,说:“如果你想死,那好,我就陪你一起死好了”
阿展突然感到手上一轻,他大惊失色,“陆总!”
两人像断了线的风筝从天而降,广场上的人群发出“哗——!”的一声惊呼,他们看着这一大一小的两个人在空中坠落,令他们难以置信地是那个男人下坠时竟然快速地紧紧抱着男孩,黑色的风衣在空中展开尤如巨大的羽翼,而他,紧紧拥抱着他。
风声在耳边呼啸刮过,头脑却是异常清醒,男人贴着他的耳际,吐出的话温柔而沉静:“傻瓜,你永远是我的”
他抿紧唇,压不住胸口阵阵哽痛。
明涛。
他紧紧抱着他,闭着眼,这难道就是我们相爱的终点——末路。
空中直落间,他抱着最爱的男人,幸福的,颤抖的,笑了,也许就这样死去,也未尝不可,不必追究过往,不必怨恨过去,我们到了哪里,天堂或是地狱,都能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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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哗——啦”,他忽然睁开眼,发现陆明涛单手抱着他,另一只手抓着大厦周围数条彩灯绳,他借着冲击力荡到相邻的商业大楼中段,临近窗口时猛然将林修甩进房内。
“明涛!”
在落地的那一刹那,他看着陆明涛从眼前晃了出去,在巨大的窗框里,他整个人映在楼宇间的空中,还是那张扑克脸,还是那么沉静,微拧着眉,一如当初相见时的那一刻,他正渐渐远离他而去,极速向下坠落,他张大了嘴,想大叫,但很快被落地时的撞击力所淹没。
明涛。
他重重摔在房间里的地上,黑暗中,他只在心里念出了这个名字。
第六十九章
眼睛睁开时,他看见一片洁白,耳边滴嗒作响地点滴声提醒了他自己的处境,他艰难地挪动身体,张嘴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明涛在哪,他在哪?”
薇薇安望望周扬,他低头没有说话,薇薇安坐在他身边,说:“小修,你头部受了点脑振荡,没什么大事,不过要好好休息,再睡一会吧,我给你去准备午饭”
“等等,薇薇安,你一定知道明涛在哪吧,你告诉我,他现在怎么样了,他在哪?带我去见他,我想见他,你带我去找他好不好”
薇薇安背过身深深吸着鼻子,林修扯过她,问:“是不是明涛出什么事了,你快说啊,是不是?”
“哪有,才没有呢,你别想太多”
“可你为什么要哭呢?”
“我……我哪有哭啊,没有啊”
薇薇安忙擦擦眼,林修苦笑,“你的眼妆都糊了,还说没有哭
一定是明涛出事了,你别瞒我,我今天一定要见到他”
薇薇安为难地看看周扬,他走到林修面前,按着他肩膀,说:“他还不能见你,你先休息吧,等他能见你时,我自然会带你去找他的”
肩上的手再次按按,他明白,这是种安慰,他没有再问下去,静静地坐在病床上听着门合上。
明涛,你在哪?
他蜷缩在被子里,咬住被角,枕巾凉凉的,湿了一片。
明涛,他们不让我见你,可我必须要见到你,不让我见,我就自己去把你挖出来,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啊呸,大吉利是,我一定要找到你!
他拔掉针头静手静脚地下床,走出病房门时,他也不知道该往哪去找陆明涛,瞧见一个还长的过得去女护士,他问:“美女,请问你们这有没有一个跟我同时送进医院的男人,穿着黑风衣,从楼上摔下来又没摔死的,有没有啊?”
女护士想了想,说:“有啊,在那边”
“啊,你赶紧带我去”
他匆匆地跟着女护士走到尽头的一间病房,刚进门里就闻到一股异味,他忍着内心的不安,拉开挂在屋子中间的白帘,“哗啦”,他看见了他——确切的说,是看见一个人身上盖着白布,而且是从头盖到脚的那种。
静默了一分钟,他突地转过身冲到门口抓住女护士的手,厉声问:“这就是那个男人?不是说没摔死吗”
女护士不耐烦推开他,“有什么奇怪,早上还活着呢,估计是刚死的吧,从那么高的楼摔下来不死才叫怪呢”
“可是……可是你刚才明明说他没有死的,是你说的,你不能骗我,快点叫医生来把他救活,快点!”
“啊……咳咳咳……你这死孩子,快放手!”
林修松开她衣领,他躬着身子,几乎想跪下来求她,“你救救他吧,求你了,求你了,你要对你说的话负责,他没死,你不能对个孩子撒谎,我会报复你的!”
他突然又抓住她肩膀,女护士被他吓的脸色苍白,抖嗦嗦地问:“我怎么知道他今天会死啊,昨天送来时还没断气呢,这个,生死由命,富贵在天,你……你节哀顺变吧”
说完,她赶紧缩着脖子扭头就跑了。
林修像被人抽空似的无力地靠在门边,他没办法了,他好想哭,脑海里一一再现当时的情景,如果当时他能够听陆明涛的话,好好听他解释解释,那么现在,就算是针锋相对也好,不可饶恕也好,那怕是两人痛快的打一架,也比现在要强上一百倍,他不想他死,他不想看不到他,这个恶男,你怎么就这么容易死了?!
他转身冲到床前,含着泪水冲床上盖着白布的人大喊:“快给我起来,你不是很了不起的吗?陆总裁,陆明涛,你不是很神气的吗?你给我起来,我还没找你算帐呢,快起来!”
床上的人一动不动。
他看着自己的泪水一点一点滴滴嗒嗒地掉落在白布上。
他放软了声音,跪在床前,“明涛,你起来好吗,我有好多问题要问你,你快起来告诉我好吗,我听话,我现在就在你床边,你说什么我都听,你起来好吗,明涛”
手抓紧白布,他埋下头,“呜呜呜”地哭了,明涛,我好悔,好悔。
这时,门外走进几个人,一个年青人疑惑地拍拍跪在床前哭泣的林修,“哎,你谁啊,干嘛趴我爷爷身上”
呃?!你爷爷?!
林修猛地拉开白布,一张死气沉沉的苍老面容显露出来。他马上站起身,擦擦脸,“节哀顺变节哀顺变”
就知道这恶男没这么容易死翘,害我白伤心了一场。
他快步走回自己病房里,还没进门就听见周扬在打手机,“嗯,好,那宾少我就不送你了,一路平安”
骆宾的电话?
他忽然想起骆宾曾说过的话:我跟明涛要去香港见老爷子,稍后会去英国渡假……
宾少这个时候走肯定有问题,那就证明一件事:陆明涛根本没死,而且也没事,从刚才的电话来看,他是跟宾少一起提前去英国了,哼,一定是这样。
他无奈地苦笑,陆明涛,你对我已经死心的吧,我这样伤你,你再怎么爱我,也终于是要放手了。
可我不能放过你!
他冲出医院,拦了辆出租车,“去机场!”
坐在车里,他目光炯炯,嘴角坚韧地抿着,明涛,既使你要了我的命,既使我仍不能明白这一切,既使我对你也有恨,可是,在对你的爱里,我已经无从选择,我不管过去究竟有怎样的真相,我认输了,我听话,我不能没有你!
他重重地捶着座垫,去他妈的重生,去他妈的爱情,去他妈的陆明涛,就算你是个混蛋,我也愿意当个笨蛋,就算是你让我完了蛋,我也不能让你就这样滚蛋!
车子一到机场,他立即跳下车,“哎,你没给钱啊”
林修懒得理,给钱?开什么玩笑,本爷没闲钱也没有闲功夫,他心里只有那个男人,那个混蛋。
“各位旅客,前往英国的航班即将检票,请旅客们尽快到登机口排队登机……”
林修急的满场乱转,他在哪?他在哪?情急之中,眼前不经意地一亮,是骆宾!这蓝眼美男太显眼,往哪一站都是万人瞩目,正好,省得好找,他跑过去一把抓住他的大衣,劈头就问:“宾少,陆明涛在哪?”
“小修,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应该在医院的吗?”
骆宾惊讶他的出现,“你伤还没好吧,就是皮外伤也要好好休息啊,快回去吧”
“你别装了,宾少,陆明涛在哪,是不是已经进了安检口,你叫他出来,我有话问他”
不等他回答,林修急燥地往安检厅望望,冷不丁地大喊:“陆明涛,你快出来,别想跑!再不出来我就冲进去了!”
骆宾急忙拦住他,说:“你别乱叫,他不在里面,谁跟你说他跟我一块,他没来,你搞错了”
“啊?他没跟你一起走,那他在哪?你快说,你一定知道,快告诉我?”
骆宾叹口气,“他受了重伤,现在不方便见你,过些时间再说吧”
“什么叫不方便见我?”林修气血噌地一下冲到头顶,他拉着骆宾的领带,咬牙切齿地说:“我告诉你,不管他变成什么样了,我都一定要见他,你再不说我就……我就勒死你”
说完,作势拉紧领带,正当骆宾无可奈何时,从他身后显出张笑脸,手拉开他,嘴角挂着挑衅的痞笑,挡在骆宾面前,“哎,小子,你可别碰我的人,你要勒死他,我可是第一个找你拼命”
解君毅揽着骆宾的肩,对方厌恶地闪开,他用劲又揽了回来,对林修说:“你想找陆明涛啊,说真的,现在还真不是时候,要不这样,等他想起你来时,你再去找他吧”
等他想起我?
林修的心一下掉进地底,脸都白了,他颤声问:“你说什么?什么叫等他想起我,他……他……”
“他不记得你了”
第七十章
他不记得我?!
这无疑是最狗血的剧情,林修愣了愣,随即哼笑几声,“你说什么,你以为这是中华卫视的八点档言情剧吗,呵呵,我可没心情看你们演戏”
“我说的是真的,你不信,我也没办法”
解君毅耸耸肩,揽着骆宾说:“小子,我不知道你跟宏大的林公子是什么关系,但我得跟你说,那富二代死了也好,他要不死,宏大迟早有天会被他搞垮”
林修一听就气,“你凭什么这么说?”
“小子,看你的样子应该认识他吧,他是什么人你也该多少知道点吧,不是说笑,就他那样的,在家享福还行,接手宏大?啧啧,不用半年就会倒闭掉,宏大的林老板早就对这个宝贝儿子头痛不已,私底下早就开始联系合作方,你可能不知道,林老板身体不行了,顶不了几年,他对这个宝贝儿子没抱多大希望,就算这富二代不死,宏大也迟早是陆氏的,不过是个时间问题而已,所以啊,小修,你也别恨明涛,他这么做并非心恨手辣,至于那个阿超,欠了陆氏组下属青堂的巨额高利贷,还不起,就拿林修的命做交换,我看他也是早想这富二代死吧,要不然哪有这样的朋友”
林修没有说话,解君毅的话他信,爸爸的身体确实是一年不如一年,可当时的他却依然不改夜夜醉生梦死的生活,无论母亲苦口婆心地劝了他几次他都没有半点悔过,他不是不知道父亲的病情,只是……他太不懂事了。
死了也好。
他转身,独自一个人慢慢走出机场,站在春初的阳光下,他只觉得心底凉凉的,走着走着,不知不觉中,眼前竟又是十字路口。
我该往哪里走?明涛,我什么都没有了,连你都没有了,你不记得我了吗?
他想起解君毅的话:他不记得你了。
不可能!你忘了谁都不能忘了我,我一定要找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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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数天,他都没有见到他。
同时,他一个人被周扬安排住在茶花山庄,周扬的解释是:过几天等明涛好点再让他见他。而这种安排无疑是让林修更为抓狂,他心里早就压不住难捱的想念,每天在空房子里转悠来转悠去,他站在窗前不止一百次对着漫山的山茶花树说话,喃喃自语,一个人碎碎念,他想,庙里和尚也许就是这样过的,可这苦行僧似的生活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这天傍晚,他终于忍不住自己打了车回到陆家大宅,他没有进门,而是躲在侧门墙边站着,不一会,熟悉的玛莎拉蒂停在门前,阿展下车匆匆走到后座拉开门,一只闪着碎钻高跟鞋的纤细长腿伸了出来,他霎时睁圆了眼,不会吧,这个女人是……是……竟然是魏雪!
他抓着墙,心口一点点在痛,不出所料,跟着魏雪身后出来的,正是他日思夜想的男人——陆明涛。
明涛,他真想喊出来,可他很快压住冲到喉口的声音,因为他很快发现,陆明涛正很有绅士风度地搂着魏雪的腰,笑容温和沉静,他还是那么冷俊,还是那么不动声色的微拧着眉,还是那么高大挺拔英气逼人,一切都没有改变,只是,怀里那个人不是他,而是她。
林修背贴着墙隐入暗处,他听见脚步声陆陆续续地走进屋里,其间不泛魏雪的娇声笑语,如铃声般的笑声此时竟像钢针似的深深扎进他耳里,心里,他的心被扎得千疮百孔,没法呼吸。
蹲在地上,抓着一把泥土狠狠捏碎,陆明涛,说什么不记得我,骗子,你们都是骗子!他仰起头靠着墙,明涛,你真的不想要我了,难为你想出这个法子来甩掉我,把我一个人抛到郊区里的茶花山庄,其实就是不想见到我,你要过正常的生活了,不会再继续跟我玩这种禁忌之恋,明涛,你曾经那么爱我,真的可以忘吗?
他歪下了头,想起过去的种种,自己在男人面前是那样的无法无天,从初次见面的嚣张到最后的生死别离,都不曾对这男人妥协过,他苦笑,好你个林修,不知天高地厚,不识好歹,终于把最宠你的人给逼跑了。
“你不能因为我爱你就可以这么放肆!”
冷夜里,他独缩在墙边一个人静静地想着,回忆着,明涛,我记得你说过的每一句话,是的,我把你对我爱当成的挡箭牌,我以为你会无止尽的爱我,可我没有想到,这份爱也是有限量的,它一旦被掏空,就不可能再给予,明涛,你是在惩罚我吗?
屋里又传来尖锐地高跟鞋声,听情形是魏雪要回去了,呵,那小明星不留这过夜么,他拽紧了裤角缓缓站起身,从侧边看,魏雪被陆明涛送出了门,临上车前还不忘啵一个,而林修则像个捉奸的原配,藏在墙边恨的牙痒痒,待陆明涛转身进屋时,他突然从屋旁跳出来。
“陆明涛!”
陆明涛被他吓了一跳,镇定后,疑惑地问:“你是谁?怎么在这?”
他直直走到他面前,抬头瞪着他,“我是谁,你不知道么?”
陆明涛冷笑,“我还真不知道你是谁,哪来的孩子,别告诉我你是迷路啊”,他转头对屋内的周扬喊:“周扬,这孩子你认识吗?怎么躲在陆家门外?你出来看看”
周扬走出来,看到林修也吃了一惊,陆明涛抬抬下巴,“这孩子认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