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九也赶紧上前检查了一番,发现幸运的是弹头都没有留在身体里面,一边指挥贺齐拿出准备好的血袋先挂上一袋血补充,这是最危险的一环,然后做了一番紧急处理。
“东哥,可以走了。其他的措施这里也做不了,条件太差,还是抓紧转移吧。”贺三确认人可以移动后,向贺东提议。
“好,马上走。”说着小心翼翼的把有吊针的手让贺三固定住,自己把阎启林整个包裹在那床旧棉被中,连脸都遮了起来,抱起他最重要的宝贝往外走。
对于几个救了人的中学生,最安全的办法就是带回去,找高级心理师给他们做催眠,抹去这段记忆,然后再用一些不显眼的方法给他们帮助,解决他们上学或者工作的难题。总之救了贺东的人,贺齐做了最好的处理,也保障了阎启林的消息不外泄。
不过在抹去记忆之前,贺齐已经做了详细的询问,知道他们也只是无意中在海岸边玩遇到了昏迷的人,年轻的生命总期待激情,对着一看就是枪伤的不明人士,这几个人胆大到敢背回学校,还偷入无人的学校医务室弄了些消炎药止血药纱布之类的给阎启林用。其中一人是工读生,和做门卫的爸爸就住在这地下室,每到放假,他爸爸就会到城里打临工,于是几个孩子放假后总会聚集到这里玩耍,地下室是他们的根据地。
“你们没有联系过其他人吧?”贺齐问道,他总觉得几个小孩的做法太过于老练。
他们面面相觑,一个看着是头的叫做勾子的人接了话:“我们几个月前见过他。”说到这里,还不好意思露出尴尬、羞涩的表情。其他几个也一样,不太敢直面贺齐,都略微偏了头。
贺齐一惊,考虑着是不是阎启林身份泄露了,等着几个人把话说完。
勾子接着说:“我们以前不懂事,跑到城里想去弄点零花钱,被他教训过。后来没有再去过了。他很厉害,都还被人打成这样,我们就没敢找警察,还好他今早醒过来了。”
刘清华补充了一下:“我们不要什么报酬,那次他放了我们,这次我们救他扯平了。”
说完还小小的挺了下没有胸肌的胸脯,惹得贺齐心底发笑了一把,还好是一场虚惊。
“小子们还挺讲义气的,这次谢谢你们了。在这里先休息一下,等下有人来叫你们吃中饭。”
关于报酬和保密相关的,贺齐也没点明,这都是要洗去的记忆,他汇总完自己要知道的就行了。
阎家私人医院的秘密手术室里,荣柯和贺东一人呆在门的一边,占了两个首位坐着看着,里面贺九正在做更细致的伤口处理手术,海水里毕竟浸泡过,甚至因为没有及时救治扩散了。
过了差不多两个小时贺九才出来,告知危险基本已经解除,只看人什么时候能醒过来就没问题了,没醒之前要注意是否会再并发炎症,护士很快把人换到了病房。
秋玲会所两天后的祭奠照常进行,他们只是撤去一部分搜索的人,外面还是维持着人未找到的状态,这样由不得外人不相信,从此阎家在H市就真的成了历史了。
荣柯忙得团团转,哪怕知道小少爷找回来了也没办法留在他身边照看,要外出前,他絮絮叨叨的跟前跟后说了一堆怎么照顾他的话,一项项的列给贺东,也不怕他的黑脸了,完全没有自觉自己是个大灯泡,后来还是贺齐忍着贺东飞刀似地眼光,把他拉了出去,只留下一大包阎启林的换洗物品。
周围终于清静了,什么都不愿借人手的贺东才去打来温水,先细致轻柔的用毛巾给他擦脸,不知是输了血还是因为房间暖和了,他的唇色不那么紫了,却也没有恢复,是一种让人看了就很揪心的灰白色,憔悴的脸才短短两日就更显消瘦,几乎都看不出一点往日的俊朗,只觉得面对着他这毫无声息的样子,贺东的心脏像被人撅住不停的揉来揉去,一股子窒息的疼痛发不出去也停不下来。
换了一盆温水,贺东解开他上衣的扣子,轻薄的柔软的料子摊开在他身侧,两处明显的包扎让贺东心底一抽,指尖轻轻的描了轮廓,然后扭了毛巾从脖子处擦起。泡过的皮肤微微发皱发红,毛巾轻轻一抹都能留下印子,贺东只能小心了又小心,还担心他着凉,边上搭着一块毯子,擦一处掀开一处,阎启林身上多处青紫,应该是在哪里撞到摩擦到的,在苍白的肌肤上特别的刺眼。等全身檫完,贺东自己出了一身汗,也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因为怒气。
忙完这个,照着单子上说的拿起棉签沾水给人润了唇,再把此时能做的都做完,看着脸色缓和过来,眉头也微微放松的人,贺东才感到一阵虚弱,比起他以前枪林弹火中来去三五天不睡还累人的虚,手掌摩擦着他的肌肤,感受着血液里的脉动,微凉的体温,完好无缺的人,贺东悬在半空的心才落到了实处。
失而复得,再多的怨愤,再多的懊悔,再多的喜欢,再多的怒气,都要这个人醒来才能喷发,早中饭都没吃贺东也感觉不到饿,干脆脱了外衣也躺到了床上。床是特殊型号的,比一般医院的要大些,可以平躺两个大人,贺东还是很小心的不碰到伤口,把人锁在自己怀里,很快入睡了。
只休息了几个小时,毕竟心里放不下,贺东在晚饭时分醒了过来,怀里的人还是老样子没有动静,他用额头去碰了碰,也没有发烧的迹象,连眉头也没有蹙着了。贺东此时才敢留下一个如鸿毛般轻巧的吻,说不上为什么,人没有醒来贺东也憋着气,也只亲在额头一下,这脸色一点变动也没有,贺东凝视着,心底闪了一下什么,还是决定起来一趟。
在外面侯着的贺齐敲了门,端着晚饭进来,他知道这人不醒的话,估计自家老大不会出门。
贺九也跟进来,再次检查了一番,给伤口换了药。
“他体质很好,今晚不发烧的话,很快就能恢复了。”贺九看着病人说,脑子里对医学的自然喜爱,令他一时忘记了此地的不合时宜,“不过,真是命大,一般人的话流了这么多血又拖了这么长时间,很难在没输血前醒过来的,而且他的伤口收得很快,细胞新陈代谢能力很强,这种体质很少见啊。是什么原因造成的?……”
“老大一整天没吃饭,饿了吧,先吃饭,晚上还要守夜呢。”贺齐不着痕迹的挤开贺九,把餐盘放到一边的桌子上,扯了扯径自沉浸在求知欲里的某人,让他看看边上已经忍耐到极致的人,贺齐毫不怀疑如果此人再不停止他的叨念,估计他可以直接验证自己的细胞新陈代谢是否很强了。
“呃,老大,呵呵……”傻子似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贺九后退三步拉开安全距离,他一来这里人就找到了,没体会到其他人的惊吓,也就容易忘记这个人对自家老大的重要性。
默默的吃了饭,贺东让他们出去前又确认了一次:“今晚他会醒吗?”
“不管烧不烧,今晚都应该会醒来。他的体质很强。”虽然不想提,可贺九还是不得不照实说,他还打着注意等人伤好了私下联系看看能不能给他做个研究。生怕这点小心思给暴露了,贺九快步的跟着贺齐出去,带上了门。
这一晚,贺东一直警醒着,多次探查阎启林的体温,借着微弱的光看他是否会醒,可惜,直到贺九早上进来查房,人都没有醒过来的迹象。
荣柯怀疑的看着贺九,为了保密,哪怕在阎家的医院,也是接触的人越少越好,所以人接回来就交给贺九治疗了,这也是贺东的坚持。
“是不是你的医术不行?不然小少爷怎么还不醒?”
要说谁对阎启林的身体最了解,这里除了荣柯还真说不出第二个人,以前大小的伤,只要荣柯在身边都是他打理的,为了小少爷身体的调理,那五年用了多少药材他也很清楚,荣柯自己倒是没用,他是从小跟在老爷子身边就学了武术的,用不着也用不起那样昂贵的代价。
“什么意思你?难道我的诊断会错吗?不要说在这小小的地方,我的医术岂是……”贺九气愤了,这么小的手术,两枪都对穿而过,都没伤到要害,如果不是流血过多,还有发炎什么的,随便一个医学院的学生都能包扎好。
“别吵。你们都做自己的事情去。贺九再仔细检查一次,看看有没有漏了什么。会不会是撞到头?”
贺东也觉得奇怪,枪伤是他们最常遇到的伤口,他身边几人,各种枪伤都遇到过。
贺九上前,掀开纱布给大家看了看开始愈合的伤口,真的比昨天好多了,再查看了脑袋和身体各处,摇了摇头语气疑惑的说:“没有任何撞击的痕迹,身体上这些只是轻微的摩擦,他的皮肤敏感才显得恐怖,实际很快就会消掉。我也不清楚他为什么还不醒。”
身体各项指标都显示往好的方面发展,众人疑惑却也无法可施。
贺东问了会所处和李永强的情况,坚持不同意灵堂上挂起阎启林的照片,哪怕知道是要迷惑外界也不行,阎单魁的他没有立场阻止,也不想阻止,毕竟从他得知的情报推测出所有仇恨的根源都从老人身上开始的,有这个交代对阎启林是好事情。但是,他的心接受不了一张无情的黑白照片被人祭奠,他会出资出力让打捞和搜索维持一周后才撤掉,到那时大部分人也都默认阎启林死亡,去掉李永强这个仇敌的一切支脉,没有人能够再威胁到他。
荣柯其实也不愿意,如果可以的话,老爷子一个人的他也不想,怎么看怎么不吉利,要不是昏迷前老爷子坚持要如此,荣柯肯定不会配合。既然反抗不了贺东的强势,荣柯也顺应自己的心愿,只是一个人的拜祭。
贺东也就此让贺齐开始调整贺家人的分配,暗中要加强此处的警戒,流露出一旦发现危险苗头会立刻带人离开的迹象。
“贺当家,我是不会同意你在小少爷没醒来之前带他离开的。至于小少爷醒了之后是否跟你走,我管不了。”看他们的意思要把人带走,荣柯是无论如何不会答应的,别说老爷子不能移动,就是能移动也不行,小少爷没醒来之前谁也不能为他做决定,这个地方他认为足够安全了,妥协了一次不表示此次都会妥协。
贺东坐在床边上,听了这话回头看了他一眼,这几日他对阎启林身边的这个跟班很有改观,可也仅此而已,带不带人走他从阎启林的身体出发,“李永强的事情结束前,暂时我不会走。”
摆了手让他们出去,制止了贺齐的插话。贺东知道他要说的是中东那边的谈判,自己这一走贺一的身份压不住,谈判有点艰难,主要还是自己新上任,贺家里有些老家伙总要出头指手画脚。大家族的通病,贺东暗自早就留意了不少人的心思。
这回好在阎启林回到眼皮子底下,否则自己身份暴露就怕把他牵连了。戒指上的定位检测是一次性用品,花费巨大很不合算的产品,就这么使用了,贺东叹了口气,以后还是不用这个方法了,毕竟也是有一定危险的,万一被谁窃去定位密码,反倒惹祸上身。
他想着等把贺家精英撤出去一大部分后,那些虎视眈眈的黑手是不是要出动了?这里在荣柯眼里够安全,在贺东眼里却有很多不足,只是这人为什么不醒呢?
还有那昏睡的老人,昏睡时间越长越危险,和阎启林情况又不同,如果再不醒来,说不定哪天就这样再也醒不过来了。贺东有点后悔上次来时没抽空拜访一下,以为来日方长,谁知一念之差就错过了,可见要做任何事情都不要犹豫,免得徒留遗憾。
第三十七章
祭奠在隆重而哀痛中顺利结束,没有谁敢在这里捣乱,人群散去,阎家消失在历史的洪流中,只留下无数个让人津津乐道的传奇和谈资。
H市的腥风血雨被一扇门关在外面,不论是荣柯还是贺东都不再理会,唯一还在他们监控下的就是李永强。
贺东眼神余光撇到心腹三人陆续走入病房,还是没转身,他的眉已经两天没舒展开,周身的阴霾有越来越浓重之感,看着躺在床上置身事外般一睡不醒的人,声音平平的问道:“人带回来了?”
“是的。李永强还真是条泥鳅,这样都能找到办法跑路。”贺齐不无赞叹的说。
贺三一如既往的不多言:“压到审讯室了。”
只有贺九,也许是这两天受到医术的质疑过多,心情不怎么好,苦着个脸点了下头。
贺齐看了看身边几个人,才在外面动作一番舒解了下身手的爽快劲如泄气的皮球呼的没了,他也很无力,床上这人外伤眼见着收口了,明明没有任何其他创伤,可人就能安安稳稳躺那里,也不管自己老大放下多少重要工作在这小地方窝着陪着,这事情都惊动老大家里的太上皇了。
这房间太压抑了,贺齐用指头戳了戳身边的贺九,小声的问道:“要不要调点仪器过来再检查看看?”
贺九翻了个白眼,这医院虽说是私人的,可仪器设备都是尖端配备,自己到了这里一点忙没帮上,本来就够郁闷的了,拍开贺齐的手指,没理睬他。
门被人猛一下推开,要撞到墙时又被来人一把抓住,气昏了头的荣柯并不想发怒的,可他还是忍不住了。
“谁让你们擅自行动的!”看着是对所有人说话,不过在场的人都知道,他双眼里喷着火呢,只冲着贺东背影而去。
贺东这才转回身,一贯挂着微笑的面容此刻下巴隐隐泛着青色胡茬,眼神冷漠得有点吓人,谁都看得出他已隐忍到了极点。
他的声音犹如冬日里的冰凌那边,毫不给人质疑的余地:“李永强这个人我接手了。”这句话说完也不再解释。
贺齐知道他的性子,对不相关的人难得有耐性周旋,何况现下这种情况。他和荣柯多次交流,比起其他人都要更熟悉,于是尽量和气的解释道:“李永强狡猾多端,他绑架了一个人的独子,让那人帮他准备了小船准备出逃时我们把他抓了回来。这也是他孤注一掷的最后一搏了,再放任他在外面也没有太大意义,不信你去审讯室看看他现在的样子。而且,”贺齐回头看了下病床,声音也低沉了一点:“他真的不想自己动手报仇吗?”
荣柯一凛,怒火也灭下去了,心底黯然。哪里会不想自己报仇,要不是小玉的情况泄露了,小少爷就不会受伤,这后面折磨李永强的猫捉老鼠的游戏,他肯定会全程参与,到最后亲自动手报仇,这本来就是计划中的一部分,可现在……
“那你们什么意思?难道你们要动手杀了他?”荣柯生气贺家人的干涉和霸道,一声不吭就把李永强抓了回来,而且途中自己的人还和他们起了冲突。
贺齐他们三个面面相觑,无法回答,说实话,老大最后什么意思他们也猜不出来,看样子也不像要动手,正不知道如何回答时,贺东说话了:“不会。这件事你们不要插手,人看牢就行。”
大家都是一头雾水,都没想到事情怎么就发展成这样了。贺家人呆在这为了不泄露阎启林相关的点滴信息,都有点局促的放不开手脚,还不能外出,地方也不大,氛围压抑得很,好不容易抓了个人什么手段都没使上,又给叫停了。
似乎知道他们的心思,贺东的声音含着些让人琢磨不透的意味:“不会很久了,他的仇自己报。好了,你们出去吧,暂时不要进来了。”
荣柯心里一震,这声音里带着深沉的疲倦,还有点破釜沉舟的感觉,令人无法反抗。
几个人沉默的鱼贯而出,彼此眼神交流着疑惑,走回荣柯给他们准备的办公室。
病房里灯光再好也照不亮人的心,贺东确实忍耐到了极限,他从一开始就很欣赏这个人,更是一次次被他多变的身姿吸引,每一次遇见都加深了心底的怜惜,出生黑道世界的他第一次这样毫无芥蒂的全身心信任并愿意关爱一个人,可看看这个人给了他一份什么样的回应——一个懦夫,一个完全没有自我的人,一个接受不了现实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