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泪 上+番外——羽大娘

作者:羽大娘  录入:06-26

「夫人,敏儿只是在山上研修师傅留下来的医书,想赶紧把自己的医术练好,以后对列家也好尽分心。」

「敏儿,你若坚持随着吕先生走军医这条路,我不拦你。我早把你当作自己儿子一般,你若有别的规划或者想法,大可放手去做,不一定非进列家军不可。我这么说,你能理解吗?」

列家军,但凡男儿都以自己身为列家军的一份子为荣,然而列家军,却也是一条浴血的不归路。成者或许封赏不断;败者……却只有一死……

身为列辰的妻子、列家的主母、丹扬等人的母亲、媳妇们的婆婆……

她其实不愿见到自己的儿子、甚至被她如儿子一般养育成人的纪敏,走入列家军的军营。只是她劝了、阻了,可也一次又一次输给了列家人身体里的热血,一次又一次看着自己的儿子义无反顾地入伍为军。

丹毓如此、丹扬如此、丹郡如此……

就连本来打定入朝当文官的二子丹齐,最终还是选择了同样的路,同样地……披上了列家军的军袍。

只剩下堪称集列家顽劣血统大成的幼子丹弓,一如他哥哥们踏入军营的坚决,列丹弓也坚决死都不当兵不入军队。

「只是这孩子又能坚持多久?」列夫人笑笑。

她尊重每个孩子的决定,可她也清楚知道,只要这世道继续沉沦,那么列丹弓口中所谓的坚持,也将动摇。倘若恰巧撞上一个能让那顽劣份子打心底折服的人,那么为这个国家、为黎民百姓、为那「天下太平」四字洒落最多热血的人,也将是她这最小的儿子——列丹弓。

「敏儿,我知道你心里有事。」列夫人看着纪敏瞬间惨白的脸,温柔笑笑。「若哪天你愿意了,希望你能告诉我,能答应吗?」

「夫人……」纪敏互握的指尖因羞愧而发颤,应了个他绝无可能兑现的诺言。「好……纪敏答应您……」

列夫人的笑容,依然是那么温柔。

不是有一句话是这么说的——知子,莫若母?

纵使没有血缘羁绊,却也是她一路看大的孩子,做为一个母亲,她岂会看不出纪敏眼里的痛苦与自责。不仅如此,她也知道这孩子苦恼之事为何,但这事毕竟牵涉到另一个孩子,所以她只能默默地站在孩子们的背后,为他们挡去身后风雨,却不干涉,这命运转轮的推动。

一如每一个儿子跨入列家军帐后,她守着他们的媳妇、看顾他们的幸福,却不会干涉儿子们的决定。人的一生,仅此一回,该如何过,惟有那人自己才有选择的权利。

「敏儿,永远也别忘了,这里,就是你的家。」

列夫人离开前,握着纪敏的双手说了这么一句,一句让列丹扬回到厅堂时便见纪敏泪流满面的话。

******

「你……哭了?」

以指抹去纪敏脸颊上不停滚落的泪水,列丹扬满胸说不出是什么的感觉。只觉得他的心脏,像是被人用手狠狠紧握,疼的厉害。纪敏脸上的每一滴泪,就彷佛是催动狠握心脏的那只手,每落下一滴泪,他的心就被重重攒痛一回。

「别哭了,敏儿……」不自觉地,列丹扬的眼里,也泛着泪光。「你一哭,我的心就好痛。」

「笨蛋笨蛋笨蛋——」

扑入列丹扬的胸膛,放纵自己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

疼惜揉揉纪敏的发顶,列丹扬深深吸气,道出他藏了半年多的疑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这半年多来,我觉得你待在山上其实是要躲我。如果我惹你不开心,我让你骂、让你打,若你不想看到我,我马上搬去军营。可是……敏儿你回来住好不好?我爹我娘、我们大家,还有我,都很担心你。」

「呜……」推开打算将他抱紧的列丹扬,抹着泪奔出将军府。

被留下的列丹扬,愣愣看着又一次变得空荡荡的双手,小时候一幕场景骤然闪过脑海——

相似的场景、一样的心痛、不一样的……领悟……

原来,空荡荡的不是他的手,却是他的心。

原来,离开纪敏后觉得失落惆怅的,也是他的心。

原来,任他打骂却不还手、以为把纪敏当作弟弟疼爱却又觉得哪里突兀的,还是他的心。

弟弟的位置,从来都没给过纪敏;另一个位置,却早在连自己也说不清的时候,已为他一人保留。

也许,在那双透着不安与惶恐的小手被母亲交放在他手上时,某个位置,便已决定了它的主人——一个,名为「情人」的位置。

有时候,一件事情能否参透,得花上数十年或一辈子;有时候,仅在转念之间。

无意识中,两条腿已有了自己的意志,随着纪敏离去的方向拔腿追去,还差点撞飞刚从门外走来的列丹齐和列丹弓。

「哇塞,哥疯啦?差点没被他撞飞。」列丹弓抚着胸口对着三哥的背影抗议。

「这笨蛋总算是想通了。」列丹齐笑得一脸兴味,摸摸下巴满脑子大转歪主意。

「二哥,你说三哥想通啥?」

「情哪!」

「情?」列丹弓挤眉弄眼,作势要吐。「恶,不会吧?连三哥也沦陷了吗?」

呜呜呜,他好可怜,想他大好少年才刚历经被娘亲扔出去周游列国、刚从坏蛋师傅手中告假回家瞧瞧自家兄弟,结果不但要被大哥大嫂的鹣鲽情深弄得头皮发毛,现在可好?连三哥也要跟未来的三嫂在他面前亲亲爱爱的,是打算恶死他吗?可恶!

拜托,能不能饶了他啊?

「你小子罗嗦什么?丹扬这木头脑子好不容易开窍,当然要好好玩弄一番,不然怎么对得起老被他满屋子追着打的咱俩?」

「耶?是这样吗?」列丹弓挠头,道:「也对!现在我还打不赢三哥,换个法子整死他也不错。」

「你看我说的对吧!」

「嘿嘿嘿,不愧是最阴险卑鄙奸诈无耻手段下贱不入流的二哥,可是你能不能告诉我,我未来的大嫂到底是谁啊?」列丹弓兴奋搓手,脑子里转出不下二十个能藉机欺负三哥的馊主意。

「我问你,丹扬打赢后,回来第一个先去看谁?」

「你当我白痴啊?当然是纪敏纪大哥罗!虽说我搜集情报的功力跟二哥你还差了那么一咪咪,不过这种事就算不靠情报也知道好不好?三哥第一时间没回家来,自然是先跑去山上找纪哥罗!咦咦咦咦咦咦……你等等,难道说我未来的三三三三嫂……是是是是……是纪纪纪纪、纪哥?痛!二哥你干嘛揍我?唔唔唔——」

才刚喊痛就被列丹齐捂住嘴,还被威胁瞪着。「闭嘴,这叫天机不可泄漏,这件事情你要是敢在爹娘面前碎嘴,害丹扬不幸福,哥我头一个揍你,知道吗?」

「嗯嗯嗯。」列丹弓飞快点头,他可没那么坏,会去破坏三哥的幸福。

好啦好啦,他只是很惊讶三哥会喜欢上一个男人,不小心吃惊了一下嘛!

「哥,你认了?」

「认什么?」

「认了三哥……」列丹弓贼头贼脑朝四周瞧了一圈,压低声音悄声问:「就是三哥喜欢纪哥的这件事情啊?」

「你呢?」列丹齐负手环胸,一派轻松地反问:「你会因为这样觉得不耻?讨厌丹扬吗?」

「嗟!你当我是谁?」列丹弓挺起小胸膛,豪气道:「我可是很挺兄弟的耶!况且纪哥那么宠我,我还巴不得三哥早点把他娶进门,不然纪哥跟别人跑了,谁来替我收拾烂摊子?谁在我闹事时挡在娘前面帮我说情?谁会一面倒不分青红皂白偏心我啊?你说、你说啊?哼」

「——」列丹齐脸黑。

刚才也不晓得是谁用「阴险卑鄙奸诈无耻手段下贱不入流」这几个字标榜自己哥哥的?不好意思,他列丹齐自认还扛不上这等威名,反而眼前这个臭小子,倒把这「阴险卑鄙奸诈无耻手段下贱不入流」的精义,发挥得没有九成也有七成。

「臭小子,你就不要过几年后跟喜欢的姑娘亲亲我我得招人打。」列丹齐磨牙诅咒。

「哼!」列丹弓不屑甩头,鼻子喷气道:「开、玩、笑!本俊男可是要游走花丛,当个响当当的风流美男子,才不屑什么至死不渝的爱啊情的。」

「你最好说的出做得到。」白眼瞪。

「哼哼,走着瞧。」

多年后,某个被亲哥抖出陈年往事,导致帝王情人大吃飞醋被压在龙床上狠狠放纵整晚,隔天扶着腰冲回将军府找亲哥算帐的某人,深深记取了这道老祖宗的教训——

这做人哪!话不能说得太绝,小心自打嘴吧啊!

******

「敏……纪敏你等等我……」

一听后方传来熟悉的声音,而这声音的主人不巧就是他极想避之的列丹扬,纪敏心下一慌,哪还想得到自己虽从入了列府后,也跟着列老爷子和列家几个兄弟学了武艺,可他的身子骨本就不是习武的料,加上幼时惨痛的遭遇伤了身子骨,体力不好脚程自然也快不过身强体壮的列丹扬。

因此哪怕纪敏已加快了逃走的速度,却依然快不过列家武艺最好的列丹扬。

尤其列丹扬情急之下怕他转入什么暗巷失了他的身影,干脆旋身一纵,借力前扑,从纪敏头顶上越过,笔直落在纪敏前方挡其去路。

纪敏被这举动逼得不得不止住脚步,见列丹扬为追自己满头大汗很是心疼,顾不得自己脸上身上的汗发的比对方还多,举了袖子蹎脚替他抹去汗水,边喘着大气边骂。

「吁吁……你这笨蛋追……追什么追?天凉发汗你想得风寒吗?我辛辛苦苦栽种研制的草药,才不给自己找病的笨蛋用。吁……气……气死我了你……」

「你……你听我说……听我说……」

「你……」纪敏咽了口口水,心头悬起一片恐惧与不安。

看着纪敏眼里熟悉又不舍的恐惧与不安,列丹扬心疼地执起他的手,无视于两人正站在人潮往来频繁的大街上。

此刻,天地间所有的声音彷佛全都静止,除了彼此的呼吸,再也听不到别的声音。

身边所有的人,彷佛也都消失。

彼此眼中,只看到对方。

「敏儿,别露出这般眼神,别怕……也别不安……我不会扔下你、更不会放你一个人独自存活,相信我,我不会像你娘一样,舍下你自己离去。」

列丹扬的话,犹如划破毒瘤的刀,划出瘤里腐臭的浓汁、破出瘤里蚀人的毒。

就在列丹扬出兵争战前,纪敏发现自己对他的感情,已然超越了原本设定的手足之情,甚至连莫逆之友的情谊,也浅得无法填满他心中的这份感情。

他,爱上了同为男子的列丹扬。

这个真相,让他心慌、让他惧怕。

他怕这丑陋的真相一旦被其他人窥知,他将永远失去丹扬、更失去了对他而言比自己的命还重要的列家人。

恐惧与不安随着时间,逐渐凝成折磨人心的毒瘤,他的痛苦却无人可诉,只能怀抱这无法见光的毒瘤,避走山上,打算在未来,默默地一个军医的身分,守护着列家的人,与那骁勇善战世人推重的列家军。

所以在山上,他没日没夜地狂读医书,不只是医道、就连江湖流传的毒道他也痴了狂了地学。因为唯有在沉溺书本中的片刻,他才能短暂地,不去想起远方那个让他爱、却爱不得的男人。

他想把这份情小心收纳,收得深了,或许在那人回来后,还能像以前一样,是兄弟、是知己。

他收了,自认是收得极深,深得不会有任何破绽。

然而却忽略了,列丹扬就是他的破绽,无伦他收得多深,只要这男人出现,他的隐藏便有了破绽。

青骢将列丹扬带至他面前的那天,纪敏可悲地看清了这个事实,本想打发他回去后,留书告知老爷夫人,就说他要行医江湖锻链医术,要离开个三五年。

他想,半年不够,三五年也该够了。

毕竟按照列丹扬的年纪,三五年后肯定有了美娇娘,说不准连儿女也膝下成群。到时候回来看见他一家人和乐融洽,就能死心了。

只是一切计划,都被一个笨蛋打碎,扛包似地将他扛回列家。列家人的态度依旧、列夫人依然视他如子,一切一切都与他离开前无异,更让纪敏的羞愧自责、恐惧不安推到了最高点……

压垮一切的最后那根稻草,是列丹扬的拥抱……

所以,他跑了。

「纪敏,我爱你。我答应你,永远不舍下你离去,永远也不会。」

他被搂入宽阔又温暖的胸膛,在这个无人的世界里,他用自己心,感受到另一颗心的跳动。

『敏儿,娘希望你能遇到真心相许的人,与这人相伴一生。不要像娘亲一样,为贪富贵舍弃青梅恋人,宁愿委身当大富人家的小妾。到头来却碰上家道中落,财也没攀着、情也没留下。敏儿,娘走了,可千万别像娘一样,明明能拥有幸福却选择放手,最后只剩悔恨。』

纪敏的指尖,悄悄攀上列丹扬的背,惴惴不安地抓着他的衣。

想起了,娘亲临死前对他说的话。

他,值得拥抱幸福吗?

他,能够不再恐惧喜爱的人从他眼前消失、甚至死去?

他,可以抛去不安,因为有人会守在自己身边吗?

「我值得你爱吗,丹扬?我能够不再恐惧自己的亲人在眼前死去的命运吗?我可以抛去不安,因为你会在我身边吗?我……能够爱你吗?能吗?」

「能的,能的,纪敏你能的。」列丹扬埋首在纪敏肩窝,坚定许诺。

纪敏肩膀上的衣料,被男人的泪水打湿。

「丹扬,我爱你……好爱好爱你……」

他,终于有了爱人的勇气、有了被爱的权利,不再是一个只能蜷缩在角落,用目光奢求一份真心相伴的孤儿。

第40章

军帐里

插在列丹扬发中的指尖猛地一收,绷紧的身子随着下体的释放松缓僵硬的线条,纪敏面染潮红,喘气中挟着情欲方歇的湿热。

「我……我帮你……」

探向情人腰下的手被列丹扬轻握阻止,摇摇头,起身搂着纪敏松软的身子双双仰倒床禢。

「就当是罚我,早点歇息吧!」列丹扬往里边挪了些,拉过被褥盖在两人身上。

「我还不累,你说吧!」纪敏气息渐稳,右臂钻过列丹扬的后颈,将人一把搂来按在胸口。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列丹扬浅笑,手臂横过纪敏胸膛轻握着他的左肩,趴在情人身上。

「这次兴兵东夷,爹怕是……回不来了……」

这个想法,不只他们几个兄弟想过,也许连此番被徵调前往东夷的兵士们也想到了,故而近日军中人心惶惶。一场注定覆灭的仗要士兵们怎么打?一场师出无名有去无回的仗要将军们怎么打?

列丹扬越思面色越沉,松开放在纪敏肩上的手,攒了拳重重地击着床板,登时木板磅磅重击声于帐内回荡。

纪敏不阻不劝,由着列丹扬发泄心中怒气。

乱世逢明君,尤胜久旱逢甘霖。兴许就像大旱求雨,需向上苍奉献牲口为祭;欲求改朝换代得一明主,也须以鲜血献祭。

自幼随着列家兄弟一块儿长大,列辰便是他的父亲,眼睁睁看着自己最敬爱的人步步踏去黄泉路,心中之痛之急,如列火灼身,拍之不灭。然而你再痛再急,又能如何?

只要那御座上的人还稳当当地在那儿,他便是皇帝、便是真龙天子,金口玉言无人能驳。连自己的儿子都能流放赐毒,他会去在乎一个年近七旬的老将军吗?

列丹扬不知道的是,纪敏曾为此事找过楚云溪,问他皇帝为何要用这般手段舍弃一个曾追随他征战沙场开疆拓土,且有着赫赫战功的大将军?

推书 20234-04-20 :王子,仆役中(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