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也不打算伤害。
——一点挑战性都没有,齐爷可能会这么说。
其实齐爷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权利争斗有经验,管理手下有套路,称霸一方靠手段,上下疏通靠人脉,都是齐家人的专
精,玩儿起来当玩儿一样……
没得玩了,只能找点有意思的。
所以那天兢兢业业地把所有事务都处理完的齐爷才会随便问问有没有什么新鲜事,之后令人大跌眼镜地出现在小小一个门堂那里
。
被撞坏的院门,倒在地上的满背鲜血的男人。
最有意思的是,那个男人不激动,也不痛苦。他替旁边的男孩子挨打,疼得脸发白甚至哼不出声了,还是有那么点不在事件之中
的意思。
后来查问查问才知道,严格算来,这个男人确实不在事件之中。根本不干他的事。
不知道哪儿跑来的炮灰。就像年少砸人场子时,明明是和对方罩着酒吧的势力有所冲突,偏偏一个打工的侍应生窜上来不明所以
地硬要拦着,被狠狠地砸了两啤酒瓶子。或许有隐情吧,不过齐爷已经懒得想了,他对这个男人有那么点兴趣,就随着人情把他
要了过来。
男人女人没所谓,齐爷自己活得太肆无忌惮了,干脆就什么都没所谓了。
什么有所谓?叫私人医生有所谓。
齐厉传内线叫徐医生过来,一个消息传出去,千万个消息传回来。值得信任的消息互通的手下们纷纷询问贴身伺候的可怜人,齐
爷怎么大半夜的叫徐医生来,是受了伤还是不舒服,出了什么事?
正值壮年被人叫爷也就算了,好歹也是身份的象征。这么金贵着伺候,被像个垂死的老头子般的对待,岂不是让人心里不痛快?
才不,齐爷一点压力也没有,他的健康就是值得这么多人关注,他金贵得理所当然的,理所当然得有点过分。
没人觉得过分。
徐医生二十来岁,这个时候却已遵循养生之道早早睡下了,从被窝里爬起来,抱着私家的急救箱子跑来,就看齐爷主卧隔壁的客
房里,大床上伏着个男人。
剪开上衣,解下渗着血的绷带,果断擦干净上药缠绷带外加留下口服药,顺顺利利、一气呵成,之后徐医生准备闪人了。
“他伤得如何?”齐爷发话了,平平淡淡一个疑问句。
“不重。”徐医生认真斟酌,斟酌半天也就这么两个字。心底下有点忐忑,爷也是刀枪里打滚、闯荡时受过不少伤的人物了,怎
么会连伤得轻重程度都分不清了呢。
“他喝了不少酒,无妨?”
“没什么影响,齐爷放心。”徐医生松了口气,眼见齐厉一点头,立即闪身走人。
齐厉瞥了一眼床上的陆以华,合上门离开。
第三章
陆以华一早便醒了。
陌生的房间陌生的床,窗帘挂着遮去晨光,室内的昏暗令人看不出时辰,东寻西找一阵才想起左腕上戴着表,眯眼一看,已是六
点一刻,比平日晚了十五分钟。
酒醉误事,向来如此。晚起也便罢了,自己怕是一时回不了公司上班,真正令人生厌的是这不肯轻易休止的头痛,还有不知何时
被人重新处理好的伤口。
上身赤裸下穿长裤,伏在齐家的客床上睡得人事不知,自己还真是悠闲。
陆以华起了身去用清水抹了把脸,清醒下来之后无事可做,继续推测齐厉把自己带回家来的原因。他对自己有些兴趣,这点陆以
华是很清楚的,然而这个兴趣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兴趣,就不大好说了。齐厉这类人的内心,他之前从未妄加揣测过,只因为没有
必要。
你只要接受他们的结论和要求就好。内心所想,揣测了也无用,因为那并不是你揣测出来了就能左右的。
然而事到临头,难免不胡思乱想。想了又想,想不出个合理的一二三来,也就算了。
于是陈管家敲门之后进来,正看见昨天那个跟随齐爷而回的男人半裸着站在厚厚的鹅绒窗帘前发怔,也可以说得好听点,叫思考
。总之就是在昏暗的房间中唯一光线的来处,糊出一个极大极浓重的影子来。
这个男人的背影看着就让人觉得他很凉,不是冷,是比冷轻薄一些的凉。
清洌洌的。
难怪齐爷把这个男人带回本家养着,看意思是要长久住下来的。陈管家想着,面上不露声色地招呼:“陆先生,您醒了。”
陆以华回过头来,干净、俊秀、斯文,糅杂在一起,表情竟平淡。
陈管家因此以为这是个冷冷淡淡不好伺候的主儿,谁知男人一开口,语气温和有礼,面上也自然而然带着点程度适当的微笑:“
是,习惯早起了。”
倒是个知情知趣的,不给你冷脸,不过分热情,回你句话让你打个哈哈沉默也好接着话茬说下去也好,总之不让你难看。适合交
易场面上相见打个招呼的人物,既不适合交心为友,也不适合断交为敌,当不成缠缠绵绵体己知趣的情人,只怕连个逗人开心使
人发笑的掌心物件儿也不成。
齐爷把这么个客人带回家,难道是填上前几个暖床人的缺,换了口味?也没听说最近对男人有了兴趣啊……罢,上面的心思不用
他们伺候人的来猜,陈管家笑得一脸诚挚,解释道:“我是主宅的管家,姓陈,您叫我老陈就好。刚才齐爷估计您宿醉之后可能
早起,提前招呼我给您准备些日用的东西,免得不方便。没想您起得比料想还要早。”
“齐爷太客气了。”陆以华做做受宠若惊的姿态,把人往里请。眼看着管家指挥人一件件地搬东西:牙刷毛巾等等用具自不必言
,被褥毯子也一一换过,窗帘取下换洗,几人忙个不止,他就负责站一边看着表示自己满意至极。
“陆先生,醒酒的药。”
“陆先生,您可偏好黑白二色?”
“陆先生,这几件是从成衣店中购来,待人为您量完尺寸,才好重新定做。”
“陆先生……”
于是一上午也没落下个清闲,直把整个房间弄得面目全非、焕然一新,陈管家才带着几个佣人离开,走前还不忘提醒他中午到楼
下餐厅用午餐。
经这么一闹,陆以华也算知道自己大概是个什么身份了。之前去洗脸,洗手间里一片瓶瓶罐罐,各种香薰精油刺绣浴巾,一看便
知是有品位的女人用的。衣柜旁原是个梳妆台,同样是摆著名贵化妆品与香水,梳妆台上的首饰盒里,陈着数件价值非凡的首饰
。
然而最明显的还数衣柜与床边的柜子。衣柜中礼服便装挂得满满的,隔间中却是些性感惹火的衣饰,口味之大胆令人咋舌。床边
的柜子里则毫不避讳地放了些教人脸红心跳的情趣物件,直把陆以华逼得眼往天花板上瞄。
这主卧隔壁,最近的一间客房中住的是什么身份的人,不言而喻。
不用脑子想也知道了,这是齐爷无聊了有兴致之时,寻趣味的地方。
温玉满怀、柔情无限,齐厉正是好年纪,有名有利有权最可贵的是还有貌,养几个情人当然并不奇怪。就连方此辰遇上何煦之前
,也不是个干干净净的禁欲者。
但是他陆以华却是个有知识没实践的禁欲人士,各种片子看了不少,唯一一个想与之实践的,早就和别人实践去了,轮不上他觊
觎。
自嘲两句,分心继续对房间内各项摆设被迫发表意见。
于是梳妆台换作书柜,按他的心意放了些大部头的书来打发时间。衣柜也被收拾妥当,显得略有些空了。唯有床头那个柜子,动
也不是,不动也不是,陈管家满脸正直笑容地站在一边看着他等他发话,最终他只得说了一句:“那便先这样吧。”
——那便先这样吧。
不然呢?他也没奢望齐厉看到他给打得半死时忽然发觉这个人重义气有胆识要提拔他来为齐家打天下,也没奢望齐厉看到他在人
群中将一杯杯挡不下的酒饮尽时忽然发现自己身边少了这么一个能挡酒的人物于是把他收入麾下……
被人家要走,坐了人家的车,进了人家的屋子睡了人家的床——不对,是睡了人家客房的床,又要感激人家相当有人情味儿地给
自己上了药治了伤,该怎么办?
老老实实地以身相许吧,男的女的,人家都不在乎,自己还能在乎什么。
脱了衣服打开身体任由人家施为,耻辱之类的感觉,终究只是感觉……吧。陆以华捂了脸苦笑,笑意从指缝间透出来,干扁得很
,一戳也就都碎了。
不然呢?以死相抗,还是动之以理?
自己尚有双亲、好友,除了看开一切,静待事件发展之外,还能如何?
他此时想来,竟有心情替齐厉庆幸:齐厉若这么对待何煦,何煦定然宁死不从,把齐家闹得个天翻地覆,拼着玉石俱焚了,也不
要齐厉好过。如此一来,不是齐厉降不住何煦被他气个半死,便是何煦被齐厉施手段整得凄凄惨惨生无所恋,悲剧。
齐厉若要来的是方此辰的好友纪君扬呢?那更有意思,纪君扬是个有理智却也有骨气的,肯定从上车开始就冷着一张脸不甩任何
人,本着不理会不介意不反抗的原则和齐厉开始旷久冷战,直把齐家上上下下所有人都冻成冰棍才罢休,同悲剧。
……这样一想,齐爷不愧是齐爷,有大智慧。
直接挑了个最安全的带回家来,不闹事也不冻人的,就剩下这么个性格毫不出挑的陆以华了。为嘛?原因很简单,性格不起来,
没底气。
家庭条件很一般,并非受众人娇宠长大因而高贵自持,亦没有经历什么痛苦挫折变得坚强热血。能力不差,却甘心跟在方此辰身
边做颗黯淡的星子,出谋划策,奔走忙碌,一直站在那人身后未曾露出完整的面容来。
至于相貌……他眼不大下颔不够尖细,算不得可爱;眉不粗棱角不够分明,算不得英俊。
白皙、斯文、干净,至多算得上清俊而已。
称得上长得妙的,就只有那薄唇,意外地给他添上点说不清的意韵来。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于是陆以华对齐爷的第一个明确点的评价终于形成了:眼瞎!
第四章
整整一个下午,陆以华闷在房间里看看书听听歌,看进去多少听进去多少不知道,时间浑浑噩噩地就过去了。
中午和晚上用餐时都没遇见齐爷,他说不上松了一口气还是如何,反正吃得出滋味吃不出心情就是了。一桌子的精致菜肴,合着
上午厨子细细询问过他的口味轻重,相当人性化。最美的是点心,手掌大小的瓷碟里置着葡萄珠大小的各色软糯团子,一碟中只
放一个,晶晶莹莹好不剔透可爱,却把怕甜的他吃得脸都绿了,连忙推脱。陈管家在一旁笑啊笑地招待着,最后看他难得做出点
表情来,却是对着齐爷最欣赏的点心,更是止不住笑意泛上来。
陆以华对这种爱笑的长辈似的人物毫无办法,硬着头皮把一桌子菜好歹都尝了些评价了几句,终于等来一句“陆先生是否想回房
休息”的问话。
这就算是放他去了,陆以华自然点头应声,转身准备上楼。
却没想陈管家之前一直在等他开口问齐爷的去处,他至最终也没问。
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该知道的自然能知道,不该知道的问了不过是自找难看而已。陆以华心里把各个界限都把握得很是
清楚,这别墅包括前后庭院中的人都对他客气非常,然而没有一个人,是他得罪得起的。
进门之前,他始终感觉得到那带着探究意味的眼神一直在跟随着他,说不上恶意,但也并不柔和。针芒在背,刺得人发疼。
关上门随便拿起之前丢在桌子上的书放在掌心摸索,那是一本关于企业运作的专业书,厚,充满了机械化冰冷的术语、数据,读
起来总有一种在触摸金属的感觉,其实并非陆以华的爱好所在。
很久以前他就在看这样的书了,那时是为了方此辰。
方氏集团的少董,这背后意味了很多东西。想要名正言顺而并非依附性地留在离他最近的地方,至少要努力向着这个方面发展。
那时他成为一个对方此辰有用的存在,不止是亲密的朋友这样简单。
于是他又成功地成为了方此辰可靠的下属。
爱人?很快便另有其人。
陆以华抿起唇,合上书放回书柜中,试图回想在大学之前,遇到方此辰之前,他喜欢做什么。
想不出来,那时候的他,和很多同龄的男孩子一样,看看球赛,对大事发表一下幼稚的见解,看一些难懂的书来让女孩子觉得自
己有气质且与众不同,最多的还是为成绩奋斗,与父母闹些青春期的叛逆和桀骜来发泄莫名的不满。
现在他无事可做了。
于是找陈管家要来自己外衣口袋中的手机,打算联系一下父母和好友。
才一开机,就有几条短信顶进来,有当天在场的同事发来表示关心的短信、房地产的广告、提醒缴费的通知,和何煦的。
大意就是他没想到方此辰会这样做,他会尽快劝服方此辰来救陆以华回去,要他不要着急专心养伤。
天真,陆以华扫了一遍短信如此感叹,他恨自己不能同样天真。
方此辰明摆着是已经放弃他了,期待他顾念旧情来接他是没什么问题,期待他为了自己和齐爷撕破脸弄得企业受连累可就是太没
脑子了。至于何时才能回去……环视这间陈管家花了大把力气来重整的房间,陆以华知道,除非自己把齐爷惹怒然后死出去,不
然短时间是回不去了。
虽然说想要的都没留住,但是也还不能算是生无可恋,就这么贸贸然地把自己性命交代了,也不太值得。何况……说起来好笑,
他也并没有什么其他地方可去。他当初大学毕业刚进方氏,便贷款买房、每月辛苦还债,硬是把家安在了方此辰所在的高档小区
里,美其名曰相互照应。
现在可好,只要想到会看见方此辰,陆以华就牙疼。
牙一疼就心疼,没跑儿的。
跑也跑不了,还不知道齐爷到底要怎么处理他这号人,干脆安心住着,哪天看到齐爷了,小心应对就好,别无他法。
说曹操曹操就到,想齐爷齐爷就来,陆以华还站在书柜面前艰难抉择顺便发呆,就听见有人敲门,说齐爷回来了,在楼下用点心
,要他作陪。
整理整理仪表,挂上招牌笑容,陆以华下楼去了。今天他白衬衣加烟灰色长裤,背挺腰直,远远地从转角楼梯上下来时齐爷便一
眼打上他了,待他走近,意味不明地说了句“恢复得不错”。
这话听着就让人心里嘀咕,这个恢复指的到底是什么?自己那点儿破事,齐爷要是愿意费点时间弄清楚,肯定早就知道得比自己
还全面了,但齐爷要是没这个时间管他之前身上发生了点什么呢,自然就是问的身体。
陆以华想得多,脸上倒是一点而不露,文文气气地应了声“是”。
“过来坐。”齐爷看起来心情不错,一身合适又舒服的软布料子贴着身,坐在小厅吃茶点的桌前,半眯着眼如此道。
陆以华坐过去,为这人如此会享受而有些感叹。
不过到了这个地位再不享受,哪里对得起坐的这个位置。
谁都知道齐爷是个挺精彩的人,偌大个N城里里外外,故事比他精彩的人真的不多。说他是齐家原来那个老爷子最看不上的个儿子
,懒懒散散,连点权势相关的便宜都不肯沾,嫌麻烦。后来其他几个斗得差不多了,才发现那些便宜确实不该沾,每个便宜都像
涂了毒的金钩子,带着那么点儿险恶的意思。几个人斗得尽兴了,各自霸着点小势力不放了,齐厉悠悠闲闲地去老爷子面前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