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嘛……吾老人家的腰经不起折腾……」
「……最投入的人就是你!分明外表看起来像是仙子般的冰清玉洁啊,真是大骗子……老子当年就是、唔、你还能做啊龙儿,真是心口不一的家伙
「龙儿还不是很享受……」
「这嘛……吾老人家的腰经不起折腾……」
「……最投入的人就是你!分明外表看起来像是仙子般的冰清玉洁啊,真是大骗子……老子当年就是、唔、你还能做啊龙儿,真是心口不一的家伙……」
十一
人的改变,时常在不知不觉之间。
柯亦宣觉得,坐在他隔壁的同班同学莫元,好像有点变了。
或许是因为他和莫元熟稔了的关系,以前总觉得这个同学有些阴沉,总是沉默着不太说话,畏缩的感觉让人反而难以接近。
不过两人因为位子靠近,过去难免也会有需要对话的时候,莫元总是低垂着眼好像不太敢看着别人的眼睛,讲话的声音很小,有的时候脸上会带着伤口来上课,一看就知道是被勒索时所受的伤。
班上有些比较过分的同学,还替莫元取了「肉脚元」这样的名字,会想到他的时候,就只有导师分配大家都不想做的工作时,推给他做。
柯亦宣从不觉得有自己什么伟大的同学爱,过去他也只是在心里对这个同学默默感到有点同情,但还不到要出手帮忙或干涉的地步,就只是同情而已。
直到一个月前的某一日,莫元突然开始旷课。
他就坐在隔壁,当然是第一时间就发现了,但,因为不熟,所以也没有很在意。
到了第三天,为了排卫生扫除的工作,大家都不想去扫厕所,于是习惯性地转头往他旁边看,这才发现,应该坐在那的那个没有声音的人,居然不在。
于是导师也发现了,又过了一天,听说他也没有留在家。
然后才间接八卦知道,莫元家里只有他一个人,没有其他家人的存在。
他甚至没有朋友,所以导师想要问都还没有地方问。他还因为坐得近的关系,被问了好几次莫元在失踪前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他怎么会知道这种事……那家伙能自闭到这个程度,本身就已经够怪的了。
「这种情况应该要报警吧?」他理所当然地对着年资很菜的导师道,「都失踪快一个星期了。」
最后有没有报警他不是很确定,说真的也不是真的关心,毕竟这世界少了莫元,除了让某些欺负他的人少了个发泄的对象,某些习惯把工作推给他的人没了推诿的人选外,并不会造成什么困扰。
就在柯亦宣默默在心中想着这家伙或许不会回来了的时候,他回来了。
样子乍看没有什么变,仍是稍嫌过大的制服、毫无造型的凌乱发型和没什么精神的走路姿,见到柯亦宣时,还露出了尴尬的表情。
他吓了一跳,总觉得这家伙……有哪里不一样了。
因为那节课上历史他觉得很无聊,所以花了四十分钟思考究竟是哪里不一样了。
是眼睛。
同班这么久以来,他发现莫元从来不曾直视过他的眼睛,总是左闪又瞥,让没有自信的程度大大的增加。
可是今天……那双兔子似的温驯眼睛依然充满着迟疑和软弱,可却自然地迎向了他的眼睛。
有一种奇怪的改变发生了,他的直觉告诉他。要不要先跟他说话看看?他突然对对方的改变,感到相当好奇。
「同学,能不能……数学的笔记、能不能借……借我?」
没想到他还没开口,对方却先对他说话了。
而后他们真的交起了朋友。
白天在教室会聊天,晚上则上线一起组队打怪。
稍微熟了一点之后,他们也会一起吃中饭,分组报告时还会凑成一组之类。
他一直好奇那个秘密。
莫元失踪回来之后,变成了一个拥有秘密的人。
「你有听说吗?」
「听说什么?」
「那个空手道社的社长沙桐天和一群不良少年一起昏倒在废屋外的空地,全身是伤,被送到医院耶。」
「是、是吗……」
「听说昨天总算出院了耶……」
「喔喔。」
莫元移开视线不是什么罕见事,可以最近跟他熟、而柯亦宣又自认自己应当了解他的情况下,他觉得这其中必有什么他不知道的秘密。
沙桐天那样的人,只有欺压别人的份,哪可能被这样恶整的?虽说大快人心,但种种谣言已经传得满天飞了。
莫元身在谣言到达不了的地方,若不是柯亦宣告诉他,他也不知道自己该问谁。
总不可能直接去问沙桐天吧?
没有闹出人命就好。他暗舒了一口气,没有发现一旁的柯亦宣正仔细观察他的表情。
他到古今馆「修行」,不知不觉也过去了一周,每天早上都是在乔大叔的边鞭策下提水跑芦山,从第一天只能跑半趟,到现在已经可以完整跑一圈了。
这个训练不是跑到自己觉得到了极限就可以,而是要跑到他晕过去确定再也不能多前进一步,师父才会把他拎回馆里。
再来就是要背诵龙师父内功的口诀,这个伤的是脑不是身,背文言文已经够难的了,还是要背这种连意思都看不懂的。
放学之后要负责把整座古今馆打扫一遍,师父们都说,为人弟子,这是理所当然的事。吃过饭后也要洗所有人的碗,切所有人份的水果……总之弟子的身分感觉跟佣人没有两样。
睡前两个小时,要先喝三大碗师父熬的浓稠漆黑的神秘爱心补药,然后就是要运用早上背过的口诀,跟龙师父做双修阴进阳退之行功,修炼自己的基础内力。
不过因为第一天就被龙师父用疑似六九的姿势灌以内力,他原本以为修习内功都得必须这么香艳刺激,内心默默的觉得有点困扰但又有点期待——毕竟他还是容易冲动的青春期少年——但最后发现,其实只是需要两人脱衣盘坐,以掌抵掌,一边按口诀所教的方式控制呼吸,一边接受师父传给他的引导用真气,练习着如何把这不受他所控制的「气」,变成能让他随心所欲地发出与收回。
莫元自认不是一个有恒心毅力的人,可是……藉由内功的修习,他发现不过一周,自己确实从精神到体力都有很大的进步,寻常人跑步一星期,不会有这么大的锻链效果,但他跑到第三天第四天,就隐隐觉得自己体内有「东西」在循环着,比起犹软弱的肌肉,更能支撑他忍耐下去。
他感觉自己好像被由内到外的清洗过一次的感觉,他的人生里,从来不曾像这段时间感觉到的,这样的神清气爽,体力充沛。
「今天晚上八点还要上线攻城喔!」
「我大概九点才能上去……」
「是喔,你最近几天都很晚上,很早下耶!」他的朋友道,「在忙什么啊?」
「就是……」看着对方好奇的眼神,这难得交到的朋友,他不时很想隐瞒对方,但又觉得以古今馆「特别」的状态,说不定会被对方也认定自己脑筋坏了,「就是我最近住在亲戚家啦,所以上网不是很方便……」
神奇的是,古今馆里居然有电脑和网路,据说是老张在用的,他还替古今馆架设了官方网页,「真的有人会从网路委托case喔?」他曾这么问道。
「废话,现在都什么时代了~」老张反而用奇怪的眼神看他,「我们推出的周边『张大师符籙大全』、『张大师保健顾肝丸』和『张大师改运玉戒』可热销的呐,你老张师父我可是思给久排满满,case已经排到年底,现在预约要半年后才能处理的啦!」
这……难道古今馆比他想像得更加入世吗?
「徒弟啊,你的师父们虽然个个看起来仙风道骨,不过也还是需要柴米油盐酱醋茶的,不发展一点副业,叫大家都喝西北风吗?」
意外的很有道理。
「原来你还有亲戚在啊。」柯亦宣点点头,「所以上次你不在的那段期间,就是住在这个亲戚家?」
柯亦宣人很好,就是太喜欢追根究柢了一点,其他话题他并不在意,可是牵扯到古今馆的话……还是少说少错比较好。
是牵扯到古今馆的话……还是少说少错比较好。
所以他暧昧的点点头,「对啦,就是很临时嘛,我又没有同学或老师的电话可以联络请假,我也跟老师解释过了……」
「是喔。」他的朋友耸耸肩,「等等是体育课,今天要打排球。快点换衣服吧!」
「嗯嗯。」
十二
以沙桐天为首的不良少年集团,大概住院了一周左右才出院。
从小到大从不曾遭遇过如此挫败的空手道社社长,面色阴沉地看着家里人忙进忙出的帮他收拾着住院时带过来的东西。
他当然不可能会把那天的真相说出来。
受了这样的伤,他的家里人自然不会善罢甘休,不过当天的事对他来说,是简直难以想像的耻辱,他连说出口都觉得难以忍受。
不自己踩死那只蟑螂的话,他不会罢休的。
眯了眯眼,在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放学回古今馆的时候,莫元总觉得背后似乎有人跟着。
不知道是自己太过过敏,还是因为跟龙师父开始双修玉女心经之后,整个感官开始灵敏起来的缘故。
就像是今天的体育课,他原本都是被球K到的命,可今天却意外的一次都没有被打到,所有朝他飞来的球,都擦过他的身边而去,他发现球的速度好像变慢了——所以他能看清楚球过来的路径,在最后一秒钟往旁边多移半步,就能闪过。
就像他越来越能感知到自己身体里气的流动。
「小元,人体内就是一个宇宙,所有宇宙运行,都可以触类旁通。」龙师父曾经这么告诉过他,「一旦你了解了自己的身体,你就了解了这个世界。」
当时他只觉得这话听起来玄之又玄,可现在却又若有所感。
因为熟悉了体内的气,相对的,对于体外的气体流动,也更加的敏锐。
后面确实有什么在跟着,并且快速地接近。
他下意识地往左一倾,一柄铝制球棒快速挥下,他大惊,连忙往旁边大跳一步,正想试图看清对方是谁,脑后危机又现,他往前一扑,又是一支铁杆挥了过去。
这已经不是欺负人的规格,而是想要杀人了吧!
空气因为人的行动而流动着,莫元总是在最险险的一瞬间避开致命的攻击,师父们从来不曾真正开始教他什么「招式」,也就教他每天提水跑芦山锻链基础体力,每天背诵玉女心经口诀修炼气脉……而单单只是这样,一切竟就已经不同。
不过,对方似乎是铁了心要留下他的命。
来包抄他的不只是两个人,而是足有二十个人。
每个人都手持棍棒,横眉竖眼,口出秽言。
他被攻击得莫名其妙,可却似乎隐隐然有这样的预感。尤其,是当柯亦宣告诉他沙桐天一帮人出院之后。
这种时候当然不是耍帅或逞英雄的时候,何况莫元从来也都没有这样的想法出现过,他总是慌张的、胆小的、无能为力的。
逃吧,现在的他,至少还能尽力做到全身而退。
每天提水桶跑步,他的脚程,也已经非一个月前的那个莫元可以比拟。
冲出去的时候,他感到自己身体轻得不像是自己的身体,气在他的身体里循环着,腿的肌肉充满着犹有余裕的力量,不一会儿,一群凶徒已经让他抛了有四五十公尺远。
凶徒们的领头,刚刚出院的沙桐天坐在不远处的重型机车上,看着这样的发展眉头皱得死紧,不顾他人的惨叫在手下的手掌上按熄了因为烦躁而抽的烟,「马的,变得这么灵活是怎么回事?」
「老、老大?」
「还不快抄起家伙追?」
沙桐天呸了一口,抓起自己的机车大锁,发动了重型机车,油门一催往莫元的方向奔驰而去。
莫元再怎么快,也不可能快得过机车。
感到后方有机车的声音破风而来,莫元打了个颤,古今馆位在芦山之上,因为靠近山区,这附近并没有太多建筑物可以让他躲避,他要不就是被拦下,要不就是要往上拚命逃。
他当然一点都不想被拦下。
使劲加快脚步,这是逃命的速度,但无论如何,上坡的路段和机车的速度,打从一开始他也只有早晚被拦下这样一个结果罢了。
为了躲过从后方急驰而来,毫无煞车迹象的机车,少年只能选择往路边草丛边翻滚过去,内心祈祷着乔师父能即时出现,毕竟这里已经靠近古今馆,也只有像他这样的巨汉,能够挡下这台载着想要杀人的沙桐天的重型机车。
「居然敢害老子受伤住院,很行嘛你!」沙桐天狞笑着,「自己跑到这种山边,刚好方便老子杀人弃尸!」
「杀人是犯法的!」他一边手脚并用爬开一边叫道,「又没有什么深仇大恨!」
「蟑螂本来就不该活在这个世界上。」恶徒冷笑道,「不躲的话,还可以给你一个痛快!」
「傻瓜才不躲吧!」
重型机车从他身边呼啸过去,伴随为着金属大锁挥动的利风,他虽然躲过去了,却狼狈地脸上脚上都是芒草划过的血痕,「我也不过是跟艾莉丝交了朋友,我们根本没有交往啊!」
「凭你也配。」空手道社的社长呸了一声,这样的解释似乎只是更激怒他而已。
比较起实战经验……不、应当说是攻击人的经验,莫小元当然远远比不上沙桐天,短时间内他可以凭着自身有所长进的体力和脚力逃过一劫,但时间一拉长,不善战、不懂战略、慌不择路的缺点就暴露出来了。
沙桐天虽气得要命,脑子却很冷静。他不能忍受自己在让这只蟑螂再从他手上萄过一次,他的自尊绝不允许。
于是他稍微花了点时间将这跟蟑螂一样灵活的家伙逼到山壁角,让他能逃的地方越来越狭窄,最后只能无路可逃。
然后他踩足油门,用大锁打不见得会死,可如果是被他的爱车辗过去呢?
他露出一个残忍的笑意,往莫元疾驶而去。
逃不过了!
少年双手抱头,将自己紧紧贴着山壁缩着,面对非杀他不可的对象,他已经无路可逃,无计可施。
只能不报希望地大叫一声:「乔师父——!!!!!」
「真不巧,你乔师父今天出门买酒去了~」不知何时,有人来到他的身前,「你龙师父下山采买要给你补的药材,曲师父则正在『古筝班』上课中,只剩下老张我啦。」
「欸、老张……师父?」
「乖乖。」矮小的老人拍拍他的头,「让你出了什么事,我可要被那三位给怨死啦。」
「哪来的脏老头,不闪开的话,就连你一起撞!」
对于老人的出现,沙桐天心中也是十分惊讶,他完全没有注意到老人是何时出现的,「给我滚!」
「年纪轻轻就如此暴戾,不好好管教不行啊。」依旧穿着白西装戴白帽子的老人调整了一下自己帽子的角度,「小伙子,滚这个字,是老人家我要对你说的啊。」
「马的。」已经被恶意与怒气蒙蔽双眼的社长大人油门一踩,打定主意要连同老人一起撞,「去死吧!!!!」
「小元子,看好罗。」
「呃?」
「我们武当太极,比起你龙师父的玉女心经的以柔克刚,也是不遑多让的。」
这老人摆出的姿势,明明就是黄飞鸿系列电影李连杰版的标准起手式吧!
「老张师父,那个、可是一台重型机车……」
「太极拳共分十三式,行拳时讲究松沉圆活,后发制人,首要观察对手的『听劲』,透过引导而非直接对抗,刚强易折,弱枝顺势则可借力使力。」
「老张师父,在这种危急时刻,我根本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