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向钱塘问旧游 上——念夕

作者:念夕  录入:04-16

杨君烨霎时间如遭雷击!

想也没想,只听“啪”的一声,苏硕卿脸上顿时出现了五个鲜红的手指印,身体也不由自主的后退,正撞在桌角上。

可这一切都敌不过他惊诧哀戚的眼神来得叫人难受。

急急忙忙的抽回手指,背过身去,强作冷漠道:“苏公子,挨杨某这一掌你可有话说?”

苏硕卿微微苦笑了下,道:“是在下唐突,这一巴掌是苏某自取其果。”

微瞥一眼苏硕卿的身影,杨君烨冷道:“请苏公子在此好好歇息,在下失陪!”说罢,也不管身后的人,兀自提步走了出去。

苏硕卿愣愣的看着杨君烨离开的背影,阖上眼睛,默默的瘫倒在椅上。

适才撞到的伤在隐隐作痛,可他已无力去管。

这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试探,便得了你这样厌恶的回答。虽然早也料到你接受不了我的情,但终归是不能释怀。

想来这世间对男风之事,本就讳莫如深,况且你又是这般品貌,若想寻一貌美贤淑女子共渡一生,自然是容易之极的事。

可偏偏,我就是喜欢你。

苏硕卿兀自沉浸在情绪中,并未发现杨君烨正在门外,透过窗纱上的小孔眼神复杂的窥视着他。

杨君烨无法解释自己这般行为。分明是拒绝了他,却又放心不下,半路反折回来看看他在做甚,不料却见到他这般消沉的样子。

这么难受的表情,都是为了自己么?

无法否认在面对他时,心中总是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暖的感觉,灵隐那日初见,这张脸便已印在心中再也忘不了。

“咳咳咳……”忽然喉间一阵血气上涌,杨君烨忙弯下腰捂住口鼻,又从衣襟中掏出一只精巧的玉瓶,从中取出一粒深褐色的药

丸咽了下去,这才抚心而立,眼中闪过几分复杂。

差点忘了,自己早已失了爱一个人的资格。

第五章:柳暗花明好事成

“什么!?”苏青云将茶杯重重的往桌上一砸,眉间又是吃惊又是愤怒。

身着黑衣的属下偷偷抬起眼眸瞟了一眼自家庄主,又瞬间低了下去。

“青云,怎么了?”门外忽然跨进一名风度翩翩的中年男子,正是庄中大夫,苏青云的好友林英。

当然这好友只是台面上的称呼。

前日,大前日,以及过往的很多日夜,这人都被他压在身下,婉转低吟,全没了平日的威严风范。

见林英进来,苏青云的面色稍霁:“华儿竟作出与人私通这等事来,你说这……还有硕卿!竟然跟华儿联合起来骗我!”

“这有什么的,两个孩子至情至性,有什么不好?况且你怎么知道大小姐看上的人不是好的?”林英说着,唇角挂起一抹若有若

无的笑意,俯下身去凑在苏青云耳畔轻声道,“你只要想想咱们当年……”

“咳咳……”苏青云飞快的咳嗽两声,面无表情的推开乘机往自己脖颈里吹气的男人,起身道,“备马!我亲自去一趟。”

原本跪在地上的属下暗自舒出一口气,擦擦额上冷汗退了下去。

太阳渐渐升高,小院中也多了些鸟语蝉鸣。

估摸着姐姐姐夫也该起身,苏硕卿随即推开房门,却意外的见到杨君烨就站着房门外的院中,抬头望着天空。

风乍起处,白色的衣角随风而舞,带起几缕长发飞扬。

苏硕卿心中微微一痛,转身回房取过一件自己的披风出门,走到那人身后轻轻搭在他单薄的肩上。

杨君烨浑身一颤,回过头来,却将苏硕卿来不及掩饰的怜惜尽收眼底,睫羽颤了几下,慢慢垂下。

为什么,在我那样拒绝你以后,还要来关心我?

“早晨还是有些凉,看你身子这么单薄,还是保暖些好。”苏硕卿一面替他几则披风带子一面低声道。

顿了顿,又深吸一口气道:“昨晚的事,你就当它没发生过,可以么?”

语气中已带上了些低低的请求和黯然。

杨君烨的心仿佛被针刺了一下,痛的尖锐,半晌方道:“我不会忘,我这辈子都不会忘。”

苏硕卿浑身一颤,面色顿时苍白了几分:“你就这么讨厌我?”

杨君烨不答,转身向正堂走去。

我不是讨厌你,真的,甚至……我可能爱上你了。

苏硕卿愣愣的盯着地面,双手握拳,半晌方才舒开。

再过了半个时辰左右,杨煜苏华卿二人也起了,四人围坐一周用着早饭。

席间除了杨煜和苏华卿偶尔说几句,苏硕卿和杨君烨几乎就是沉默着盯住碗里的饭吃的很快。

苏华卿瞅瞅自家弟弟,又瞅瞅杨君烨,清咳一声道:“硕卿,跟家里打过招呼了么?”

苏硕卿头也不抬:“跟爹说出去找你,过段日子就回去。”

语气三分黯然,三分沙哑,还有四分故作轻松。

杨君烨听在耳里,心里顿时难受的无以复加,匆忙间搁下碗,急急的起身道:“我吃饱了。”

杨煜探头一看,皱眉道:“君烨,怎么吃这么少?”

苏硕卿闻言抬头看了看,好看的眉宇拧在了一起,只当是自己让对方连吃饭的胃口都没有,又复低下头,装作认真吃饭。

这一举一动全都丝毫不差的落在杨君烨眼里,心突突的跳了几下,勉强笑笑道:“我本来吃的也不多。”

在转身离去的时候,眼光若有若无的扫过苏硕卿的碗,发现那里的食物也没少多少。

呼吸顿时微颤了颤。苏硕卿,你真是太傻。

正当此时,门外忽然传来一阵马鸣,随后便是“笃笃”的敲门声。

杨煜一愣,道:“我在杭州可没有熟人,是谁?”

放下筷子,苏硕卿起身道:“我去开门,你们吃着罢。”

门外的人仿佛等不及了,敲门声在这时急促了起来,苏硕卿脚步还未出门,只听见“呯”的一声,木门已被撞开。

几人都是一惊,赶忙往大门方向去看,苏家姐弟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爹!”苏硕卿惊诧的叫了一声,手心沁出冷汗,苏华卿却已经吓得两腿发软。

苏青云故作面无表情的瞟了眼一双儿女,哼了一声,摆手让庄丁门去门口守着,自己缓步走入正堂,在中心主座上坐下。

苏硕卿与苏华卿交换了个眼神,忐忑不安的跟上。

“爹。”苏华卿怯怯的唤了一声,脸已经通红。

“你还知道叫我爹?”

“华儿知错!华儿会乖乖跟爹回去,只盼着爹放过煜和硕卿。”苏华卿咬了咬唇,人已经跪下。

苏青云并不答话,眼光瞥过立在一边的陌生青年,冷声道:“今日我过来,是想看看能让我女儿如此倾心的杨煜到底是个什么人

物。”

杨煜闻言,同苏华卿一起跪下,叩了一个头道:“在下杨煜,见过苏庄主。”

“你就是杨煜?”

杨煜微微点头。

苏青云顿时一拍桌案,浓眉倒立,大喝道:“说!你接近华卿有什么目的!你到底用了什么手段勾引华卿!

杨煜抬头直视苏青云,竟不露半分惧色,坦然道:“杨煜与华卿两情相悦,并非有任何目的。苏庄主若是不信,大可将杨煜处置

了,要杀要刮悉听尊便!”

苏青云还未及答话,苏华卿已经急了,忙扑到杨煜身边泣道:“爹!求你放过他吧!都是华儿的错!”

“爹!求你成全姐姐和煜哥吧!”苏硕卿也跪倒在地,膝行至苏青云足下,拉着他的衣襟与姐姐一同哀求。

“华卿,杨煜得知己如你,已不枉此生了。”杨煜竟在此时笑了出来,随即直起腰来,肃声道,“我杨煜一力承担所有罪责,望

苏庄主成全!”

“煜!”

“煜哥!”

忽然,苏青云爆发出一阵大笑:“哈哈哈哈……想不到华儿的眼光不错,你果然有胆识有担当,是个好男儿!”

三人不可置信的瞪着苏青云。

只见苏青云一手扶起脚边的苏硕卿,又行道杨煜和苏华卿面前,亲手搀了他们起来,和颜悦色道:“我只怕华儿查人不明,这才

来试你们一试。想不到你倒真是个好的,也难怪华儿宁可偷跑出来也不愿放弃。”

停一停,又道:“我苏青云虽然老了,却也不迂腐,既然你们两情相悦,那我也不多阻拦,来日给你择日成婚便是了。”

此话一出,饶是杨煜也愣住了。

苏硕卿最先反应过来,结结巴巴的道:“爹……您……答应让他们……成亲?”

苏青云含笑点头,话锋一转,又严肃道:“这事儿虽然我答应了,可你们偷跑出来这件事儿,还没完!”

本料今日难逃一劫,谁知竟因祸得福,让父亲答应了亲事,苏华卿又羞又喜,忙道:“偷跑这件事是华儿一时冲动,华儿愿意受

罚!”

“不!是我鼓动华姐!爹爹要罚罚我!”

姐弟俩竟为了由谁受罚争执起来。

苏青云咳了一声,道:“这件事你们两人都有错,也不要争了,回去以后一并家法伺候。”

“谢谢爹!”

顾不得恐惧苏家严苛的家法,受一顿打能换来一件美满的亲事,两人求之不得!

环顾四周,苏青云奇道:“听说你们有四个人在一块儿,怎么,还有一人是谁?”

话音刚落,房门口便无声无息的出现了一个少年。

杨君烨面无表情的注视着苏青云,淡淡的道:“苏庄主是在找我么?”

眯起眼,苏青云直觉到此人并不简单

“你是何人?”

杨煜忙接口道:“还有一人是我家小弟,名唤杨君烨。这几日才到的杭州。”

杨君烨垂下眼眸,缓步入房一揖,便垂首立在一侧,不再说话。

苏青云锐利的目光扫过少年被长发掩住的侧脸,后背忽然涌上一阵恶寒。

眼神中透出些许狠厉。

此人,来者非善。

静一静神,道:“都一块儿回落梅庄去罢。待回去后再细谈。”

几人忙道好,各自收拾包裹,簇拥着苏青云往外走去。

杨君烨走在最后,趁几人不注意,将一张纸条塞到门边一块砖下,又细心掩好,这才快步跟上。

第六章:天与情丝愁一把

落梅庄不愧是江南最富有的地方,仅仅一席接风宴便竭尽豪奢之能事,饶是出身富贵的尹朝华一时也惊住了。

看着桌上珍馐盛宴,尹朝华笑道:“苏伯伯,就算今天请的是您未来的女婿,也不必如此大费周章吧?”

苏青云道:“朝华侄儿,人家原来是客,又是华卿未来的夫婿,由不得我多费心思了!等将来你娶妻生子,便会明白我这一份心

意。”

嘻嘻一笑,尹朝华落座。

对面的两个座位还空着,杨家兄弟还没到。

不一会儿,有侍女来报:“姑爷和君烨公子到了。”话音未落,两条身影便出现在厅堂门口。

苏青云笑吟吟的起身:“煜儿和君烨来晚了,可要罚酒!”

杨煜一揖笑道:“我们来迟了,还望伯父莫怪。”一眼又看见尹朝华,奇道:“敢问这位公子是?”

尹朝华忙起身回礼,道:“在下尹朝华,初次见面,杨兄请多关照。”

苏青云笑着接口道:“朝华是硕卿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这几日来府中暂住的。”

尹朝华笑笑,视线便落到杨煜身旁的男子身上:“这位便是令弟杨君烨吧?好俊的人儿!”

杨君烨淡淡一笑:“过奖。”

“来来来,大家都坐下罢,今后都是一家人了,不要拘束。”

分主宾坐定,尹朝华的目光却一直流连在杨君烨身上。总觉得这人在哪里见过似的,不由脱口而出道:“敢问君烨兄,在下是否

在哪里见过足下?”

杨君烨皱了皱眉,道:“尹兄弄错了,在下到钱塘不过几日功夫,且大半时间都在煜哥的住处,尹兄怕是记错人了。”

尹朝华讪讪一笑,心头却始终存着几分疑惑。

杨煜苏青云及尹朝华均是善饮之辈,觥筹交错间,不知有多少黄汤进肚。杨君烨向来不喜饮酒,便借口不胜酒力,暂且告罪退席

一出门,恰好撞见阿天提着一篮子酒菜匆匆往远处去。

眉心一蹙,已然猜到他定是给苏硕卿送饭食。

脑中瞬间划过那人微带着痛楚和无奈的样子,竟鬼使神差般的悄悄跟着阿天往苏硕卿房间的方向去。

“二公子?二公子?醒醒!二公子?”阿天放下篮子,轻声唤苏硕卿。

杨君烨躲在门后,月光正洒在苏硕卿的俊脸上。

苍白的面色,额上冷汗泠泠,显然休息的并不好。

阿天一叠声的叫他,苏硕卿这才勉强从梦中清醒过来,眼神还带着几分朦胧。

“二公子,小的为您带晚饭来了。”

苏硕卿“唔”了一声,想去取过碗筷,不料牵动背上伤势,化作一声呻吟。

“您小心些,要不,小的喂您吧。”看苏硕卿这般勉强,阿天有几分心疼。

勉强笑笑,苏硕卿拍拍阿天的肩道:“不用担心,这点伤不要紧的。你也自去忙吧,别顾着我了。”

“不行!怎么能放任您一个人呢!小的来伺候您!”阿天固执起来,苏硕卿也拗不过他,只好点点头,任他为自己布菜。

落梅庄的厨子做出的食物,一如既往的堪比大内御膳,可苏硕卿仍旧吃的心不在焉,眼光不断往外飞。

很想知道,那个在宴席上的白衣少年怎么样了……

“二公子?二公子?”阿天叫了几声,苏硕卿除了低低应了一声外别无反应,不由放下碗筷,轻声叹了口气,道:“您有心事。

这一下,苏硕卿回过了神,看着贴身小厮一脸郁闷的模样,强自笑道:“没有的事儿,你别乱想了。”

阿天却认真道:“小的自幼同二公子一起长大,对您的心思也算是摸透了。您这个样子,一定是有什么烦心事儿,小的自知见识

少也没学问,不敢斗胆问您出了什么事儿,只希望您别什么都憋在心里,这偌大落梅庄中,总有人能听懂您的心思。”

这番话说的苏硕卿一愣一愣的,半晌才苦笑道:“阿天,真想不到你也能说出这样的道理。我的心事,这庄里有人懂,可他……

唉,不提也罢。你先下去罢,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阿天还想再说,却被苏硕卿一个眼神阻住,无奈只得端着没动多少的饭菜离去。

一个人趴在床上仰视着天上明月,苏硕卿只觉得周身寒冷,背后的伤一阵接一阵的疼。低低叹一口气,轻声道:“落花已作风前

舞,流水依旧只东去。君烨,你可知我心么……”

接着,又是一声幽幽的长叹。

杨君烨隐身门外,将这些话听个一清二楚,身子猛的一颤,不可置信的望向房里的人!

不过是几天的功夫,缘何为用情这么深?

原来在自己所不知道的时候,已经有一份深情蔓藤似的缠住了手脚,连心也一并缠绕勾连。想要扯开,便是一片血肉模糊。

再细看时,苏硕卿惨淡的表情恰好不带一丝掩饰的落入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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