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还是个懵懂不知世事的少年,他或许会爱憎分明地决然离去,可他已经不是了,感情伤在心里,面上却还要戴上虚假的笑容,用来伪装坚强的外表。
我宁愿一场醉依稀笑语梦中见
缘未了花未谢仿佛昔日在眼前
爱无悔情无怨为何倩影却成烟
走进房间,却没有了半点倦意,坐在窗前,望着院落里的一株株雪梅在风中飘荡,洒落一地的繁花。
落英缤纷的画布中,走出一个白衣飘飘的男人,男人随意地披散着长发,信步走在长廊上,任凭梅花瓣掉落在他肩上,雕刻般的侧脸映衬着雪一样的梅瓣,行止潇洒自流自成一格。
这是他第几次看到阎王,觉得整个人都被他吸引过去,就像一个垂涎于美色的登徒子一般?
不记得了,只知道每次看到他,就觉得像是认识了一个新的他,让人目不转睛移不开眼睛。
“黄毛,在看我吗?”
不知不觉,被自己注视着的男人已经移到自己面前,脸上带着狡黠的笑容。
他回过神,放下撑着下巴的手,不禁有些难为情,看来自己刚才看着他发呆的傻样,全部已经落入他的眼中。
“闫公子,你想多了,我在欣赏院子里的梅花。”
“冰雪林中着此身,不与桃李混芳尘。”阎王顿了顿,抬起他的下巴,调侃道,“你跟白梅的感觉,真像。”
他挣脱开阎王的手,站起身,脸上虽然带着笑容,说出来的话却是冷冰冰的:“闫公子,你我已经没有任何关系,请自重。”
“自重?”阎王直视着他,脸上丝毫没有半点愧疚。
黄毛不禁有些绝望,心如刀割却还要装出面无表情的模样,明明盼望着眼前人能说些安慰的话,却又希望他什么也不要说,就让自己恨着他的绝情绝义,不要抱任何渺小的希望,不要在他以为一切都朝着圆满的结局发展时,命运又来给他狠狠地摔上一跤。
“子钦……”阎王身后传来一个娇滴滴的声音,黄毛看着阎王转过身去,又看着他的侧脸露出一个笑容。
他不由地转过头去,再不敢看外面的两个人,耳畔传来燕丽娇嗔的撒娇声,仿佛过了一个世纪的时间,耳边旖旎情话终于消散而去。
转过头,窗外不知不觉已经下起了雪,混着白梅而落,地上立刻出现一片片湿湿的痕迹,过上一夜,明天就会铺上一层厚厚的白雪了吧。
这时,窗棱前忽然出现一盆花,上面开着五彩斑斓的花朵,在这单调白色之中忽然平添了一份春意。
斑斓花——如此奇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摆在窗台上的,应该是刚刚自己转头的时候,有人放在上面的吧。
抬起头,正好看见柳易雪那张冷冰冰的脸,不禁笑道:“是你送给我的吗?”
眼前的人不发一语,似乎在考虑什么,但最终还是点点头。
“谢谢。”刚才的阴霾被眼前的画面一扫而空,虽然他知道,这种快乐只是暂时的。
柳易雪飞身一跃,人影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来无影去无踪,这家伙,真怪。”
阎王站在长廊拐弯处,手指抓着燕丽的手,双目一凌,直到手里的女人连声呼痛,才放开差点毁在自己手里的柔荑。
“子钦,你怎么了?”
“没什么。”他低下头,露出一个迷人的笑容,“走吧,回房去。”
“讨厌。”
——柳易雪,本来以为你只是一条被训练出来的狗,居然也会玩这种把戏。
——斑斓花是他费尽心思从斑斓峰上采下来,如今却被他人借花献佛送了出去,怎能不让他生出愤懑之感。
不过自从来到商朝之后,他的心性越发冷淡起来,对世事常人也变得更加淡漠,这虽然知道这并不是自己的本性,但却难以控制越来越冷漠的心。
雪一直下了三天,这样的天气大家都不愿出门,待得太阳出来的日子,雪开始慢慢融化,下雪不冷化雪冷,天气变得更加寒冷起来,南朝的天气湿冷,更是让人觉得受不了。
黑漆漆的夜里,忽然窜出几道人影,虽然非常滑,这些人却没有半点影响地飞落在屋檐之间。
“四个Q炸。”
“哇,你这个时候还有炸啊。”志晓大声嚷嚷。
房间中间烧着一个大火炉,床上坐着三个人,正在拿着画的扑克牌打斗地主。倾城和叶颖坐在一边给他们缝补衣服,补镜神好奇地坐在旁边,也要上来凑热闹。
“志晓死了,轮到我了。”补镜神手舞足蹈地把志晓挤出去。
“真是的,你又玩不好,刚才没有赢过一副。”
“我还不熟嘛,现在肯定比刚才厉害了。”
床上的人吵闹着,刚打完一副,就见倾城和叶颖警觉地站起身,朝床上闹着的人做了一个手势,众人立刻心领神会,没有功夫的躲到角落里尽量不添乱,有功夫的出去防守。
“有麻烦了,我还是躲躲好。”补镜神随即化作一团烟雾消失的无影无踪。
“又逃,这个大混蛋。”
门骤然被踢开,一群黑衣人拿着古怪的武器闯进来。
黄毛曾经见过这种装扮的人,当初他们和韩文勤在一起的时候,中途被这种打扮的人拦截下来。
领头的黑衣人看到倾城姑娘,朝她一拱手,说道:“倾城姑娘,我们要的是九王爷,请让道。”
“这里没有九王爷。”
“倾城姑娘,不要让我们为难。”
黄毛慌忙站起身,朝他们道:“你们认错人了,我不是九王爷。”
“主人说你是九王爷,那你便是九王爷。”
这一次的黑衣人显然不上一次的功力更深,以倾城和叶颖的实力,肯定抵挡不过他们的攻击,为了避免多一个人陪着自己受伤,还不如先跟着这群人去。
“好,我跟你们去。”
“公子。”
“子恒……”
房中的人几乎异口同声地喊道,黄毛摇摇头,拍拍志晓的手,将一张写了如何找姜尚文的字条塞进他手里。
“我不会有事。”
窗户上骤然飞跃进来一个人影,举着长剑挡住黄毛的去路。
众人转过头,看见柳易雪如盘石一般站在他们跟前,不禁疑惑不解。
柳易雪是李燕丽的手下,一路行来,大家早就知道李燕丽是个绝对不会站在他们这边的人,如果不是有闫子钦在,恐怕她连看都不愿意看他们一眼。
可是现在……
“你们从后门走。”
黄毛盯着柳易雪的背影,多少感激的话都不是现在该说的,转过身,朝众人使了一个眼色,带着大家从后门逃出去。
“你是雪莲教的人?”
“哼”
“同门不想残,明教和雪莲教同属天仓,你为什么要帮他们?”
柳易雪扯了扯嘴角,不屑地说:“明教被逐出天仓,还有脸在这里说。”
“给脸不要脸。”
黑衣人迅速摆出莲花阵形,十五个人仿佛是一个人,动作藏于行止之间,动作快到肉眼无法看清。
柳易雪在众人之间快速飞跃,他的动作之快犹如流星划过天际,抵挡从各处伸出的兵器,仿佛一个巨大的黑球包围着一枚白色的光影。
“左边罗刹剑影不正,破阵。”
阵外忽然传来黄毛铿锵有力的声音,柳易雪没有任何迟疑,放开所有防御朝黄毛指示的方向破剑而出,十五罗刹阵被破,黑衣人被柳易雪的内力弹开,分别受了不同程度的伤摔落在地上。
“撤。”领头的黑衣人一喊,十五个人拖着带伤的身体消失在茫茫夜幕中。
柳易雪举剑插进剑鞘,回过身,有些不解地看着黄毛。
“你怎么能看懂阵法?十五罗刹阵是明教的独门阵势,世上还从没有人能破阵而出。”
“你刚才不就破阵了。”黄毛笑着说,不置可否。
“这是因为有你的指示。”
“好啦,我不闹你,我也就是活的比较久,看了比较多的书而已。”
“活的比较久?”柳易雪又陷入深思中,“你不是才十九岁?”
“不讨论这个话题,”黄毛看着他,若有所思地说,“原来你不是冰块脸,你只是木头脸而已。”
“有区别吗?”
黄毛歪着头想了想,说:“有点不同吧,冰块脸是那人不想笑,木头脸是那人笑不出来。”
柳易雪木木地看着他,认真地“哦”了一声。
黄毛扑哧一下笑出声,他真的被柳易雪木讷的模样打败了。
“走了吗?”志晓从门的边缘探出脑袋,见到安然无恙的两个人,不禁吓得痛哭流涕。
“刚才不哭,现在哭什么?”
“我……”打死他也不愿意说自己尿裤子了。
倾城和叶颖他们也纷纷走进来,大家都是一副有惊无险的表情,再看被打的支离破碎的房间,大家只得无奈地换房间,可要他们继续刚才的热闹,他们又都没有心情了,于是分好房间各自回房间睡觉。
黄毛跟着柳易雪回到他的房间,洗完脸转过头问:“你是不是不喜欢和人一起睡?”
“嗯……”他刚说完,又摇摇头,说,“不是。”
“今天没有多余的房间了,所以只能我跟你挤一挤。”
“哦!”
“我睡里面了。”
“好。”
黄毛转过头,朝他笑了笑,这个木讷的有些笨的家伙,以前怎么就没有发现他这么有趣,还以为他只是纯粹的冰块脸而已。
他躺在床铺里面,等了好一会,才感觉到一个灼热的身体钻进来。
“你的身子好暖和。”
“你怕冷?”
“嗯,很怕。”
“我给你烘。”柳易雪木讷地伸出手,抱住他。
“果然好暖和。”黄毛闭上眼睛,享受这灼热的温暖。可是,心里为什么会有一种酸楚的感觉,是因为想到阎王了吗?不管危难时刻,还是最伤心的时刻,会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男人,都已经不是阎王了。
第335章 再次分离(1)
幽深的树林中,受伤的黑衣人四处散落在树底下疗伤,寂寂夜空,一轮皎月挂于空中,这时,树梢微微一动,地面上便掉落了一抹白雪,一个丰神俊秀的男子掠过枝头而来,颀长身姿踩踏在树尖上,清冷的目光扫了一眼树下的一群人。
“大哥……”正对着他的黑衣人率先发现他的踪迹,慌忙提醒黑衣人的头领,“他是雪莲教的教主。”
“闫子钦!”黑衣人迅速围成一圈,警惕地看着上面的人。
白雪反射着月光,让原本黑漆漆的夜晚亮如白昼。众人的位置一览无余,纵然他们想躲,也已经躲不开了。
站在树梢上的人仿佛没有听到他们的叫嚣,只是微微蹙起眉头,仿佛在观赏天际的圆月湎。
几个月前,雪莲教内忽然莫名出现了两个人,一个是李燕丽,一个则是闫子钦,众人都不知道他们暗中使了什么手段,两个人以非常快的速度夺得了教主之位,而且还让底下的人服服帖帖,而雪莲教在闫子钦的带领下,名声大震,虽然在很多地方,曾经无恶不作的雪莲教常常被封为邪教,但随着最近发生的几件大事,雪莲教的口碑也在慢慢往好的方向转变,由这些事情可以看出,眼前的男子无论在武功还是修为上,都已经达到了深不可测的地步。
黑衣人背靠着背聚成一团,他们深知如果眼前的人不想放过他们,他们便没有生还的可能。
闫子钦随手一甩,只见一片白色布帛在空中如剑般飞跃,迅速刺入某个黑衣人脑袋后面的树杆上狼。
“你们……是他的手下?”清冷的声音在空中飞荡,一如他的人。
黑衣人们看到树杆上某人的衣服一角,面面相觑,将目光都聚集在领头人身上。
“不说是死,说了也是死,”黑衣人闭目,抽出身后武器,命令道,“上。”
十五条身影如箭般冲出,却在瞬间如落花飞絮掉到地上,生死一瞬间竟然寂静无声,没有一点声音。
阎王连看都没有看满地鲜红,飞身在树间穿梭,回到暂居的小院,见黄毛原先的房间已经被破坏殆尽,于是他跳到地面,走到窗前,低下头看到了碎裂成片的花盆残片,旁边散了一地的斑斓花,根茎露在外面,在凄寒的冬日落寞凋零。
“好冷。”长廊尽头传来黄毛的声音,他飞跃上屋檐,看着抖索着身子走过来的人。
黄毛披着一件毛皮大氅,一边走一边搓着手,蹲下身,将斑斓花移到花盆里。
“斑斓花,我差点忘了你,你没有生气吧。”他一面移动花枝和土壤,一面絮叨着,大约过了一刻钟左右,终于抖抖索索地走了。
阎王从屋檐上跳下来,站在黄毛站过的地方,无声地待了好一会。
他的手指握成拳头,攥紧心脏的位置,从怀里掏出一颗药丸吃下去。
每想一次黄毛,心便疼一次,这种疼如同万蚁啃噬,疼痒难耐。
在他来到商朝时,他就已经觉察到异常,首先是乾坤镜在时间轴中移动时忽然出现问题,紧接着是自己渐渐消失的记忆力。
在他和黄毛他们刚进城时,他便已经看到了李燕丽,虽然他对其他事情渐渐忘却,唯独对李燕丽的记忆分外清晰,因此,当时还没等他想明白,双脚已经不知不觉跟着她走了。
在湖上的一记斩杀是李燕丽的命令,但自己却潜意识里命令自己要手下留情,所以,最后他放过了黄毛。他很庆幸自己忘掉了很多事情,却唯独没有忘记对黄毛的感觉,虽然在想到黄毛的时候,心就会如同被人用刀刮着一般疼痛。
他抬起头,面上已经没有了刚才的被折磨的苦痛,他走回房间,还没推开门,就听见李燕丽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去哪了?”
他推开门,看见她就坐在床边,耍着小性子地不肯穿上衣服。
他原本不想理睬,可是身体却不由自主地自动走过去。
“你到底去哪了?”李燕丽抬起一张俏丽的脸,一双玉手垂挂在身体两侧,两只眼睛水汪汪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一副随时要哭的模样。
“出去走了走。”
“这么晚。”现在午夜十一点左右,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她就不信他还能出去一个人散步。
“有人来袭击,出去看了一下。”他拿起被子,盖到她身上,声音里的清冷不容忽视。
李燕丽不再撒泼,她知道眼前这个男人最不喜欢女人逼迫他,只要他肯低头,她就算已经胜了。
“子钦,我很爱你。”爱你爱到愿意用灵魂交换一切。
“嗯。”
“你爱我吗?”
子钦望着地面,脑海里浮过的是黄毛的脸庞,心口一阵绞痛,但他却不能把这种痛露在脸上。
“你爱我吗?”李燕丽祈求的声音还在耳畔环绕,他如果不给出一个答案,她恐怕就会一直一直问下去。
“爱……”
心口的疼痛似乎并未散去,只不过把肉体上的疼痛换成了心上的疼痛,哪一样都是折磨人。
初春。
新年过后的徽安城终于又恢复了往昔的热闹,各商贩终于从外地回来,人潮陆续回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