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事的现场,是陈熙杰第一次参演的电视剧,豪华的制作班底,炙手可热的题材,还有天宸砸下的重金,娱乐媒体的火热宣传,无疑宣告了此剧是一部吸金的力作,刚刚出道就能得到如此的垂青,娱媒都说陈熙杰是得到了上天的眷顾,还有媒体开玩笑的说,陈熙杰说不定是上天派来的天使。
他究竟是不是从上面跌下来的天使,这个没谁能给出答案,但是一场大火,真的差点把他送上西天,全身百分之五十的烧伤面积,不要说以后还能不能再拍戏的问题,眼前要顾及的,恐怕还是能不能保住性命,毕竟烧伤很容易造成感染等一些列的术后并发症,严重的还会危及到生命。
这是一次沈修没有预料到的事情,但是……在两个小时前知道事故发生始末的沈修,却并不认为这是一场意外,刚开始的时候,他就隐约的觉得奇怪,用的演员几乎全部来自天宸,可是容成集团竟然愿意投入百分之八十的制作费用,将所有的事情思前想后,沈修有了些许不好的预感。
“陈熙杰的伤势,自然有医生去管,”何况有今天这种事情发生,也只能怪他自己命不好:“虽然不能肯定,但是有一件事情,你还是做好心理准备的好。”
“我?出了什么事情么?”
“煤气罐离陈熙杰非常远,他身边也没有明显的火源,没有谁能说清楚,究竟他是怎么起火的,”说到这里,沈修顿了顿:“子高和我说,他在现场,似乎看到了奇叔,还有,你也知道,陈熙杰之所以能够出演这部戏,完全是你父亲的推举。”
瞬间收缩的心脏,就像是被一把锤子敲击在上面,引起了心脏的猛烈收缩感,无意识的将手捂着嘴上,容成贤被自己的想法吓得身子一抖:“你是说……”
“或许,你父亲大概知道了,”没有多余的音调起伏,沈修擅长以平静的语音陈述事实:“你和舒醒的事情。”
挂断电话,容成贤有些脱力的靠在椅背上,身上出了一层薄汗,就连被浏海覆盖的额头上,也有了一层浅浅的汗水,侧过脸望向透明玻的璃窗,在夜色的配合下,一张苍白无色的脸庞,完整的出现在玻璃窗上。
当时发生在小礼身上的事情,疾速的被召唤回大脑中,告诉自己要冷静的思考,不能自乱阵脚,父亲还没有来找自己摊牌,一切的结论,此刻还不过都是猜测,不能因为没有确定的事情而焦急,可是为什么,心脏会这么剧烈的跳动?
‘咚咚’的敲门声,此刻听来分外刺耳,忍着胃里不适的感觉,容成贤接过秘书递过来的文件,这是今天的最后一件事情,本来抱着轻松的心情,想要快点回家,打算结束以后就离开,不过现在,他的心中布满了恐惧,不能抑制的担忧。
“你还好么?”秘书盯着他蜡白的脸色看了一会儿:“是身体不舒服么?”
“我没有事,”费力的牵起嘴角,容成贤做出一个公式化的笑容:“可能是喝多了咖啡,大概明天就会好。”
扫了一眼杯子里的奶茶,秘书带着一副‘你在说谎’的表情:“不要以为这样就可以逃避工作,”说完便拿起文件迅速走了出去,就算他是铁人,天天这么熬夜,自己倒是没什么,家里等着的那个,可是意见快要大到天边了。
不知道要把视线放在哪里才好,容成贤滑到椅子中,仰头望着天花板,这种情况下,他想逃避的不仅仅只有工作而已,他想逃避的东西太多了,最好有一个地方,空间非常非常小,只能容下他和舒醒就好,其余的都不要,一个都不要。
从很小的时候开始,他就深刻的知道一件事情,他是容成家的长子,没有选择也没有经过被询问这一项,也没有人在意给他选择的余地,因为在所有人看来,这所有都是对他的恩赐,从一开始就是这样,降生在了容成家就是天大的恩赐,所有人都这么认为,于是他的身上,有了越来越多的东西,压得很沉很沉,甚至有点喘不过来气。
他的生命,已经在出生那刻起,就被固定在一个非常狭小的空间里,别人都以为,坐拥太多人没有的东西,他可以有很多很多的选择,但是事实恰好相反,他能够选择的东西,反而是越来越少。
玩伴需要经过选择,那些没有价值的孩子,就算是再如何交好,也不会成为对他事业有所帮助的对象,女朋友也是一样,曾经对一个秀丽清新的女孩子动过心,可是对方只是一个连小家碧玉都称不上的普通女孩,不要说是成为他未来的妻子了,就算是和她站在一起,自己的父亲都不会允许。
被安排的对象,总是名当户对的千金大小姐,正如大神所说,究竟尊不尊贵是另一回事,脾气可都不小,对外的形象总归光辉灿烂,一个个顶着‘名门淑媛’的闺号,被各种杂志报刊争相报道,但是里面有多少水分,也只能有少数人知道。
自己的弟弟……这就更令人不想去想了,已经不求他能帮上自己什么忙了,只要是能够做到理解,已经万岁了。
死水。
对,就是死水,这就是他给自己人生所下的定义,看起来很广阔很了不起的一片水域,在耀眼的阳光下熠熠生辉,但却没有生命力,也不会留下生命的痕迹,但就算厌烦到想要就此消失,也怎么都沉不下去,只能飘在水面上,前后左后都是一片空旷,无依无靠,大概被掐住脖子不能呼吸的生理痛苦,就是那样的吧。
舒醒和他,是两个世界的人,更准确的说,在精神的世界里,他们完全陌路而行,舒醒身上最吸引他的,不是任何人都得不到的温柔,虽然那也很重要,但是最让他移不开双眼,明明知道是禁忌,却也甘之如饴乐在其中的,是舒醒身上的气质,意气风发,自由自在。
不为任何世俗的目光和框架所束缚,逆风而行,无所畏惧,相较于游走在广阔的地域内,舒醒更喜欢留守在原地,可只要是他想,他就会抛下一切,毫无负担的上路,他只会在身边带上一件行囊,名字就叫‘随心所欲’,他是山林中最高的一株参天古树,可以展望整个天宇,他是无数涓涓细流汇聚的汪洋,从来都是百川归海,激扬勃发。
在舒醒的身上,容成贤能够看到和自己生命不一样的光彩,原先绑在他手上和脚上的禁锢,正被舒醒一扣一扣的解开,他终于能够试着迈出第一步,有了自由行走的勇气,想要跑起来,在辽阔广饶的大地上跑起来,那或许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但是最起码,他已经有了迈步的意图。
不能就这样放弃,不能放弃舒醒,同时也是不想放弃自己,还有和舒醒一起共同度过的日子,那不仅仅是甜蜜的回忆而已,那些记忆,已经融入了血液中,狭窄的骨缝里,硬是不顾不管抽出来的话,身体大概……会崩溃吧。
理性在脑海中渐渐沉下去,虽然非常清楚自己父亲的手腕,可是目前,仍然不想面对现实,在不知何时到来的现实来临前,想要守住共同的回忆。
“请再给我一些时间,”喃喃的自语,有着道不尽说不明理还乱的感伤和别离,不明白自己究竟是在向谁祈祷,容成贤揪住胸口的衣服,从心脏的位置,传来了酸楚的感觉,全身的每一根血管,里面的血液,都不再是简单的红色液体,而是充满了酸楚的味道,灌满了身体里的每一个角落:“我只要一点点时间,一点点时间就好……”
chapter 77
“贤最近突然变得很热情啊,”用一根手指,顺着后背正中的脊骨滑向尾椎,在感受到身下俯卧身体条件反射般跃动的同时,舒醒伸出舌尖润湿身下人小巧的耳垂:“总觉得有点奇怪。”
“是你太多心了,”脸埋在枕头里,容成贤的声音很模糊,若不仔细听,可有可能会错过:“这个周末,我们去海边好不好?”
海边?第一次出行的地方么?正在想着问问是哪里的海边,却得到了和自己脑中闪现地点相同的答案,虽然说是故地重游想要重温一下以往的回忆,但在舒醒看来,这并不是真正的原因。
容成贤很不擅长说谎,如果只是能听到声音,看不到彼此还好,若是能够看到脸上的表情,不用对方拆穿,他自己就会首先脸红,而在舒醒面前,他就更是没有想要说谎的想法,虽说那是出于他本意的不要去做,可即使他真的要做也没有用,根本就是和想要教木匠如何造房子,或是教会鲨鱼如何游泳的想法有得一拼。
不用将俯卧在床上的身体扳过来,也没有研究容成贤表情的必要,舒醒就可以知道,他说的并不是实话,不仅是解释的原因很让人觉得在意,就连最近的一些列行为,也让舒醒觉得不太正常。
从几天前开始,容成贤就更加专注于制作每天的饮食,前段时间那种很忙很操劳的状况,好像烟雾弹一样消失不见,而且现在回到家里的时间,要比正常的下班时间还要早一些,在烹饪方面颇具天赋的容成贤,现在做出来的饭菜,已经不单纯是营养全面,就算是用‘造型美观’和‘精益求精’来形容,也实在不能说是夸大其辞。
毕竟他在料理方面很擅长,和舒醒交往以后,又在舒醒的鼓励下一直在专研,对于烹饪热情呈现几何级数上涨的情况,还并没有引起舒醒的注意,真正让舒醒开始在意,并且觉得有些不太对劲的事情,是容成贤在床上的表现。
说是僵硬有些不厚道,不过若是一定采用公正准确的说法,那么充其量只能在前面限定一个时间状语,就是‘清醒的时候’,而事实也正是这样,在床上的容成贤,只要是在大脑清醒的时候,就不会有放松的表现,也不是说没有渐渐的和缓,大概是以往的习惯和性格的原因,想要调动容成贤的热情,是一个相当难以达成的庞大工程,不过……只要是当身体适应了舒醒的引导,一切就都不成问题了,令人无奈的是,基本上那个时候,容成贤的大脑就和清醒无法挂钩了。
最近这段时间,他的表现,应该说是笨拙的热情……还是刻意的迎合呢?从来没有见过自己情人的这一面,第一次被主动引诱的时候,舒醒差点以为,自己身下的人,是披着容成贤面具的陌生人,可无论是皮肤上传来的手感,还是呻吟中泻出的细碎音符,都宣告着彼此身体的熟悉,绝对不会有错,那错的是什么?
全裸身体的下半部,盖在舒适的被子底下,得到容成贤一个主动送上来的吻后,舒醒用意味深长的眼神,注视着正在穿衣,打算去准备早饭的男人背影。
最近的饮食相当均衡,营养也很丰富,有的时候简直就要用丰盛来形容,例如一款牛肉的西式做法,就要整整耗费六个小时的时间,可就算是依照完美的饮食方式摄入食物,容成贤却并没有保持住本来就不算结实的身形,无论是用手感来判断,还是依据眼睛去观察,舒醒敏锐的察觉到,他正在消瘦下去,虽然缓慢,但是他能感受得到。
与此同时,他能够感受到的,还不仅仅只是容成贤体重的变化,还有他的心情,就像是刚刚说起的海边之行,怎么听都像是告别仪式一样,完全没有任何想要故地重游温什么情的意味在里面。
很多人的身体,可以脱离意识去行动,尤其是男人,即使根本对上床的对象没有一丝情感上的喜好,也可以照样释放自己的情欲,并且来得毫无压力感,舒醒就是这种人,只是他很挑而已,有那个资本的他,总是要找到喜欢的类型才可以,至于感情,就是另一个国度的事情了。
但是容成贤不同,这个世界上总有那么少部分人,会保持身体和感情的统一,如果不爱,就无法做脱衣服上床,一旦做了,也不会从中得到情人能够给予的快乐,深知此点的舒醒,从来都不曾怀疑过他们之间会有一个第三者,在这种事情上质疑自己的贤,还不如去想想其他方面,这样更不容易走上思考的歧路。
已经不是试探过第一次了,每次都被容成贤以拙劣的方式带过,舒醒不是不给他时间,让他主动说出来,但是根据目前的状况来看,主动说出来这种可能性,几乎可以判定为几率为零的无效事件。
既然容成贤不想主动说出来,舒醒也并不想去逼迫他,想到得到真相,永远有很多种办法,我们始终要记得,罗马,绝对可以用很多种方式到达。
“在做什么?”思考过后,舒醒顺着味道来到厨房,将下巴搁在容成贤的肩膀上,并未施加力度:“好香。”
“这种植物香料果然很厉害,”晃了晃料理台上放着的玻璃瓶,容成贤侧过头笑了一下:“只放了一点点,但是味道很好,真的好神奇啊。”
将双唇从颈部移到耳廓,停在上面,舒醒用轻柔的声音吹起“我说的不是它,是贤。”
“啊……”正常情况下会不好意思不再搭理舒醒的容成贤,这次却只是腼腆的笑了笑。
……果然有问题,容成贤的反应,让舒醒得出了这个明确的结论。
别墅里所有窗户都有两层窗帘,纱质的薄帘全部都是浅淡的乳白色,为的是既能令阳光照射到室内,又不至于太刺眼,现在已经到了即使打开窗户,也不会觉得冷风侵袭的时节,混合着青草和淡淡花香的清风,顺着开了一条缝隙的窗户溜进来,围绕在说笑吃饭的两人身边。
明天就是周末,若不是天塌下来的大事,舒醒绝对会有时间,容成贤也说自己完全没有问题,确定了时间后,容成贤还兴致勃勃的想要买些什么东西,明明只是不远的路程,也不算特别的旅行,看着他兴高采烈的说着自己的想法,舒醒笑着摇摇头,感觉他就像是个要去春游的小孩子。
早饭过后,是照例适当有度的缱绻,带着舒醒的体温,容成贤将车从车库中开出去,驶离了舒醒的视线,甬道两旁是随着季节逐渐多彩的树木花草,伴随着离开的车子,一直延伸到一眼望不尽的绿地。
“发生了什么事情?”开门见山,永远是舒醒对待沈修的态度,没有多余的选项,从来都单一。
“他没有告诉你……”片刻的停顿后,沈修想起了刚刚得到的报告:“小贤的父亲已经知道了。”
听到这种消息,舒醒还像没事人一样淡然:“知道了什么,我的存在?”
“当然不是……”凉凉的声音,并不是针对舒醒,而只是沈修惯常的温度:“只有那么简单而已,估计连你有多少根头发,都已经调查清楚了。”
“有没有人告诉过你?”舒醒正在给一株植物浇水,自从来到这里住以后,舒醒就喜欢上了灌溉这幢房子里的植物,自己养不好也养不活植物,但是只是定是浇水,倒还不至于帮倒忙:“听你这种人讲笑话很可怕。”
电话那头,是不知原因的一阵沉默,再度开口,沈修的声音仍然不为所动:“依你的性格,肯定不会特意想要知道小贤父亲的样子,要不是我家和他家从很久以前就非常熟悉的原因,我肯定会认为,小贤和他的弟弟,并不是他们父亲的儿子。”
“哦?”
话题突然来了一个转弯,走向了和刚才不同的轨道,对方没有明说出来,但是舒醒知道,这种话题背后的深层含义。
“不管是性格还是外貌,都非常不像,尤其是小贤的弟弟,更是像极了他们的母亲,硬要对照的话,小贤还算和他父亲有半分不到的相像,但是也极端不明显,因为我是先见过的他们的父亲,所以第一次和小贤见面的时候,我也是吓了一跳。”
“想说的就这些?”喷壶里的水已经没有多少了,可是还有五、六盆花要浇,想要知道的事情已经得到了,就没有必要将谈话进行下去。